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边的张拢本来想耷拉着脑袋装聋子的,但是一脸赤红出卖了他。
耶律彦也没料到慕容雪突然来了一句这么深情款款的告白,面露窘色地转身疾步进了书房。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慕容雪略略有点失望,不过回到梅馆,她还是满怀爱意,认认真真地给他准备了一顿极其丰富的午餐,然后精心地装进食盒,让丁香、佩兰送到了隐涛阁。
丁香打开食盒,映入耶律彦眼帘的是几道香气四溢的菜肴,色泽明艳,造型好看,一看便是独属于她的做菜风格,连盛菜的盘子都极其讲究,不同的菜肴配不同的盘子。
他虽然没有夸过慕容雪,心里却十分欣赏她的品味,尤其是对色彩的搭配上,可谓匠心独到。每次见到她的菜,他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仿佛是一幅色彩浓丽的画卷,不得不说,她在这上面很有天分,便是宫里的御膳,也未必有她这样的精致。
丁香、佩兰小心翼翼地将菜摆好,正欲退下,耶律彦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沐浴。”
耶律彦莫名有些失望和不满,原本是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的,可是自打她嫁入府里,陪着他用了几餐晚饭之后,他发现吃饭也成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慕容雪每道菜都会取个菜名,比如一卷相思、人生四喜、和和美美等。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虽然可笑,却也贴切,而且最重要的是,每一道菜都有她的心意在里面,他能明明白白地看见一颗向他示爱的心。他虽然明面上置之不理,其实心里很享受这份爱慕。
耶律彦提起筷子又放下,对佩兰道:“叫夫人过来。”
佩兰高兴地答应一声,出了隐涛阁,笑嘻嘻道:“你看,王爷让咱们小姐一起过去用饭呢,看来是一刻也离不开小姐了。”
“我看,是要小姐过去给他布菜服侍他吧。”丁香很冷静地“哼”了一声,总之,对这位姑爷,她心里不怎么待见,别看他长得好看,又是位王爷,在她心里,长得好看不顶饭吃,知冷知热才是好夫君,耶律彦在她心里,完全不及格。
慕容雪此刻正泡在浴桶里,她虽然喜欢做饭,却极爱干净,不喜欢自己身上的油烟气,每次做过饭菜后总喜欢换身衣服。今日在寺院里本就慌慌张张受了惊,回到梅馆又赶紧做饭,忙出了一身汗,所以做完菜之后她便躺在浴桶里洗个澡想要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
丁香进来告诉她耶律彦让她去隐涛阁一起吃饭的时候,慕容雪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欢欢喜喜地换上熏了香的新衣服。
他不仅喜欢她做的菜,还要让她陪着一起用饭,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他心里是越来越重要了?慕容雪一路含着笑意,步履如风地赶到了隐涛阁。
耶律彦坐在桌前,让她更加惊喜的是,他居然没有动筷子,在等着她。她受宠若惊地走到他跟前,禁不住满腹的欢欣,笑容堪比最美的云霞。
“王爷你怎么不用?”
耶律彦指着一道菜问道:“这是什么?”
“这道菜名叫爱恋。”
耶律彦不禁露出一丝窘色,取名字能不能含蓄点么?本来想多问两句的,被这个名字弄得也不好意思再问。
慕容雪为他解释:“因为是莲花做的,所以取个谐音叫爱恋。”
他惊诧地问:“莲花?”
慕容雪点头,“对,白荷花瓣卷了红豆沙,再裹面粉鸡蛋炸了一下。你尝尝,还有荷花的香气呢。”
耶律彦越发惊诧,好奇之下拿起筷子夹起来尝了尝,果然味道清香,唇齿留香。
“米饭是用荷叶包着蒸的,是不是清香宜人?”慕容雪笑如春风,明亮的眼眸中闪着渴求表扬的光芒。这幅自信满满的神情总是勾起耶律彦想要打击她的欲望,因为她失望地瘪着小嘴,万分不服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不过打击多了,是不是就会影响她做饭的积极性呢?他考虑着今天要不要适当地表扬一下?说实话,今日这一桌菜真的很好吃,弥漫着清风荷香的味道。
耶律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酝酿着合适的措辞,既要表示出赞许之意,又不能让她骄傲得意。
慕容雪一手托着娇俏的下颌,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道:“今日的菜肴取材全是水里的东西,藕合、荸荠饺、莲子羹、炸荷花,还有这道蒸鱼,所以这桌菜叫鱼水之欢最合适了。”
耶律彦噗地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慕容雪忙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夫君,你没事吧。”
耶律彦半晌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半笑不笑的,眼神有些异样。
用过饭,丁香、佩兰将饭桌上碗盘收走,慕容雪也随之起身告辞,体贴地说:“王爷你忙了一中午,快休息一会儿。”说着,便打算和两人一起离去。
耶律彦拉住了她,“你干吗?”
