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远苍自己都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反应是——他修魔被发现了吗?可是随即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整个点翠门根本没有修为比他更高的人,他修炼的功法根本不同于普通的功法,在他筑基期的时候都没有被人看出来,他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又怎么可能被看出来?
有的事情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洛远苍眼神冷了几分,“你们这是反了吗?”
唐时这边暗哼了一声,骂他道:“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这一看就是要你命的节奏,先出去再说。”
他可没兴趣在自己被所有人围观,还笼罩在这样的一个阵法里,这他娘的不是要他变成动物园里的猴子的节奏吗?
是非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只是抬眼观察着周围。
唐时知道他一向是个有大局观的,也没去打扰他,只是自己眼光四处搜寻,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破阵点。
现在才刚刚进入点翠门的地界,竟然就出了这种事情……
洛远苍没看到自己熟悉的人,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最近东山这边的四个门派相互之间的倾轧很厉害,该不会是有什么人故意来算计吧?
说是修魔的,但洛远苍毕竟是这点翠门培养起来的,虽然师尊对他不是一等一地好,但他最初的那些心法修为都是他教的,洛远苍孤苦伶仃,进了点翠门,如今是风光极了,可是他对点翠门还是有感情的。当初正气宗几番拉拢,他也不曾叛离,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洛远苍下意识地以为定然是门内出了什么变故,便要抓住一个人来问,没有想到便在他要动手的时候,前面的台阶山缓缓地走过来一个人,洛远苍一看便停了手,喊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似乎暂时打不起来,唐时撤了手,只不过那斩楼兰还在手臂背后藏着,为了确保安全,唐时站到了是非的身边,却因为众人注视着,便凑近了是非,嘴唇分开,几乎无声地说了一句话:“洛远苍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非无言,只侧过眼去看他。
唐时一直盯着前面那走过来的洛远苍的师尊一眼,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他在看那所谓的师尊的眼神,看着洛远苍似乎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吧?
是非道;“有些古怪。”
“是很古怪。”唐时给他纠正,而后便看向了前面。
洛远苍的师尊走上来,便叹了一口气,道:“远苍……你不该回来的……”
洛远苍没听明白:“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交出少门主的令牌吧,这点翠门便还是你的家。”他师尊名为行云道人,使得一手好剑法,只是如今看着却似乎有些苍老,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奇怪。
唐时不知道这当中隐藏着什么玄机,只能在一旁听着。
“让我……交出少门主的令牌?”洛远苍似乎没有想到这才是答案,他看向行云道人,忽然问道,“师尊,这么说我们点翠门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是吗?”
他师尊点了点头,只道:“只要你交出少门主的令牌,此阵法便不会被发动了。”
洛远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给我少门主令牌的是你,要我令牌的也是你。如今师尊一句话就能够收回令牌,我根本不会又任何的拒绝,可是师尊……你为什么连灭灵大阵都开了?”
这灭灵阵需要的修士不多,五个筑基期修士,一个金丹期修士,余者十来个练气期,以前这灭灵阵只有行云道人能够用,如今开启这大阵,自然也几乎只有行云道人一个人能够开启了。
毕竟主持阵法的,必定是一名金丹期。
似乎是洛远苍的表情太过嘲讽吧,行云道人怒道:“何须废话,交出了少门主的令牌,将位置让给长云,你便还是点翠门的弟子。”
长云有是什么人?唐时与是非都不清楚。
可是洛远苍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洛远苍那表情显得更加嘲讽了,便笑道:“师尊真的是这样想吗?你是长云的师尊,便不是我的师尊了吗?”
行云道人道;“我早说过,你的心性太要强,不适合当门主。”
“哈哈哈哈……”洛远苍忽然之间大笑了起来,他手掌一翻,便有一枚令牌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笑完了,却叹息了一声,“布阵的人也别躲了,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没什么不能摆出来说的。”
唐时暗道:估摸着这洛远苍终于要开始发疯了。
是非看向了洛远苍的手掌,下一刻,他握着的那一枚令牌便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
只听洛远苍道:“师尊,你说什么,我都会停的,为何要开这灭灵大阵呢?”
