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觉得,
自己大概是整个大理寺里,
待遇最好的囚犯了。
她现在特别想往监狱深处走一走,
和那些曾经的狱友们打打招呼,
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
那成就感真是非凡。
当然,主要还是,
这太无聊了。
宋问找狱丞借两本书看,
他出去搜罗了好一阵,给宋问借来一本游记。
宋问怒了。
“你们这是谋杀!谋杀知道吗?看我这一米八的大长腿,你们以为我踢不到你们吗?!”宋问抓着木门吼道,
“我不信你们平时就看这个!你们分明是故意的!”
狱丞带人抱头跑了。
这哪是囚犯?祖宗的名号都对不起她,这分明是妖孽啊!
宋问翻了两页,没多久,
狱丞又跑了回来,
道:“有人要见你。”
“谁?”宋问狰狞道,“是个活物都让他给我进来!”
赵主簿不安出现在门口。
宋问丢了书,
冲到门口,
笑脸盈盈道:“哟,
赵主簿~”
赵主簿:“……”
宋问诚挚邀请他:“有话要说对不对?来,
别客气,里面坐。”
赵主簿:“……”
随后扭头道:“把人放进来,
我们有事情要聊。”
狱丞:“……”
狱丞犹豫片刻,想起大理寺卿的交代,还是过来给她开了门。
赵主簿朝里往瞥了眼,
很想退却。硬着头皮走进牢里。
狱丞立马锁住。赵主簿吓得迅猛回头。
“你当我这里什么地方呢?贼窝吗?”宋问搭着他肩膀道,
“想抓你还用骗?”
赵主簿心道,大理寺的牢房,可比贼窝可怕多了。
只是,宋问这待遇忒与众不同了。
赵主簿见没人了,小声问道:“宋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
“单人豪华间。除了陪我聊天,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我。”宋问坐上椅子,翘起腿笑道:“你现在知道,大理寺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吧?”
赵主簿干笑着摇头:“不明白。”
“自然是决心要拿下张县令。而有这决心的,可不止大理寺卿一个。”宋问,“你先前自己也看见,大理寺与金吾卫对他的态度了吧?”
赵主簿笑道:“关卿素来严厉,不苟言笑。”
宋问:“那少将军呢?他也不苟言笑?”
赵主簿:“额……”
宋问长长叹道:“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是那种会牵连无辜,惹是生非的人吗?那什么三娘,平白无故的要来陷害我。不,应该说是想要杀我,你觉得是为什么?”
赵主簿:“这我如何知道?”
“自然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我知道太多事情。或者说,她已经预料到要发生一些事情。她不安心,所以,她决定杀了我,以绝后患。”宋问道,“当时她儿子可就在她身边呢,若非走投无路,她岂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主簿道:“宋先生是想多了吧?”
“她虽是妇人,却是张炳成的枕边人。知道的,或许比您多。她已经焦躁成这样。张县令的现状,该是如何窘迫?”宋问疑道,“赵主簿,您心中还没数吗?”
赵主簿退却道:“赵某不过担一个整理公文的闲职而已,老爷的事情,岂容我置喙?”
宋问抖腿道:“赵主簿真不知情?看来,张县令是有意要瞒你啊。”
赵主簿笑了两声,抬手道:“赵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宋问字字咬重道:“你确定他做的事你都知道?你真有如此把握?他为何忽然辞官还乡?你信他的说辞吗?你心里既然有疑虑,那你查到什么了吗?你若是安心,你还会来找我吗?他要是真的走了,他的烂摊子,你收得了吗?”
宋问接连几个问题,几乎敲碎赵主簿的防线。
这何尝不是他顾虑的?
宋问身体前倾,蛊惑道:“您是聪明人,聪明人知道明哲保身。您不会为了一个张炳成,而自我牺牲吧?”
