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梦豹的头又疼了。
他很容易上火。
他—上火就吃药。
头疼药。
——一个人睡不好,脾气、心情欠佳,火燥了,心肝脾肺肾不适,乃至吃太饱、太辣,喝太多、太烈,都会头疼。头极疼的时候,患者恨不得把头砍下来。当然,这还不能真的动手。哪怕有华佗在身边,曹操也不肯让神医给他脑袋动刀动斧,宁可先把大夫宰了。温梦豹对付头疼的方法是吃药。
他的药是在“老字号温家”配制的:“老字号”的人,既会用毒,当然也会制毒、藏毒和解毒。
其实所谓“解毒”的那一门,就是“治病”,包括以毒攻毒。
所以,温梦豹不愁没有药吃。
他现在吃的那种药丸,十分神奇,一服下去,头疼必消,名字就叫“若备尔当归”,不过,负责“活字号”制药的老兄弟也儆告了他:“常服食或多服这种药,会影响思考,—旦上瘾,思路的创造能力会受到很严重的挫伤。”可是温梦豹没办法。很无奈。他头疼。
头疼不止,活不如死,所以他只有服药,服药的结果是头疼消失,但思考能力,的确逐渐减退。
他现在头疼的是:他明明查的是“到底那马车上死的是谁”,好不容易才查到凶案现场,却发现—批衣衫不整的俊俏姑娘们,给匿藏在青楼妓院一处通向官邸富宅的秘密通道里。
而且,把她们从魔手、淫窟中救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潇洒、落寞的公子,这公子就叫“方邪真”。
这名字,温梦豹隐隐约约听说过,可惜又不太记得详细,但他又不太方便公开问人,不过,看那些受害姑娘们的样子,都很喜欢这个“公子”,而且,听那些给拯救了的姑娘的话风,都—直很相信这位“公子”。
这是温梦豹最不能明白的。
——光凭拔拔剑、唱唱歌,就能让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全心全意的等待苦候他会来拯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自己和“兵工厂”的人,为人民百姓做了那么多的事,办了那么多的案,提了那么多的犯,但通常老百姓一听到是“六扇门”的人,怕多于爱,憎多于喜,厌恶之情,不能自禁,更逞论信任和期待了!
为什么?
温梦豹实在想不通。所以觉得很冤。
他问:“那个唱戏的家伙,打走了歹徒,就不理你们的死生了?”
那位神情比较淡定,长得特别好看,胸脯和眼睛在比例上—样大而抢眼的女子回答:“军爷不要误会他。”
温梦豹几乎没跳了起来:“我误会他?”
那女子说:“他没有不管我们死活。他是想带我们走,但一路上有人追击。”
温梦豹这才有点明白了:“所以他逃跑了?”
那女子说:“不。方公子虽然只—个人,但从未逃跑过,他—直都护着我们。许是他要保护我们,所以才受了伤。他在带我们离开‘一间客栈’之前,已遇上来自洛阳其中一股势力的袭击,他好不容易才击退了他们,一路赶到县城衙门报案,但就在那儿,‘大联盟’的人就来了,这一回如狼似虎,方公子几乎就抵挡不住,而且,连衙里的人,也对他施暗算,并意图掳走我们……”
“方公子就是为了保住我们,又伤了几处。”另一个年纪最轻的姑娘接着说,眼里充满了崇拜与感动之色。
温梦豹冷哼一声:“受那么几处伤,看来功夫也不如何。”其实听到这里,他心里也有点暗自佩服那姓方的,毕竟,大联盟和洛阳一王三府无论哪一股势力,都是非同小可、招惹不得的,何况,只一人之能,还要保护这十三、四名弱女子!
却听那名眼大、胸大、胆子也大的女子,非常忍忿抗声的说:“才不是。方公子之所以受伤,那是因为我。”两个大眼睛很萌,还簌簌落下两颗珍珠似的大眼泪来。其他几个女子,听了这话,不住点头。温梦豹又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
这时,只见狂菊、贺喜,还有李早、李好,拏了一些毛毯袍被等衣物,让一些衣不遮体的女子先行披上、穿着。
温梦豹这才省觉:自己所部的属下,大多数双目发光,在巡逡斜视这些女子的玉肤凝脂,玲珑身段,火热身材。当下顿明白为何大师兄刚才就张罗这些衣物给她们之意。
可是他还是没搞懂:“那姓方的竟然不是伤在敌人歹徒手中,而是给你杀伤了!?不是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羊小跌。”那女子委屈的说,“我几次想要逃走,都不逮,还给毒打了两次,但悄悄地收了把匕首。方公子闯进来救我们的时候,我以为又是一次这些淫贼悍匪在争掳我们拐卖,没弄清楚,趁他近身护我们走出客栈之时,就搠他一刀。”
说到这里,羊小跌的大眼一眨,大眼泪又簌簌掉落下来了,连额前的刘海与乱发,都打湿了,可见泪光之泛滥:“…方公子没有防备我,就吃了我一刀。那些洛阳什么招了‘要钱要命’的匪徒来,见方公子—上来就猛发暗器,暗器又多、又杂、又可怕,方公子既要掩护我们,我们又慌忙惶恐,到处尖叫乱跑,方公子才中了几记暗器,但还是把恶人给打跑了。”
温梦豹重新打量这女子:“你叫啥?…羊那个…什么小哇?”
