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无情道?
一见面就说这个?
唐时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全是云雾,进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里面是看不见外面的,可是外面能看见里面。
——不过有一点很可疑,唐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看了看。
“你能看见我?”
唐时是被还在里面议事打掩护的汤涯和章血尘施展了隐身术进来的,并不是自己直接走进来的,所以一般来说,应该没人能看到唐时。可是非为什么直接对他说了这句话?
他的确是睁开着眼睛,方才唐时还看到他瞳孔底下的金光。
那莲华之瞳,里面有一瓣莲花,唐时很熟悉,这人是是非无疑。
他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是非却闭上了眼睛,眉心之中起了一道皱,似乎在忍着什么。
“为何进来?”
“这话倒是问得奇了,我是来问你一些事儿的。”唐时很老实地直接回答了。
他现在既然已经看不清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便不再去看。
这乾坤阵法之中自成一个天地,身处于阵法之中的人是没办法看到阵法外面是什么情况的。五行八卦阵也不是没办法破,唐时对此道不是很擅长,可这即便是道门的阵法,也不代表是非不能破吧?
他瞧着是非那眉心,只觉得他身上的伤可能不轻。
“你没事吧?”
不过是一些小伤而已,只是身上被人下了禁制。
是非不知道对自己下手的人是谁,对方修为卓绝,并不是他所能比的。若非小自在天无人,其实也不会让是非出来处理事情。而今遇到的一切,其实都已经在料想之中了。甚至,是非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人在背后动手脚,只是即便知道是他,旁的人又能怎样呢?
他看到唐时,乃是因为这一双莲华之瞳。
“无妨。你出去吧,自有人救我。”
还要赶人走吗?
唐时倒冷笑了一声,忽然也想通了是非能看到自己的关窍。毕竟这人的这一双眼睛,可算是火眼金睛了,根本不是凡人肉眼所能比。他来的时候,他恰好睁开眼睛,那眼底晃过去的光芒,兴许便是为了这吧?只不过,他忽地一笑,听着外面还是安安静静的,便传音道:“和尚,您真是自作多情了,我说了,不是来救你的,只是来问你些话。”
其实唐时现在只是进来了,到底怎么出去还是一件未知的事情呢。
汤涯跟章血尘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唐时现在还不清楚。
是非明显沉默了半晌,只胸腹之间阴郁着一股煞气,一直不曾散尽。
他眼底透出几分微红的光芒来,转眼又被金光遮掩住,因为他阖着眼,唐时也看不清。见是非不回答自己,他以为是他刺了他了,便一摸他鼻子,只半蹲在他身前:“好啦,开玩笑的,和尚别闹,快告诉我,尹吹雪是怎么回事?”
是非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待眼底那浮上来的煞气被压下去了,才缓缓地一抬眼——真不知道是谁在闹了。
他只道:“东,转坎位,三步,变乾为坤,以太极三清手诀开生门而出。”
“……”
唐时愣住了,他扭过头,看向阵法的东面,这里都是一片迷雾,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瞧见他脚下的阵法。
这和尚简直是疯了吧?
他没忍住皱了眉,朝他道:“你既然知道破阵的方法,干什么还一直在这里?现在人人都为着你奔波——”
本来是还有更过分的话的,可看着是非那垂眸敛目的模样,忽然又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这样的话可能略微有些伤人。
唐时顿了一下,又道:“你不走?”
“……”是非手指转了一下佛珠,轻微地摇摇头,“我不能走。”
他若走了,对方的局要怎么才能成?这些人都是相互算计来算计去的,他料定在他身上种下煞印的手法不是冬闲该有的,应当是冬闲背后的什么人。在外荒十二阁几乎丢要跟冬闲背道而驰的现在,冬闲还要闹出这样大的一场动静来,若没什么阴谋,那才是奇怪了。
可现在,他看到唐时竟然来了,忽然就觉得他知道这阴谋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他说,让让是放弃无情道。
只是,现在的唐时,哪里能知道呢?
