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届似乎不知道谁是个人战胜者的四方台会。
个人战便已经是高潮迭起,哪里想到竟然还有了唐时与夏妄那惊天的一战?
一人尊是谁?
唐时还是夏妄?
没有人知道,整个灵枢大陆上不少人因为这个问题争论过,可是没有结果。
唐时虽然失踪了,可四方台会还在继续。
夏妄看着是败了,但唐时失踪,按照四方台会的规矩,夏妄便该是最后的一人尊,可夏妄不声不响,也不说任何别的话。
这一人尊到底是谁,每个人心底其实都是有答案的,但在一些定制上存在分歧。
最厉害的人自然是唐时,可敢对四方台出手的人,哪里敢说是灵枢大陆的修道者?
这人一身魔性,根本跟修魔的差不多。
反正暗地里支持唐时的不少,但明面上他当日那种疯狂的行为却是人人谴责。
四方台看似是倒了,崩碎了,可大荒之中的修士震怒许久之后,过了几天竟然宣布照常进行团战。
在各方几乎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团战便开始了。
南山这边洗墨阁因为缺少了一个唐时,所以只能让杜霜天上来填了这个缺,缺少了唐时的南山战斗力似乎是瞬间减弱了,即便是应雨似乎也总是不在状态。
北山那边,夏妄不知道为什么,提出了退出最后的团战,只是他师门长辈相劝,最终还是重新加入了团战之中。
这一届的四方台会,南山的运气似乎不大好,第一回便抽到了北山。
于是首轮的时候,是南山对战北山,东山对战西山。
南山北山以前一向是小荒四山之中的第一第二,首战便直接遇上了,可以说是令众人瞩目。
原本所有人以为没了唐时的团战肯定缺少了精彩,以夏妄的本事,除掉南山应该不成问题,哪里想到当初那败于夏妄手下的应雨竟然有那样惊人的表现。
她本是东山浩然山的化身,在南山即将落败的时候,直接在独尊台上化身了本体,大山虚影甚至比四方台还要庞大,将北山那边的人砸了个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即便是夏妄如此厉害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恍恍惚惚之间被应雨抛过来的一座山给砸中了,昏昏沉沉受了点伤吐了口血,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输了比赛。
大多数人都是将南山和北山之间的提早相遇视作了提早进行的决战的,哪里想到这一届四方台当真可以说是高1潮迭起,意外不断。出了个唐时不说,东山杀出了三匹黑马,洛远苍更是魔修,又有应雨这样一个怪物姑娘,本来就已经让人很是震骇了,更没有想到在团战的时候竟然会出现种种的反转。
南山少见地直接战胜了北山,进入到了最后一轮。
东西两山之间的战斗,自然是东山这一边取胜。只是最后一场的时候,则是南山对战东山,在众人都认为这是完全没有悬念,应雨打败了夏妄,而尹吹雪似乎也不是很厉害,都觉得应雨解决了尹吹雪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哪里知道应雨在尹吹雪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更何况还有一个秦溪在旁边,两个人拖住了应雨之后,那边动手只留下了一个洛远苍。
洛远苍一个人打一群,别的人在旁边帮忙,竟然没有落下风。
一场苦战之后,最后竟然是东山打败了南山!
一场四方台会,多少神转折?
原本高高在上的北山忽然之间坠落神坛,排在最末位的东山一夕之间登顶,何其出人意料又精彩绝伦?
多少人只恨以为这一场战斗再无悬念而早早离去?
