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杨晓卉又开着吉普车颠簸了二十多分钟来到建造中的家属院,谷经理在门口已经是恭候多时了,一看见她下车,就上前迎过来。
“小杨啊,你可算是来了,我这边正等着你拿主意呢。我们单位以前可没接过这样细致的工程,没有你点头,大家伙都不敢随便动工,你快过来看看吧。”
谷经理边说边带着杨晓卉朝前走,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算是知道了她的要求有多严苛了,虽然离截止时间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可要达到她的验收条件这还有得磨呢,所以要抓紧时间啊,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建筑公司以前接的工程要求都不高,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内完工都好说,有时候不能准时交工或者质量有些问题,谷经理出马去对方单位拉一下关系,套一下近乎,都是很好解决的。
哪里遇到过机械厂这样的单位,有专人监工不说,这人还颇懂建筑,其实杨晓卉也没他想地那么懂,只不过把后世的一些建筑和原理拿出来跟谷经理吹吹牛,不要真把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糊弄而已,没想到效果太好,人家谷经理真把她当做专业人士了,现在一有问题都要找她,真是后悔莫及啊,装逼坑了自己。
而且他们当时还签订了正规的合同,有哪里施工不到位的话,都是要扣钱的,还都不是小钱,所以谷经理更加小心敬慎,就怕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这次的问题就是杨晓卉为了好看设计的小瀑布,建筑公司哪里弄过这样的工程啊,都没有头绪,就等着她来指点迷津呢。
在杨晓卉和谷经理他们讨论瀑布怎么施工美观时,离他们十来米远的地方,也有人正在讨论她呢。
李志齐是今年七月刚回江州的知青,家里有个哥哥和姐姐,早几年就成家了。他运气不好,上山下乡的那会儿高中干毕业,还没有工作,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他头上了。
在新疆苦中作乐熬了七八年,好容易拼死拼活回了城,回了日思夜想温暖的家,没想到家里早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哥哥是罐头厂的职工,嫂子是纺织厂的女工,夫妻俩工作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分到房子,于是俩口子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挤在李父李母不到三十平方的房子里面。
原来他和哥哥的房间还有家里隔出的小客厅,已经被哥哥一家四口霸占住了,回来的这两个月他一直和李父李母一起睡。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还跟父母一起住,委实是不方便了。可是除了父母这里,家里已经没有他落脚的地。
现在他单身一人还好说,以后要是想找个对象,人家姑娘就算不介意他当临时工,可一看这样的住房条件,哪里还会姑娘愿意跟他嘛,肯定没有啊。
李志齐有个好友叫孙界,他们是在去新疆的火车上认识的,俩人都是江州人,又是去一个地方插队,当然抱团取暖啊,毕竟是老乡,天然的就有好感。在那边孙界一直都很照顾他,好几次不是孙界护着他,也许他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孙界父母早已亡故,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俩人住着三十平方的房子,有时候他在家里憋得难受了,会住到孙界家透透气,就住房条件上李志齐那是羡慕嫉妒恨啊,孙界房子有了,就差个媳妇,齐全了。而他什么都没有,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啊。
“哎,哎,别看了啊,这么远,看地清楚嘛。人家那可是天上的小仙女,咱们可是地上的臭工人,不对,咱连工人都没混上,还是临时工,可别白费心思了啊。”
李志齐伸出手在孙界眼前晃晃,瞧瞧哟,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也有这天啊,眼睛都看直了,啧啧。
孙界的视线被挡住后,顺势收了回来,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弯下腰继续铲沙子了。
人家不搭理他了,李志齐反到更有兴致了,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冷淡,蹲在一边,说:“界啊,眼光别忒高了,你跟哥哥学着点,咱就老老实实地找个丑媳妇。没听过老话说嘛,丑媳家中宝啊,哥哥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娶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帮我照顾老人和孩子的媳妇,好看不好看的,我才不在乎,只要她人好,会干活就心满意足了。”他比孙界大两个月,最喜欢在他面前充哥哥的款。
“你这是找媳妇,还是找工人呢?”孙界头也没抬,凉凉地说。
李志齐挑挑眉,凑到他身边,猥琐地笑着,“当然是找媳妇了,可我也不介意一人二用,白天当工人,晚上当媳妇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话要是被江州城的姑娘们听到了,你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到时候你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李志齐一开始就是开开玩笑,看到孙界板着脸,以为他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忙站起来,拉着他的手祈求,“界啊,千万别啊,咱俩谁跟谁啊,一张床上睡过觉,一个浴室洗过澡,咱们的关系这么铁,千万别给哥哥宣扬出去啊,要不然哥哥真打光棍了,就去缠着你,让你陪着哥哥一起打光棍。”
孙界眼眸闲闲地扫视着他,说:“还胡说八道不?”
