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豹有一件事极为擅长:他善于把隐藏的真相“刨”出来。
甚至有些人认为他“掘”出真相的能耐,要比他在“兵工厂”的组织和刑部办案的能力,以及对朝廷、大理寺周旋的能力更高更强。
——要是他与朝中关系够好,就不必仰人鼻息,里受同系六扇门中的“破落门”和“凯旋门”的制肘,外受惊怖大将军“大联盟”的牵制:虽然说,凌惊怖的“大联盟”是别出一枝,甚至逐渐形成支强干,并不隶属于“六扇门”编制之内,跟元十三限的“六合青龙”、诸葛小花的神侯府,鼎足而立,但对六扇门都有极大的制衡力量。
——兵工厂虽然人强马壮,但在京城大都,其潜在能力,恐未必如“凶多鸡少门”,而在江南一带,势力也远不及朱勔撑腰的“艳罩门”。
所以不要以为精明强干就可以壮大成功,跟所有的时代一样,还是得要背景、人脉、手腕和幸运。在这一点上忇调和交际手段上,温梦豹就远逊色于诸葛小花。
不过温梦豹还是善于“挖掘”真相。
由于他太善于“发掘”了,所以“刨”出了一个一个的“坑”,已经逼近真相,快要到了结局,可是,上面下来一道命令,上头来了一个指示,兵工厂的子弟外调、分化或者叛离了,他也不能再“刨”下去了,真相只能接近而不能公布,元凶只能心照而不能缉拿,因此而给人称为“坑王”的温梦豹,受到极多误会,而又有口难言,不得对外申辩解析,内心是极其压抑和悲苦的。
不过久而久之,温厂主也习惯了,甘之若饴:
坑王就是坑王。
——只要能掘着宝,我就努力发掘,行动要是给人拦截、拆迁、捂死、腰斩,那也不过多了个坑而已,至少我努力过,不放弃,说不出来的苦,只要过程尽心尽力,兵工厂的人都引以为荣,以此为乐,而且我一旦能自主,有一天还能活着而且还有能力,我就再回填坑。
——愚公不就移山吗?管他那一代把山移走了没,但也曾努力去铲平一座山,好过看到山就高山仰止、驻足不前的人群。
——精卫不是填海吗?管它短促的生命填不填得平漥漥坑坑,只要它努力飞翔,填海之心,永远不死,总比一生都飞不起来的鸟更其翼若垂天之云。
我是坑王我怕谁。
——这是温梦豹的自嘲。
只要有生命的一天,能办案的一日,他就尽量办好、尽力办妥、尽可能破案。
可是他从来没想到:在这儿在这时在这里在这光景,居然会撞破了这桩案!
他下令手下去“刨”这青楼里有无秘道。他感觉这儿是出命案了,可能不见尸首,有尸首,才可以追搜凶手,而且,死的人越多、越重要,他才可以上报大理寺,甚至请刑部批准增援大批人手,他才可以放手做事。
温梦豹已充分感觉到:他所面对的敌人很不好对付。
所以他指示手上的人,哪怕是“翻转”了“蓬莱阁”,也要找出尸首。
如果这儿没有死尸,那么,他得要找到证据,包括布絮饰品,证实就是车上的三男三女尸体。
不过,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对。
少了个“主儿”。
是的。
所有发生重大的事件,不管是人是物,都总有个“主”。
——主角的主。
即是重心、中心、灵魂人物、关键事物。
如果光是为了西子湾那马车内的六具死尸而生杀伐,似乎总少了点什么:
那就是“灵魂人物”。
可是他现在可没“刨”出些什么“灵魂人物”来。
而是找出了大批可怜的“失踪女子”。
——而且居然就在这座“翠宇琼花楼”的秘道里找着的。
这些女子,有的衣不蔽体,但都裹着或披着毛毯、锦衾,有的脸黄骨瘦,但在秘道中却留存了一些干粮、杂食,有的遍体鳞伤,鞭痕苔迹,不过都有略加治理敷伤,她们都惊惶畏怖,但眼神都充满热切期待,殷切盼待:
等待侠客救助!
期盼重获自由!
她们相同的一个特色就是:
都很漂亮!