“我回梅馆。”
耶律彦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床打好了再走,这段时间住在这里。”
慕容雪只好“嗯”了一声,虽然心里别扭,但耶律彦已经说了两次,她也不敢硬生生拒绝,怕惹了他生气,心里便想着,等下午再去催催那刘师傅,将床快些打好。
走出正厅,院子里阳光正盛,廊下的花懒洋洋地开着。
慕容雪折腾了一上午,回来又费尽心思做了一桌菜,实在是累极了,回到卧房,她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可是耶律彦却没有饭后睡觉的习惯,吃过饭便去了书房。
过了片刻,他觉得她是时候来给自己送茶了,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动静。书房里静悄悄的好生无趣,耶律彦放下手中的公文,走进卧房。
慕容雪居然睡着了!
看着她娇艳可爱的睡颜,他莫名生出一种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气恼地把她弄醒后,让她明白什么才叫鱼水之欢。
折腾了一番之后,慕容雪昏然入睡,醒来已经是傍晚。
庭院里静悄悄的,她坐在镜子前梳理如云的长发。忽然,门口传来张拢的声音:“王爷。”
慕容雪惊喜地放下梳子,顾不得挽好头发就跳出了卧房,这还是在隐涛阁第一次迎接他回来。
然而,当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到耶律彦的身前,却惊诧地发现,耶律彦冷着脸,简直快要掉下冰碴儿来。
“夫君你怎么了?”她关切地看着他,心想莫非他在朝堂上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耶律彦厉声道:“你今日带沈幽心去见谢直?”
慕容雪心里一惊,连忙道:“是上香的时候偶遇。”
“偶遇?”耶律彦冷笑,“你胆子不小,这时候了,还敢来骗我。”
慕容雪惴惴地看着他,“夫君息怒。”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夫君?”耶律彦剑眉紧蹙,眼中的寒气胜过数九寒天的风。
“我只是想帮她……”
话音未落,被耶律彦厉声打断她,“除了添乱,惹是非,你能帮她什么?”
慕容雪咬着下唇,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添乱惹是非的笨蛋么?
耶律彦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慕容雪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缓缓走出隐涛阁,朝着梅馆而去。
她只是好心想帮一对相恋的人见上一面,又没有做出伤风败俗的丑事,他为何生这么大的气?还斥责她只会添乱惹是非。
她难道在他心里真的一无是处?
她努力了这么久,他还是看不到她的一点好?
慕容雪忽然间觉得好累,想回到梅馆里歇一歇。可是,站在镜湖的边上,想到梅馆里没有床,一种荒凉的悲伤涌上心来。住进隐涛阁的这短短几日,仿佛已经长如半生,她觉得自己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完全失去了卖床那一日的勇气和自信。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还有多少信心可以摧毁。
暗香和疏影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惊了一跳,但都识趣地什么都没问,只为她送来热茶,打来洗澡水。
慕容雪接过热茶,紧紧地捧在手心里,“疏影,你去看看我的床打好了吗?”
她这两次回到梅馆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丁香听着都快要掉眼泪了。
暗香也觉得诧异,当初她卖床的时候,梅馆的丫鬟们都猜出了她的用意,除了佩服她破釜沉舟的果决之外,都私心里祝愿她能马到成功。慕容雪也的确成功了,可是事情的演变有些让人看不懂。她为何住进了隐涛阁又两次回到梅馆,而且催人打床,一副不愿回去的模样?
而今夜,耶律彦会像昨晚上那样,亲自来梅馆将她抱回隐涛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