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喜和步怀宇并没有着急带着青卓去复检,也许是存了一丝的希望,希望那份检查书是个错误,越是有希望就越是怕那个希望破灭,也就越不敢去看那个结果。袁喜想,就这样糊涂着下去吧,步怀宇说得对,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这个孩子,哪怕就像大哥那样,他也有能力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再说他们也需要这一丝希望,尤其是她,只有这一丝希望才能支撑着她不去想太多。
袁母的快乐却显而易见,丝毫没有被那个阴影所笼罩。她像是从没有担心过孩子是否正常这个问题,只是一门心思地照顾着袁喜的饮食起居,像是恨不得把二十多年来欠袁喜的母爱却都补在这个孩子身上。她每日里开心地忙碌着,房子里经常听见她的喊声,她叫袁喜吃这个吃那个,然后又呵斥青卓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
袁喜辞了工作,她原本不想辞的,可是却扭不过步怀宇的坚持。他不知从哪里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期,一定要加倍小心,于是便亲自押着袁喜去公司交了辞职报告。袁喜只能无奈的笑,有了孩子才发现,步怀宇竟然还是大男子主义。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总是一副冷漠淡定的模样,可暗底下不过是个因为初为人父而紧张地熬夜看育儿宝典的普通男人。
怀孕三个月多的时候,袁喜终于被解了禁步令。皮晦来接了她出去放风,看她的眼神又是羡慕又是妒忌,一口醋味地问:“我说袁喜,你哪来这么好命呢?你看看步怀宇把你紧张的啊,不就是怀个孕么,我看他都恨不得把你含嘴里了。”
袁喜淡然地笑,笑容里却是掩不住的幸福,瞥了皮晦一眼,轻声说道:“难道肖墨亭对你差么?对你还不是百依百顺?”
皮晦不屑地切了一声,说道:“要说这男人啊,唉,想当初我还是他女朋友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一听说我在外面呢,立刻说:你在那等着我,我去接你。于是他傻颠颠地坐地铁穿过半个城市来接我,把我送回了家之后再自己坐地铁回去。可现在呢,我们有了车了,不用坐地铁了。我给他打电话,说我在外面呢,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袁喜笑着摇了摇头,皮晦又接着说道:“他说,哦,我知道了,你自己打车回来吧。看看,这就是差别,女朋友和老婆的差别!”
袁喜听皮晦话里都是忿忿,忍不住笑了。正笑着手机就响了,接起来是步怀宇的声音,他问:“袁喜,你在哪呢?”
“我和皮晦在音乐广场茶座。”
“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步怀宇说着就挂了电话。
“是步怀宇?”皮晦问,见袁喜点头,便取笑道:“我说什么来着?看看,这才多么一会就不放心了,非得来找。”
袁喜有些愣神,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有些淡淡的,可是她却已听出来他在努力压制着什么情绪,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步怀宇来得很快,一会的功夫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往里面扫望了一下,然后袁喜她们,便大步地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步子有些急,脸上虽然还保持着冷静,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那里面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是跳跃着的狂喜。
袁喜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轻声问:“怎么了?”
步怀宇抓了她的双手,他的手有些止不住地抖。袁喜有些慌了,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这个样子,连忙又问:“出什么事了?”
他还是不语,却突然打横抱起袁喜,丝毫不顾忌旁人惊愕的目光,大步地往外走。袁喜急忙抓住他的外套,叫:“怀宇!怀宇!”
他极灿烂地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用激动的近乎颤抖的声音说道:“没事,我们的孩子没事!”
袁喜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又欢喜地笑道:“青卓不是那个病,我带着他去检查过了,结果刚出来,不是!”
