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不安地问道:“小姐是打算?”
玉娉婷道:“我要将那两个戏子接到府上,放在眼皮下也好收拾。而且王爷面前,也显得我大度贤淑。”
关氏忙道:“小姐万万不可。”
“为何?”
“王爷既然没有告诉小姐,便是不欲让小姐知晓。小姐将此事挑明,王爷便知道小姐派人探查他的行踪。如此一来岂不是互生嫌隙?小姐万万不可冲动,须得从长计议。便是外头女人生了孩子也无妨,皇上如今迟迟难以决断,正是因为王爷无子,不论是谁生的孩子,只要是王爷的孩子便会让皇上放心。只要王爷登基,小姐为后,届时那些女人孩子,还不都是小姐手心里的蝼蚁。”
玉娉婷想了想觉得有理,愤愤道:“我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关氏劝道:“小姐需忍耐。如果要紧的是王爷的储君之位,其他的皆可徐徐图之,切不可闹得后宅起火,叫对手钻了空子。”
玉娉婷勉强被关氏说服,满腹怨恨地熬了一夜,翌日一早起来便对着梅莹发火。
“凤尾簪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你都没发觉,眼珠子是石头做的么?”
梅莹赔着小心不敢吭气,忙换上另一支玉蝉翡翠钗,好不容易将她的发髻侍候妥当,关氏一脸喜色地走进来:“小姐,王爷回来了。”
玉娉婷一听,立刻推开梅莹,亲自迎到门口。
撩开珠帘,便见到耶律彦已经走到檐下,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外氅,疾步而来,身上带着一股冬日的寒气,更显得人清冷俊朗。
他抬眸看过来,目光冷而清澈,玉娉婷心里的焦躁顿时便被冰下去了几分,本想质问的话,也变得软绵绵的成了娇嗔。
“王爷昨夜去了哪儿?妾身担心了一夜。”
耶律彦边往厅里走,边解开外氅的带子,口中不急不缓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让管家捎了信儿给你么?”
玉娉婷语气娇嗔,“可是不知王爷去了哪儿,我还是不放心。”
梅莹双手来接耶律彦的外氅。
耶律彦顺势看了一眼梅莹,眸光有些异样。
这一丝额外的打量让玉娉婷心里有些不舒服。梅莹的姿色不过中上而已,还比不过珍珠、玉环,不知为何,耶律彦今日多看了她好几眼。
净手之后,玉娉婷亲自给他递上茶水。
耶律彦抿了两口,正色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玉娉婷心里一紧,心道莫非要挑明那两个戏子的事?打算弄进府里来?
耶律彦道:“这两日我未回来,是因为外头出了事。慕容雪被成熙王的人拿住,严刑逼供让她写下置我于死地的供词。”
玉娉婷赫然一惊,急忙问:“可曾得手?”
“没有。”
玉娉婷拍了拍胸口,万分庆幸道:“那就好。”
“看来皇上已经时日无多,所以成熙王迫不及待想要下手,不想这次弄巧成拙,如今这份供词不仅在我手中,手下人也被我拿住。”
玉娉婷喜道;“恭喜王爷,这可是大喜事一件,王爷赶紧进宫去见皇上,以免夜长梦多,人证有什么闪失。”
耶律彦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不会有闪失,人关在华盛别院,看得很紧。”
“不但防备证人被劫,还要提防自尽,王爷还是小小为妙,及早交给皇上最为妥当。”
耶律彦点头:“你说得对,明日一早,我便进宫,将人证物证都呈给皇上。”
玉娉婷心情大好,和扳倒成熙王这件事一比,那两个女戏子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成熙王一直是耶律彦的竞争敌手,这一次能扳倒他,皇位非耶律彦莫属。玉娉婷仿佛看见皇后的后冠已经在面前闪光,欣喜之色在眼眸中流转,容色格外光艳。
耶律彦见她眉目生辉,眼波里皆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若狂,不禁想,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就是个母仪天下,权倾后宫的踏板吧。
他的面色不由自主沉下来。
没有人喜欢被利用,更没有人喜欢感情里带有功利心,耶律彦更是如此,当初对慕容雪不冷不热,无动于衷,也是因为一直猜疑她对自己的喜爱不过是利用他逃避进宫而已。直到后来,他才看见她的真心。
他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玉娉婷,淡淡道:“这两日冷落你了。”
玉娉婷嫣然一笑,“王爷这两日必定辛苦劳碌,时候不早了,叫人备了水,洗洗早些安歇吧。”
耶律彦点头。玉娉婷立刻吩咐梅莹去备水。
屋里温暖如春,前几日耶律彦在梅馆采摘的梅花此刻养在梅瓶里,依旧芳香袭人。
他凝睇着这丛梅花,心里闪过慕容雪的笑靥。唯有登上最高处,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想到那一刻,他不由得有些激动,但容色依旧淡漠从容。他伸手抚摸着桌上的梅花,指腹扫过花蕊,如同抚过慕容雪的脸颊。
洗浴之后,玉娉婷躺到床上,发现耶律彦坐在桌前,并没有就寝的意思。她犹豫着要不要放下尊严去邀请他,她虽然不是很热衷房事,却迫切地需要一个儿子。
还未等她思想斗争做完,耶律彦道:“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你先睡。”
玉娉婷一怔:“夜已深沉,王爷还要去哪儿?”
耶律彦手指轻轻抚上梅瓶里的梅花,微微一笑:“若我料的不错,等会儿别院便会有一番动静。”
“王爷此话怎讲?”
耶律彦道:“成熙王知道手下关押的所在,一定会派人去劫人灭口。我已经布好了圈套等着他。”
玉娉婷恍然大悟,立刻笑赞:“王爷英明。”
耶律彦放下手中的梅花,悠悠问道:“你可知道会是谁去报信?”
