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荆棘款都有了!厉害了我的姐,这是厉害了,才块啊!”
被淘宝震撼到的不止名媛们,连都被吓住,青哥一走进工作室就夸张大喊,看到傅展才收住,“傅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到你在。”
说着就敬上一支烟,又要给他点,傅展烟收了,摆手拒绝打火机,笑着指指乔韵,“老板不抽烟,你敢?”
青哥当然不敢,乔韵最讨厌吸二手烟,他这还是把傅展当贵客待,也有点试探的意思——傅展的表现,让乔韵很满意,她白一眼青哥,冲傅展递去‘算你识相’的一瞥,傅展对她眯眼笑,笑意有些过盛,于是动辄得咎,和青哥一个待遇,也受落一个大白眼。
“说回淘宝仿款的事,”每个人的时间都宝贵,乔韵不废话,“你刚说,连最后那条大裙子都有了?”
“对啊,就先不说打板和工艺的事了,真要能做到一比一仿正品,光是料钱都不止3000。”青哥是一路跟着乔韵坐下来的,对这个发布会方方面面的花费亦是了如指掌,“这肯定是低端山寨了——我就想知道她怎么解决我们用人工皮肤做的那一部分,怎么和客户说这条裙子是只能穿一次的。”
他忍不住叹口气,“这秀开不起啊,自己销量没提升多少,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订货会的销售统计出来了?”签了合同以后,三巨头第一次凑在一起开会,傅展自诩学习者,姿态很低,事事都用商量口吻问,“能给我看看吗?”
青哥对他表面是异常礼貌客气,这时候却不敢擅自做主,用请示眼光看向乔韵,得到准许之后才递过资料,一边开始介绍,“这次发布会,我们主推的还是‘黑夜里的火’那个系列的成衣,次推‘金属中的花’,实际上‘荆棘里的爱’和‘金属中的花’本来就是一种理念的两个诠释——”
“成衣线和高定线,确实,”傅展一边说一边看数据,温和地接过话头,“这个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不过从市场的角度来讲,基本款肯定还是卖得最好,金属色这属于较为超前的理念,今年欧洲定的流行色并不是这个,但可以看出几个大师的兴趣似乎在向这个方向发展,现在就以金属色作为形象款是很有前瞻性的选择。销量不会太理想,但一直有一两件基本款维持住的话,对品牌形象和定位是很有好处的。”
青哥在商业运营上是真有天赋,为人干练,又沉得下来吃苦,但真是吃亏在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接触过上游产业链,傅展的话他大约有一半听不懂,两个老板都看出来了,乔韵为他解释,“你不会以为每年的流行色都是听天由命的吧?这种分散式发展对设计工业来说是很不合算的,基本上,你可以认为明年的流行颜色也是几个人决定的——色卡你一直在用吧?这个公司每年都会找很多时尚界专家来开会,定下次年的年度色彩,然后当年大部分设计业——不仅仅是时装设计,汽车设计、食品包装……总之大部分工业设计都会和年度色彩形成呼应,手机啦,沙发啦,展会装潢啦,主色调很多都是这么来的,就服装业来说,国内大的服装公司一般都会有一本当季色卡——”
“如果够正规的话,”傅展补了一句,唇边浮现微笑,“有些以摘抄为主的就不太需要了。”
“如果够正规的话,”乔韵也点头同意,“【笙歌】估计就不怎么重视吧……盯牢秀场就行了,但总之对年度色彩的预测,其实是受时尚圈影响最大,基本你可以定位到具体的几个时尚权威,比如说,他们从来不透露委员会的人选,但你可以肯定安娜.温图尔会是其中比较固定的一个,她自己好像也引以为荣,曾经在社交场合公开暗示过那么几次。”
傅展的眼神停留在她脸上,乔韵知道自己说得是有点多了,已经超出了她应该知道的部分:这也是在帕森斯上学的好处吧,毕竟,当你某个课程的老师可能就是温图尔家的座上客时,对业界潜规则的了解总是比别人多点,在国内,哪有人知道得这么细?个别闭门造车的设计师恐怕连安娜.温图尔是谁都不知道。
“说是预测,其实也可以说是总结,你会发现一般的年度颜色在发布以前就已经得到很广泛的应用,因为的年度流行色实际上是当年定好,次年发布,而且在选择上受时尚圈人士影响较大,所以,这个机制也确保了——”她不说话了,傅展就接着开口,低柔的声音循循善诱——他真的很善于调节气氛,第一次会议就自然融入,尾音拉长了去启发青哥。
“确保了蓝血品牌能永远先流行一步。”青哥恍然大悟。“永远缔造流行。”
“没错了,为什么华伦天奴、范思哲永远能引领流行色?因为他们有前瞻性?不,答案很简单,因为流行色就是他们或他们的老朋友决定的,”傅展看了乔韵一眼,“这也是为什么学设计都想去国外的原因,在那里,你离未来的距离最近,可以很方便地跟上流行。”
他的疑惑若隐若现,对乔韵的知识量,对她不出国的决定,乔韵感知到了,但没表态,这疑惑也就又散开了,傅展继续说,“至于前瞻性研究,那是次一等的公司在做的,奢侈品这么多,不是每个设计师都能进入的委员会,设计师和品牌的关系也不会永远固定,我知道有些公司除了大数据之外,着眼点也在这些专家个人喜好上,以此来预测流行。所以,如果你知道每个委员的名字,可以广撒网式的研究,如果你不知道,可以瞄准一个——或者说是几本杂志,《》、《elle》、《嘉人》……这些杂志的喜好在某种程度上就预示了明年的流行。而且这种审美一定是发展的、连续的,不会出现太明显的断层,比如说,这几年,安娜的审美明显偏向中性化,强硬女性的风格,那么金属色的希望很大了——因为每一年的颜色都要和上一年有明显区别,而且限制条件很多,金属色上一次流行是十年前的事,满足了时限条件,又符合主题,它被列为年度流行色只是时间问题。”
青哥听得频频点头,流露出醍醐灌顶,被点通天地玄关的喜悦,连乔韵都不禁主动搭腔,“那你觉得它会在几年内再度开始流行?”