袁喜什么反应都没有了,只知道用力地抓着他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淡淡的白。没事,真的没事,她可以生一个健康的孩子,上天啊,真的给了她一份奇迹。好半晌,她才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猛地抱着步怀宇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大石终于砰然落地,虽然她一直笑着,可是有谁知道她心里所承受的压力?那逼得她几乎要崩溃的忐忑,那一直揪着的心脏,终于可以放下了,没事,她的孩子没事。
步怀宇紧紧地抱着袁喜,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柔声哄道:“别哭了,对宝宝不好,应该高兴。”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袁喜立刻就忍下了抽泣,抬起头看着他傻笑起来。步怀宇见她又是哭又是笑的,忍不住也是笑,可笑着笑着他的眼圈竟然也有些红了。其实,她不知道,他的心里一直也在煎熬着。实在熬不住了才偷着带青卓去检查,然后又在煎熬中等待着结果。在她面前,他不能表露出一丝焦躁来,他只能淡定地笑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力量,给她胆量,支撑着她走下去。
皮晦和众人一样傻在了那里,等步怀宇抱着袁喜快走到了门外才反应过来,看一眼四周的人都开始把怪异的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她脸上也有些发热,连忙替袁喜拿了包跟在后面追了出去,刚走了没两步却被服务生拦住了,人家很客气地提醒:“小姐,请你买了单再走。”
皮晦老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忙低着头从包里掏钱付帐,嘴里气呼呼地骂道:“死丫头!又让我付帐!嫁了个那么有钱的老公也改不了小气的毛病!”
外面,步怀宇早已经把袁喜抱到了车上扬长而去,两人心里只有狂喜,眼中只有彼此,谁都没想起来后面还有皮晦呢。唉,其实,怨不得皮晦骂她啊。
生活,在阴霾了多年之后,终于在袁喜的头顶裂开了一条大大的缝隙,让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
袁喜不知道何母给她的那份检查报告上的误诊是无意还是人为,因为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在怀孕之后,她的性情仿佛平和了很多,也原谅了很多的人,就连她和母亲二十多年的隔阂都在慢慢消除了。她想她的生活原本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吧,何适的出现只是让她的生活拐了一个弯,然后又经别人的手修正了过来,于是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去了。
可惜,生活总是不像人们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就在人们以为自己都已经掌握了生活的时候,它却又突然在你面前拐了弯了。
步怀宇陪着袁喜去做孕检,听医生说大人和胎儿都很好,两人心里便都带上了浓郁的甜。步怀宇送袁喜到家门口,开了车门把她从车里小心地扶出来后又要送她上楼。袁喜无奈地笑,说道:“哪里有那么娇气啊,你赶紧回去上班吧,多挣些奶粉钱。”
步怀宇温柔地笑,问:“真的不用我送你上去?”
袁喜笑着把他往车里推:“赶紧得吧,别罗嗦了,有我妈一个人唠叨就够了。”
步怀宇笑了笑,这才恋恋不舍地开车走了。袁喜目送他的车走远了这才转身上楼,进了家门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她回来母亲都是迎过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换了鞋往母亲屋里探头,见母亲正坐在床上抹着眼泪。
袁喜心里有些诧异,走过去问:“妈,你怎么了?大哥呢?”
袁母见到袁喜一愣,慌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掩饰地从床边站起来说道:“没事,刚才迷了眼,你大哥玩累了,这会正睡觉呢。”
袁喜看出母亲明显在撒谎,她的眼睛通红,像是已哭过了很久,绝对不是被风尘迷了眼。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妈,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袁母怔了怔,还是牵强地笑了笑,说道:“真没事,你查着都没事吧?”
袁喜轻轻地点了点头,见母亲没有想说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这段时间以来她们母女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可是还远没有别人的母亲亲热。既然母亲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不过她心底隐约有种预感,母亲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第二天上午母亲借口买东西出了门,袁喜在阳台上看到她匆匆地钻入了一辆小车,心里的疑惑更大了,母亲在这里并没有认识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接了她?又去哪里?
一连几天,袁母总是找借口出去,回来后脸色都不好,有的时候甚至还会红肿了眼睛。步怀宇也看出岳母有心思,暗下里问袁喜是怎么了。袁喜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步怀宇沉默了一下,柔声说道:“问问吧,别让老太太有什么事自己憋着。”
这天袁母又借口出去了,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她脸色很苍白,眼睛红肿的厉害,像是在外面哭过了。青卓在客厅里玩着电玩,袁母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看袁喜,便沉默着往自己卧室里走。袁喜在后面跟了进去,关上门问母亲:“妈,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袁母愣了,转回身呆呆地看袁喜。
袁喜又说道:“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外人。”
话音刚落,袁母突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袁喜更是疑惑,不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见母亲哭的凄惨,她心里也不好受,上前拉了母亲的手,问:“怎么了?妈,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别哭。”
袁母突然抱住了女儿,哭着说道:“袁喜,你救救你姐姐吧,你救救她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