是非压下口中的苦涩,又道:“我道中遇到尹吹雪,与他聊了几句之后别过,回头觉出不对来的时候,他已经遇害。这是他交给我的断剑,说你兴许喜欢,所以送给你。”
只是一柄断剑。
吹雪剑的断剑。
是非指尖光芒一闪,这剑便已经在是非的手中了。只是剑和剑尖已经分开了,断口不是太整齐,但是看得出断得很利落,应该是被人直接大力折断的。唐时看着这都断剑,脑海之中便已经浮现出画面来——在尹吹雪出剑的刹那,那手指并指如刀,便切住了吹雪剑,而后一折,应当是云淡风轻的。
剑柄还在尹吹雪的手上,可那一点断剑的剑尖,却已经在对手的手指之间,而后被轻轻地一弹,送入了尹吹雪的身体。锋锐的剑气切碎所有的经脉,一路直上,元婴也在劫难逃……
星火一样的闪烁之后,便只余下了死寂。
尹吹雪的对手,修为很高。
唐时自然是很喜欢这一把剑的,他当初便不愿意还给尹吹雪。
这毕竟是唐时亲自从浩然山后黑潭的井下捡回来的,虽然当初便知道不属于自己,可那样惊艳的一剑,当真不是普通的剑能使出来的。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他当初没察觉,可如今想来,这吹雪剑用这一招,其实真算是尹吹雪的写照了。
即便天下无数人觉得他是恶,可他觉得,这人还算是良善之辈。
“善恶由心,似恶而非恶。”
这尹吹雪,又是何苦?
从是非手中接过了这断剑,唐时沉默了许久,不曾说话。
外面忽然起了一声轰鸣,整个阵法动摇了起来。
之前在外面,唐时曾经被告知,阵法里面是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的,可现在——
有一道猛烈的灵力波动已经传过来了,唐时与是非都能感觉到。
他看是非忽然之间一手捏紧了那串珠,几乎要把那佛珠给捏碎,另一手抬起来却按住了他丹田之上三寸的位置,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起了青白色。
唐时下意识地便皱眉,伸手出去按他肩膀,同时灵力进入是非的身体探查,可转瞬之间他便吓了一跳。
是非身体之中的灵力特别驳杂,有一股十分霸道难缠的力量在他身体之中盘踞,挥之不去,唐时的灵力一感知到这力量,几乎就要被冻结一般。
这一刹,唐时打了个寒战,他几乎收不回自己的手。
他几乎没能收回自己的手,若非是非直接以弹指神通将他的手指点开,怕是他整个人身上的灵力已经被是非给抽走了。手指被冻僵了,几乎不能动。唐时眼底浮出几分骇然之色来,只想收回自己的手。
是非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着他摊开自己的手,道:“一言难尽,坐。”
此煞印凶狠之极,唐时方才不慎,怕已经为煞气侵体,他让她坐,不过是想为他镇住煞气。
这法子也是是非近日才想出来的,虽不治本,不过压住唐时体内的煞气已经足够了。
一开始唐时没明白,不过在接触到是非那眼神的时候,便明白了几分。
他坐下来,是非便向着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唐时怔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掌递过去。
是非掌心向上,唐时掌心向下,有半只手掌搭在一起。那佛力,从是非的手掌上冒出来,便缓缓地进入了唐时的掌心,方才被冻得青白的手指,开始逐渐恢复了血液的流动。
那隐约着的鲜血,从唐时的血管之中流淌过去。有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从唐时的指尖窜过去,触了电一样,他抿唇,手指却没忍住抖了一下,挨在是非的掌心,触碰本就是若有若无的,他抖了一下便稳住了。
是非手掌下移,而后结印,便在他掌心落了印,一朵金莲从他指尖泛起,而后缩小,化作一枚印记,刻入唐时的掌心,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是非的手指却更见青白了。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往袖袍里拢了拢,唐时的目光跟着他手指挪了挪,却忽然一勾唇:“你帮我,我却不是来帮你的。总是这样不求回报,你们佛修,也难怪有如今的下场。”
唐时自己乃是以利益为上的,即便是他喜欢小自在天那样的气氛,可免不了唐时其实本身是个市侩的家伙。有利则合,无利则分。他做出每一个选择,都要为着自己或者是跟自己相关的人考虑,利益为上。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少有考虑的时候,可是非的选择却往往与唐时背道而驰。
从这一个角度来说,唐时看是非真是种种的不顺眼。
可有时候唐时想想,竟然觉得是非这样的生活也挺带感的,自虐自虐自虐……不停地自虐,从没有一日要自己过得舒心的。
——不对,兴许这家伙觉得自己很开心吧?