一听这话,李志齐就知道是他的这张臭嘴惹得事,“啪啪”两声就给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子,“不胡说了,界啊,你要相信我啊,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请看一下我真诚的眼睛。”
真诚的眼睛,孙界是没看到,反倒是看到两粒眼屎,推开他的大脸,嫌弃地说:“先擦擦你的眼屎吧。”
“啊?啊!有眼屎!界啊,你太不够哥们,不早跟哥哥说,今天我就带着眼屎经过了翠妞家门口啊,苍天啊,大地啊,翠妞以后该怎么看待我啊,我光辉伟岸的形象荡然无存了”李志齐擦掉眼屎,跪在地上捶打着地面,一脸的崩溃绝望。
“哎,哎。”孙界踢踢李志齐的腿,“可以了啊,戏过了就不好收拾了。人家翠妞可不知道你是谁呢,不要入戏这么深啊。”对于好友的跳脱,他早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了,要不是这种性格,当初在新疆,怕早就熬不住了。
“界啊,你就是个不懂感情的木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和翠妞心连心,心心相惜呢。哦,对了翠妞姓什么啊?”前一秒还深深入戏的李志气,下一秒自动出戏了。多亏高中的时候出演过话剧,他才有这么充沛的感情啊。
孙界一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你连人家姑娘姓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表现地这么沉痛,入戏这么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有这事呢,这不是毁人家姑娘的青白嘛。
幸好李志齐还知道点分寸,也就是在他面前这样,别人面前可是很正经老实的人。
“算了,翠妞已经离我而去了,我要重新寻找我的春天。”李志齐发出最后一声感叹,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本来是想劝孙界不要看自己够不上的人,像他一样就踏踏实实选模样普通,勤劳能干的姑娘不就行了吗,没想到说着说着话题就欢快地偏题了。
清了清嗓子,李志齐又开口说:“界啊,我邻居就是机械厂的职工,那姑娘在厂里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也就听听厂长的话,其他人的话那是一概不听的。长相好,工作好,还受器重,这样万里挑一的姑娘咱可匹配不上,也不般配。咱有啥,啥什么都没有,连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有,还在做临时工呢。”
李志齐顿了端,又小声说:“再说了,人家姑娘还小呢,你可别太牲口了。”
这一番自认为声情并茂,语重心长的话,和对弟弟的拳拳爱护之心,可换来的却是孙界踹过来的脚。
“哎呦!哎呦!孙界你是疯了吗?”他被踹地满地方躲,可惜人家孙界比他高,腿比他长,摸个空档又能踹他一脚,躲都躲不及,直到他后面被踹地都是黄颜色,孙界才作罢。
他才没有李志齐想的那么龌龊呢,他最近关注杨晓卉是之前有一次他不小心受伤了,杨晓卉帮过他。
那天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杨晓卉来视察工地,然后一转身就看到有人手臂一边流着血,一边还继续干活,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堪称工人们的楷模。
当时她就愣住了,她有轻微的晕血症,一看见血,就会走不动路了,为了让眼睛解脱,杨晓卉拿出一条白手帕,递给那人。
“师傅,你手臂流血了,先包扎一下吧。”说完话,她略带不忍地转过了头,实际上是不想污染自己眼睛,流血好可怕啊。
那人就是孙界,他在新疆插队的时候,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流过更多的血,身边只有一个咋咋呼呼的李志齐,除了能说说话解闷,其他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个伤口也就看着血流的有点多,实际上不严重,本打算回家再处理,毕竟干一天活,算一天的工钱,比起这伤他更心疼钱。
怎么会想象地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居然会停下脚步,关心他的伤,长这么大了,除了家里奶奶会因为他受伤唠叨过,哪里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
杨晓卉等了几分钟,回头一看,孙界还是傻乎乎地拿着手帕,就是没包扎,妈妈啊,那血流地更多了,他怎么像没感觉一样啊。
“师傅,你是不是疼地没办法包扎啊,我来给你包扎吧。”杨晓卉哆嗦着手从孙界手中抽走手帕,半闭着眼睛胡乱把伤口包扎了一下,手也没轻没重的,只管眼前清静。
可孙界却把她的这些行为当做是心地善良的表现,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包好了伤口,杨晓卉挥挥衣袖就离开了,她还有图纸赶着画呢,可不能浪费时间,要不然菲利普又要来骚扰电话了。
孙界回家后把手帕洗了,可是上边沾过血,怎么也洗不干净了,他想了一晚,隔天就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块新手帕,等着再见到那位姑娘了还给她,毕竟她的手帕一看就不便宜。
可是每次杨晓卉来,谷经理等人都会包围着簇拥着,没有时机上去找她,再加上时间拖久了,孙界也犹豫了,也许她早就忘记自己这个人了,巴巴上去也有点自讨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