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个闪念,见愁持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女妖见愁面前!
乘风道印固然精妙,对旁人来说更是随风而去,了无痕迹,难以捕捉。可她现在面对的对手,乃是见愁!
别说她此刻修为暴涨,就是光凭对乘风道印的领悟,都不可能让她脱逃!
毕竟,这道印乃是见愁昔年在黑风洞之中所自创,又有极域关于吞风石的种种认识和经历,对其理解和领悟,又岂是这女妖所能相比?
谢不臣尚且需要些许的时间来捕捉她的踪迹,可见愁已经一剑劈到!
那一张与见愁一模一样的脸上,顿时闪过了更深的诧异。
比起二十来年前被困进须弥芥子的时候,对方的境界虽似乎没变,可修为竟似有了恐怖的提升。
一举手一投足,莫不带着一种沛然的威势!
仅仅二十年,一个人的修为,怎么可能精进如斯?!
几乎是瞬间,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怀疑到了须弥芥子上面。可这时候,又哪里容她再分神想这些?
见愁一剑劈来,毫无花俏,可仅仅是这一剑中流溢出来的气息,已经令人胆寒!
心电急转之间,她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停了下来!
原本隐匿于风中的身形,也顿时显露。
只一眨眼间,见愁的剑锋已经朝着她落下,下一刻就要劈开她的头颅,令她神魂俱灭。
可就在这一刻,燃灯剑却骤然地停了一下。
因为,见愁方才说过,“留步,或者留命”,也就是说,只要她停下来,见愁还不至于动手就杀人,必定剑下留情。
而她,等的便是此刻!
“呼啦!”
在这间不容之际,一阵狂风骤然吹起,竟然直接将这女妖一卷,瞬间从见愁眼前消失!
果然!
何其狡诈,何其大胆!
在自己一剑迟疑停顿的那一刻,见愁心底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此刻的选择,似乎就在剑下那女妖的算计之中,她是故意停下来迷惑她,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这女妖任何一个举动,任何一种神态,甚至是刚才这电光石火间的选择和计谋,竟然都像极了她!
与她对战,居然让她生出一种照镜子一般的错觉。
易地而处,假设自己是刚才的她,见愁相信,自己会与她做出完全一样的选择。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实力导致的——
在那片刻的停顿中,女妖选择了逃跑,可若是此刻的她,会选择反扑!
因为,此刻的她,有这个实力!
太奇妙,也太玄奥了。
见愁隐约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一时竟没忍住笑了一声,视线循着那狂风去的方向一转,人便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困兽犹斗,你以为能逃得过吗?”
此时此刻,她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仅仅是金丹期和元婴期那么简单,还有一个残破的神魂和已将八部天龙法身修至小成的神魂之间,那一道天堑鸿沟!
不管那女妖见愁向着何方逃遁,总是会被见愁半路截住。
只是她明显也不是什么轻易束手就擒之人,竟是几次三番急中生智,硬生生从见愁手底下逃脱!
若非她修为实在不够,见愁只怕已经着了她的道。
拼计策谋略,两人的胜负,竟在五五之间!
相比起来,见愁竟没有特别大的优势,顶多只比对方略略高出那么一线而已!
这可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见愁只觉得这女修与自己之间应该存在某种奇异的联系,是以存了试探的心思,并未对其下狠手,只是控制着力量,逐渐探着对方的底线。
越是交战,那种奇怪的感觉也就越重。
渐渐地,这两仪池上的局面,开始了戏剧性的逆转。
谢不臣从始至终都站在这两仪禁池之中,袖手旁观,看了个一清二楚。
一开始是见愁没有防备之下,屡屡被其计谋得手逃脱;可是很快,见愁便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竟往往能料敌于先,仿佛另一个女妖见愁想什么她都能知道一样。
于是,场面就变得奇诡莫名起来。
往往那女妖才千方百计逃脱,似乎下一刻就可以逃脱,可下一刻,却正正好撞在了见愁的剑上;或者她才一抬手,想要使出翻天印,见愁更强的一式翻天印就已经劈头盖脸向她砸去!
顷刻间,就处于了完全的被动之中!