是非嘴唇带了几分青紫色,闭上眼,道:“子非鱼。”
唐时一听这话差点冷笑出来,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手掌,伸出手指来摊开又握紧,似乎是活动了活动,不过将那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扫视了是非一眼,道:“你爱怎么死便怎么死,不过尹吹雪与我还有赌约,他欠我一个承诺没兑现。此刻他死了,我还是要追查一下凶手的。更何况逆阁章层主和藏阁的汤先生都觉得这是有古怪,你还是将你之后遇到的事情一并告诉我了吧。”
说到底,唐时真的是来查事情的。
原本准备来救是非,可看他这一脸死相,明明知道八卦阵法的生门和出路,还自己在这里。一方面唐时不认为是非是什么蠢笨人,丫也就是有点死心眼,不会将他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死在这里,不划算;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是非就是心太实,落到如今这境地竟然还面不改色。
他有自己的计划,唐时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他要将自己的任务给完成了——等会儿出去,还要给汤涯和章血尘交代的。
唐时这边只细细问是非当时的经过。
这经过其实很是乏味,无非就是是非刚刚握住那剑,便正好有人过来拦住他,不要他走,后面甚至出现了一个神秘人直接在他身上打了煞印,几乎瞬间便让是非没有反抗之力了。更何况佛门不好斗,也不嗜杀,所以即使他们不出重手,是非也不会下狠手。
之后是非便直接被困在了这样的阵法之中。
那么最大的疑点,便是出手的是谁了。
唐时正想要推测,可是非已经直接对他说了答案:“冬闲大士。”
头皮炸了一下,还待再问,脚下便又是一阵震动,不断有灵力波动透进来。唐时猜测是要坏事,他起身便想要出去看,不想是非睁着那一双带金光的眼睛,伸手一压他,道:“他们看不见你,先坐下,外面危险。”
这八卦阵法的好处,便有一点的防护作用,坐在里面受到危害的几率很小。
是非竟然直接让唐时坐在里面,大约便是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他青白的手指在唐时的眼前一晃,便道:“这术法,我曾教过你。”
唐时记忆了一下,便将那手诀一打,眼底弥散出一点金光,而后外面的情况便忽然之间清楚了。
“你一直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吗?”
当然不是。
只是是非不回答,他不可能告诉唐时,因为煞气的侵蚀,他现在只能依靠莲华之瞳来视物。只装作一副无事的模样,通过阵法的细微缝隙和受到冲击的程度,来推测他们距离攻击有多远。
外面的情况,当真已经乱了,还是大晚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忽然就分成了两派,交上了手。
汤涯对上了清远道人,章血尘则是在跟另外一名道阁第八层层主打。
你来我往之间,已经是灵光飞动,杀机凛冽。
他们在屋里谈得好好的,可章血尘一向是口无遮拦,也不想跟道阁的人在这里虚与委蛇。谈判起来,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会儿章血尘便已经不耐烦了。
道阁那边的人真是推太极的高手,说了一大圈了,也就一个意思——是非要证明自己没有杀人,必须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就一定是是非动的手。
而汤涯他们谈判的出发点,则完全不一样。在汤涯他们打算来,只要没有是非杀人的证据,是非便没有杀人,所以道阁必须放人。
在这一点的判定上,双方之间的分歧很大。
基本上道阁是众矢之的,众人都不大想跟道阁讨论。章血尘说着说着便已经恼了,只怕自己耽搁了那边的唐时,还强迫着自己,没一会儿便虚应几声,应付不下开始打呵欠了,便开始由汤涯接手,车轱辘一样轰炸对方。
这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他们谈判到一半,外面便已经发生了意外。
道阁阁主这个虚道玄这个时候还在的,只是他们这个修为的人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很简单,一句话,一般都在闭关。
这种等级的都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不会出现的。
可那个时候,虚道玄竟然直接从第十层出来,便站在那环形高楼的最顶端,背着手道:“北老与明轮法师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惹人笑话呢?”
