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房,胥若站在门口停了片刻才理了理衣服,离开了这里。
五月里的清风轻轻的拂过胥若的衣摆,鬓边的发丝,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泥土的清香,胥若步履从容,眉目如画。
益渗四十年,江北徐州黄河水肆虐,谷物全毁,饥荒爆发,百姓流离失所,帝令拨公款赈灾,下官官相护,中饱私囊,有流民爆起,誓要覆灭这偌大王朝。
然先天不足,本就势微,未起多久被江北官府一举镇压,时长不过六日,连消息都没有传到帝王耳中,掀不起一丝水花。
幸有流民幸存,一路逃到渗城,扮做普通百姓混入城中,于五月中旬帝王前往避暑山庄时,奋起刺杀。
不过仅仅五人,却胆敢刺杀皇帝,未近皇帝身前百米,便成了御林军刀下亡魂。
一个小意外罢了,没伤到皇帝分毫,也没伤到随行官员分毫。益华帝摆了摆手,诛了那五人九族。
五月中旬,算来不远。
胥若加快了些脚步,回到了房间。
兰国公府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从不结党营私,做着皇上想让兰国公府做的事情,当着皇上想让兰国公府当的角色。
如今益华帝年岁已大,太子一年前因荒淫无度,目中无人,私藏龙袍之事被关进太掖庭,终生禁足。
太子之位空悬,各方蠢蠢欲动。
年岁越大,就越舍不得这帝位,舍不得人世,连皇帝百米都未近的刺杀,都让他勃然大怒,彻查了整个江北,数名官员下马,革新了那一带的势力分布。
胥若铺平案桌上的宣纸,执笔。
笔落,墨还未干,门外便一阵响动。
“胥若啊”是舅母的声音。
胥若随手拿了张画盖住了纸上的墨迹,才转身去开了门。
“舅母”胥若打开门,对着谢夫人弯了弯腰,以示恭敬。
“胥若怎的这样客气,舅母都过来了,还不让我进去吗”
胥若连忙让开身子,对着谢夫人笑了笑道:“舅母这说的什么话,胥若可是盼着舅母过来的。”
谢夫人手里拿了个篮子,闻言撇了眼胥若,道:“就你会说话。”
谢夫人把篮子放到了桌子上,掀开了上面盖的层绢布,把里面放着的个青绿色的瓷盘拿了出来。
“这是我亲手做的梨花糕,知道你爱吃这个,特地带了点过来给你。”
胥若走上前去,谢夫人又说:“这可真真是舅母自己做的,可不曾假手于人,就连梨花,都是我自己选的。”
“真是多谢舅母,胥若自小便喜欢舅母做的梨花糕”
自小便喜欢谢夫人做的梨花糕,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都不曾吃过了。
“就是知道你从小便喜欢这个,舅母才特地送过来的。”
“舅母你身体不好,怎的还亲自送过来,吩咐下人不就行了”
谢夫人眉头一皱,神色略有些疑惑:“胥若这是从哪听的?什么身体不好?我这病不曾生过几次,送个东西怎么了。”
胥若差点忘了,现在的谢夫人确实身体不错,她记的身体不好,那可都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刚才一个没注意,倒是忘了现在都是十几年前了。
不过好在谢夫人没在这句话上多留意。
“不够的再来找舅母,你舅舅也不喜欢吃这个,舅母正好都可以给你。”
胥若闻言笑着应了,又和谢夫人说了会话才送这夫人离开。
胥若的舅舅,谢成光,在朝上当了个六品官,当年科举得了个探花郎,在六品官这个官位上待了近十年,也没什么升迁。
但谢成光为官,也是正大光明,多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不曾做过什么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办事也是力求公正,不用兰国公府仗势欺人,但一辈子也没遇到什么机遇。
最后谢成光一家受兰家牵连,连个根都没留下。
谢夫人离开,胥若回到桌边。
看着放在桌上的梨花糕,表面光滑,是米浆掺着梨花捣出的汁做成的,谢夫人刚刚掀开绢布的时候,胥若就闻到了股淡淡的清香,如今站在面前,香味更甚。
胥若揽了袖子,轻轻的拿起了一块。
口感软糯,唇齿留香,这味道已经好久没尝过了。谢夫人说的对,她小时候,是最喜欢她做的梨花糕了。
可胥若对梨花糕的印象,并不仅仅只存在于幼年,因为在她死了之后,残魂留在沈愿身边的时候,她发现沈愿也喜欢梨花糕。
那时候人事尽变,沈愿占据半壁江山,多年未曾娶妻,漫漫数年,为不留破绽,沈愿也没表现出有什么喜欢的,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常年手边备盘梨花糕。
瓷盘中梨花糕还在规规矩矩的摆着,恍然间,胥若又想起了那时朝堂风变,风云起伏时,沈愿手边的那盘静静地,印上时代印记的梨花糕。
“白兰”胥若扬声唤到。
“少爷”白兰从外间走进来,恭敬的站在胥若面前。
“去拿个小点的食盒过来”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方便携带的那种”
“是”白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了个檀木盒子。
胥若把梨花糕重新摆放了下,然后就着谢夫人送过来的瓷盘,放到了食盒里。