这时候再看上去,两仪禁池上这一场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便已经完全沦为了一场逗弄似的试探。
只是那处处为见愁所掣肘的女妖,竟没吐露出半个求饶的字眼。
在其紧蹙的眉眼之间,谢不臣居然看出了一点惊人的熟悉,一下令他有片刻的恍惚……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来了人。
数十道法宝毫光犹如陨星一般,在澄蓝的天际留下浅浅的痕迹,随后便落在了这黑白分明又交汇的两仪池两侧。
此处本是阴阳两宗的禁地,此刻生了这样大的动静,又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北域阴阳两宗之间的对峙,已长达数千年甚至上万年,自上古时候便开始了,向来以这两仪禁池为界。
说来也怪——
禁池靠近西面阳宗的这一侧,恰是墨黑;靠近东面阴宗的这一侧,则为雪白。
此刻来的这些人,都是两宗的修士。
两仪禁池事关两宗根基,非同小可。几乎就在见愁和谢不臣破开须弥芥子凭空出现的时候,那异样的波动就已经传出。
两宗修士,也几乎是同时赶来。
阳宗在西,阴宗在东。
两宗都是各自的长老带着精锐弟子来的,可以说来之前都以为是争斗了多年的死对头要坏了双方约定,要对两仪禁池动什么手脚。
可来了之后一看,竟瞧见两名一模一样的女修在池上打斗,快得身形都看不清。
两仪池黑白交界之处,还站着一名男修。
见着他们来了,他虽然望了一眼,微微蹙眉,可似乎也没放在心上,接着便继续去看池上那两名女修的打斗去了。
隔着这一片宽阔的阴阳池面,阴阳两宗的修士,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
长老们都不知道这三人是什么来历,可在两宗弟子之中,却先后有人道破了半空中那一名女修的身份——
“崖山见愁?”
“这不是崖山那个大师姐吗?”
谢不臣自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
可若是见愁此刻有空分神,只怕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两个人来:
一者站在东面阴宗众人前方一些。
一身道袍纯黑,剑眉雪白,偏偏右边眉尾沾染着几许墨色。一张面庞,有着极具异域风情的深刻轮廓,配着那一双墨蓝色的眼珠,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不是昔日小会上凭九张机与炼体之术与见愁豪战一场的唐不夜,又是何人?
一者则藏身于西面阳宗众多修士之中。
雪白的道袍,面容俊朗,带着一身阳刚之气。那墨黑的双眉本也没有什么特别,可在右边的长眉上却沾了几许雪白。双目之间,隐隐有谋算之色闪烁。
恰是多年前与见愁偶遇黑风洞,还被她诈出身兼两宗功法的阴宗叛徒,裴潜!
这两人之间本就有些小过节,如今又身处两宗,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只是此刻情形微妙,实在不方便动手,所以两人都没什么动作。
倒是托了他们两人的福,阴宗阳宗这边一下就知道见愁的身份。
这下,眼前的情况,便变得清楚了许多。
二十年前,雪域圣殿之上,爆了一场震惊整个十九洲的争斗。
出手的大能修士,都是新密旧密两个派系的法王和空行母,甚至后来还有禅宗这边的高僧一尘和尚和雪浪禅师两人插手。
他们的手段何等恐怖?
整座圣殿都被夷为平地,就连圣山都崩塌了大半!
雪域新密的力量,在此战之中严重受损,直接影响了他们与极域联合,准备立即攻打十九洲的计划。
这些年来被迫蛰伏,直到最近才有了动静。
禅宗与旧密,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倒戈旧密的空行母央金身受重伤,据闻已经前往禅宗休养;而禅宗新一辈的第一人,小慧僧了空,更因直面了宝瓶法王一击,为恶力所缠,生死未卜。
就连禅宗至宝须弥芥子,都为一女妖所夺,下落不明。
但更令整个十九洲侧目的,大约还是昆吾崖山那两位。
两人莫名其妙一场死斗之后,便被吸入了须弥芥子之中,可须弥芥子又为女妖所夺,二十年间下落不明。
除却各自命牌魂灯依旧亮着,竟是谁也不知他们更多的情况。
阴阳两宗因在北域,当初搜寻之时,也曾出过力,对此事也了解得很清楚。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大活人,在事出二十年后,竟然从自家的地界儿冒了出来!