于是夜色之中,便有一个很浅淡沧桑的笑声起来:“我都老了,当初看你们都不过是小小的元婴出窍的修士,到了现在也大多成为一方霸主了。老夫已经老了,便不出来吓人了。只是你既然已经认出我来,便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说话的人,乃是西海蓬莱的北藏老人。
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北藏不愿意现身。
他乃是蓬莱的散修,一般不愿意踏足这边,可这一次连是非都牵扯进去,便是蓬莱的修士所不能忍了。
东海西海其实不过是隔了半轮月,东海罪渊便是在半轮月,其实相隔很近,东西之间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相互之间有牵制和压制。北藏不可能看着东海罪渊出事,最后还是要看是非的本事。这样的一个人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让是非救东西两海。
换句话说,有人巴不得蓬仙岛、小自在天乃至于天隼浮岛都出事。
所以这个时候,北藏坐不住了。
明轮法师到底为什么而来,还不清楚,不过来了,肯定就是来搅事的了。
现在人已经现身得差不多了,三言两语说完便直接打了起来。
整个道阁忽然之间充满了光影的变幻,在黑暗之中,道阁环形高楼之中闪烁着点点的灵光,一下便开始了混战。
那虚道玄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与北藏动起手来,可算是惊天动地又大道无声,两人眨眼之间便已经打到了远处。
唐时这里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无数的灵光照亮了整个道阁,出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道阁之中无数的修士都出来了,上面十层建筑,越是靠近下面越是人多,按理说这些人应该直接扑上去打人参加到群殴之中的。可现在连敌友都分不清,实在是动手的外人太多,打的对象也很多,既然已经分不出敌我,还怎么打?万一打到自己人怎么办?
还别说,真的有这样的傻逼。
唐时虽然听不见,不过能看出几分。
他坐在那里,只调息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那逗比的一幕。
道阁第七层之中有一名不大懂事的,瞧见那边魔修狱阁之中有一人在跟逆阁的人打,便冲上去帮着逆阁的人打狱阁的。这狱阁的魔修名为修远,本来想着他们是来搅混水的,这个时候就要发挥自己搅屎棍的本事,使劲儿地捣乱。哪里想到正跟章血尘斗到狠处,酣畅淋漓,忽然之间有一只小虾米上来,便对着他打,可把修远给郁闷了一阵:卧槽,这傻逼哪里来的?
道阁的?!
修远一瞬间便震惊了,“我去,尼玛的你打谁呢?!”
在一般人的眼中,魔修跟道修那都是势不两立啊。
逆阁这边跟道阁再怎么不对盘,那也都是道修八阁之一啊,怎么说道修跟魔修打起来,也应该帮助道修的,所以这一名第七层的修士直接冲上去打修远了。
那边章血尘是被多人围攻,这个时候简直差点笑趴在地上。
真他妈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道阁呱呱叫!
可怜的修远,难得搅一次浑水,竟然违背着自己本来的意愿打逆阁帮助道阁,偏偏竟然还有不领情的。卧槽尼玛啊,天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尼玛你都不让我帮忙了,我凭啥还帮忙?
一瞬间,修远不干了——擦,反了他妈!
当下,修远魔刀一甩,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朝着那修士呸了一声,“你他妈打谁啊!”
“尔等魔修,休要胡言!”这道阁的修士还没明白过来,以为对方只是生气他们道修这边又来了一个帮手,眼瞧着众人都在看这战局,便义正词严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哪里想到,就是这一句话,让修远彻底暴走了。
魔修们的性子本来就特别随意,管你之前有什么计划,惹到了我,先给你剁吧剁吧了,讲什么道理?老子就是道理!