那女子委婉的答:“羊小跌。姓羊,跌倒的跌。”温梦豹仔细瞧了她几眼:“看来,你还会点武功是不?”
另—位刚才说过话,最年轻的女子接道:“羊姐原本是‘蝶蝶门’的女侍官,蝶蝶门少公子铁叠叠钟情于她,本要娶她过门,但铁少门主太帅、太俊又太风流又太多女孩子喜欢他了,后来好像移情别恋了,羊姐一气之下,出走了,结果遇上劫持。羊姐自然也有两下子功夫。”
“但就那么两下子三脚猫功夫,是敌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歹徒的,所以我一直不敢真的出手,因为万一胜不了,那就连小命也保不了。”羊小跌幽幽的说,“至于方公子,是因为先着了我一刀,后来才顾此失彼,遭了暗算,受了几处伤。开始的时候,凭是来敌众多,都动不了他发毫,他还边哼着歌边动手,而且,长剑始终没出过鞘。”
这次到苏梦枕身边那位似是侍卫又像是杀手的阳思阴冷笑道:“他连剑都没出过?他用个屁打人呀!”
那年纪最轻的好像只狡黠的狐狸,跳起来抗辩道:“那方公子用剑鞘就把他们全击垮了,出手潇洒,哗,身手潇洒,哇,身法也潇洒,哇呀呀,连歌曲也哼潇洒得像无边落木萧萧下。”
当场几个男的,可愈听愈冒火:啥东西呀!一人救多美,还扮潇洒过诸葛亮加周公瑾!
温梦豹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头般大,问:“你这小家伙又叫啥名字?”
那女子美目回瞪:“我叫双双,大哥你又叫什么名字,怎么那么像头老虎狗?”
温梦豹现在的头好像有三个大了,他只好忍怒反笑、调侃了一句:“这儿还有没有叫‘对对’的?”
“有。”又一个小女孩跳出来,叉着细腰、挺着胸脯道:“我就是。双双是我姐姐。”
温梦豹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了,改回原先的话题:“那方公子虽然负了伤,但却是怎么把你们运来这等危险的地方?而且把你们撇下不管,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
“不是的。”那些少女们七嘴八舌的分辨,看来都很为方邪真说好话,“他本来救了我们之后,要把我们遣散,可是他又不忍心,说要是这就不管我们了,我们都是女流之辈,一旦路上再遇恶匪,给抓回去,他可要不安心一辈子。”
车路仕在旁听得没好气,打断道:“听你们前一声方公子,后一声方公子的,你们全嫁了给他,入了他的门,不就没事了吗!”
他这句话一出,只听此起彼落的女声都有意见,只不过有的喁喁细语,有的大大方方站出来说话:
“我也想嫁给他呀,可是——”
“——人家才没瞧得上我们……”
“你这莽汉,这话都说得出口!也不羞煞人!”
大方出来说话的,还是羊小跌:“我们也央求方公子莫要在半途弃我们而去。他也答应了。他后来考虑到: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能都把我们这么多人各自平安送回家里,何况他也有苦衷……”温梦豹即问:“什么苦衷?”马德理嘿了一声:“苦衷,是藉口吧?”
双双和对对两人一应—和的说:“他说的是真话。他本来是因长辈和乡里力促他上京来应考,定能高中,但他可没应考、出仕、当官、显贵的兴趣,所以只打算来打个晃算是交待了,就悠然回去。但这回救了我们,却不知该走好?留好?还是先安顿我们好?”
阳思阴扬起半爿眉毛,冷冷的道:“这还不是藉口?居然不求功名富贵,鬼也不信!”
这回对对和双双也怒了,反唇相讥:“你别含血喷人!方公子说的,我们都信。”
温梦豹忙道:“我信我信,反正他做的就是对的,好的,你们意思,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