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说婉美人身子不适,留在坤宁宫只怕会过给主子病气,便……便挪到咸福宫去了……”
百灵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低,完全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
皇后按理来说是不能戴孝的,她却不管不顾在袖上戴了一个,这会儿坐在那里,整个人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陪她从魏家回来的瑞敏轻轻叹一口气,赶百灵:“你先出去做事吧,娘娘这里暂时不用伺候。”
百灵长舒一口气,飞快的告退离开了。
瑞敏走过去,蹲在皇后身边,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这是个安抚的姿势,最近她与皇后说话都是这般模样。
她叹道:“主子一整日没用过什么了,可想吃些东西?”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话未出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哭的说不出话来,只一手抓紧瑞敏,一手握住袖上戴的白孝,一边摇头一边泪流满面。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什么都没了。
家世,父兄重伤丁忧,三年后如何还未可知,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经没了;
之前为了夺情布置的种种,在此刻看来,都成了笑话。
而最重要的,祖母与她,其实早就看清。
皇上心中没有魏家。
皇上心中……没有她。
明明都说简在帝心,明明她是他的妻,却是最不得圣眷的一家人。
何其,可笑。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
瑞敏看她哭的厉害,也心疼难耐,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主子……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之前在魏家,因皇后父兄都受伤在床,魏母分身乏术,皇后身份在那儿,又是老夫人一手抚养长大的嫡长女,自然承担起丧事的大部分事情。
累了三日,夜晚也在灵前守着,瑞敏早就看的心疼,只是皇后只沉默的,也不哭,问也答,只是吃的少睡的少话也少。
才三日,瑞敏就觉得皇后瘦了一大圈,人也憔悴了不少。
这会儿盛装回宫,感觉人在衣中晃……
瑞敏眼眶也湿润了,低头默默抽泣。
她觉得,皇后娘娘太苦了,太苦了。
她是跟着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看得出皇上的真心假意。什么帝后和睦,那都是皇上故意做出来给其余人看的,其实两人同床都少……
要不然,皇后也不至于将婉美人留在坤宁宫了。
皇后哭了许久,最后直接累到睡着。
瑞敏却觉得放心,皇后能哭出来,又能好好休息一场,那也是好事。
叫了个大力嬷嬷过来,两人合力将皇后抬到床上,瑞敏又细致的给皇后脱下外衣,这才放心的关好寝殿门出去了。
便是没多少人看到,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衡月已经洗漱完毕准备睡了,忽然听说皇后回宫后失声痛哭,手里还握着孝布。
她一愣,绿柳还以为她会可怜皇后,却不想,衡月只冷笑了一声。
“只有她的亲人是亲人么。”衡月如此说了一句,面色不善的便躺了下去。
绿柳站在她身后,猜测的说道:“主子要睡了?”
“嗯。”衡月简单的应了一声。
绿柳便将床帐放好,又一步步退了出去。
衡月从枕头上抬起头,早已泪流满面。
皇后自己失去亲人也知道伤心痛苦难过,却为何要那般对待旁人呢?
上一世,得知祝薰烟还有个姐姐在宫里,便是当时都不知道是谁,皇后都能捏着那个莫须有的姐姐威胁祝薰烟做事情;
到了这一世,皇后则是在察觉衡月对祝薰烟看重后便开始了,折磨祝薰烟不够,她还要折磨谢云琅给祝薰烟看,伤心伤身一起来。
衡月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只求妹妹能活着就好,却还是被皇后硬生生必死了!
魏家老夫人今年已经快八十,甚至可以算是喜丧,皇后都能这般伤心。
她的妹妹呢!
她的妹妹死的时候,才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啊!
皇后还有父母家人,为祖母哭一场还能被说成是孝道,她却连光明正大哭一哭自己父母妹妹都不能!
妹妹的丧事也是匆匆办就,她连送一送都不能,更不必提祭奠一番了!
就算哭泣,也只能这般悄悄的……
皇后她凭什么啊!她若是知道难过,为何还要让旁人难过!
哦,衡月觉得自己实在是傻了。
只有她魏家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哪里是命呢!
不过是她们手中可以被任意拨弄玩耍的棋子罢了?!
都不必是亲人,只要是你稍微在乎的人,都可以被她拿来做一个逼迫的工具!
甚至贤嫔,从前的贤妃,在王府时便为她马首是瞻,替她办了多少事情,到头来,只因为“可能”会过了病给她,便被皇后气愤的直接自己动手杀死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一刻,衡月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毒液侵蚀,她甚至恶毒的盼着魏家多死几个人才好。
这彻骨的痛,也让皇后多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