东山跃居第一,北山却要在未来的一个甲子之中开始转变。
一场四方台会,便这样忽然开出了全新的局面。
只是对很多人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似乎是大荒的名额。
汤涯最近很心烦。
逆阁忽然之间之间对夏妄感了兴趣,汤涯说不得便没办法招揽到人了。
这一届四方台会,中途来观战的是非和战斗之中的唐时忽然之间失踪,唐时甩下了一堆烂摊子也没人收拾,反正四方台崩毁之后便忽然之间没了,到底会给整个大陆带来什么样子的变化,还要等到大荒里面开了总阁的长老会才知道。
现在汤涯面临的问题是——选人。
其实即便唐时现在在这里,也没人敢选他了。
留着唐时便是一个巨大的祸害。
大荒名额,藏阁二,逆阁一,道阁三,阴阁一。
统共有七个名额,算是历届来的最多,只是汤涯最满意最想要招揽的那几个是没了的。
众人在私下里联系,于团战结束的第二天在独尊台公布被选定的情况。
汤涯左思右想,经过了联系和打探之后,最终圈了东山天海山的秦溪和北山横剑派的成书;逆阁则圈走了一个北山无极门的夏妄;道阁的名额最多,圈走了东山吹雪楼尹吹雪、西山小梵宗泓觉、南山洗墨阁杜霜天。
至于那大荒魔修之中的阴阁,毫无疑问地圈走了众人之中唯一的魔修洛远苍。
此次四方台会,这才算是完满地落下了帷幕——尽管其实有很多不完满的地方。
在四方台会之中表现惊艳的应雨,其实是收到了来自多方的邀请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答应,一一地拒绝了。
大荒的七个名额之中,综合总计了一下,东山三人,南山一人,西山一人,北山两人。
按照大荒的规矩,收到并且接到邀请的修士,要在一年之内解决了自己门内的事情,赶赴大荒,便算是成为大荒的底层修士了。
在名额公布之后,不少人都在惋惜,唐时的去向成为了一个谜。
不过不少人从南山那帮人的表情上得知,唐时现在应当是性命无虞的。
在众人收拾收拾便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南山这边也是在准备。
唐时在洗墨阁留有命牌,三大长老之一的周莫问并没有来这里看四方台会,而是在阁中,在唐时失踪之后,便有掌门苏杭道借了北山无极门的跨距离通讯阵,问了洗墨阁那边的消息,在周莫问说出命牌还在,完好无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杭道联想到那是非也是一起失踪的,便慢慢地放心了下来。
只是应雨却日渐地心神不宁起来,她一直担心着自己留在唐时身上的精魄,现在唐时走了,她怎么办?应雨一下子变得忧愁起来,只是也没办法,谁知道唐时那倒霉鬼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只能祈求这家伙还记得回门派的路吧。
南山这边一行人,便要从原路返回,没有想到刚刚出了北山的界,便忽然之间看到前面的山头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暗金色的长袍,挂着圆眼镜,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们很久了。
苏杭道远远地便已经看到这人了,汤涯有渡劫中期的修为,不知胜过苏杭道多少。这人堵在这里应当没有什么恶意,即便是有恶意,他们也是躲不过的,所以苏杭道很放心地带着人过去了。
汤涯看他过来,便是一笑:“苏掌门,有礼了。”
“汤先生客气了。”苏杭道心里还忧心着唐时,却不知道这汤涯来等他们干什么?苏杭道也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疑惑,便问道,“不知道汤先生特意等候在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汤涯叹了一口气,道:“听说贵门唐时此刻性命应当无虞?”