——哪怕在如此阴暗之中,沦落之际,它们依然出落得美丽动人。
温梦豹一见,头都疼了。
利雾谱眼尖,才看了一眼,已向他的“头儿”耳语道:
“里边有好几个是最近周边失踪的姑娘。”
温梦豹几乎连一眼也不必看,已知道这十三、四名女郎,至少有一半以上附近失踪了找不着的女子。
她们的家人都心急如焚的找她们。
心急得已心丧欲死。
温梦豹斜盯了“表姨”一眼。
“表姨”脸都绿了。
——她猛吞口水,都几乎咽出个喉核来了。
她也不知怎么解说。
那些女子中,有一个长得特别标致,神态也最为淡定的,在惊惶中保持镇定的问:“是不是方公子通知你们来救我等的?”
——方公子?
(什么方公子!?)
——怎么又多出了个“方公子”!
温梦豹又开始头痛了。
他望向“表姨”。
“表姨”呻吟了一声:“温厂主,别用刑,只要知道的,我一定说。”
温梦豹:她们是谁?
表姨:她们是给掳劫拐卖来的女子。
温梦豹:她们为什么在这里?
表姨:我们也正找她们,找惨了也找不着,天知道她们为啥会窝在这里!
温:是你们掳劫了她们,却没看守好她们吗?
姨:不是我们掳劫的,我们只开妓院,只供客享乐,不做劫掠事,我们买下她们,还未转手出去,也没开始调训她们服侍客人,她们在前两天就全部不见了。
温梦豹还想问下去,头就更痛了。
却听那比较淡定而且胸脯和胆子一样大的女子问:你们不是方公子派来的?
温梦豹:哪个方公子?
表姨:天知道哪个方公子!
那女子:就是那个本来打算赴京但不是为了应考的书生方公子呀!
温梦豹的头可更痛了。
这回连苏梦枕也皱起了眉头。
有些想法,还像梦魇一般上了心头。
盛怒了看到了这么美若幻梦的女子,却听到自己从前的名字,以及她的名字,还有另外一个有“崖”的字等三个名字时,他觉得自己已遭逢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面对的梦魇。
那位飞姑娘说:你很痛吗?
她的语音很温柔。
盛怒了忙不迭的点头:可以让我出来吗?
他现在仍挤倒在室龛里,下面压着已没了声息的严琼琼,状甚狼狈。
飞姑娘摇了摇头。
盛怒了知道遇上残忍的敌人了,他忍住盛怒,退求其次:我可以站起来吗?
那位飞飞姑娘又摇了摇手。
他一切要求都给拒绝了。
他不能站起来。
不能出来。
那就形同完全失去了反击的力量。
飞姑娘好像窥出了他心中所思,笑说:这样吧,要是你不造假、作状,我问你过去的往事,你全答对了,我就让你站起来,要是你承认了,不推诿,我就给你走出来,说不定,我还有几颗‘飞玉丹’,可以让你还个魂、镇个痛。
盛怒了一时又有了希望。
飞飞姑娘:成冠挥,是你的原名吧?
盛怒了平静下来了:是。
飞姑娘:盛笑崖是你什么人?
盛怒了犹豫了半晌,知道事已至此,无处遁形:他是我表弟。
飞飞:那么,你的表弟的父亲,即是你伯父,叫什么名字?
盛:我伯父当然姓盛。
飞:之前呢?你伯父其实是位武林大侠,因为开罪了朝中权官,加上逃避皇亲国戚、皇帝身边亲信的追杀,所以才改姓盛,一度搬到白瀑村,隐姓埋名,后再因方便为好友互为奥援,回到京师,安居乐业,你不会把你们家族的原来姓氏也忘个一干二净吧!
盛:我原姓成。
飞:说对了,说下去吧,你幼年时和家人是怎么跟着成鼎天成大侠,或是成亭田成盟主浪迹天涯,闯出名堂,得到重用的?
盛怒之汗涔涔下,也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痛苦。
盛:……那是我上一代的事,那时我还年少,没什么可以说的。
飞飞姑娘又巧笑倩兮:那么,我又是谁呢?
盛怒之的眼神,充满了惶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