“起码不是今年,”傅展从容笑答,“dior和纪梵希今年都没相关的元素——最早明年3月吧,如果出现金属元素,《》九月又上了这个选题,十有,下一次流行色的发布就应该和金属有关了。”
有底蕴的人,真是走到哪里都占尽优势,傅展挟家世参投【韵】品牌,时间点是卡在他们的秀大获成功之后,多少有点摘桃子的嫌疑,青哥自己没背景,表面不可能流露不满,还殷勤服侍着,但筚路蓝缕了这么久,才有点起色股权就被稀释,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但就算有疙瘩,这会开下来也要被融化。傅展有背景有知识,智力也过人,的确能给【韵】提供青哥带来不了的东西,更不吝提携,对他个人发展也有帮助,真能学到东西。
不懂就问,青哥很虚心,“感觉挺不可思议啊,这体系运转到现在都没出过问题?全世界几百万从业人员,难道都听一间公司的指挥?听着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所有人都一件衣服穿十年,我们吃什么?”乔韵不以为然,“新需求都是营造出来的,怎么营造?肯定是全行业一起轰炸式洗脑,在这点上,全行业合则利,分则弊,当然自然而然凝聚在一起——你还是小看利润的力量了。”
她说完了,又摸摸脸,有点纳闷,“你这样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傅展笑眯眯地盯牢她,压低一点声音,“我在想,乔小姐的设计有魅力,开会时居然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魅力。”
甜言蜜语,但难得心诚,听得出是真心这样想,所有不可思议都并在一句话里:居然真有才华,真不得了,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简直无敌——
青哥开始咳嗽,乔韵也微微一窒,被人夸,没有人会不开心的,尤其这马屁还这么真诚,但她也有点点恼怒,“你到底是要开会还是要职场性骚扰?”
“怎么,原来我们的工作日程有专门的性骚扰时间?”傅展诧异抬头。青哥大笑,“哥,我算服了你了!”
这玩笑终究不过是小小插曲,科普结束还是要回来评估销量,借着刚才的教学时间,傅展已经看完了过去几个月的销售曲线,和这一次的订货情况,“嗯,发布会对销量的刺激的确并不明显,这次订货会的吊牌额和上次比有提升——”
“毕竟这一次是在定秋冬了,有大衣的,单价还是高。”乔韵也在看文件,“新系列的推进是不太顺利,和去年第一次订货会的量都没法比,看来经销商对金属色反应冷淡……那场秀也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
“这很正常,你的第一个系列是两种传统元素的组合,颜色搭配也较为安全,比较有普适性的审美——从销量流向来看,县城和城市接受度都很强,但金属色会更edgy,只有很少几件单品让县城的经销商……我们就姑且先叫经销商吧——有信心,而且这季度你提升了拿货门槛,他们想要观望也很正常。”傅展不以扩张速度放缓为意,“现在千万不能着急,就我接触过的奢侈品推广来说,第一年有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可喜了。销量和名气之间的转化也需要时间。头一两年的酝酿期,能保本就非常了不起了。”
他的话是有说服力的,傅展的履历拿出来吓死人,b市这边的奢侈品牌子几乎都是他之前供职的公司代理,至于公司本身和他的根底,乔韵没多打听,知道了也没用。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按这个势头的话,下一场秀我们就开不起了。”青哥不是挑刺,只是指出现实问题,“一场秀八百万,下半年如果只开一场还好,要是真的去东京开,填不起啊。”
为什么这么肯定淘宝那边是低端山寨?秀款里,杜文文最后那条大裙子,真的就只能穿一次,为了不露破绽,硅胶很薄,是黏上去的,撕下来整条裙子也随之被破坏,造价上来说,金属件不算,那是乔韵自己找人倒模打出来,花费不能以常理计之,就说蕾丝,全是意大利顶级手工,土豪高定专用,比黄金还贵,乔韵为保险做了两件,这两件光是料钱,十万块就没了。
整场秀,前前后后林林总总的花费直逼八百万,要不是要了四百万的分手费,一场秀就能把她开到破产——这不是开玩笑的,她从淘宝是捞了不少,但现金流和资产总额又不一样,八百万足以把乔韵所有的私蓄都榨干了,固然cy能填一部分,但为了准备这场秀,开春的经营活动其实都是耽误了不少,服装业压款大户,一下抽走那么多钱,两边都要叫苦。
“开秀的钱不能省。”
“已经邀请你们去东京开秀了?”
