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宫应弦忍不住问道:“博士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任燚调笑道:“说你小时候多可爱。”
宫应弦佯怒道:“说正经的。”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让我知道的?”
“……没有。”
“放心吧,没聊什么重要的,博士只是说,我对你的康复有帮助。”任燚心里再忐忑、无奈,面上也并不会泄露出来。他能理解邱言和庞贝博士对宫应弦的那种保护欲,毕竟他们才是见证过宫应弦最糟糕的状态、并陪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人。
这也让任燚格外感到沉重,他始终怀疑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就连擅自喜欢上宫应弦这件事,也许都是错的。更不用提他们现在的关系,明知是错却又难抵欲念诱惑,不能不让人对未来心生忧虑。
宫应弦沉默片刻,说道:“有一件事你要帮我。”
“什么?”
“深度催眠。”
任燚扭头看着宫应弦:“博士已经拒绝了。”
“但我没有放弃。”宫应弦目视着前方,眼神平静却毫不动摇,“深度催眠真的能让人寻回很多自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这一回我有了更多的线索,一定也能从记忆中收获更多。”
任燚沉声道:“但博士说很危险,而且我帮不了你,博士已经拒绝了。”
“深度催眠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回忆里有我最害怕的东西,还有我的至亲,我容易陷进去出不来。但我现在没有从前那么怕火了,而且催眠的时候……”宫应弦看了任燚一眼,“你在我身边,我会感觉安全许多。”
任燚怔怔地看了宫应弦半晌,心情很复杂:“我……除非博士有信心保护你,否则我也不能看着你去冒险。”
“我会说服他的,你只需要到时候在我身边就够了。”
任燚轻叹一声:“应弦,这话我已经劝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太拼了。”
宫应弦没有回答。当年他太小,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任燚。他会不惜一切手段,抓住紫焰。
不惜一切手段。
车稳稳地停在了中队门口,任燚解开安全带:“你路上小心点,别熬夜,实在不行在分局睡一觉。”
宫应弦点点头。
任燚心里还堵得慌,也不多说什么,准备下车。宫应弦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任燚回头,宫应弦探过身来,吻住了他的唇。
任燚瞪大的眼睛显示出惊讶的神色。
宫应弦极少主动,大部分时候,都又别扭又矜贵,哪怕把渴望写在眼睛里都憋着不开口。任燚觉得那样的宫应弦也很可爱。
这个吻浅尝辄止,宫应弦放开了他,轻声说:“回去吧。”
任燚淡淡一笑:“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宫应弦的睫毛抖了抖,径直盯进任燚眼中:“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宫应弦用目光描摹着任燚的五官,连这张脸上的每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因为这都属于他,他心中一动,又问道:“只有我可以吗?”
任燚愣住了。
宫应弦用一种强硬的口吻问道:“只有我可以,对吧。”
任燚一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宫应弦说出这句话是什么用意。
见任燚迟迟不回答,宫应弦心中一沉,气息也有些不稳:“只有我可以对你做那些事。”
任燚他意识到,有些问题如果一味地回避,早晚会满得溢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应弦,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宫应弦没有说话。
任燚有些艰难地解释道:“成年人之间有一种关系,一般指的是……”
“bootycall,你不用把我当原始人,我什么都知道。”宫应弦心头火起,“你是想说基于这种关系,我不能提出那个要求?”
任燚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不需要宫应弦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不会跟其他人有暧昧关系。只是,他偷偷地假装他们在谈恋爱,他不想被戳破。
任燚不说话,在宫应弦看来简直就是默认了一般,他暗暗咬了咬牙:“你知道我有洁癖,所以……”
“我知道。”任燚快速说道,“就照你说的吧。”他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宫应弦一把拽住任燚,任燚却一反常态地甩开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令俩人都僵住了。
一直以来,任燚对宫应弦都十分温柔包容,除了那次宫应弦不听指挥去碰化学品罐,就没跟他发过脾气。
宫应弦顿时难受起来,甚至感到一丝委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任燚:“你生我气?”
任燚不得不转过身来,解释道:“没有,我只是……”他看着宫应弦的脸,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你来说很难吗?”宫应弦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跟我一个人……不行吗?”