只可惜,那行云道人一直不说这话,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站在那里,道:“只是怕你不听话而已,令牌给我吧。”
洛远苍嗤笑了,紧接着却有几分歇斯底里,“我为点翠门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如今换来的却是师尊你让这么多人结大阵来对待我,只当我不会反抗吗?”
“自你成为了少门主之后,我们点翠门死了多少人?本门根本没有与正气宗等三门竞争的实力,你却要胡作非为,道家修行讲求清静无为,你逆天而行,门派内不容你。”
那行云道人的言下之意是,是整个门派都不满洛远苍了。
这还是唐时第一次听说这样奇葩的理论,一时没忍住,便笑出了声,“哎呀,我说洛师兄,你这门派怎么这样?要不来我南山洗墨阁,以洛师兄这金丹期的修为进去,不管怎么说混个内门弟子也是很简单的啊。要不要考虑考虑跳槽啊?”
其实唐时是真心实意地在拉拢人的,只可惜洛远苍一张脸一直冷着,盯着前面那行云道人,脸上的表情不见一点松动,像是凝住了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是非,再看了唐时一眼之后,忽然道:“灭灵阵的杀阵早就已经成型,即便是你交出了令牌,也无法安全从这阵中脱出。”
“……”唐时豁然扭头,看向是非,带着几分探寻,便问道,“果真?”
是非一点头,眼底带了几分悲悯颜色,便道:“不假。”
这一下,唐时便用一种堪称是同情的目光看洛远苍了,他动作十分诡异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低声自语道:“有些日子没打过架了……不知道趁机打劫的话会不会被洛远苍这神经病抓住呢……”
洛远苍看向前方,已经将是非的话听到了耳中,那手中的令牌,便被他狠狠地一抓,竟然碎成了齑粉,“我处处围着点翠门,如今竟然都来杀我,便当真是道不同,一开始也不曾有人告诉我。什么都不说,便直接开杀阵,好,好,好,好厉害!”
“你敢毁坏令牌?!”行云道人当即便怒了,“既然你要一意孤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师兄,你师尊是脑残吗?”唐时看着觉得完全无法理解,他师尊是真的没看到他跟是非的修为,完全无视了他们两个被洛远苍请来的人,还是真的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底?
唐时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洛远苍长叹了一声:“兴许你说对了。”
点翠门一直是那种偏安一隅的小门派,这种一夜崛起的惊喜在很多人看来,其实是一种惊吓,当洛远苍一个人成为点翠门所有人的代表,说洛远苍便等于说点翠门的时候,别的人的归属感就会降低,更何况洛远苍是想要点翠门成为东山第一流的宗门,少不得要派人出去厮杀,因为实力的差距,在开拓地盘的过程当中肯定会有伤亡,更因为最近即将举行东山大会,所以最近的争斗已经是暗杀与明斗相结合了。
洛远苍自己的压力也很大,不然也不会半路上拦截了唐时与是非,想要拉他们来助阵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山第一流宗门的名头垂手可得的这个时候,在洛远苍刚刚踏进山门的时候,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不让洛远苍寒心?