赵主簿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这事情,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纵然他已经想了许久。
张曦云大势未去,如今看来,他还是愿意帮张炳成的。
张炳成走了,若罪行败露,他纵容包庇,要死。
他举报了张炳成,可若张炳成没死,那他还是要死。
他不管怎样走,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谁知道他们这些小人物的苦楚?小人物都是首当其冲拿来受罪的。
宋问道:“赵主簿,您这样行事谨慎的人,想脱身,应该很容易吧?”
“都是食人俸禄,哪来的容易不容易?”赵主簿抬起头道,“要想走,甩甩手就可以了,怎么叫脱身?。”
“清白的人才能清白的走。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从犯也有罪啊。”宋问眯着眼,探究道:“还是你觉得,大理寺,加上一个御史台,还弄不倒一个小小的县令?这张县令是有多聪明,还是有多谨慎呐?”
赵主簿深吸一口气道:“不知宋先生是什么意思。御史台与大理寺想做什么,与我有何关系。”
“你跟了张炳成那么多年,没点保障,怎么能安心呆在他的手下?这人息怒无常,行事不定,更是豪不听劝。”宋问摆手道,“我说多少也没用,你哪需要我说呀。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赵主簿迫不及待道:“告辞。”
宋问点点头,指着门口道:“要出去,大喊几声狱丞。”
赵主簿走到门口,对外看了看,扯开嗓子喊:“狱丞!狱丞!”
没等多久,人就拿着钥匙过来,给他开门。
“看。”宋问伸长手臂笑道,“你住过这么自在的大理寺吗?”
赵主簿笑了一下,朝她告辞。
宋问坐回椅子,揉着额头。
和赵主簿这人说话,特别疲惫。
他决定了的事情,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可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就绝不会让你看出一丝动摇。
他离开之后,宋问继续陷入漫无目的的踱步徘徊中。
她觉得这样不行。
关监狱不可怕,可没人就很糟糕了。
像鱼离了水……
“有人来看你!”
狱丞苦逼兮兮的又回来,给她开门。
宋问抬眼一看,发现竟是唐毅。
宋问嘿嘿笑了两声:“殿下?您来看我?”
唐毅颇为无语道:“你怎么又进来了?不才刚出去?”
宋问一撩长发:“这里风景独好!我走之后,甚是怀念。”
唐毅:“……”
“患难见真情。”宋问感动道,“由此可见殿下心中其实有我!”
唐毅:“……”
他现在就走。
“殿下既然都来看我了,那我就将唯一的椅子让出来吧。”宋问把自己的木椅往前一推,“请坐!”
唐毅不坐,心情复杂道:“……我看你过的挺好。”
“是还不错。”宋问道,“不必替我担心。”
“那你继续呆着吧。”唐毅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给你的?”
宋问扫了眼上面的名字,惊喜道:“哎呀,已经到了呀。看来驿站送信果然是很快的嘛。”
唐毅:“你怎么寄我这儿来了?”
“这不是怕它丢了吗?”宋问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唐毅递过去,宋问拆开看信。
“温泉馆死的那人已经有眉目了。”宋问递给他看道,“你找大理寺的人查查,是不是他。”
唐毅接过,扫了一眼:“奇楠?什么奇楠?”
宋问道:“张炳成和那掌柜的身上,都有奇楠的味道。死者极有可能,就是两月前,在岭南发现奇楠的一位商人,他自进京之后就杳无音讯。而张国师又恰巧偶得了一块奇楠,”
唐毅冷笑道:“那块奇楠,可是陛下花大价钱给买的。”
“一条人命,是够贵了。或者说,太惨重了。”宋问讥讽一笑道,“至于钱嘛,买的是肮脏。”
唐毅将信封小心收起,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线索?为何没告诉大理寺?”
“我一来他就给我不公正的待遇,我凭什么要告诉他?”宋问昂头骄傲道,“像我这般机智无二的人,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何况我身边,奇人异事众多,哪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唐毅:“……”
“每次听闻你的事迹,我都觉得,你确实世间无二。”唐毅一幅惊骇的模样道,“你还是别总让自己犯险。有些事情,别人也可以做。你应该相信他们。”
宋问笑道:“哦,你这是关心我?是吧?”