任燚露出一抹苦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那种到处撒网、四下留情的吗。”
宫应弦无法回答。他对任燚和祁骁的事,一直都介怀。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找别人的,你可以放心。”任燚勉强一笑,“我走了。”
宫应弦却还是拽着任燚的胳膊,分明没打算放手。
任燚加重了语气:“晚安。”
宫应弦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任燚,用两条铁臂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不留一丝余地地、紧紧地那么抱着。
任燚一动也没动。
宫应弦在任燚耳边小声说:“不准跟我生气。”
任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小孩子一样依赖他的宫应弦,轻易就能让他心软。
“说话算话。”
“好。”
宫应弦又沉默地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任燚下了车,朝宫应弦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宫应弦一直目送着任燚的背影,直至他上了楼,才驱车离去。
任燚则一整夜辗转反侧。
喜欢宫应弦是他自己选的,同意宫应弦的要求也是他自己选的,事到如今若觉得委屈,未免太矫情了,他只是难过。
难过于宫应弦对他,不及他对宫应弦十一,而他早就知道,却依然故我。是的,只是难过,罢了——
过了两天,任燚接到总队的通知,让他去学习,每年的各种学习和会议都不少,平时任燚都尽量找借口不去,但他最近刚挨了处分,决定乖一些,老老实实去报道了。
他们学习的内容大致分两类,思想类和实战类,任燚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党课,每次都能坐着睡着,但诸如特种案例分析、中队管理和训练、熟悉国内外先进技术或器材等,都是真的能学到东西的,他还比较愿意听。
这次就是后者。
抽选的中队长里,刚好又有严觉,俩人经过前两次的事件,已经成了朋友,自然就坐在了一起。
严觉瞄了他一眼:“没睡好啊,这么大黑眼圈。”
“哎呀,这一周完全没有警情,害得我成天熬夜玩儿手机。”任燚自然不会说自己一脑门子忧愁,既愁那想炸死他却至今逍遥法外的变态,又愁感情上的事,哪里睡得好觉。
严觉噗嗤乐了:“你也玩儿游戏吗,一会儿休息开一盘。”
任燚笑道:“没问题啊,你打怎么样,你要菜提前跟我说,我尽量不骂你。”
“呿,到时候看谁找骂。”
很快开课了。
这次学习一共三天,有跟灭火相关的理论课程,也会介绍先进技术和器材。其中两个部分任燚特别感兴趣,一个是冷库火灾处理的经典事故分析,一个是明年要从德国购入的一匹新器材介绍。任燚决定好好做笔记,到时候新器材到了可以多争取来几样。
午休时间到了,任燚和严觉吃完饭,就回了客房,开了一盘游戏。
界面一打开严觉就失笑出声:“你叫什么?什么玩意儿?”
“,叫女神就行。”任燚看着严觉,“哟,王者啊。”
“你取这网名是为了中和一下你的名字吗?”
“是啊,要不然一个消防员取名四把火,多不吉利,我真不知道我爸当初怎么想的。”
“老队长可是个传奇人物,他取这名字当然有他的用意了。”
任燚无奈道,“跟什么五行、迷信的有关。我真不能理解,这辈子还没看够火吗。”
“以毒攻毒吧。”
游戏开始了,孙定义叫道:“任队,学习怎么样啊?”
“特好,三天不用看到你们这帮兔崽子,清净。”
“那你还不是亟不可待地要听人家的声音,看人家风骚的走位。”
“别放屁,赶紧来中路。”任燚边打边道,“介绍一下,这是西郊特勤中队的严队长,严觉,这三个都是我们中队的。”
“哎,兄弟好。”严觉笑道,“你们队长平时就带你们一起玩儿游戏?”
“是啊,你们不玩儿吗?不玩儿游戏在中队多没意思啊。”
“我不跟我的战士玩儿。”严觉关了喇叭,对任燚说道,“我跟你的带队理念不一样,我在中队很严肃的。”
任燚笑看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他们都怕我。”严觉抿唇一笑,“也就是跟你才这么和蔼可亲,感动吧。”
“不敢动。”任燚叫道,“我晕了,赶紧来救我啊!”
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宫应弦竟突然打了电话进来,任燚手一抖,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他挂完之后一阵心惊肉跳,觉得宫应弦那个小心眼儿,肯定会多想,但是现在要是挂机太坑人了,何况严觉就在他旁边,他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下去。
这一局足足打了十几分钟。
游戏一结束,任燚马上就走到走廊里,给宫应弦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宫应弦没有说话,便是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任燚也能隔着电话感觉到宫应弦起伏的情绪,他马上哄道:“我在总队这边学习呢,刚刚有领导在,不方便接。”
闻言,宫应弦松了口气:“哦。”
“有事吗?”
“没事不能打电话吗。”
“当然能了。”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一时也没什么事儿啊。”
这时,严觉从房间里冒出头来:“任燚,我们先开了?”
任燚赶紧朝他点头摆手。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谁啊,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其他中队长。”
“……那个严觉?”宫应弦似乎回忆起了这把声音。
“对啊,他也来了。”
宫应弦轻哼了一声:“那你忙吧。”
“你可以来看我。”任燚说,“我在总队的招待所,这里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
“我会去的。”
回到房间,严觉已经重开了一盘,头也不抬地问道:“又是那个姓宫的警察吧。”
“你怎么知道?”
严觉顿了一下,唇角微抿:“是他的时候,你的表情不太一样。”
任燚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那么明显吗?
俩人打了一中午游戏,下午都有些不想去上课了。即便是任燚这种跟谁都能处的爽朗性格,也觉得严觉格外地跟自己契合,看来这几天学习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