他们不喜欢死亡,也不喜欢去送死,更恐惧那种争斗和残杀,他们想要的是以前那种小门派苟且度日的日子,而不是洛远苍规划之中的风云大门派……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分歧,一开始洛远苍提出这样的目标的时候,谁不被吸引?可是随着有人因为这样的争斗而死亡,剩下的活着的人就开始了恐惧,毕竟死了的人就再也活不过来了,而且点翠门的实力在四个相互争斗的门派之中算是最低的,他们害怕,继而恐慌。
可是洛远苍名声在外,又是个金丹中期,乃是门内修为最高的人,他们觉得如果不除掉洛远苍,根本无法将点翠门控制住,让它“回归正轨”,如此再加上掌门行云道人的私心,一切便这样顺理成章地出来了。
逼迫洛远苍交出少门主令,之后将洛远苍驱逐,逼他废去自己一身的修为,便能够永绝了后患。
所以现在,看到洛远苍要负隅顽抗,这些人都是又惊又怒。
唯一觉得事情棘手起来的,是那行云道人,只是他虽然是个金丹初期,可是毕竟见识浅短,一是没有认出是非是个什么人,二是不会认出唐时是个多可怕的家伙。
现在点翠门这边握有灭灵大阵,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收拾掉被困在阵法之中的这三个人。
行云道人知道,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完全无法挽回了——
杀掉了洛远苍,点翠门就还是原来的点翠门。
“杀了他。”
行云道人的声音很冷静。
“神经!”
唐时简直快给这点翠门一门的人跪了,这些人的脑回路是被糊住了吗?
他咬着牙,磨牙了许久,最终还是忽然之间扬起了声音:“我说,前面那个老头子,你能不能看看我们实力的对比再说话啊?你杀前面洛远苍可以,可是别对我们下手啊。”
那行云道人不是没注意到他们,可是之前毕竟是洛远苍比较吸引火力,现在看到他们,只道:“我们点翠门的事情,你们别来插手。”
唐时耸肩道:“我们不过是因为慕名前来参观,哪里想到你们这里会出这样大的问题呢?现在您将我们跟这个洛远苍关在一起,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这一副天真纯洁善良的口气,很容易让知道唐时的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洛远苍现在只想起唐时犯贱和下狠手的时候,当真就是这样的架势。
毕竟唐时的金丹初期,在东山这样的地方,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
如果真要斗起来,这灭灵阵的威力几乎要折损去一大半。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唐时便似乎能够成为这个“兵”。
只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那行云道人道:“你们便在阵法之中待着吧,待我点翠门解决了门内的事情,再来找你们说道。”
“放你娘的屁!”
唐时忽然爆出来的粗口让整个点翠门在周围围观这件事的人完全震惊了,这天底下怎么有如此粗俗的人?竟然还是个修为不低的?!
其实唐时不过是忍无可忍了而已,真他娘的当他好言好语是没底线的吗?唐时这人就是没耐心,对上合自己心意的人的时候,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话,遇到不对的人的时候,偏生这个人还特别犯贱的时候,唐时就要爆发了。
“我们在阵法里面待着,你拿什么来保证我们的安全?你们门内的斗争我们不想管,立刻将你的阵法撤开,洛远苍这人你们爱杀杀,与我无关。”
还好洛远苍知道唐时本身是个什么样的贱人,听他这样说话,竟然没有半分生气的感觉,反而有说不出的舒爽,做人能像是唐时一样真性情,想骂便骂,那才是真的得意至极了。
“好歹你们还是我请来的外援,在这种时候就不要拆我的台了吧?”洛远苍忽然轻笑出声,而后将自己的手掌抬起来,已经准备动手了,既然点翠门无法跟着自己的意思走,那么他只能用自己的手段,将点翠门改造成最适应这个灵枢大6生存状态的门派。
是非是一直没说话的,不管是之前听唐时骂人,还是现在听洛远苍回话,当真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
“这人是谁啊?”
“我怎么看着那人像是个和尚?”
“你开什么玩笑啊,刚刚骂人的那个不是说什么南山洗墨阁的吗?”
“你听过吗?”
“没听过啊……”
“不是,我怎么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呢?”
“是个人你都眼熟,什么毛病?”
“……我是说真的……”
“还煮的呢!”
……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唐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便道:“洛远苍,你动手吗?若是想请我和是非帮忙的话,你可得给合适的价钱。我是个贱卖的,出手一次给五千灵石,至于是非——他比较厉害,给个八千,我们就帮你搞定现在你门中的混乱。”
唐时觉得自己真是良心价放心价,天底下没有自己这样实惠的打手了。
周围的人完全觉得三观被刷新,尼玛的这样的极品奇葩到底是洛远苍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
唐时其实很想表示一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洛远苍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请你倒是没问题,不过我想的是……你能替你旁边那一位做主吗?”