干了道阁再说!
“刷拉”地一刀,这刀光出现的时候便带了浓重的杀气,让人毛骨悚然。
各色灵光交错汇聚,又各自分散,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整个道阁已经乱了。
“杀!”
“那边!”
“你敢对我动手?”
“你是那一边的?”
“尼玛你管老子是哪一边的,你又是哪一边的?”
“靠,这到底要怎么打啊?”
“管他妈哪边的,逮住哪边打哪边!”
——是非忽然抬眼,眼底那暗红色的血光铺开了,自己身前的位置已经空了,就在方才那一会儿,唐时已经按照他之前指示的位置出去了。
现在,唐时正在欢快地搅混水。
他现在也是出窍期的修为了,只随便幻化出一身道阁修士的衣服来,便插到人群之中,跟着乱喊。
“你不是逆阁的吗?逆阁的跟我们道阁打着呢!兄弟们,揍他!”
“操,老子哪里是逆阁的?老子是道阁的!”
唐时一听,立刻喷了这人一脸狗血,骂道:“刚刚我才看见你剥了我们道阁弟子的衣服下来,还敢狡辩?!你且看看你左手袖子上那一个‘逆’字,可是道阁的?!”
唐时抬手指过去的时候,那一个字已经顺着他手指的灵光,悄然之间刻在了那人的袖口上,众人一看,那还了得?竟然被逆阁的人混进来了,靠,我们道阁的脸还要不要了?,妈i的,丢人也不能这样丢啊!
干了他!
唐时一挥手,大家便一拥而上了。
挤在人群之中,唐时挥手便是几拳头直接将那傻逼给揍晕了,之后他又跑去打别人,指着另外一个人说是奸细,再加上后面秦溪跟成书也上来捣乱,没一会儿情况就已经完全变了。
整个道阁十层楼之中都是乱哄哄的,上面几位大能修士打得正高兴呢,哪里想到往下面一望便瞧见那乱局,打得不可开交,顿时就有一种莫名汗颜的感觉。
你妹啊,这道阁还真能打,连自家人都打啊!
悄悄捅了几把黑刀,唐时从人群之中摸出来,看到同样穿着道阁衣服的秦溪,便走过去一副“哥俩好,你懂得”的表情,拍了拍秦溪的胸口,一脸淫i贱,他又转过手给成书击掌了一下。
站在阴影里,看着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忽然之间乱起来的人,唐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秦溪摇摇头:“你方才没注意,这些人在你挑拨的时候,便有对着自己人下黑手的,我想是趁机报仇,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这个时候下手都能被归结为手误。第一,这是报仇的时候;第二,,即便有人觉出了不对劲,你瞧——”
“这不对!大家冷静一点,我不是魔修也不是逆阁的!”
“你不是?那你袖口上是什么?早看你不对劲了!”
“你若不是,先拿下再说,快快束手就擒!”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先打了再说!”
“对!”
“真是他妈不讲道理!要打就打,怕你们啊!”
于是,有一场混战开始了。
这是忽然之前就起来的内讧,里里外外,从一个人开始。
每一个修士应该都是有自己的朋友了的,换到唐时这里来说,若是秦溪被人打了,过来喊唐时,唐时肯定要帮着秦溪揍人的,这个时候对方的阵营之中肯定也要加入一个新的人进来打架,于是这干架的规模便滚雪球一样壮大了。
秦溪一摊手,便听到那边已经拉帮结伙地打开了。
唐时一笑,这简直蝴蝶了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了看道阁这边的乱局。
天上地下打成一片,近处在打,远处在打,还他妈打得手下不留情,即便是同门都在下黑手。
魔修和妖修一向是对道修没什么好感的,这个时候真的是在趁火打劫。反正跟道阁高等级修士斗的都是逆阁和藏阁的那俩人,他们剩下的人除了打道阁的人,真的是找不到事情干了。
那祝妃,这个时候只站在最下面,看到章血尘浑身笼罩着血光,而汤涯那边却是忽然抽了条银蓝色的长鞭出来,挽在手中,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了。
她勾了自己一缕火红色的头发,整个人的表情像是火焰一样浓艳,微微地一抿唇,心道藏阁那几个家伙还真是够捣乱。抬眼看向坐在最中间的是非,她问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一名音阁的青年修士,“天晴,你有把握把他救出来吗?”