苏杭道没想到汤涯是来问唐时的,倒是怔然片刻,随后叹气道:“性命应当无虞,命牌还在,只是不知所踪。那四方台是否会有什么——”
话没能说完,汤涯已经竖起了手指,要他注意了。
站在凛冽的山风之中,汤涯随手便布下了一道结界阵法,旁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无法侦查到一切。他道:“我藏阁阁主曾经很想吸纳唐时入阁,原本已经约定好了,四方台会能进,我们便招揽他,即便是不能,也有别的特殊名额能给他,可万万没有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
洗墨阁众人大都不知道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出,一边说唐时这家伙让人担心,又一边骂这小子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典范。原来早就拿到了进入大荒的通行证,竟然还要来跟他们一起参加四方台会,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汤涯又道:“若是有朝一日唐时能够回来,还请苏掌门转告于他,我藏阁阁主有言,当日的约定还算数。他能回来,约定有效。”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苏杭道明白这汤涯的意思了。
唐时算是个人才,即便是藏阁也很想拉拢。
四方台的事情固然是禁忌,可现在四方台消失了,大荒之中却还要好好商议一下。
最开始那天算长老怒斥唐时,现在却也没了动静,想必大荒之中的事情并不简单,不能那么简单的地便进行推测。
苏杭道答应了汤涯,若是有朝一日唐时回来定然转达,这一下,汤涯才笑了一声,又多看了应雨一眼,忽然笑道:“应雨姑娘若是想进大荒,随时可以找貔貅楼的。”
应雨表情有些木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欧阳俊自动翻译道:“她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想去,不过以后想去了的话会直接找貔貅楼的。”
听欧阳俊翻译得很对,于是应雨点头,表示自己真是这个意思。
汤涯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能拉到应雨自然是好事,拉不到也能结下个人情。
他抱拳告辞离开,却已经一闪身便在大荒的地界里了。
这一届四方台会,终究是留下了遗憾,只是唐时又到底去了哪里了?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是非,兴许是这小自在天的和尚用秘法救了唐时?
不清楚……一切都是谜……
谁也不会知道,在某个很奇怪的虚空之中,唐时正躺在那里睡大觉呢。
他睡得很是香甜,似乎就差睡死过去了。
梦里面的四方台似乎化作了一汪海水,唐时一脚踹过去似乎是将那装着海水的琉璃镜面踢碎了,于是无数的海水刷拉拉地落下来,在海面上掀起了巨浪与狂风。
海底?为什么……不是山,而是海?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联想。
这样想着,唐时便忽然之间坐了起来。
这一刻,当真有一种时光倒流回了在小荒十八境的时候,从冰天雪地境到苦海无边境,便有这样的一层虚空,只是这里看不到漂浮的碎石,也没有石板,更没有视线尽头那巨大的光圈。
唐时抬眼,便看到了坐在他身前不远处虚空之中的是非。
是非抬着眼,看着虚空之中的某处,知道他醒了,却也没回过头来。
唐时浑身酸痛,只若无其事问道:“你救了我?”
他似乎干了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唐时很清楚,他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头疼起来。
杀无赦,那些个字迹,似乎有问题。
平日里战斗,根本没这么强烈的感觉,在那一刻他有一种很紧迫很奇怪的感觉——若是不推倒那四方台,他就要出什么事儿一样。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唐时脑海之中出现这样的一句话的时候,头皮便发麻了一下。
是非摇摇头,道:“不曾。”
哦,那他不欠这和尚什么。
他感觉自己坐在虚空里,身下软绵绵的一片,似乎没有什么依仗,站起来了,跺跺脚,又觉得这里的重力很奇怪,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是非能稳稳坐在那里当真是奇迹了。
当时一脚踹了那四方台,让它倒下去之后,便被满世界的蓝光包围了,那个时候已经力竭,早跟傻逼一样昏过去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全忘掉,便已经在这里了。
他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是非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自己进来的。”
“……”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和尚不知道自己答非所问吗?
