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还以为霍易霆的说话方式属于一种冷幽默,后来发现这其实属于冷枪冷棍,轻描淡写便能把致人内伤。
霍先生乃此中高手。
再后来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他这个人之后,她就发现其实她根本就不用试探,也不用打听,全世界的高个男人都有可能是那个人,唯独这位霍先生,不可能。
原因有三:一,他不信佛,也不去悟觉寺。二,他对亲生儿子都比较冷,何况对个不相识的路人。三,他有洁癖。她那天摔倒地上,糊了一身泥水,可想而知多么狼狈。
所以,那位热心快肠的好心人,绝不可能是他。
江绿汀本来也就没抱太大希望霍易霆就是那个人,所以推断出来这个结论也并没有很失望,淡定地继续把他当一位学生家长对待。
只不过,他和其他学生家长截然不同,江绿汀班里的孩子几乎都是父母的掌中宝,含在口中捧在手心都嫌不够,而霍易霆对同同,从来没有宠溺过度,只有严厉过度。
所以,霍同同最喜欢的人,是江绿汀。回到家里,便拉着江绿汀上楼,去他的房间里陪她玩耍。一旦脱离了霍易霆的视线,小家伙活泼乱跳,简直有点无法无天。
刘阿姨根本管不住他,自然也不敢实打实地去管。江绿汀好歹是他的老师,一定程度上有些威慑力,而且,霍同同也比较喜欢她,愿意听她的话。
是以,每次一见江绿汀来,刘阿姨便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一副千斤重担卸了肩的表情。
江绿汀在霍同同的玩具世界里陪他玩耍到七点钟,下楼吃饭。
霍易霆已经坐在了餐桌旁。
餐厅宽绰而漂亮,雕花实木餐桌上摆放着漂亮的白瓷餐具,亮洁如新,晚餐丰盛精美,一切都完美的像是电影画面,唯有坐在主位上的男主人,营造出一股让人压抑的低气压,很是影响食欲。
霍易霆不在的时候,江绿汀和霍同同说说笑笑,轻松快乐。有了他,空气中就像是来了一股西伯利亚寒流,从春暖花开直接萧杀到寒冬腊月。
就连霍同同的就餐礼仪,都比平时更加的注意,小小年纪,端得是一副绅士模样。
江绿汀第一次听刘阿姨说霍易霆是殊荣公司的总经理时,心里小小的惊讶了一番。在她的印象中,公司老总这种生物应该常年在外应酬,绝没工夫在家吃晚饭,还会时不时飞一飞国外出差。
霍易霆完全刷新了她的观念。他竟然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家吃晚饭,而且周末很少出门,没事宅在家里,坐在门口河边钓鱼。
钓鱼在江绿汀的心目中,一直是退休老汉的娱乐活动。霍先生年纪轻轻,为何不去钓妹子而去钓鱼,江绿汀一直没搞懂。
饭吃一半,霍易霆突然开口,“江老师。”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威严,带着一股公司里向下级指派任务的味道。
“霍先生请说。”江绿汀抬起头,刚好,餐桌正中的一束玫瑰,挡住了他的半张脸。没有目光的交汇,她放松许多,视线大大方方落在他的下颌上,趁机养一养眼。
霍易霆五官清俊,下颌长的尤其好看,有一道浅浅的沟,十分性感。
“明日起教同同背弟子规。”
江绿汀爽快答应,然后朝霍同同小朋友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爸爸,我吃完了,请您慢用。”
霍同同放下筷子,眨着大眼睛看着霍易霆。
霍易霆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江绿汀一开始听说刘阿姨的事情,还以为霍易霆是个热心快肠,良善亲和的男人,事实却恰恰相反,他寡言少语,冷淡清傲,即便对儿子,也没有温柔和蔼,笑容可掬的时候,对她么,就更不用说了……呵呵。
吃过晚饭,霍易霆竟然破天荒的开车出去了。
霍同同和江绿汀顿觉轻松,彼此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等霍易霆一走,霍同同就飞快地打开了电视机。霍易霆在家,连看动画片都属于不被允许的范围。
霍同同看着动画片里的小朋友有一条牧羊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江老师,我好想要一条狗啊。”
由于江绿汀经常对同同讲动物小说,特别是猎犬的故事,导盲犬的故事,他非常喜欢狗。
江绿汀一向心软,再加上特别喜欢同同,脑子一热便说:“那我送你一只小狗吧。”
霍同同叹气:“不行啊,爸爸有洁癖,说狗狗会掉毛。”
江绿汀一想也是,霍易霆必定不同意。
她拿出手机,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有没有没有毛的狗啊。”
霍同同一看她在百度各种狗狗照片,马上趴在她怀里一起看。
霍易霆回到家,顺便扫了一眼时间,刚好八点。走到客厅的门口,他停住步子。
江绿汀平素在他面前从来都坐的规规矩矩,一本正经。今天竟然躺在沙发上,散开的长发如泼开的墨,撒在米色沙发上,发尾垂下来,快要掉到地毯上。光着的一双脚,脚背异常白皙,几乎透明,脚趾头有点胖,圆乎乎的。
霍同同躺在她臂弯里,她举着手机搂着他,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样子十分投入,竟然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淡黄色的灯光照着一大一小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个人,画面温馨地让人不忍破坏。他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的发质很好,灯下黑幽幽的泛着光,发梢滑到了地毯上。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他打算一会儿好心地提醒她去洗洗头。
霍同同很失望地说:“怎么办哦,还没有找到。要不然我们用爸爸的剃须刀把狗狗的毛剔掉,这样狗狗就不会掉毛了。”
江绿汀郁闷地挠了挠头,哼道:“掉个毛都不允许,有本事他别掉头发啊!”