一时之间,不由面面相觑。
闯入两仪池的,若是什么匪徒,他们只怕早就不由分说打将上去,让这些大胆之辈将性命留在此地。
可眼前这两人,偏偏来自昆吾崖山,且修为还都不低。
两宗的长老都犯了难,只拧眉警惕地观察着,暂时倒不敢动手。
此时场中激斗的两道身形,已经开始慢了下来。
倒不是见愁跟不上了,而是与她相斗的这女妖已经力竭。毕竟修为就差着见愁一大截,怎么可能打得过,又怎么可能撑得了太久!
从头到尾,都被见愁压着打!
“轰!”
她用出自己最后的一寸灵力,强忍着痛楚,竟是唤出了帝江风雷翼!
天地之间,雷声乍起!
金色的羽翼虚影顿时高高扬起,向着见愁挥去!
满池的水都为其威势带起,黑白两色卷起,犹如两条巨龙环绕在风雷翼之畔,嘶吼咆哮!
站在两侧的阴阳两宗修士,都骇然色变,旁观的谢不臣眼底也闪过一分微妙。
但见愁眼底,便是实打实的惊异了。
乘风道印和翻天印都是道术,一者她自创,一者来自青峰庵隐界,眼前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妖会也就罢了。可帝江风雷翼却是以帝江骨玉的一滴骨髓推衍而出,烙印她肩胛骨上……
她,怎么也会?
那种感觉,终于强烈到了极点。
见愁抬眸看着这越来越近的帝江风雷翼,也注视着对面那女修近乎孤注一掷的一往无前与奋不顾身,脑海中竟蹦出一个无论如何也压不下的念头来:
这一刻,与我对战的,到底是“她”,还是“我”?
只这么一个晃神,风雷翼竟已经到了面前。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出了惊呼之声,似乎是在为见愁担心和惧怕。
可见愁心里面却没有这些情绪。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自己的道术攻击,感觉虽然奇异,可没有生出半分的危机感。
原因无他,只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实在太强!
就算是当初那个已经在第四重天碑上留名近四百年的曲正风来了,见愁也敢说,自己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甚至都没有动用在须弥芥子佛塔之中新学的八部天龙法身,她只是这么抬手一挡!
“轰隆!”
强大无匹的灵识覆盖之下,方圆十里天地内的灵气,都尽数汇聚到她头顶那手掌形状的虚影之中!
翻天印!
十成十,货真价实的翻天印!
见愁竟是根本没打算再留手!
她与这女妖相斗甚久,对方不支之态早现,可从头到尾既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更没有半分认输的意思,哪里像是会解答她疑惑的样子?
竟然没可能问出自己想要的,那么,这般的妖邪,必要杀之!
眼底漠然之色一闪,见愁才不去管她是什么身份,此刻是不是又有什么算计,只心肠一硬,便已下了狠手!
高高扬起的手掌,如排云打浪一般,举重若轻地落下。
顷刻间,磅礴的灵气,咆哮的掌印,便已经压至那女妖面前,眼见着下一刻就要拍到头顶,让她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可就在这一刻,竟有一朵金色的佛莲,在那女妖的面前,在这掌印之下,忽然绽开!
黑白分明的两仪池上,顿时佛光普照。
一道身披大红袈i裟的身影,伴着荡漾开去的空间波动,出现在了佛莲之上。
那白净的一只手掌伸出,拇指点在中指之上,成拈花之印,带着万般的慈悲之态,正好对上了见愁这翻天一掌!
无声,无息。
既没有什么翻山倒海的巨大响动,也没有什么天动地惊的骇人声响。
只见得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手指轻轻一拈,原本能将整个两仪池都拍碎的巨大翻天印,便如同被抽了骨线的锦缎一般,刹时崩散!
磅礴的天地灵气,瞬间重归平和。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先前种种恐怖的场面,便已经消失不见,仿佛片刻之前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见愁哪里料得到这情况?
人的原地,静止不动,眉头却已在看出这僧人来历的瞬间皱起,瞳孔剧缩之下,是骤然升起的忌惮!
她盯着来人,没有说话。
来人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身披袈裟的和尚,人站在那佛莲之上,面皮白净,脸型微胖,看着是一身的庄严与和善。
只是眼眸之中,到底多了几分复杂。
“贫僧一尘,有礼了。”
拈花指诀一收,他向见愁打了稽,平静地报上了自己的法号,下一句,却是轻轻地一叹。
“情急出手,多有失礼。只是此妖实我禅宗因果,又与见愁施主关系甚密,还望施主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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