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
自绝地天通以来,人鬼神三界分立,各自为治,而天神地位最为尊崇,不仅享用着日月之精华炼化的取之不竭的灵气,还超脱了六道轮回,长生不老。
但鲜为人知的是,天界并非天神独享,免受轮回之苦的,也并非只有天神,在九天之上的蛮荒之地,生活着一群无神位的“神”,他们生死好斗,亦正亦邪,他们的原身可能是人、是鬼、是妖、要魔、是异兽,他们都是拥有与天神匹敌之力量的地祇,也是造成绝地天通的罪魁祸首。人间装不下他们,天上又不容他们,昊天大帝为三界之太平,不得不“诏安”,与他们共享九天,他们被称为——阿修罗。
阿修罗虽有神力,但与正统的天神相比,犹如草莽,天神从不屑与阿修罗为伍,阿修罗亦厌弃天神的道貌岸然。双方常有争斗,但只要不起大范围的冲突,波及人间,便可以自由了结恩怨。
有一天,柘罗神山上突然出现了一群妖兽,引得天神与阿修罗纷纷前往狩猎。
有着一头红发的阿修罗少年,十分自负地与同伴打赌谁先得到猎物,他在苍茫的雪地里疾驰,他的发火红如骄阳。
就在他要猎下今日第一只妖兽时,却眼睁睁看着有人抢了他的先。
那是一个天神。穿一身湖蓝色的华服,有着穷尽丹青之妙亦难以描绘的俊颜,就连飘动的发丝都闪着淡淡地金光,圣洁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轻而易举地收服了妖兽。
“你干什么!”红发少年回过神来,怒骂道,“敢抢我的猎物!”
天神置若罔闻,手捏灵诀,口中念念有词,将那妖兽度化。
红发少年跑了过去:“你听到没有,这是我的猎物,你也想跟我比试吗。”
天神依旧看也不看他,只是平静说道:“它们会酿成灾祸,不是你们的狩猎游戏。”
度化了那妖兽,天神转身离去。
“你站住,你抢了我的猎物就想这么走了。”红发少年化作一道残影,拦在了天神身前,放肆地上下打量一番,“啧啧,你们这幅无喜无悲的死德行,看着真丧气。”
天神并未理会他,兀自越过他,飘然离去。
红发少年怒火中烧,灵力凝于掌心,下一瞬,一个火球打向了天神的背心。
天神头也没回,只是背在身后的指尖稍动,就令火球偏离了方向,将雪地烧出了一片焦黑。
“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少年骂道。
少年的几个同伴闻声赶来。
“阿云,你猎到了?哼,又是你小子拔得头筹。”
“不是我。”阿云气鼓鼓地说,“我碰到一个天神,他抢了我的猎物,还说什么这不是我们的游戏,呸,晦气。”
“是哪一个天神啊?你们没打起来吧?长老告诫我们……”
“我管那些死老头子说什么,还好他跑得快,不然我一定打他。”阿云甩了甩火红的头发,“是一个,唔,蓝衣服的,长得还挺好看,但可能是个瞎子,看都不看我。”
“蓝衣服?不会是兰江吧,我刚才也看到他了,他好像是专门来猎妖的。”
“那是谁?”
“据说很厉害,天神的事,我们也懒得打听,反正,应该很厉害。”
“厉害个屁,抢我追累了的猎物。”
“阿云,他抢了你猎物,你也去抢他的,不能给我们阿修罗丢人。”同伴义愤道。
“对,好不容易碰到好玩儿的,谁让他们来捣乱。”
阿云重重“哼”了一声,想着必要找机会挽回这个面子。
但他也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早,就在当日,当他追踪到了另外一只妖兽,又一次被兰江抢了先。
阿云火冒三丈,阿修罗多脾气暴躁易怒,他还要加个“更”字,低吼一声就扑了上去:“你是找死!”
兰江终于瞥了那红发少年一眼,广袖一甩,灵压汹涌如海,将他狠狠撞飞了。
阿云摔进雪地里,咳了两口血,马上爬了起来,他双目赤红,已经完全被激怒了:“我、要、杀、了、你。”他再次飞扑了上去。
阿云生于阿修罗道,并非绝地天通时的那一群地祇,而是他们的后代,他虽然年轻,但一身修为在同辈之中是为翘楚,从小到大,鲜有败绩,却不想在这里,他连近兰江的身都做不到,一败涂地。
兰江云淡风轻见将他打倒,也并不理会,又去度化妖兽。
阿云气得要吐血——实际受的伤也确实吐了血,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狠狠道:“你这个混蛋……你叫兰江是吗,你听好了,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一切!”
兰江继续度化妖兽。
“你、你别以为你多厉害,我狩猎了一天,已经十分疲倦,他日再战,我一定把你打个落花流水!”
“你是瞎还是聋,你听到没有!”
“你给我听仔细了,我叫阿云,火烧云的云,我是一个将来有一天会杀了你的阿修罗,你给我记好了!”
兰江虫充耳不闻,度化完妖兽,调头就走。
阿云气得简直头顶要冒烟了:“王八蛋,贱人,孽畜,白痴,你听到没有,我骂你你也听不到吗,你不会生气吗,你是不是修仙修成了傻子,我叫阿云,把你爷爷我的名字记清楚了,阿云,阿云,阿云!”
我叫阿云,你要记得,我叫阿云。
兰江头也没回,但眼前似乎闪过一抹火红的残影。
自那以后,这个有着火红头发的少年,就成了兰江眼前的常客。孜孜不倦地向他挑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有时候还会因为输了掉眼泪,但绝不承认自己在哭,只会骂得更凶、更难听。
渐渐地,阿云发现自己最为痛恨的,并不是战败,而是被漠视。每一次,每一次,他们的对决——阿云单方面坚持为对决,兰江都极少拿正眼看他,仿佛他与路边的一棵野草,滑掠而过的一只飞禽,天上变换浮动的云和地上不断褪去的天光,又或路上一块绊脚的石头,都无任何区别,天神挥一挥手,都做乌有。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成神的过程中,七情六欲已经被一样一样地修没了,兰江的周遭已不再有浓烈之事物,比如红色,红色真是一种刺眼的东西,让人想要忘掉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