唐时四下打量了一阵,周围都是黑暗的,除了是非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是非的眼神古怪了几分,只不过转瞬之间又变得平静起来,他道:“四方台自有四方台开启的妙法,不必多言。”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总是有很多唐时想要知道可又无法从别处得知的秘密。
若不是顾及着是非修为比他高,唐时估计能直接撬开他头盖骨看看里面的识海里装着些什么。
只是如今打不过是非,又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不宜发生什么冲突,这种时候唐时就变得异常忍耐了。
“这是什么地方?”唐时开口又问了一句,可问完了又觉得这是白问,是非不会回答他的。
只是这一次,却似乎不一样。
是非左手一摊,便将那如玉手掌伸出来,而后一盏灯出现在他手中。右手手指轻轻在灯芯上一捻,便见到一缕明黄之中带着幽白的火星亮了起来。
唐时看他起身了,又往前走,便自动跟上了。
周围依旧是黑暗的一片,这场景对于唐时来说很陌生,可是非却觉得隐约有些熟悉。
在借着灯光也没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之后,唐时便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境界之中了。
他不说话,只跟着是非走。
不知道自己是昏迷了多少天,或者说是做了多少天的梦,除了身体之中的灵力有些微的匮乏、身上有些轻伤之外,竟然再也没有别的弊害了。
唐时走着走着,目光便很自然地落到了是非的背影上。
细看这和尚披着袈裟,便给人一种很奇怪的可靠的感觉。大抵这世上的僧人披上了袈裟,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唐时走在他后面,之后便将目光转了一下,落到了是非的左手上。
一盏暖黄的灯。
造型古朴,甚至可以说是古拙的一盏灯。
石质的灯台,昏暗之中,那台面上隐约晃动着随是非走动而轻微晃动着的灯油折光,灯芯是什么材质,他也没看出来,最清楚的便是那奇怪的火焰,分明是很暖的明黄色,里面却带了几分奇怪的幽白。
“这灯……怎么像是燃灯古佛的座灯?”
唐时嘀咕了一句。
是非脚步停了一下,只道:“或可当它是。”
也就是说它不是燃灯古佛的灯咯——唐时翻了个白眼,没忍住,槽了他:“我说你这人当真不识趣儿,玩儿文字游戏有意思吗?”
这一回,是非的脚步完全停下了,他点着灯,回过身来,平静地看他,“那好,问你三个问题。”
唐时挑眉,是非很少这样直接地说话,若不是碍于两个人之间奇怪的关系,他兴许会直接伸出手去摸摸对方的脑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只是毕竟不能,他道:“你问。”
忽然好奇他要问什么,想要知道什么了。
是非只要开口,什么都好说。问题是礼尚往来的,是非问了他,一会儿他也能直接开口问了。
现在唐时竟然完全不担心自己到底是处在怎样的一个地方,浑身上下充满了淡定——估计是因为倒霉的不止自己一个。
是非凝视他,望着他的眼睛,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倒四方台?”
这个问题还当真有些难以回答。
唐时下意识地将两手一环右手抬起来,指甲触了触自己的嘴唇,先是垂了眼,似乎也在想,不过抬眼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疑惑之色:“我这人不喜欢什么东西一直压在我头上,旁人越是反对,我越是要去做,兴许是偏执。”
“……”
是非唇角一牵,唐时竟然从他这样的表情里看出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他也不说话了,说要问的三个问题,竟然只问了这样一个,便没了。
转身便继续往某个方向走,唐时站在原地,眼神忽然冷冽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是非又停下来,过了许久道:“没有。”
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了又继续往前走。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唐时有些火大起来,紧走了几步跟上他,便想要直接将这人拦下来,可仔细一想,“为何要倒四方台”这样的问题,答案真的是他也说不清的。
就是有那样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问他?他若是知道,也就不是唐时,而是先知了。
最直接的答案便是,看它不顺眼便倒了。
可倒四方台的代价太大了,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唐时这样的修士能够倒了四方台,似乎完全是一件巧合的事情。不能承受后果的唐时,修为似乎根本无法与大荒之中修士相比的唐时,凭什么到了四方台?现在甚至还陷入这样一种很奇妙的境地之中……
唐时是一头的雾水,这样想了一会儿,便觉得脑子里是干枯的一片,像是整个人都要被这样的感觉给炸裂了。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唐时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故意进来的。你救了夏妄。”
你也将救我。
剩下的一句不说——唐时的一贯风格。
他伸手,终于拽住了是非颈子上那一串挂珠,便让是非停下了。
是非回头看他,眼神淡静:“知道,故意的,救了。”
火大——火大——火大……
唐时攥紧了他那一串挂珠,咬牙:“你多说两句能死吗?”
