“七天后,程丽君的追思会,还要请哪些人?”
全曼如抱着一杯热咖啡,迷惘地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摩天大厦,浓密的雾霾中宛如漫步云间。这里位于城市中心的至高点,将近一百层楼顶的旋转餐厅,钢琴弹奏着《SmokeGetsinYourEyes》,全市只有这个地方,连早餐都有钢琴伴奏。
“除了我们三个,她还有其他朋友吗?”
说话的是章小雪,坐在全曼如的对面,阴沉的面色映在玻璃上,染过的金色卷发,在窗外浓雾的覆盖下,宛如一锅煮熟了的泡面。
“好吧,我刚预定了这个餐厅,包场一个钟头,十万块,我们三个AA吧。”
“没问题,我老公答应给我这笔钱了。”
“我的卡里也还够刷。”
章小雪掏出PRADA钱包,看着身边的女人问:“梅兰,你呢?喂,问你话呢?”
“对不起……”
梅兰有些走神,正在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阵凛冽的西风吹来,暂时驱散了浓雾,露出久违了的阳光。
“你在走神。”
“是……”她还在喝最后一口早餐粥,指了指弹钢琴的小伙子,“在听这首曲子。”
全曼如把脸鼓起来,像只被阉过的肥猫:“对啊,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挤在宿舍里看过一部韩国恐怖片,说的是几个女高中生的故事,片尾曲就是这个音乐。”
“可是——”梅兰的思维再次跳回,“林子粹到现在还没回消息,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
“他凭什么也来参加追思会?”
“是啊,当妻子等着他回家,他却在外面抱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章小雪不断给露出皱纹的脸上补妆:“十有八九,林子粹也是杀人的同谋!”
“废话,要是没有林子粹帮忙,那个狐狸精怎能用钥匙打开大门,半夜潜入到程丽君的床头?她又怎能穿着程丽君的衣服去购买毒药与针筒,造成自杀的假象!”
全曼如有强迫症,焦虑地摆弄着餐具,反复几次打开手机,屏幕上是肥嘟嘟的女儿,今年刚上幼儿园托班。
“哑巴怎么还没找到?”章小雪的卷发微微颤唞,拉着梅兰的手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都快四个月了!”
梅兰看着被淹没在钢铁森林中的烂尾楼顶。玻璃上除了呵出的热气,还有自己姿容姣好的脸庞,正与十公里外的那栋楼合而为一。在同学四人之间,她是公认最漂亮的那个,当年寝室里就属她收到鲜花和情书最多。她很懂得保养自己,许多人误以为她还不满三十岁。
“你怎么了?总是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没关系。”
短短的三个字,却依稀埋藏深意。章小雪搭着她的肩膀问:“亲爱的,你说等到十年以后,当我们真的老了,还能像以前那样做闺蜜吗?”
“当然——”话没说完,梅兰的肩膀有些打颤,“除非,我死了!”
“呸!我们四个人里刚死了一个,不要再说晦气话了!”
全曼如目露恐惧,像过去那样疑神疑鬼:“最近,我有一种感觉——丽君的死,是老天的安排。”
“你是说——因为她,带我们去那个地方的?”
“嗯。”
“亲爱的神婆,还要再算一副塔罗吗?”梅兰打断了她们危险的谈话,“聊聊别的开心事吧。”
每个周末,她们都会找个地方聚会,要么在谁家院子,要么在这个旋转餐厅。许多年来雷打不动,始终是程丽君、全曼如、章小雪、梅兰,直到五个月前,其中一个变成了死人。
三个女人沉默半晌,还是章小雪先开腔:“喂,你老公给你买了辆新车?”
全曼如故意露出手里的奥迪车钥匙,略略得意道:“大概——是他察觉到问题了吧,这两天看到我就面色煞白,急着送辆新车来安抚我,免得这个混蛋自身难保。”
“你可真幸福啊,我老公抠得要命,快半年没给我买包了。”
“小雪啊,你要小心——他会不会又有了外遇?”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本性难移,不是吗?”
章小雪说到忿处,竟掰断了一支点单的铅笔。梅兰想起大学时代的寝室,就属小雪的风流韵事最多,白天还跟数学系的帅哥看电影,晚上就拉着体育系的肌肉男去开房了,隔天又坐上男老师的新车去郊外的度假村。
她们又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葬礼似的。
梅兰走到钢琴台前,问弹琴的帅哥会不会《天鹅湖》。音乐学院读书的男生微微一笑,以为又钓上了富姐,指间流出柴可夫斯基的旋律。
当她回到原座,全曼如不解地问:“为什么选这个?”
“程丽君生前最喜欢的音乐。”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1。”
章小雪倒是盯着弹琴的小伙子看,觉得有几分像李云迪。
“只有我知道——程丽君的追思会上,一定要放《天鹅湖》做背景音乐。”
“好吧。”全曼如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叫叶萧的警官还来找过你吗?”
“很讨厌啊,前几天又来骚扰我了。”梅兰眼底起了一层雾,平静地摇头,“放心吧,他永远别想知道我们的秘密。”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座位底下,藏着一支工作中的录音笔。
窗外,四百米的城市之巅,重新笼罩起浓雾,再也无法窥见巴比伦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