“少爷这是要送人呀。”白兰在一旁看着,笑嘻嘻的问。
胥若抿了抿唇,淡声答了句:“是啊。”
胥若出门,去了学堂,学堂离兰国公府不远,也就一条街的距离,所以胥若出门也没让小厮跟着,自己拎着个食盒就出了门。
辰时天,街市上已遍满了人,早市已开始了有一会,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来自北边商人们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胥若悠然走在街市上,没有一会儿,就听前方一阵喧闹。
里层外层都围着人,隐隐还能听见争吵的声音,胥若本不欲看热闹,可人围的太多,胥若想穿过去也不太简单。
这一停留,便让胥若听到了争吵的缘由。
西边布庄今早收了来自北边商人运过来的布匹,付了银子,也将布匹入了库。而东边布庄听说西边布庄收了那个商人运过来的扬子锦顿时不乐意了,因为早些年乃至去年,这个时段那商人运来的扬子锦都是出售给东边布庄的,在东边布庄看来,西边布庄虽然付了钱,但这行为和截胡没区别,一时气不过,和西边布庄闹了起来。
本来挺小的一件事,由于东边布庄的不依不饶,硬是闹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我花锦记可是买了十多年的扬子锦,你分明知道这是我家庄子的布,偏生还要来插上这一脚?!”
“布上印你俩名字了?货自然是谁先付银子就是谁的,在这胡搅蛮缠个什么劲!”
“你个黑心庄子开这么……”
这些市民争吵胥若本不欲多听,然而胥若刚擡步子,便又听东边铺子的老板道:“你可是铁了心要跟我花时记作对,实话告诉你,这庄子可是刘御史名下的,这扬子锦是要制成成衣交给刘御史的”
说着那人还向地下啐了一口,又道:“敢跟刘御史作对,你可就等死吧,那秦月楼的时姑娘,最近可是刘御史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这料子可是给她用的,我若是跟刘御史说了这件事情,别说是你这铺子,命能不能留下都得看老子给不给你求情!”
……
胥若沉了沉眸子。
刘御史,刘步英,没记错的话,也是个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这次江北饥荒,皇上从国库里拨出来赈灾的银子,经他手的时候,他可没少拿。
后来彻查江北赈灾官银去向,这人又不知是得了谁的庇佑,竟全身而退了去。
胥若听完这人说的,没再关心最后扬子锦到底去了哪家庄子,擡布离开了这里。
去学堂的时候,无疑是迟到了,就连沈愿都安安生生的坐在了座位上,她过来的时候,沈愿正一眨不眨的甚至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不止沈愿,其他人也无一不再惊奇,这位惊才绝艳的兰胥若,可是从来没迟到过的,更何况今日还迟到了这么久。
胥若免不了又被先生训了几句才堪堪坐下。
她全程面上没什么表情,毕竟怎么说都是活一世的人了,再怎么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影响自己。然而,她即便是背对着沈愿,也能感受的到小少爷盯着她的目光。
唇角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她转头看了沈愿一眼,然后转了回来看自己的书。
沈愿本来正在思忖着胥若怎么迟到了,正发呆的看着她,猝不及防的自己偷看就被胥若发现了。
对上胥若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愿愣了下,一阵尴尬袭来,他正想给胥若一个“看什么看,我也就是恰巧在看你”的眼神时,胥若又转了回去。
剩下沈愿一个人尴尬。
下学的时候,先生先离开了,同窗们也陆陆续续的离开,胥若带来的梨花糕还放在她腿边的地上,她正想要弯腰把檀木盒子拿上来的时候,沈愿又走过来了。
他穿着红色的外衣,衬的人俊美不少,透着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与昂扬肆意
手里拎了个纸包,斜着眉看着胥若。
“你今天怎的比小爷来的还晚?”
“路上看了个热闹。”
沈愿挑了挑眉:“你?还会看热闹?”
胥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还道:“挺有趣的。”
沈愿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胥若一眼,这才装作很是自然的把手里拎着的纸包放到了胥若面前,语气颇有些献宝似得的得意:
“你猜这是什么?”
胥若直了身子,放下了准备把檀木盒子拿出来的手,擡眼看着沈愿,没回话,但眼里透着询问。
沈愿嘿嘿一笑,颇为满意的道:“这是梨花糕,我母亲做的,这个太甜了我吃不下,就勉强送你吧。”
顿了顿,又看着胥若的脸,道:“我琢磨着,你一个男娃娃,都生的这样白嫩好看,喜欢这种白嫩好看的梨花糕的也是不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