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除了还能看到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脸上其他地方都沾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连眉毛上都沾上了点白,更不要说身上的衣服蹭上了色彩。
关键是这人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糟心样,冲她直笑,露出的雪白牙齿,和他脸上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着滑稽极了。
杨晓卉本来是跟着一起笑的,因为他看着太好笑了。可听了一会他的笑声,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就是他哼歌吓了自己一跳,害得自己摔了跤,带笑的脸瞬间冷淡下来,愤愤地看着他,如果眼睛能喷火,估计他早就被烧地连渣都不剩了。
她都不笑了,这人还在笑,杨晓卉心里恼怒极了,笑毛笑啊。
“啪”地拍开那双脏兮兮的手,她才不用这个人假好心,不是他吓人,自己怎么会摔跤呢。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也幸好今天是她在,如果是个心理承受了很差的人,说不定早崩溃了。
总之,杨晓卉死鸭子嘴硬,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胆小,把这一切迁怒到他身上。
这人也怪,被她怨怼怒视了,也不离开,蹲在地上,眼带笑意看着她,温声说:“小姑娘,你没事吧,还能不能起来?”
杨晓卉最重视形象,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特别是在罪魁祸首面前,越想越气,伸出双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看这动静,应该挺疼的,心里舒畅极了,果然还是用行动报复回去比较爽。
哈哈哈,她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女人,所以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女人是世上最记仇的生物。
杨晓卉欣赏了对方的惨烈现状,麻利地自己站起来,坐在地上多难看啊。
她才不像地上的某人,全身脏的跟在地里滚了圈一样,啧啧,太不讲卫生了。
杨晓卉皱皱鼻子,退后了两步,表示自己跟某人可不一样。
“哎呦,疼!好像摔到腰了,动不了了啊”诸葛茂躺地上直喊疼,看起来像真摔到了。
装,你就装吧。她又不是没见过碰瓷,杨晓卉双手交叉,冷眼旁观。
诸葛茂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成想这姑娘一眼就拆穿他的把戏了,只能讪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嘴里嘀咕着,“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大,以后可不好找婆家啊。”
他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杨晓卉听到了,呲着小白牙,恶狠狠地说:“就算找不到婆家,也不关你的事情,不需要你瞎操心!何况比起某些吓人骗人的混蛋,脾气不好只是个小缺点,无伤大雅。”
哎呦,这小嘴挺会说,一点亏也不吃。诸葛茂开始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眼睛里更是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虽然被颜料遮挡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着他那充满邪恶的眼神,杨晓卉就觉着不对劲了,不自然地退后一步,两步。
非常后悔自己刚才没立刻离开,跟着家伙较什么劲啊,看看,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遭遇让她放松了警惕,以为这个年代人们淳朴,就觉得哪哪都很安全,实际上不是这样,什么年代都会有坏人,她不就倒霉得遇到了。
诺大的校园,就他们俩人,要做什么事情不要太方便啊。
用眼角余光瞄了眼他的身高,又喵眼他的腿,跑是跑不过对方的,人家长手一伸估计就能捉到她。
幸好对方暂时还不想动手,跟自己说着话,但这是前奏,等话说完了,估计该干嘛干嘛了。
杨晓卉强装镇定听着,至于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已经看穿他的诡计了,脑海里疯狂得在想这种情况怎么办啊,妈妈啊,救命啊。
诸葛茂说了多久,杨晓卉头脑风暴想了多久。他也觉得很奇怪,只是说说话,人家小姑娘脸也白了,额头上出了不少汗,他看看天,也许太热了,又继续巴拉巴拉得说话。
这个坏人是个话痨,杨晓卉想着,因为他最起码讲了快半小时了,还没有停顿的意思,就在这半个小时,她已经想出一个脱身的办法了。
如果诸葛茂知道眼前这个认真倾听他说话的小姑娘,心里在想着怎么对付自己,而且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个坏人的角色,一定会大呼喊冤,这比窦娥还要冤啊。
他哪里看着不像好人了,他一定改。
这一个月除了齐老头和来送饭的小豆子,他就没见过一个外人了。每天苦逼得蹲在画室画画,画完被齐老头批得一文不值,确实画得不咋样,可偶尔能不能照顾一下他的自尊心,再这么打击下,他的自信心都所剩无几了。
今天趁着齐老头不在,想出去放风,没想到在学校里居然遇到了一个小姑娘,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虽然不太友好,也是他这个月遇到的第一个人,他怎么会不激动兴奋啊,正好能跟她倾诉一下自己的这些苦闷事。
说起这个月的水深火热,诸葛茂能说上三天三夜都停不下来。
两个月的暑假,他只在家里呆了一个月,就火急火燎地赶到空无一人的学校,苦逼地开始补课。
到了学校,就被齐老头收走了钱和粮票,美其名曰不用操心一日三餐的问题,只要专心的补课就好了,齐老头不就怕自己有钱出去瞎晃嘛。
补课生活一点也不美妙,他花了时间精力画地画,齐老头一看,立马发飙,什么从来没见过这样既没有天赋,又没有能力的学生,什么朽木不可雕之类的话,什么难听话没听过啊,他耳朵都起茧子了,齐老头却能经常翻新损人的话,这点值得佩服。
有时候他巴不得齐老头早点放弃自己这块朽木得了,对大家都好,不用互相折磨。可每次看到齐老头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用课余时间给他补课,这些话也说不出口了。
诸葛茂巴拉巴拉把自己的郁闷说了一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天也蓝了,也有心情关心一下人家小姑娘了。
他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杨晓卉说:“你是今年的新生吗?没有看到录取通知书上的报道时间吗?再过三天,美院才接收新生”
杨晓卉在他凑近后,举起手,想用手里的防狼喷雾喷他呢。
突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得叫骂声,“小兔崽子,又往哪里跑了!”