“报信?”玉娉婷一惊,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当即道,“不会的王爷,乳母和梅莹绝对不会出卖我。”
耶律彦点头:“我也希望不会,所以方才试一试。”
玉娉婷被他这样一说,再也无心睡眠。
耶律彦坐在灯下看书,她躺在床上转辗反侧,还是难以置信。因为梅莹和关氏一直深得玉母的信任,所以才让她带进昭阳王府。关氏是她乳母,从她生下来便在身边侍候,梅莹是自小被卖进府的,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人中会有成熙王的奸细,到底是谁?
到了夜半时分,耶律彦终于等到了别院的消息。
张拢站在廊下低声道:“禀王爷,来了二十四人,死了十七个,有四个自尽,还有三个活口。”
耶律彦负手看着夜空,露出一抹清淡悠远、成竹在胸的浅笑。
“好生看着,本来一个厉万盛已经足够,再多几个更好。”
玉娉婷在屋里隐隐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等到耶律彦回到房间,她忍不住问道:“王爷,当真?”
耶律彦站在床边,沉声道:“你要做的,便是查出这两人谁是成熙王的人,或者,这两人都是。”
黑暗中,他挺拔的身影,隐隐透出一抹让人惧怕的威慑来,玉娉婷心乱如麻,答了声“是”。
“你睡吧,我去别院。”
“王爷,你小心。”
耶律彦淡淡一笑:“你放心,这一天我已经等了许久,有十足把握,绝不会有失。”
玉娉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然后门轻声一响,自此再无声息。
半宿辗转反侧来回思量,玉娉婷觉得梅莹的嫌疑最大,于是,翌日吃过早饭,第一件事便是将梅莹叫到跟前。
“这儿有一封密信,让陈安交给老爷,事关成熙王,告诫陈安千万不可有失。”玉娉婷神色如常,将一份封了口的信笺交给梅莹。
“是,奴婢这就去。”梅莹的神色也很自然,顺手将信放入袖筒,立刻出了隐涛阁。
玉娉婷眯起眼眸看了看她的背影,隔了片刻,突然对关氏道:“你去将她叫回来。”
关氏立刻放下手中的拂尘,疾步去追梅莹。
过了一刻,两人一起回来。
玉娉婷看了看梅莹,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未写上,你将信给我,我再添上几句话。”
“是。”梅莹立刻将信原封不动地递给玉娉婷。
玉娉婷打开封缄,抽出里面的信,仔细看了看,然后放在书案上提笔又写了两句,封好之后交给关氏:“还是你去送吧,梅莹你留下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关氏接了信出去。
梅莹含笑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玉娉婷盯着梅莹,突然面色一沉,喝道:“我倒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成熙王的人!”
梅莹脸色骤然一变,立刻跪下:“小姐何出此言,奴婢冤枉啊。”
玉娉婷冷笑:“方才那封信里我夹了一小截头发,你展开信笺的时候,那发丝便会失落。”
梅莹没想到这封信是试探,立刻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辩解。
玉娉婷一见她的脸色,心里已经十拿九稳,当即啪的一声扇了她一记耳光,“贱人,你是想让我动刑是么?玉府的刑具你也是知道的。再若不招,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梅莹眼看躲不过,叩头泣道:“小姐饶命,我一时鬼迷心窍,求小姐给我一次机会,奴婢再也不敢了。”
玉娉婷晃了晃手掌,“打你其实脏了我的手。来人。”
候在外面的珍珠、玉环听到吩咐,立刻从外面进来。
玉娉婷指着梅莹道:“将这贱人关到杂役院,饿死了再扔到乱坟岗上。”
“小姐饶命。”梅莹扑过去抱玉娉婷的脚痛哭流涕,“小姐念在我跟了小姐十二年的分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玉娉婷一脚踢开她,冷哼道:“你这会儿还有脸提主仆情分?”
梅莹又扑过去,死死抱住玉娉婷的脚,哭道:“奴婢不想背叛小姐,并没有全都听成熙王的使唤,他让奴婢给小姐下药,好让小姐从此不能生育。奴婢不忍,只下了一点,念在奴婢的这点忠心的分上,求小姐饶了奴婢一命。”
玉娉婷又惊又怒,抬脚便踢了过去。
她身材高挑丰满,又自小习武,颇有几分力气,盛怒之下将梅莹踢得在地上打滚。
“你个贱人,竟敢害我!”
“小姐息怒,奴婢只放了一点,奴婢不想害小姐终身不育。”
“贱人,让你死是便宜你了,好,我饶你一命。”玉娉婷冷笑,“你不是喜欢钱么?将你卖到勾栏,叫你好好去挣皮肉钱。”
梅莹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喊道:“小姐饶了我这一次。”
玉娉婷恨道:“来人,找个牙婆将她发卖了。”
两个婆子进来,将已经哭得浑身瘫软的梅莹拉了下去。
关氏送完信回到隐涛阁,刚好见到梅莹被拖出去,她惊诧地问道:“小姐,这是?”
“她投靠了成熙王。”
关氏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诧之色。
玉娉婷咬牙切齿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关氏道:“那小姐跟前岂不是没人服侍,要不要让老夫人再送几个丫鬟过来?”
“连梅莹都被人收买,玉府其他的丫鬟我也不大放心,还是重新买几个比较妥当。相貌差些无妨,人要机灵本分。”
“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
“你先随我入宫一趟。”
玉娉婷此刻心里又恨又怕,被下了不孕药之事到底要不要告诉耶律彦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情急之下,率先想到商量的人,便是乔雪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