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一见暗香这模样便知道有情况,马上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你说,我不会怪你。”
暗香惴惴不安道:“客舍青里住着王爷的一位姨表妹,名叫沈幽心。听说是要许给成熙王的,可是王爷硬生生将表小姐从沈家接来,安置在府中。”
这几句话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将慕容雪一下子劈成了黑炭糊。她挖了一下耳朵,这才确信自己的听力真的没问题。
疏影见慕容雪这份模样,当即嗔怪暗香:“你真是多嘴多舌。沈小姐或许只是暂住王府而已,说不定过几日王爷就送她回家了。”
暗香道:“不是奴婢多嘴,只是想让夫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番邦美人住了几天就走了,沈姑娘都在府里住了三个月了。”
慕容雪忍着心尖上的醋意,挤出一丝干笑,“没事,你继续说。”
“没有了。”暗香哪还敢说。
“她长得怎样?有我好看吗?”慕容雪觉得自己的嗓子越发干涩喑哑了。
“当然没有。”暗香听见慕容雪这句酸得冒泡的话,其实很想笑。若是抛开慕容雪的身份,她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长得好看,人又大方,出手阔绰,心无城府,对下人毫无架子。可惜,嫁给的是一个冰块脸铁砣心的王爷。
“她和王爷……”余下的话,慕容雪实在是问不出口了,她很想知道,沈幽心既然住在府里三个月了,和耶律彦有没有夫妻之实。
善解人意的疏影立刻道:“王爷从未在客舍青留宿过。”
慕容雪又问:“王爷喜欢她吗?”
“奴婢不知。”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干涉她的亲事,又为何要把她接到王府居住?昭阳王府没有长辈在世,这位表妹借住于此,必定会有损她的名声。莫非耶律彦打算娶她,所以也就不介意外面会有不好的传言?
一想到这些,慕容雪憋不住了,立刻要去客舍青。
暗香和疏影都惊呆了,两人连忙劝道:“夫人,天色已晚,还是别去了。”
“是啊,夫人,您去了不大合适。”
慕容雪振振有词,“怎么不合适了,她是住在王府的客人,又是表小姐,我身为她的嫂子,去看看她并无不妥啊,而且我是给她送宵夜去的。”
反正,她今天晚上不见到沈幽心肯定会一夜无眠。
眼看劝不住,暗香和疏影只好硬着头皮陪着她去了客舍青。站在门口,慕容雪心里更难过了。这可是一座独立的小庭院,和镜湖边的梅兰竹菊馆不同,这里遗世独立。
她心里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金屋藏娇。
回头看去,只见隐涛阁刚好和这客舍青隔着一条小溪相望,这可不是应了那一句“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么?
她心里酸得快要拧出醋来。
暗香叩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眉清目秀,十分机灵,一见是梅馆的大丫鬟暗香和疏影,便猜到两人身后的这位姿容出众、衣饰华美的女子应是侧妃慕容雪了,当即便弯腰福礼,“给夫人请安。”
暗香问道:“沈姑娘可歇息了?”
“没有,请夫人稍候片刻,容奴婢先进去通报一声。”
慕容雪提着食盒,走进客舍青的大门。
檐下挂着几盏风灯,东屋的窗下映着一个剪影。单单一个影子便显出几分风流仪态来,慕容雪的心提了起来,既好奇又激动,还很嫉妒。
那倩丽的身影站了起来,步出了厢房,站在檐下,对着慕容雪深施了一礼:“嫂嫂万福。”
慕容雪一见到沈幽心,才知道原来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果然是有一番道理的。沈幽心的美,如一壶清茶,一枝梅花,暗香浮动,叫人说不出的舒服。而且,她身形修长,慕容雪刻意地看向她的腰肢以下,直觉那清波荡漾的石榴裙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
她顿时就觉得心里更了一块干红薯。再看沈幽心的气质容貌,顿时又想起了耶律彦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我喜欢贤良淑德自尊自爱的女子。”
眼前的沈幽心,气质清雅,举止不俗,堪堪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而且表小姐三个字简直就是青梅竹马梦中情人的代名词。
慕容雪强笑着说:“我闲着没事做了些点心,拿来给表妹做宵夜。”
“谢谢嫂嫂。”沈幽心说话语速略慢,清清凌凌的悦耳动听,越发让慕容雪觉得自己的嗓子难听到了极致。
慕容雪进了屋子,四处一看,暗自将梅馆和这里比较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梅馆虽然更舒服豪奢一些,但论风格,却是这里和隐涛阁更像。
她心里越发难受了。
沈幽心请她上座,又吩咐小丫鬟倩儿上茶。
慕容雪捧起一杯清茶,水汽熏着她的眼,只觉得干涩得难受,于是,闷在心里的话没经过大脑就直接冲口而出了。
“王爷常来么?”
话一说出来,她又恨不得咬掉舌尖,这问题多没水准,简直像是妒妇来兴师问罪的,她可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耶律彦的表妹是不是他的心上人而已。
“表哥几乎不来。”沈幽心回答之后,还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可笑。
“他为什么不来?”慕容雪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既然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为何又要做柳下惠?