是非不再理他,又继续往前。
唐时顿时感觉到无力,他心知是无法从是非口中撬出什么来了,便只闭了嘴,全当自己是个哑巴。是非不说话,他也能不说话,这和尚总归是要出去的,他便跟着这和尚,他去哪里自己去哪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小自在天的人就是本事,什么都知道。
唐时跟着是非走,像是认了命一样,耸耸肩膀,无声地轻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又往前走了多久,他看到那灯火的颜色似乎深了一些,竟然隐约透出几分红色来,他目光终于完全被这一盏灯吸引了,于是仔细地注意了一会儿,只是越看便越觉得那灯火的颜色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觉得那颜色,越来越红?
唐时眉头皱紧,看是非没回头,便跨前了一步,挨近那灯火,无声地放过目光去看,却转瞬之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那灯油的颜色——血红……
从那灯盏的细柄柱上,微微地蜿蜒出一道血痕,从是非手指握着灯盏的地方便逶迤而上,一直通向了盛放灯油的盏中。
他眼神冷了,嘴唇抿紧,一开始还不大确定。
继续往前走,一息,两息,三息……
唐时数着,同时灵识暗中探测,却感觉到不管他们走多久,这灯盏之中的灯油似乎都是满的。
他终于再次出言,拽住了是非颈后的挂珠,不过这一次语气虽冷,却平静了许多:“佛门之中,竟然也有人血灯吗?”
之前是他眼拙,竟然以为是什么燃灯古佛座下灯!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是要自嘲地一笑,唇角勾了一半,却又僵硬住了。
谁说燃灯古佛座前的灯便不能是人血灯呢?
这念头像是妖魔一样,一旦在唐时的心中扎根,便再也拔除不去了。
不用是非说,他已经放了手,是非道:“到了。”
他这时候才看到,在虚空之中走了一路,竟然已经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在他转过眼的这一瞬间,整个空间之中似乎开始逐渐地亮起来。
那色泽的变化极美,从深深的、接近于黑色的墨蓝,变成逐渐变浅的深海蓝,而后这蓝变得更浅,更通透,像是一汪水,唐时便站在这一汪海水之中。
这感觉,猛然之间熟悉到了极点!
这是——
“四方台!”
他表情有转瞬之间的扭曲。
是非点头,他也认出来了。
“你昏睡的时候,我看过了,确是四方台。”
“别告诉我,我现在在四方台里面。”那他会觉得更压抑了。
之前毁了四方台,现在又说自己在四方台里面,唐时都要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面临怎样的境况了。闹了一阵,他现在还跟四方台杠着?
他抬眼,只觉得入目都是蓝,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用指节抵住,压了压,冷静了一下,便忽然发现了不同。
那蓝色逐渐地稳定在了一种深海蓝的状态之中,只不过在是非那灯盏的光照亮的时候,逐渐地出现了变化。
他们若真是在四方台中,便是看到了四个方向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无数奇怪的孔洞出现在了四壁,却又有上锁的痕迹,每一个洞口上都有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一把锁。
而后,是非的右手,忽然之间翻转过来,便向着他们头顶印去。
一阵金光照拂之下,便瞧见了一枚佛家真言闪过,而后上上下下的世界便都变化了。
深海蓝消失了,他们所处的环境似乎忽然变成了山洞,脚下有一座不知多少年前布置下来的阵法,而头顶却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图案很熟悉,“这不是地图吗?”
