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旁边沉默了好久的步怀宇突然冷声说道。
何适动作一僵,缓缓地转头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站在窗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敌意。他慢慢回过头,盯着袁喜的眼睛,轻轻地问:“是因为他?”
袁喜深吸了口气,重要用力地点下了头,僵硬地说道:“是的,我真的骗不了我自己了。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是他陪伴了我,是他给了我温暖,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你回来了,我动摇了,我以为我自己爱你,我以为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可是不行的,他已经在我心底了,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里去了。何适,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尽力去忘记他,可我真的做不到,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一段话终于把何适心里所有的热情都浇灭了,果然是这样的,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他已经极力地去避免了,可它还是发生了。他默默地看着袁喜,缓缓站起身来,认命地点着头,问:“你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是么?”
袁喜不敢去看他悲伤的眸子,低垂了头:“是的。”
“你不爱我,是么?”
“……不爱。”
“你爱的是他,是么?”他又问,“抬起头来袁喜,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爱的是他,是么?”
抬头,抬头,袁喜告诉自己要抬头。她努力地把头抬起来看向何适,用平稳的声音回答道:“是的,我爱他,从你回来前就已经开始爱了,所以我才会怕他,才会躲着他,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会害怕。虽然我一直在逃避,可我爱的就是他,所以在他住院的时候,我才会去偷偷地看他,因为我放不下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他——”
步怀宇的手极快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烟烫到了手。
“够了!”何适喊,他苦涩地笑,“是我让你为难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他一步步地往后退去,直到门口,“如果我够风度,我应该笑着祝福你们两个的,”他说,笑着看了看步怀宇和袁喜,眼睛里却隐约闪过了泪光,“可惜我真的没有那么好的风度,我做不到。”说完便甩门而去。
袁喜怔怔地看着大门,只觉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这就结束了么?这就是结果么?她想不清楚,不是应该心痛难忍么?为什么她只觉的胸口空空的,一点也觉不到心痛的感觉?是因为她已经痛得麻木了,还是说她压根就没有心?
步怀宇沉默地看着袁喜,脸上的神色万般复杂,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你这样的女人,够拧,够狠,也够会做戏。袁喜,其实你一点也柔弱,你的心……真硬。”
“是么?”她苦笑着问,“心不硬怎么能活下去?我得活下去啊,我真恨不得连心都可以不要了才好,那样才能活得轻松一点吧。”
她抬头看向他,问:“我的戏是不是做的很好?”
他看着她,目光冷淡,没有开口,只有夜风从他身后阵阵吹了过来,让人清爽,却也透露着丝丝寒意。
他送她回家,车子到楼下的时候她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呆呆坐着。步怀宇先是疑惑,可眼光往车外一瞥便明白了,嘴角带了些嘲讽的笑意,说道:“谁也不是傻子,你突然给他来了那么一出,他果然还是不肯信的。”
袁喜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过来帮我开一下车门吧,我怎么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呢。”
步怀宇看了袁喜片刻,还是下了车绕到她这一边替她打开了车门,然后又伸了手出去扶她。袁喜扶着他的胳膊从车里出来,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突然环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把唇凑到了他的唇边,慌乱地压了过去。
他的身体一僵,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里的怒火不可抑止地烧了起来,恨恨地看她,射出的目光烫的炙人,恨不得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她眼里含了泪,慌乱地闭上眼,有泪珠顺着她抖动睫毛滑落下来,渗入他们相贴的唇上,带着丝苦意。他紧咬着牙关,手在体侧攥成了拳,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僵硬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心里突然恨起了这个女人,她把他当作了什么?
她的身体抖做一团,仿佛随时都会虚脱在地上,唯有手臂坚定地环着他的脖颈,死死地往下拽着,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胳膊上来支撑她的体重。
这不是吻,这是对三个人的折磨。伤了他,折磨了他,然后又痛了自己。
袁喜只觉的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就想放弃吧,做了这么多,伤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无力地松手,身体刚要往下滑落的那一刹那,他的手臂突然勒住了她的腰,那么用力,那么狠。她惊惶失措地抬眼,看进他蕴藏着暴怒的眸子,他在她耳边发狠地说道:“袁喜!你给我站直了!既然有胆量做了,就要有胆量去承担后果!”他的手来到她的脑后,用力地压向自己,然后就狠绝地吻了下来。
她慌了,她是真的慌了,在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做戏都从她脑海里逃离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扎何适的心还是扎步怀宇的心?