唐时一摸自己的下巴,看向是非,道:“钱我分你一半,不——七成,剩下的三成就当是给我代理费,就这样了吧。”
“……”是非说不出话来。
点翠门众:我们也说不出话来了。
修士明码标价,这是腐败吧?!
唐时这边根本就是来胡说八道的,眼看着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开了,唐时却猝起不意,忽然暴起,便从那地板上一冲向上,长剑豁然指天,他像是一道飞流出去的光华,从地面到长天广阔!
然而便在这半道上,长剑剑尖撞到了一个坚硬的防护罩,于是这灭灵杀阵的外形便在这一剑之下,无所遁形了。
是非知道他们是遇到了一桩祸事,唐时方才胡言乱语是假,要搅混水才是真。
现在趁着唐时让这灭灵大阵完全展露杀机的时刻,是非的眼底金红色的光芒闪烁,归于了平静,却还有极佳的已经被完全改造了的目力。
乾坤位,离兑坎震……
这一个阵,有三个阵眼。
只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是非便已经看清楚了。
之前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唐时已经动手了。
他这一剑,可以说是声势惊人,入长虹贯日一样耀目不可逼视,几乎让人为之震撼了,然而那光罩便是抑制住所有光芒的压抑,活生生将唐时这一往无前的一剑挡住了。
只是唐时这一剑原本就是试探,只不过趁机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唐时在小自在天看过阵道,可是研究不深,他唯一记得的是,是非的全局观很不错,并且颇通阵道,所以现在破阵一事基本是交给了是非的节奏。
是非这边眼看着战斗将起,忽然道:“唐师弟,左离,退三,阵眼一。”
唐时心道是非果然是个上道的,想也不想便直接跟着他的指引,左脚到了离位,退后三步,于是持剑站定。
这一手下来,那行云道长便目露惊骇之色,竟然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看破了他们点翠门依照特殊的山势构建的变异灭灵杀阵,着实让人心惊。行云道人一举手,便推出一个太极图的符号来,而后手腕一转,便在外面传音道:“十六子,左一后三,踏死穴。”
是非皱眉,便觉得这行云道人也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行云道人方才让下面的人直接摆了变异的阵法,这个时候竟然还让人踏在死穴上,分明是要这个踏在死穴上的弟子去送死……
见过毒辣的,可是没见过这样毒辣的,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唐时心说自己是比不上的,还在感叹呢,便听是非道:“上一退二左抱坤位。洛少门主,下三取中,右近一。”
同时是非自己便脚下一晃,退到了一个位置上,三个人以掎角之势而立。
于是整个阵法上空顿时开始风云变幻起来,那周围的山势环抱着,方才能形成这样的阵势,可是是非现在让唐时他们都站在了阵眼上,便像是掐住了蛇的七寸一样,整个阵势立刻动摇起来。
现在还不动手,那是是非慈悲,对唐时来说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够动手的。
现在阵眼既然已经完全定了下来,唐时下手也就完全没有任何顾忌了。
是非还没来得及阻拦,便已经看到唐时脚下一踱,便在地上留下一个灰白凹陷的鞋印子,紧接着便听他道:“这年头是个人就是敢出来晃了,除了天海山那杂碎地方,老子还没见过你们这么邪门儿的。”
天海山——
这一句终于提醒了有心人。
“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被正气宗通缉过的唐时!”
一瞬间引起了骚乱,唐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有名,竟然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洛远苍趁机便是一剑划出,将半个光罩划破,行云道人就在阵法外面,一听见说唐时的身份,便有些怔忡,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洛远苍,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有交往?!”
卧槽,这年头连弟子的私生活都要管!
什么叫做“这样的人”啊?!老子可是修真界的三好公民!