“表哥一向很忙。”沈幽心依旧笑得恬淡清丽。慕容雪发现沈幽心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对手,她客客气气,不卑不亢,完全是一种不接招的架势,是四两拨千斤的高人。
既然如此,慕容雪也就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反正直来直去就是她的强项。她正想着下一句该说什么,突然门外响起张拢的声音。
倩儿匆匆进来禀报:“小姐,王爷来了。”
慕容雪一怔,忽然间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忙起身迎了出去,沈幽心也出了房门。
耶律彦匆匆进来院子,见到慕容雪先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沈幽心的身上。
慕容雪立刻体会出了两种目光的不同,看着她的时候分明是一副淡然漠然,而看着沈幽心的时候,立刻便添了怜惜温柔。
他打量了一下沈幽心,仿佛是要看看有没有被慕容雪欺负,这才开口问慕容雪:“你怎么来了?”
这口气显然是一副生怕她加害心上人的语气,慕容雪委屈又气恼,“我给表妹送宵夜。”
耶律彦看了看她,道:“你先回去吧。”
慕容雪只好带着疏影、暗香回去,走了几步,她交代暗香:“你留下来,看看王爷几时从客舍青出来。”
她独自一人带着疏影,慢慢地往梅馆走,一边走,一边洒泪。原来除了一个番邦美人,还有一个沈幽心,番邦美人也就算了,早已是翻过去的一页,过眼云烟,可是沈幽心,可是活生生的一个情敌,而客舍青就立在隐涛阁的对面。一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呼呼隆隆的就像是冰山倒塌了一般,夜风呼啸直往里猛灌。
这时,她想起了丁香对她说过的话,你要是上赶着喜欢一个男人,他就尾巴翘到了天上,你要是不理会他,他又像狗一样巴结你。
慕容雪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也想有个男人巴巴地来喜欢自己,可是天意弄人,她偏偏碰见了一个冷面孔铁心肠的男人。她装不出高傲,更装不出冷淡,她喜欢一个人,从头到脚弥漫的都是火一般的热情,根本无法掩饰,无法隐藏,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可是为什么男人偏偏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呢?她真是想不透。
回到梅馆,疏影帮她放了洗澡水。
她坐在浴桶里,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指尖缝里,还有一点点未洗干净的面粉。为了做糕点,她整整忙碌了一天,手腕揉面都酸了。可是累了一天的成果,他只尝了一口,现在在他心上人的屋子里,两人一定是一边喝茶一边吃着她做的糕点,秉烛夜谈吧。
想到那个画面,她捂住了脸蛋,从指缝里喷出来两股酸溜溜的眼泪。
“又在哭啊?”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她赶紧把手放下来,不知何时,耶律彦竟然站在她跟前,一副调侃的表情。
慕容雪忙不迭地抱住双臂,也顾不上哭了,羞得满面通红。
“别捂了,俩小馒头有什么可看的。”说着,他将她的衣服拿过来,递给她。
慕容雪狼狈地从浴桶里爬出来,穿上衣服,铜镜里照出来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含烟蒙雾的眼,芙蓉如面柳如眉。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好看,可是为什么他就是那么冷淡呢,她实在是想不通。
“王爷今夜不是说不来么?”
耶律彦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怕梅馆发大水淹了镜湖,所以过来看看。”
慕容雪又羞又气,一跺脚道:“我才没哭。”
耶律彦笑笑不语,手指头从她眼角一划而过,指尖上挑着一颗水珠,“这是什么?”
慕容雪嘴硬地说:“洗澡水。”
耶律彦将指尖放在舌尖舔了一下,叹道:“将洗澡水都哭咸了,佩服。”
慕容雪羞恼地爬到床上,背对着他,生怕他瞧见自己红肿的眼皮又来嘲笑。
耶律彦却不放过她,故意俯身趴在她肩上闻了闻,“一股子酸醋味。”
慕容雪不服气地转过身,“明明是香味。”
耶律彦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哼道:“许你有表哥,便不许我有表妹?”
慕容雪气呼呼道:“可是我不喜欢表哥,你却喜欢表妹。”
耶律彦挑了挑眉,“谁说我喜欢她了?”
“难道你不喜欢?”慕容雪惊喜地坐了起来,问道,“不喜欢?那你干吗要留她住在府里,还和你隔水相望。”
耶律彦却也不回答,又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可真能吃醋。”
慕容雪冲口而出:“我喜欢你才吃醋的。”
耶律彦心里蓦然一动,揉了揉她的头发,“睡吧。朝廷很快就要发兵剿匪,兵部事情很多,等我看完公文再过来,你先睡吧。”
慕容雪立刻露出了一丝受宠若惊的笑意,一颗破碎的心,立刻就恢复了无坚不摧的原样。
沈幽心和番邦美人,都将是浮云。她的自信心又全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