旁边有车被发动着了,刺目的车灯猛地打过来,把两个纠结的影子无比放大地推出去,荒唐而诡异。然后那车便箭一般窜了出去,擦过她身后的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她的手从他的脖颈上滑下,挡在两人之间,用力地推着他的身体,可他是那样的强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着,唇在她的唇上辗转,舌在她口中掠夺。
袁喜的泪再也忍不住,决了堤地冲下来。步怀宇微怔了怔,更加粗暴地吻了下来,她的唇早已经被他咬破,腥甜的味道弥漫了他的口腔,可他却仍不肯放过她,唇舌强悍地席卷着她,把她直逼到再也无路可退。
如果说这个吻是起于算计,那么现在就是他的报复,冷酷而狠绝。既然她伤了他的心,那么他就让她也来尝尝痛的滋味。
回到家里,袁喜已经是心神俱惫,只一天之间,她仿佛把别人一生经历的悲喜都尝过了。客厅里还亮着灯,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等她。袁喜淡淡瞥了一眼,眼神中除了漠然与麻木什么也没有了。袁母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也是一惊,可随后心里便腾起了更大的怒气,中午的时候女儿竟然敢让母亲滚,现在又是这种眼神看自己。这是什么?这是对她母亲权威的藐视。
“你还知道回来?”袁母冷声说道,“翅膀真是长硬了啊,你现在是用不着我了,敢让你妈滚了!你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的了?我养条狗都比你有良心,你——”
“够了,”袁喜冷漠地看了母亲一眼:“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养条狗。不过现在你最好闭上嘴,不然我不介意让自己的良心更少一点。”
袁母张嘴结舌地看着女儿,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于是憋红着脸颤着手指着袁喜:“你!你!”
“我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如果你看得上,我不介意继续管你叫妈,哥那里我还照常管,如果你看不上,你看谁好就找谁去!”
袁母的脸色都气青了,颤声骂道:“畜生啊!我是你妈,你敢——”
袁喜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我妈,不过我真恨你是我妈。”她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了,那个戒指你得还给我,我和何适结不了婚了,我得去还给人家。还有,如果你最好死了给你儿子娶媳妇的心吧,娶也是生小傻子。我可一辈子养一个傻子就足够了,别逼急了我,不然我什么都不认了。”
袁母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上来揪扯着袁喜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要是怕花钱就直说,不用咒你哥。”
袁喜冷笑,甩开母亲的手回到门厅那把包里的检查报告掏出来摔给母亲,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人家给大哥做的检查,遗传的痴傻,不光他会生傻子,我要是生孩子也是一半的傻子。”
袁母彻底被这些话打傻了,她虽看不懂检查报告,可那“遗传”两字却真真白白地写在上面,她傻了,片刻后才不死心地嚷嚷道:“尽是骗人的,东街上的胡四娶了个疯媳妇,人家生的孩子更聪明,一点事都没有,你大哥怎么就不行了?他又不是死傻!”
“信不信随你,你愿意去娶就去娶,不过我再也不管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大哥,没有这个家!”袁喜自嘲地笑笑,“不过我本来就没有过什么家。”
袁母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那几张纸,过了片刻后突然问:“何适就是因为这个不要你了?”
袁喜心中一痛,不是他不要她了,是她要不起他了。
袁母见袁喜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一下子就恼了何适,气道:“这就是你看中的人?他眼皮子就这么短?我早就觉得他不行,这样的人早散早好,省得以后也是靠不住!你大哥是傻子碍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你又不会生出傻的来!”
“够了!妈!”袁喜突然喊道,抬头绝望地看着母亲,“我真希望我不是,我真希望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没有这样的大哥,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拍屁股走人,再也不回来,我真得受够了,受够了……”
袁母愣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嘴唇张了张,却终究没能发出声来。青卓的房门被打开了,他穿了身睡衣站在那里,怯怯地看着袁喜,撇着嘴带着哭腔地问道:“小喜,你又要不要我了么?我听话,我再也不去乐园了,你别不要我了,好不好?”
袁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忙别过头擦了两把,勉强笑着对大哥说道:“哥你怎么还没睡觉?快点去睡觉吧,”回头又对母亲说道,“妈,你赶紧哄着大哥去睡觉吧。”说完就急忙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把自己扔到床上,她用被子蒙上头,还是哭。她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能哭,哭累了便歇一会,想着想着眼泪又下来了,于是接着再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已经肿得撩不起来了,这才仰躺在床上看着房顶发呆。狠话、气话都说了,可她也知道没用,她真的能狠下心来一走了之么?她不能,如果能,四年前就走了,何必会熬到现在。母亲再不好,可她生了自己养了自己。大哥再痴傻,他也是自己的大哥,真的能忍心不管么?再说还有父亲,那个老实巴脚的父亲,如果她撒了手,父亲怎么办?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