乔韵和傅展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做了个谦让的手势——又同时抢着要说话,最后还是傅展一边笑一边抱歉拱手,乔韵说,“暗示过,会把我们推荐给东京那边的组委会,问我们要了视频档案——2009春夏会是我们全力争取的目标,如果做不了,那就还在b市做——”
她努努嘴,“场地那方面就要靠你解决了。”
“我想,短时间内,场地应该已经不会是问题了吧。”傅展笑得很温和,丝毫不居功自傲,好像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是说——”乔韵还没怎么,青哥表情就是一动,又惊又喜一脸的鸡贼。
“听说何小姐已经回英国了,”傅展含蓄地笑,“走得比较匆忙,刚签了一年的工作室租约都放弃了,就在南三环边上,大红门那边,距离布料市场也近,三层的小楼,环境不错,白空着挺可惜的——”
他冲乔韵挑挑眉,“乔小姐,你觉得——”
瞧这心,多脏!青哥直接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乔韵又骇又要笑:知道了,会不会沤到直接自杀?“合适吗?合同可还在人家手里呢。”
不是很有必要,但极有诱惑力,这种正反打脸的感觉,哪个撕逼小能手不喜欢?乔韵想藏,但傅展的眼神已看透一切,对她心知肚明的笑,笑得她不免也有点不好意思,想装一下,又觉得装不过傅展的双眼。
“合同是的叔叔签的,刘家出的钱,他们家应该还是可以做主的,这方面不用担心。”傅展说,“这也是……嗯,应该是刘婶婶的意思,合同都签了,没有别的用处,你要喜欢就拿去用,资源最大化,比白放着好。”
的身世被他这么一说,浓浓淡淡大概也都清楚了,世家子弟讲八卦都讲得仿佛很温厚,虚伪、套路,乔韵皱皱鼻子,给他又找点事,“可,我们的衣服基本都在南方做,就为了气她在这搞个工作室,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
“确实,从防盗版的角度考虑,成衣线放在n市是最好的,自己人的厂,可以放心信任,有些外包的单子也不用太担心,现在整个n市,应该没人敢扒你的版。”傅展接得还是从容不迫,放料放得毫无烟火气,似是一点吹嘘的意思也没有,却让乔韵和青哥对视一眼:应该是上次张姐事件里,傅展的那个关系吧?
有个二代罩着,那滋味真是没话说的好,自己连暗示都没有,气出了,路平了,更多的贴心服侍想必也在路上,乔韵心知这是傅展在巴掌后给的甜枣,但问题在这里: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啊。‘不是’不可能永远说下去,如果要给自己找个靠山,林女士和傅展选,她会选谁?
傅展把她的纠结看在眼里,倒未进一步邀功,自然一笔带过,笑意温厚,继续往下说,“但如果你平时住在b市的话,这边还是有个工作室更方便点——成衣可以在南方做,但高定系列呢?演艺圈大本营毕竟在b市,把高定放在这里,会更合理吧?”
“你是说,新开一条高定线?”乔韵微怔,“会有生意上门吗?高定要赚钱很难的,偶尔为明星定制几件礼服还行,要常态化的话,恐怕没太多成本能花在这吧。”
“再说一般明星也承担不起这个价格啊。”青哥显然也经过详尽考虑,帮腔道,“上次发布会后,是有几个小明星对我们的衣服感兴趣,想要借礼服去穿,可是他们身材不标准,不能直接穿秀款,只有再做一条——哪怕只收成本价她们也承担不起,要白送又感觉不合算,想要特别量身定制一件礼服,这个怎么也得是谭影后和周影后的逼格吧,但那就不敢想了,人家凭什么选我们啊?”
——说来也是巧,他话音刚落,乔韵的手机和工作室电话同时响了,会议自然因此暂停,乔韵和青哥一边接一个。“喂你好?”
“哎,是周姐/谭姐啊!”
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一边说还一边交换诧异的眼神,“哎,什么?是关于金鸡百花奖的红毯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