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东霆健步而来,暮色中的身影越发魁伟。云翡忍着满腹的不满和心里的剧痛,屈身行礼:“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
尉东霆笑了笑:“我碰巧路过,顺便来看看阿琮是否偷懒。”
云琮立刻道:“回大将军,我没有偷懒,姐姐和宋师父可以作证。”
尉东霆点头笑笑:“那就好。”
云翡才不相信他会“碰巧”加“路过”,更不会相信他突然过来,只是为了看看阿琮是否偷懒。
果然,他扭头看着她,眼眸亮若寒星,叫人不可逼视。
“云小姐,我有事想要你商议。”
“大将军请。”云翡客客气气请了尉东霆进屋,吩咐茯苓上茶,且看他有何话说。
尉东霆坐下之后,目光率先落在她的手指上。
左手的食指缠着一圈白布,胖乎乎得像是一颗可爱的蚕茧。
“你的手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云翡将手放到身边,心里气道:还不是你。
“这是太医院里配的紫玉膏,治伤极好。”
云翡扭头一看,尉东霆拿出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精致秀巧的紫色小盒,放在她身边的桌上。这显然就是不打自招,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手指受了伤,而且受伤的原因,估计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云翡又羞又窘,抬起眼帘,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纤纤小手将那紫玉膏推了回去,客客气气道:“多谢大将军,不必了。”
尉东霆:“……”
本来对他这种铁骨铮铮的男人来说,剪刀剪破点皮肉就如同蚊虫叮咬了一下,根本不屑于医治包扎。但因为是她,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地要了这贵重的紫玉膏来表示关心,可惜她根本不领情。一副拒人千里、敬谢不敏的模样,实在让他郁闷。
更郁闷的是,他发现她的腰间也挂着一个香包,用翠翠的绿锦缝制而成,挂在腰间仿佛一块翡翠。
“这香包可是和阿琮的一样?”
云翡点点头,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皇上见阿琮带着那个香包很是喜欢,叫我来讨一个给他。你这个挺好,就送给皇上吧。”说着,伸出手来。
云翡:“……”
这香包里面也不知章松年放了什么香料,香气极其清淡好闻,而且的确有明目醒脑之效,云翡心里还真舍不得。
“那我明日请章大夫再做一个,送给皇上吧。”
尉东霆眉头一蹙:“就这个。”
看他那严肃的神色,仿佛不给便是欺君之罪,云翡只好割爱,恋恋不舍地解下来,放到他手心里。
尉东霆拿过香包,慢悠悠问:“利息可想好了?”
果然是来谈利息的,云翡早有准备,立刻献媚地笑:“大将军不过是和我说笑的,才不会在意这点利息,对么?”
那笑容天真甜美,纯净的像是无人幽谷里的一朵小小兰花,两个梨涡甜得仿佛灌满了蜜汁。怪不得有美人计之说,尉东霆忍住心里蔓延开的绵软温柔,一字一顿道:“很、在、意。”
烛光照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目光深深,叫人看不透。云翡眨了眨眼,讨好地问:“利息不用银子,是用金子么?”
他意味深长地说:“比金子更贵。”他就不信她没听过“情比金坚”四个字。
云翡又眨了眨眼,皎洁如月的脸上,却是一片可爱的迷茫:“我可真想不出来比金子更贵的是什么了,夜明珠还是宝石?”
看来真是财迷心窍了,想来想去,就知道在金银珠宝上打转,尉东霆失望地揉了揉眉心:“你若是想不出来,那就五倍利息,拿银子结算好了。”
五倍!云翡心尖一抽,马上笑得蜜一样甜美:“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想出来的。”
“三个月想不出来,就拿五倍利息还我。”
云翡立刻一副心碎得快要死掉的样子。
尉东霆起身离去,再待下去他的心脏也不大好了,这丫头心里除了钱,没别的。
云翡捂住心脏,和云琮一起送了尉东霆出去。
阿琮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手里的香包,又看看姐姐,小声道:“姐姐,你怎么把章大夫的香包送给了大将军?”