那被称为天晴的青年乃是音阁的修士,他摇了摇头:“他体内有阴煞之气,我听人说是非精通这灵枢大陆一切阵法,这一个阵法虽然玄奥,但应该拦不住他。他动弹不得,应该是因为他体内的煞印。我瞧着这手法,却是不大对劲。”
种印的手法又有什么不对?
祝妃想的还是要把是非救出来,现在连西海蓬莱的人都已经参与进来了——耳边忽然之间起了一声轰鸣,抬眼便看到整个道阁环形楼的最上面,炸开了一盘巨大的金色光轮,转动之间便开始缓缓下降,威压惊人。
那金轮上面坐着一个和尚,分明便是那明轮法师。
然而令人骇然的是,这光轮缓缓地下降,竟然在转动之间,像是利刃一样从楼层的缝隙之间切割而过,无数人的身体里鲜血便迸射出来,融入那金色的转轮之中,原本一片神光,在染上鲜血的红艳之后,便多了几分妖异!
这一刻,没几个人能坐得住了。
唐时此刻是站在第二层之中,他头皮也跟着麻了一下,没想到这明轮法师竟然直接杀人!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不是和尚了,他乃是蓬莱的散修!
这个时候他能杀人,已经不是破戒,他有佛身,而无佛心。
唐时是暗暗心惊,眼看着那法论逐渐地下压,无数人又要遭殃,他往下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了是非眼中的不对劲,“遭了!”
是非既然知道生门所在的位置,这个时候却还一动不动,他那眼底的红光,像是已经动了杀念。
是非体内有阴寒煞气,乃是人为种入他体内,要惑乱他心神的。
此刻闻得无数的血腥气息,楼阁的大圆柱上已经满是道阁修士的鲜血,金色的转轮一步步地下压,金光染红,神圣之中却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感觉,高高在上的修炼方式。
这是出世的佛修,即便是看着千万人丧生,也无动于衷!
明轮法师修的佛,与是非不是一种。
大乘和小乘,是非从来都分不清楚。
佛便是佛,分什么大乘小乘?
他眼底掠过几分挣扎和犹豫,可那血光,却忽然之间浓重了。
身体之中都是煞气,周围的鲜血在引诱他——血管之中奔流的渴望,渴望破戒,和……杀戮。
他原本微微摊开的手掌,缓缓地收拢了,眼前开始被血光模糊。
不知为什么,身体之中涌动的煞气转瞬便浓烈了。
远远地,一道青影从上方斜斜地掠了下来,衣袍翻飞之间,人已经到了他面前,是非微微垂首,却闪电一般伸出自己的手去,掐住了唐时的脖子。
——唐时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他暂时没挣扎,只握紧手中的剑,冰寒双眼抬起来,看向是非。
是非眼底那莲华之瞳,忽然又亮起来一瓣,却是诡异的金红色,嘴唇紧抿,却还是青紫色的。
唐时顿时便明白了,原来那栽赃陷害他的人,是在这里等着众人!
是非若是在这里开了杀戒,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唐时抬手,掰开是非的手掌,只盯着他的那一双眼,用力地——掰开!
是非皱眉,眼底光影明灭,煞气佛光一起涌动,转瞬又覆盖了血色。
像是有人在他心底说,佛修为何要度人?付出那么多,世上可曾有人来度你们?无数无数的小自在天高僧,尽皆化作枯骨,世人可曾知道……
可曾知道!
“和尚——”
有人叫他。
是非一手忽然按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心肺之间一片烧灼,又冷又热,阴寒之间带着炎灼……
唐时看着他良久,这模样的是非,看着真是令人难受,所以他抬手便给他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