唐时几乎痛心疾首,吓得赶忙一掌轰掉了阵眼,同时便感觉到有许许多多的人的灵力已经触到了他的身上。毕竟因为这是一个阵法,所以众人的攻击还是很有效果的,他们能够在阵法外很多人打一个,所以现在的唐时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如今身份揭穿,反而引起了混乱,唐时高兴得很,看那边的洛远苍竟然直接对自己的同门下了黑手,竟然还啧啧了两声,一点也没有同情心。
唐时那手掌,却成为了一片残影,是非看着这掌法陌生之中却带着一些熟悉,于是看出来——这似乎是唐时自己的掌法,却融合了小自在天慈悲掌的一些精髓,于是蹭了唐时现在的掌法。
慈悲掌不以杀人为目的,可是唐时从来不喜欢留手。
他这掌法,看着慈悲而已,其实是杀机暗藏,招招夺命。
这种血腥的场面,唐时没指望是非能够参与。
即便是是非入了魔,也不是那种寻常的魔。
也需要有一句话说来是很矛盾的——入了魔,他还是佛。
唐时一掌拍到了自己眼前一名点翠门的弟子的身上,回头笑道:“洛远苍,这人要是都杀光了,点翠门不就只有你一个了?”
光杆司令,很好玩吗?
洛远苍道:“杀完了,换新血。”
话音落地,便是剑气纵横,直指自己师尊。
只是行云道人现在毕竟是阵法的主持者,随便就从自己身边拉了一个人去送死,挡住了洛远苍的这一剑。
“你竟然勾结杂合被正气宗统计过的邪魔外道,气煞我也!今日必要将你这逆徒逐出门去!”
洛远苍仰天大笑,“老天无眼,我往日只当是你天生便是对人刻薄的性子,不想是个蠢货!”
“砰”地一声巨响,剑气落地,那被行云道人推出来送死的弟子,被拦腰斩成了两段,而后那剑气不减分毫,便将一道深痕划到了整个山前的白石板广场上。
顿时众人的脚下便摇晃了起来,此刻便是破阵的好时机。
是非知道,在这样的阵法之下,阵法的主持者拥有对整个阵法的操控力,只有先夺了这阵法的操控权,才能阻止行云道人拉人垫背的这种无耻的行为。
佛家最忌讳的便是滥杀无辜,这行云道人现在与洛远苍对战,一个在阵内,一个在阵外,根本就有天生的不对等。行云道人手中结着印,似乎正在不能动的状态……
是非的那执着念珠的手指一抬,缓缓地便要掐一个手诀,只是这起式已经做出来半天,他却还是有些犹豫。
然而在看到行云道人拉了第三个人出来垫背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于是右手大拇指便轻轻地掐住了中指指腹,只这么轻轻一碰,便有一大团雪色的光从他的手中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后这一团光之中分出无数的气流来,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流,之后穿梭行走,甚至有的像是有灵气一样绕着唐时飞了一圈,这才钻到了整个阵法各处去。
而后是非手指一压,整个人站在那里还不曾动弹半分,掌心向下,整个广场下方便爆出无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下面被引爆了一样,有无数的声响,几乎震耳欲聋。
方圆几十里的山脉,竟然都有这样的声音。
唐时骇然,看向是非:“你干了什么?”
这一点,洛远苍却是知道的,只说道:“这阵法是连着一座山脉的气脉的,你这位八千灵石的是诶师兄,一出手便破掉了这一座山脉的煞气!”
好大手笔!
