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天。
冬天提前来了,高空上布满严重雾霾,快要让人喘不过气。太阳像个永远化不开的鸡蛋黄,被扔在天上的垃圾堆里。
正当崔善担心X看不见她了,小直升机送来了一副口罩。
韩国牌子,标签写着“超细纤维过滤PM2.5防护”,淘宝价应在180元左右,表面印着很酷的彩色怪兽,让人怀疑他是个宅男。
她戴上口罩,取出机舱里的便笺纸写道——
“谢谢!请给我买一套女士内衣。”
是否不妥?对男人的性诱惑?犹豫几秒,她还是没把便笺纸撕掉,让航模带回去吧。
下午,崔善收到了内衣礼物。
故意看着对面楼顶,打开包装袋里的内衣,一套CK的文胸与内裤,全系浅粉色,摸起来不像是山寨的。
她喜欢。
变态!你以为我会穿给你看吗?
躲在X看不到的墙角下,脱下羽绒服与睡袍。寒冷雾气的深处,幕天席地光着身子,只剩下口罩遮着面孔。她利索地换上新内衣,再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很长时间没来过生理期了,不知这内衣还能保持干净多久?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之所以要这套女士内衣,是为了逃出去后不至于走光。
待我长发及腰,越狱可好?
崔善认真洗了红底鞋,若能活着出去,别让人觉得从非洲逃难来的。即便不能逃生,也不想等到人们发现空中花园,横陈一具光脚的女尸。公安局有没有她的失踪记录、寻人启事?电视、微博、微信、天涯、交友网站……遍布她的脸,以及失踪时穿的黑裙子,麻烦P得好看点。错了,没有人会报案她失踪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又有个陈白露一样的女人,不辞而别去寻觅新的枝头罢了。
高空的傍晚,依然充满各种噪音,看着被污染的星空,崔善拿起录音笔,告诉X——
6月22日,凌晨,我没有杀人。
三天后,林子粹告诉我:她死了。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程丽君很可能死于自杀。
一个月后,林子粹得到了死去妻子的全部财富,成为上市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却要把我抛弃。
没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他跟我联系的手机,并非平常所使用的,也不是用他自己名字购买的。就连第一次留给我的号码,也不属于林子粹所有。而他给我租的公寓,也是用别人的身份证……
林子粹信誓旦旦过,要伪装成丧妻后才认识我,同样也是一次偶遇,地点在久光百货。妻子的一周年忌日过后,就可以去领证结婚。而他唯一担心的,是那时我腹中的宝宝已经诞生。
虽说是第二任妻子,我仍然渴望披上婚纱,走过铺满玫瑰的红毯,在地中海的游艇上……不需要任何亲朋好友到场,来祝福的都是素不相识的外国人。
崔善,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傻瓜了,从一开始你就被他欺骗了。
天蝎男,太可怕了。
但我真的怀孕了,只想见他一面,告诉他这个秘密。
记得念初中那几年,每个礼拜,我都去学校对面的小店,买来花花绿绿的信纸和信封,偷偷给王力宏写信。整页纸写满工整字迹,像个虔诚的信徒,无非是喜欢他的新歌,倾诉遇到的烦心事,求一张签名照之类的。
这些信大概都被经纪公司扔进垃圾箱了吧。
终于,我找到了这个男人,大约是7月30日深夜。
林子粹彻底反悔,想把我打发走。他说,发生凶案时,他在外开会一无所知,冒充程丽君去药店的人是我,钥匙和门卡是我从他身上偷走的,凭什么说是两个人合谋?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人?真正获利的人是林子粹!而我冒了全部风险!警察只要想到这个动机,他就逃不开干系。他说我疯了——完全活在妄想中,觉得只要杀了程丽君,我们就可以结婚。
就算我有精神病,为什么不阻止我,还要在杀人那天故意飞走?他的理由让我崩溃,竟说这次的杀人计划,是我完全瞒着他干的。我是疯子,只要一提出这种可怕的想法,就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我不敢告诉他,只能独自秘密行动,许多案例都是这样的,并非里应外合才会杀妻。我可不懂什么法律,完全被他讲蒙了。林子粹无情地说,他还爱着亡妻,是程丽君让他拥有了现在一切。而我,不过是个更年轻更漂亮让他满足的女人而已。他在葬礼上流的眼泪是真的,我永远无法替代他的妻子。
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知道了我妈妈曾是他家钟点工的秘密。
最终,他对我妈妈的侮辱,彻底激怒了我。
十多年前,爸爸葬身火海,妈妈完全可以带我回县城生活,开个小店,或去原来单位上班,安安稳稳不用吃任何苦头。她年轻时很漂亮,每次跟她一起上街,都会有男人回头看她。当她变成寡妇,也不缺少人追求过她。逢年过节,我很喜欢一个叔叔送的甜点,后来却被她拒之门外。妈妈选择做一个钟点工,用我的话来说是下等人。因为,她知道女儿喜欢这座城市,不肯离开学校和同学们,像个被扫地出门的小公主。为储蓄给我上大学的钱,妈妈不停更换着东家。常遇到家境殷实的人家,有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儿,妈妈说,希望我过着跟别人家女儿相同的生活。就是那户人家,家里少了现金,无端怀疑钟点工做贼,报警把她送到派出所。妈妈饿着肚子被关了整晚,我却没有给她送饭,害怕自己会被人瞧不起。可当我考上S大学,妈妈还是那么骄傲,打电话告诉老家的每个亲戚,回去请客吃饭了一圈,连她当年的中学同学都没放过。
还有两个秘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妈妈杀过两个人,当我十八岁与二十三岁。
现在你该明白,我的高中班主任容老师,以及大学毕业后第一个男友死亡的真相了吧?他们都深深伤害过我,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的话,说不定林子粹也早就死了。
X,你也会被她杀了的。
虽然,我从没感激过妈妈,但我无法容忍林子粹的话,激动中抄起房间里的花瓶,砸碎了他的脑袋。
当时,我以为他死了。
后面的记忆是模糊的,我慌乱地逃出那家酒店,穿着黑色小碎花的裙子,踩着ChristianLouboutin红底鞋……
当我醒来,已躺在这座空中花园的监狱里了。
对了,你看到过我的下半身在流血吧,真是难以启齿——其实,那是流产。
X,林子粹还活着吗?
X,是你把我关进来的吗?
X,你爱我吗?
请你明白——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我想看到林子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