灵枢大陆的地图,唐时认得,四个菱形,一大三小,分别是灵枢大陆主体、西边的蓬莱仙岛、东边靠北的天隼浮岛、东边靠南的小自在天,周围环绕小荒十八境,乃是十八个圆。
他在各种卷宗之上看到过这图无数次,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够准确标示小荒十八境的位置而已。
然而这一个图,其实有不一样的地方。
在图中北山与大荒交界的地方,似乎画了一根通天柱,像是一柄利剑,从整个大陆偏北的位置贯穿而下,将整个大陆的地壳都穿破。
那感觉,就像是唐时用一支笔将一张纸捅破,又像是一枚楔子,卡在了那个位置。
一开始他还看不懂,可是一看那位置,便骇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位置,四方台吗?”
是非抬头看着那图,目光流转之间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垂首,似乎没听见唐时的话,便去查看四周那些巨大的洞口,可大多数的洞口都上了锁。
四方台高有万八千丈,像是插在整个灵枢大陆上的一把利剑,可它到底为什么而存在?若是自己破坏掉的那东西,当真是四方台,他现在又为什么在四方台之中?
是非这死和尚,知道得多,口风也紧,烦!
他跟着去看那些洞口,可是却发现这些地方全部被坚硬的石板封印了,推也推不开。
每一个洞口,在他伸手过去的时候,便会自动浮现出名字来:小荒北山、小荒西山、小荒南山、小荒东山……小自在天、天隼浮岛、苦海无边境、落木萧萧境、冰天雪地境……
这些洞口,竟然似乎是直接通向这些地方的通道,只不过大多都被封锁着。
唯一一个开着的,竟然是蓬莱仙岛。
脚下碎了石板,唐时蹲下去,捡起了一块看了看。
他手指修长,把玩玉器一样翻看着那石头,是非的目光久久地凝在“小自在天”几个字上。
唐时这个时候忽然一笑,“我们现在在四方台内,四方台中有通向整个枢隐星各地的通道,只不过被奇怪地封印了起来。此星名为枢隐星,此地名为灵枢大陆——四方台如长剑偏北直贯灵枢大陆主体上下,说它是剑,不如说它是‘枢’。”
一语道破天机。
是非不曾想,是唐时竟然会这么快地推断出来。
他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欣赏来,便道:“确是如此。”
然而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有一道罡风过来,险险从他眼角滑过——却是唐时方才把玩着的那一块碎石,一下从他脸颊边飞过去了,之后撞击到他背后的石墙上,粉碎了,散落无数的烟尘。
是非巍然不动。
“死和尚,你不老实。”
唐时眯了眯眼,笑得良善,声音却冷极了。
是非微微一笑,像是终于冰消雪融一般,只道:“偶然发现而已。”
“骗鬼呢。”唐时凉飕飕地刺他一句,却道,“真以为我不知道破去这一处封印的不是你小自在天的手法,残留的气息不是小自在天的佛力一样。”
他放下蹲下来看这唯一一处破碎的石板,破碎的封印,便从这石块之中感觉到了轻微的佛力,而后仔细一看地面上散落的石块,便已经迅速地将这些碎片拼图一样在脑海之中组合了起来,一想那裂纹,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小自在天大慈大悲千叶手施展时候的效果。
这一处封印,应该被小自在天的人破掉的。只不过……不知道是是非,还是别的什么人……
唐时顿了一下,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你破的?”
是非摇摇头:“明轮法师破的。”
明轮法师又是什么人?唐时看着他,等他解释。
然而是非想了想,有关于此人,似乎终究不能多说。他只道:“当初小自在天之人,不过现在是蓬莱的散修。只道些许灵枢大陆秘辛。”
唐时一拍自己的额头,忽然道:“我记起来了,是那个五劫散修,说要与你试佛法挑战于你的那个明轮。”
只是这样一想,事情就有些恐怖了。
之前那三天,他曾跟是非说过不少的事情,也问过是非一些情况,只不过毕竟后来言谈不合,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之中,唐时反而能够冷静下来了。
他环视了一眼这里无数的通道,又将那小荒十八境的名字记下来,后面又忽然之间一皱眉,这细细一数这里的通道,似乎不仅仅有十八个小荒境……仔细一看,竟然是天地玄黄四角,魔修们的地盘。
这一座四方台,乃是灵枢大陆的枢——钥匙,枢纽?