云翡不满地哼了一声:“是他要走的,要送给皇上。”
阿琮奇怪地嘟囔:“皇上不喜欢啊,他说女人才带这个。”
云翡心里怦地跳了一下,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天气一日日地热起来,云琮因为勤奋练功,个子蹿得极块,从荆州带来的衣衫,几乎都穿不下了。
云翡带着茯苓出门,去给阿琮买衣裳。问了几家铺子,云翡暗暗咋舌,没想到京城的物价,竟然比荆州贵了那么多,看来以后还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才成。云定权虽然会给她银子,但经历了林清荷的事之后,云翡觉得银子还是比爹可靠得多。谁知道她和阿琮要在京城待几年,手里银子越多,她才越有安全感。
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该怎么过才能更省钱,可是又想起来外公说过,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忽然间她心头一亮,对啊,为什么不想着挣钱呢?现在她离了荆州,京城谁也不认识她,云定权鞭长莫及,她可是一人说了算。
挣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顿时像是春草发了芽,瞬间枝蔓缠绕,占了她整颗心,娇俏的脸蛋,立刻变得神采奕奕。
本来是出来买东西的,可是一旦有了做生意挣钱的念头,她逛街就有了目的,一路上走走看看,脑中主意转个不停。
街上人流熙攘,不时听到外地口音。云琮说过,尉丞相为了振兴朝廷,要举办一场选拔人才的考试,分文武两科,日子定在七月初一那日。这个消息一传出去,京城来了不少前来备考的外地人。
一行三人走到洛河边,柳堤上春光明媚,游人如织,青碧的河水,烟波澹荡。河堤上来来往往,既有进京城的外地人,又有出京城折柳相送的离人,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云翡突然心里一动,扭头对茯苓笑嘻嘻道:“咱们在京城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想法子挣点钱。”
茯苓眨了眨眼:“怎么挣钱?”
云翡指着河堤上的人说:“你看离京的人都在河边折柳相送。可是送别没有酒,岂不是少了许多滋味?咱们可以在河边开一家酒肆啊。”
茯苓一怔:“这,成吗?”她扭头看了看宋惊雨。
一直默默跟着两人身后的宋惊雨立刻道:“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恐怕不大好。”
云翡俏生生道:“我正正当当挣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便是皇上问起,我也不怕。再说,云琮是来做人质的,我可是自由之身,为何不能做生意挣钱?”
宋惊雨还是摇头:“即便朝廷不管,云大人知道,恐怕也不会同意。”
茯苓也点头:“是啊,将军必定不肯让小姐抛头露面去开店的。”
云翡想了想,突然对宋惊雨嫣然一笑。她生得美丽灵秀,一笑起来,两个梨涡,比世上最芳醇的美酒还要醉人。
但是,宋惊雨立刻如临大敌,因为这位鬼灵精怪的小姐,每次这么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地看着他时,都没好事……
果然,云翡笑容甜如蜜糖一般,亲亲切切道:“那就你来开店好了。”
宋惊雨嘴角一抽,当即回绝:“在下没钱。”
“没关系,我来出资,宋大哥做个挂名掌柜就好了。”
“宋大哥”三个字像是一颗霹雳弹扔进了心里,炸得宋惊雨头晕眼花,心慌意乱。他磕磕巴巴道:“小姐,将军若是知道,还不气得暴跳如雷。”
云翡偏着头,慧黠地笑:“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再说,我爹忙着和秦王打仗,哪里顾得上我们。”
宋惊雨急得额角出汗:“此事不妥。”
云翡眨了眨眼,笑靥如花:“宋大哥你是不是就想待在家里,和奇花、异草两位小姑娘在一起啊?”
茯苓噗地一声笑出来。
宋惊雨瞬间脸红过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打定主意要挣钱的云翡,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本钱不多又没经验,先从小本生意做起,积累经验再慢慢做大。
小酒肆只需要几样简单的下酒菜,再配上好酒就成。齐氏做饭的手艺不错,每日准备几样下酒菜不成问题。至于酒水,叫宋惊雨去寻一家好酒坊进货便是。
白日阿琮待在宫里,她和茯苓、宋惊雨都闲在居处。闲着无聊,不如开店,既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挣钱。不过,她是绝对不能抛头露面的,她爹虽然爱钱,却又死要面子。
“宋大哥,我记得你曾说过,江湖上有卖假脸的,对不对?”
宋惊雨嘴角抽了一下:“那不叫假脸,江湖上通常称之为面具。”
云翡笑吟吟道:“你去替我买一张来好不好?”
宋惊雨一怔:“你要面具做什么?”
看着云翡那眉飞色舞、财迷心窍的一张如花笑靥,宋惊雨顿时觉得整个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