说完,她就听见有人清了一下嗓子。
不轻不重的一声,犹如一声春雷炸在头顶上。
江绿汀吓得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
霍同同一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江绿汀也即刻翻身坐起。
客厅里的温馨气息一扫而空。
他有这么可怕么,大的小的都跟见了鬼似的,霍先生有些不悦。通常他不高兴的时候,眼神也就格外的冷。
江绿汀鼓起勇气对上霍易霆的目光,犹如被罩在暴雨梨花针下。
“霍先生回来了。”
霍易霆面无表情,给了她一个“废话”的眼神。
江绿汀承认自己又说了句废话,没办法,一见到他,思维就要慢一拍。
“霍先生,我带同同上楼睡觉。”
江绿汀牵着同同的手,低眉从霍易霆跟前走过,快步上了楼梯。
做贼心虚导致她异常敏感,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好似插了两把冷箭。
刘阿姨带同同去洗澡,收拾停当之后,江绿汀坐在他的床头,一边揉着他嫩呼呼的小手,一边给他继续讲孙悟空大战奥特曼的故事。
故事讲到九点钟,江绿汀让同同睡觉。
霍易霆管孩子严厉的像是军人,作息制度严苛到不近人情,不分周末节假日,晚上九点必定要睡觉,早上七点必须起床,不得赖床。
今天很不巧,故事卡在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地方,霍同同抱着江绿汀的胳臂撒娇,“不要停嘛,不要停啊……”
“同同乖,老师明天继续给你讲好不好。”
霍同同不肯,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像一只团子。
江绿汀又好笑又头疼。
这时,门口响起一声严厉低沉的声音:“同同”。
霍同同的赖皮行为戛然而止,马上乖乖躺好盖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霍先生的威力就是如此强大,单单叫声名字,就一切搞定。江绿汀对此不服不行。
安顿好霍同同,她悄然步出霍家主宅。偌大一座房子,因为没有女主人,显得空空落落,很是寂寥。本来房子就空寂,偏偏霍易霆的气场还那么冷,所以刘阿姨特别喜欢江绿汀周末过来,说是她一来,霍宅就变得温暖温馨,有了生气,像是一个家。
江绿汀虽然知道她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到这种话,还是很尴尬。
她从来没对霍易霆有过任何想法,顶多也就是第一面见到他时,惊艳了一把而已。
回到自己房间,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码字。写故事挣稿费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增加收入,更多的是爱好,她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还清了所有欠款,就辞职专职码字。
码字到十二点,她洗漱睡觉。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很准时,翌日醒来一看手机,刚刚六点一刻。洗漱之后,她穿上一双球鞋,轻步下楼。
晨风清凉,后花园里丁香的香气,夹在风里,幽幽飘来,在市区里难得有这样静谧而安宁的早晨,空气清新的每个毛孔都想要舒张开接受晨风的抚摩。
刘阿姨在庭院前的草坪上打太极拳。
江绿汀笑吟吟问了早安,出门时,正巧碰上夏姐骑着电动车带了一大堆菜过来。她每天负责来霍家做三顿饭,晚上并不住在这里。
清晨,大门外的马路宽阔空旷,连车辆都极少。这里居住环境超好,空气清新,唯一不够便利的地方,就是离超市有点远。
对面的小河水流清浅干净,波光粼粼。江绿汀沿着山路,朝着悟觉寺走去。她心里早已不再抱有希望能碰见那个人,只当是晨起爬山锻炼身体而已。
走到山路的拐弯,刚好看见霍易霆正在沿河晨跑。身高腿长的男人,跑步的样子帅气好看,而且身后衬着青山碧水的背景,画面极是养眼,便是电视上的广告,亦不过如此。
等她走到悟觉寺折回来,霍同同已经起床,梳洗完毕正在玩积木。江绿汀腹诽,人家小小年纪又不上班,周末干嘛不叫人家睡个懒觉。霍易霆也真是BT。
七点半钟,家里准时开早饭,早餐很丰富,花样繁多。
霍易霆跑步回来,脱下运动装,换上衬衣长裤,又恢复了那种一丝不苟的板正严谨。
其实,他穿运动装的样子更好看,显得年轻而有朝气。
江绿汀实在不懂,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干嘛非要把自己往四十上整。
他乌发浓黑,眉眼也极年轻。只可惜经常冷着脸,不苟言笑。不过,江绿汀发现常年面瘫木无表情,也有个好处,不容易长皱纹。
两年来,因为对着小朋友笑得太多,对着家长笑得太甜,导致她的眼角多了两条细纹,再看人家霍先生的脸蛋好端端的看不出任何风霜的洗礼,三十岁了,依旧俊美无俦。
可惜,再好看的一张脸,也挡不住常年面瘫,常年阴天,常年雾霾。而且,此人还很毒舌,经常一开口就将人呛得口吐鲜血。
还好,掐指一算,离高考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陈洁回归,她便不用每周来霍家。
餐桌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江绿汀和霍易霆因为早上都做了运动,食欲很好,唯有霍同同不想吃东西,对着一堆丰盛的食物难以下咽。
江绿汀端起碗正要喂他。霍易霆道:“江老师,你带他去外面跳三百个绳。”
霍同同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爸爸,我不会跳绳。”
霍易霆扫一眼江绿汀:“江老师教你。”
江绿汀端着饭碗怔了怔,只好干笑着答应。
霍同同毕竟还小,学了半天都没学会。
江绿汀做示范跳给他看。跳了一会儿,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扭头一望,霍易霆竟然翘着腿,坐在廊檐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