唐毅黑线道:“总之你自己小心吧。我和狱丞交代两句,如果有事,你让他来找我。”
宋问一个大跳,转了个圈,乐道:“好啊!”
唐毅点头,转过身,准备出去。
走到一半又猛得回头,皱眉道:“我觉得你还是不适合呆在这里。张炳成若是一日不能归案,你就一日不出去吗?你……不沐浴吗?!”
“……”宋问,“……”
宋问抬起手闻了闻身上,惊道:“我身上有味道?”
唐毅委婉道:“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这大热天的怎么可能没有!
宋问拍胸口顺顺气,安慰自己道:“没关系。这牢里比我臭的东西还多着呢。”
唐毅:“……”
宋问朝他招招手:“再让我看看,我可爱弟弟的来信。”
唐毅摸着胸口退了一步。
宋问朝他靠近,伸出了手,唐毅嘶声大喊:“狱丞!狱丞!!”
狱丞都要被吓尿了。
为什么每个进宋问牢房的人,都像要被轻薄一样,发出如此惊恐的喊声。
然后他小跑进来,发现三殿下真的要被轻薄了。
发出一声尖叫,跟着嘶吼道:“住手!宋问你快住手!知道这是谁吗?”
唐毅憋着口气道:“快开门!”
狱丞掏出钥匙,将大门打开。
宋问狰狞道:“那是我的——!你连狱中人士的慰藉都抢你简直不要脸!”
“马上就能抓人进来给你慰藉!”唐毅惊恐道,“你先松手!你抓的是我的衣服!狱丞!!”
宋问两只手伸进了他衣服里,拿头去顶:“我不需要他!我是那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小人吗?我现在需要自由!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我要回家!”
狱丞惊呆了,这怎么忽然就暴走了?原本还是好好的。
急切的跺跺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权衡之下准备过去拉宋问。
唐毅脸色又是一变,惊恐道:“你别碰她!!”
狱丞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定住了。
宋问回头,对着狱丞凶狠呲牙:“嗷呜!咬你哦!”
狱卒快哭了,想他也一把年纪,真的是不容易:“所以这是要我怎样?”
唐毅也快哭了,令道:“拉开我!过来拉我!”
宋问抬脚,要越过唐毅踹去,叫那狱丞没有落足的地方。
一敌二简直游刃有余。
唐毅吞了自己的心都有。
刚才胡说些什么?这分明就是自作孽啊!
“好好说,宋问!我们好好说!”唐毅后仰着头道,“勒索敲诈是重罪你知不知道!还是关卿!关卿可不讲情面,届时你呆多久都出不去了!”
宋问不服道:“我凭智商得的消息,怎么就叫勒索了?有本事让他回娘胎重新生个脑袋啊!实在不行,你让他重新长个鼻子!长不出来就别怪老子,把我放出去!”
唐毅发现宋问的手灵活,自己也不敢太大力把人给扭了。而那手不安分,一直往里莫。
夏日炎热,原本就穿了两件衣服。再下去不得了。
唐毅弯下腰,绝望道:“你松手!我马上去跟他说,后天,不,明天!明天我就让你出去!”
宋问手一听,斜视他:“真的?”
唐毅连连点头:“真的!”
旁观狱丞跟着点头。
宋问收回手。
三人同是松了口气。
唐毅抹了把脸,稳下心神。
宋问就特娘的……是个疯子!
挥挥手对狱丞道:“走,我们快走。”
狱丞佝偻着背,和唐毅走出门。然后落锁。
严严实实的检查了一遍,才敢走开。都没看宋问的眼神。
宋问看着他们动作,哼了一声。
扯起衣袖又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觉得还可以。这里面的味道她都习惯了。
还好,她没有林唯衍的鼻子。
只是唐毅的话在她心里留了印象,她现在怎么坐怎么觉得不自在,感觉浑身发痒。
宋问坐到木椅上叹了口气。
这日子真是太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