洛远苍好歹也是这点翠门的少门主,不会不知道他们点翠门的这一桌灭灵杀阵,只要结合着整座山的气脉,便能够有无穷尽的威力。只可惜行云道人自己修为不精深,至今也只有金丹初期,不成将这样的事情给研究透了。反倒是洛远苍,对这些知道得更多。
他一解释,唐时便明白了,于是唐时一看是非,赞了一句:“下手真黑。”
是非站在原地,默然无言,便将将那手诀一抖,像是要晒甩开沾在他手指之上的那些煞气,而后便看到他手指已经微红了起来。煞气最是侵人体,即便是非入魔,也不习惯这样的东西。他身上的还是佛力,说入魔不过是佛家的那种说法而已。
对煞气,依旧是忌讳的。
右手手腕上挂着佛珠,随着他这一抖手的东西便碰出一串声响,只是很短暂,因为是非的动作只有那样的一下。他合十,却垂眸。“我佛慈悲……”
这煞气,尤其是这山脉之中的煞气,若不是妖精的煞灵所化,便是早年曾在此处出现过大的杀戮,并且这煞气之凝聚,让是非这冲涌着佛力的身体也几乎为之侵蚀,便能知道这煞气近日来还被人养着。
修士养煞,乃是大忌,此道过于残忍狠毒,便是魔修也很少有人这样做。
如今在这自称是要清静无为的道修这边看到,当真是为何。
是非想起洛远苍之前说的,与小自在天有关的那些事情……
他眼神顿时便有些晦暗不明起来,站在那里不曾动作,也就没有别的人不知死活地上来跟他动手了。
阵法已经破掉,那行云道人根本没有想到方才那站在那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和尚有这样的本事,这才醒悟过来,小自在天的和尚!
行云道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因为之前看不透这和尚的修为,虽然忌惮,可是这和尚并没有出手,也不像是那唐时一样惹人厌恶,便暂时被他给无视了,哪里想到现在出手最狠最绝的便是这和尚!
这哪里是什么慈悲僧人,分明是夺命刽子手!
行云道人只觉得有人举着一把屠刀,便要向着他斩过来,可他不愿意死,于是大喊一声:“疾!”
狂风袭来,地面震动,便见一土黄色的刀从地面以下缓缓地升起来,被行云道人握在手中,从地上抽了出来,于是一瞬间,便看到土龙在这刀上翻卷缠绕,一副痛苦不已的模样。
“抽地脉!”
唐时看出了这一招的深浅,却也看出这行云道人使出这样的一招是很勉强的。
修士们相信万物有灵,不管是山川还是河流,是云朵还是花朵,是树木还是石头,都有自己的灵魄,时间久了就能够形成精魂。
其中大多数花草树木生长的年月过短,不易产生灵智,云过于飘渺无形,时散时聚,也难以有固定的精魂产生,而最有灵气的,一向被认为是名山大川。
大川不同于云,即便本质上是水,它们却有一种定性,常年从一个方向到另外一个方向,水流不曾停歇,滚滚向东而去,于是有水脉水魂;山岳厚重,即便是有变化也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常性稳固,在灵气的滋润之下,便容易诞生精魂。
所谓山有灵,便是这样的说法了。
而此刻,这行云道人施展的这一个灵术,便是使用特殊的方法将这整苍山乃至于苍山周围山系的地脉抽了起来,让它攀附在他的灵术上,可以说是声势惊人得很。
唐时一向是对这样的灵术相当眼红的,只觉得这灵术看着稀奇,自己以前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不知道为什么便想起当初在小自在天的时候,使用那嫁衣一句移花接木而来的托山印。
只是唐时不是金翅大鹏鸟,托山印乃是金翅大鹏鸟的天赋技能,即便是他知道这内中的玄机,也没有有力的双翅来进行这样的可怕术法。
托山印不行,唐时还有“为他人作嫁衣裳”。
于是左手摊开,是非与洛远苍都见识过唐时那虫二宝鉴的威力,便见在土黄色的巨龙在天际游动之后立刻回转,向着唐时飞撞而去——龙吟天地间,于是风云为之色变!