诸葛茂一听这声音习惯性地抖两下,小豆子不是说齐老头下午有个聚会嘛,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啊,果然小屁孩的话不能轻信。他可不能白担了这骂名,怎么都要出去溜达一圈。
他扬起亲切和蔼的笑,对着杨晓卉笑了下,然后绕过她朝大门飞奔而去,跑之前还朝她挥了挥手。
杨晓卉站在原地,举着手,一脸懵逼,傻乎乎地看着他越跑越远,直到看不到了。
似乎好像她搞错了,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还是早点回去吧,那个人不是说了,三天后美院才接受新生呢。
三天后,杨晓卉再次站在美院门口,看着里面稀稀拉拉的新生,再回想起上次来的情形,好像上次的经历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还是那种噩梦。
由于她是头一个到美院进修的人,一般人进修都不会来美院混文凭。因为这特殊性,校领导还专门开了一个小会,经研究商量,杨晓卉以后跟着大一新生一同上课,至于住不住校,美院这边不强求,这正合了她的意。
让她崩溃的是美院开学的第一天,不是上课,而是所有学生参加集体劳动—拔草。
校领导也知道这些杂草有碍观瞻,影响美院所剩无几的形象,可谁让美院穷呢。
现在大学都恢复招生了,政府的财政拨款都先紧着重要的大学,像美院这种搞艺术的大学每次都是排在最后,有剩余的款就拨点过来,没有了,那就不好意思,需要学校自己想办法自力更生了。
方校长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只能看着美院因为没有钱维修,越来越破落,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寒碜,更不要说那些个来报道的新生看了,心哇凉哇凉的,都冷在骨子了,这样的大学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要不是想着考大学很不容易,他们绝对会弃美院而去。
每年开学季,方校长就会去市里哭穷,然后用化缘所得的哪一点钱来修缮破损最严重的教室,要不然会影响正常授课。
至于外面的野草野花,嘿嘿,只能依靠学生们了,你们在美院里面学习上课,当然得付出一点劳动了。
杨晓卉听说要拔草,看了眼窗外那片郁郁葱葱的野草,又看看教室里面数来数去不到十人的新生,脸都绿了。大一新生统共就这么多,再加上上边三个年级,也看的出来美院人丁稀少到什么程度了,那得拔到什么时候啊!
今天太阳还特别大,她涂了防晒霜来的路上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要不是觉着撑太阳伞太突兀了,她早就撑着过来了。本来以为会在教室里边上课,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晴天霹雳啊。
看着同学们陆续出去了,杨晓卉也不好搞特殊,无奈地跟着去了。
到了花坛,老师分配地方,看杨晓卉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照顾她,给她分了一个背阴的地方,没有分配工具,就打发她去拔草了。
杨晓卉蹲在咬牙切齿地拔草,好似野草跟她有仇一样,可不有仇啊,她明明是来上课混文凭的,为什么还要参加劳动啊,如果早知道,今天就请假不来上课了。
“哎,哎,你这样拔草不行,手会受伤的”
头顶上传来说话声,杨晓卉怔了一下,抬头看去,眼冒金星,看不清楚,蹲了一小半会儿了,又是在太阳底下,头晕眼花也很正常。
诸葛茂看着小姑娘迷茫的眼神,知道她没认出自己来,索性蹲下来,帮着她一起拔草,边拔还边指点她怎么做省力不受伤。
他在美院加上今年,拔了三年草了,经验丰富,是个拔草高手,三两下把自己分配的地方拔完了。
打算回宿舍休息一下,就看见三天前的那个小姑娘,美院女生少,她蹲在那里特别显眼,所以诸葛茂一眼就看到她了。
小姑娘正红着脸,一点一点在揪草叶子,看她这动作,这速度,就知道是个没怎么干过活的姑娘,估计天黑了,她都没拔不完。
他就当学雷锋同志了,帮帮这个脾气有点冲的小姑娘,难得是他看得顺眼的人啊。
有人主动要帮忙,杨晓卉没有不乐意的,还挪开身子,让他去拔那片特别茂密顽固的野草。
诸葛茂见了,也没有点破,一边拔,一边笑着说话。
杨晓卉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再一回想,这不就是前几天吓过自己那个混蛋的声音吗。
她认得这双带笑的眼睛。
今天他的脸洗干净了,没有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遮挡,露出了好看的眉眼,高挺笔直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总的来说这个是一个俊秀却不娘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