唐时不知道怎么猜才是正确的,为了不先入为主,便不再继续想下去,并且将自己想象之中的别的一些猜测全部从脑海之中抹去,以免影响了自己日后的判断。
他忽然开始犯难,之后要怎么出去?
是非看他想起明轮法师,这时候便不多言了,“确是此人。”
“现在我们怎么办?”唐时毫不避讳地看向他,唐时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倒四方台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于是像是打开了什么东西,他们便到了这里一样。
不过是非是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要倒四方台的,更何况他方才问了那样的一句,是非像是对他自己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惊讶,便能指他早就知道进入四方台的方法,更何况——作为一名来自小自在天的修士,无缘无故来看什么四方台会?
出手救夏妄,还可以说是是非不忍看唐时杀人,进入四方台便不可,理解了。
别跟他说一切都是巧合,唐时不会信的。
现在什么也不知道,问是非便成为理所当然的了。
是非道:“明轮开启通道之法,不曾告诉于我,所以别的封印无法破处。他已经有高约大乘中期的修为,我二人皆不及他。”
意思是,他们根本没办法打开封印吗?
唐时不信邪,走上去,便找到了南山的那封印,以佛力施展大慈大悲千叶手,那封印完好无损,闪烁着暗光的字迹一闪而逝,果然没有任何办法。
是非手中那一盏灯照亮之下,周围都是亮的。
唐时扫了是非的脸色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盏灯,便问道:“你去哪儿?”
“明轮法师与我越战于三月后,时间过半,只从此通道去,直达蓬莱仙岛。”是非手一指那蓬莱仙岛的通道,一道金光从他手指指尖没入了那漆黑的通道之中,便转瞬之间激发出了什么,于是光滑一闪,这漆黑之中便亮起了一团蓝光,那通道之中竟然也是一片海蓝色颜色。
唐时思考了片刻,便道:“我与你同去,到蓬莱仙岛之后,折返越海而归,师门之中有我命牌,当知道我性命无虞,只不过担心是免不了的。我渡西海归灵枢大陆,从西山回南山。”
虽然是迂回的路线,可现在也别无办法了。
唐时又看了是非那亮着的灯一眼,便道:“你把灯灭了吧。”
是非犹豫片刻,看唐时似乎还有事要做,便手一晃,那灯盏消失了,于是这里忽然之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站在这黑暗之中,只有那通往蓬莱仙岛的通道之中闪烁着一片蓝光,柔和之中孕育着汹涌的波涛,颜色迷幻,这光映照在唐时和是非的身上,便为两人镀上了一层蓝光。
唐时转过身,忽然起了掌,便将自己身上的灵力灌注于掌力之中,向着这四周推开去,那些封印的石板一受到外力的挤压,便会显现出字迹来。
再次一扫,唐时心中那阴云,终于又浓重了起来。
这字迹,当真是一模一样的。
他收了掌力,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问是非道:“你可觉得这石板上镌刻的字迹有些熟悉?”
是非看他一眼,抿唇没说话。
唐时忽然想起来,是非不曾看过九山入口的石板,应当是不知道的,他顿时摇头,又道;“不对,不对,你不可能知道的。”
是非走到那通道前面,伸手探了一下,确定了没危险,却说道:“看过,很熟悉。”
“……”唐时一下没了声音,“哪里?”
是非道:“苍山后山。罢了,此刻不说,先走吧。”
他踏入这通道之中,唐时跟上,两个人转眼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这奇怪的空间之中。
整个石壁一样的世界,忽然再次变成深深浅浅的蓝,而后归于平静,又称为一片虚空的模样,那通道的蓝光,缓缓地消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