唐时不紧不慢地翻开了自己手中那一本厚书,《贫女》,原本他研究过,这一首还能被用进画裳里,不过就是不大吉利,用来做衣服倒是很合适的。他原以为,会很少有人让自己有使用“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一句的机会,毕竟能够让他想要嫁接到手的灵术其实很少。
可是如今这行云道人露的这一手,便被唐时盯上了。
唐时那目光,就这样和善地看着行云道人,竟然带着几分温柔,却让行云道人毛骨悚然,有一种祸事到了的错觉。
“为他人作嫁衣裳……”
唐时喃喃地念了这儿一句,便有一道墨气,从虫二宝鉴上缠绕到了他手指之间,让他的指甲也染上了墨色。只是在他突破了金丹期之后就有的变化,唐时已经有些习惯了。
他右手食指一点,于是墨气从他指尖迸射而出,缠绕开去,看似纤细,竟然直接困缚住了那土黄色的巨龙——于是唐时能够感觉到那地脉挣扎的轨迹,感觉到它微弱的意识,大约是还没长成的灵体,这地脉岁月不算是太久,所以这一条土龙的威力并不是很大。
以这墨色的气流在连接,唐时逐渐地从行云道人的手中,将这地脉的掌控权夺到了自己的手中,他闭上眼睛,感悟着这地脉的力量,还有它跟墨色的线条之间的联系,只是还没来得及感悟完,那土黄色的巨龙便已经因为惯性撞向了唐时的身体。
那行云道人原本已经失去了对土龙的控制,还以为是唐时施展了什么术法,将这灵术夺走了,可是瞧着土龙竟然撞向唐时,他立刻就安心了。
唐时便在此刻豁然睁眼,灵光闪烁之间,只一眼看向这土龙,便有他手中无数的墨线弹起,谈棉花一样直接将这土龙弹得土崩瓦解!
“哗啦”一声,像是小土堆坠落在地,这土黄色的巨龙,在接近了唐时的时候,便像是撞进了唐时的身体之中,逐渐消弭与无形。
这术法……像是失控了……
行云道人一愣,只以为是自己灵术掌握不熟练,这个时候竟然再次凝聚灵术,重新施展了一次唤出地脉的本事来,只是这一次的地脉虚弱了很多。
想必是方才跟唐时角力耗去了不少的精力吧?
这整个点苍山上的所有树木,竟然都随着枯黄了一些,伤害地脉山魂,便是伤害了这山上万千的生灵,山魂一体,从来是生生不息又相生相长,不能割裂开的。
如今行云道人这抽地脉来打架的办法,当真是有些损阴德。
是非看向唐时,便想要他停下来。
只是没有想到,不知道为什么,那土龙到了唐时的面前,总是要土崩瓦解。
唐时自己也觉得邪门儿了,怎么老是这样?
行云道人更觉得奇怪,怎么使用不出来?虽然这灵术太过高级,可是自己第一次都成功了啊!
他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唐时道:“再来一个!”
“……”
行云道人被彻底激怒了,风度也不要了,便骂道:“黄口竖子,你让我施展我便要施展吗?做梦!”
“啪”地一声,响彻整个山顶,清脆极了。
唐时眼神冷厉,整个人的速度快到肉眼可见的极致,到了最后更是直接一闪身便出现了,乃是千里一日和瞬移的究极结合。
唐时虐杀比自己等级高的修士也是易如反掌,对付一个同等级的修士,跟他说话是给他面子,还是那么客气地说“再来一个”,这人不识好歹,也别怪他下手狠。
当下在所有人震骇的目光之中,唐时抬手便是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好几十巴掌落到了那行云道人的脸上,众人看着都忘记了打架,只觉得自己的脸跟着疼了起来。
一通耳光直接将行云道人整个人都摔蒙了,这几巴掌摔得那个清脆响亮干净利落,几乎要让人拍案叫绝了!
唐时的手掌上是裹着灵力的,在行云道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摔出去一巴掌,接着的十几巴掌全部是一个连一个的,根本不让行云道人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打脸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的摔他几十个巴掌打个爽,再像唐时此刻一样,一脚将这已经完全蒙掉的行云踹倒在地,而后踏在他脸上。
唐时冷笑,从牙齿缝里憋出来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