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图斯兰之前。
徐燕时提前结束手里的工作,在西安呆了一周。
那一周,大概是他近三十年里,最荒唐的日子。向园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同他鱼水之欢。两人越来越上道,男人在床事上本就无师自通,越发熟能生巧,姿势越来越多。气氛掌控越来越娴熟,甚至完完全全拿捏住了向园的七寸,哪里敏感,哪里一碰就化,他做了几回也就全然了如指掌,有时候喜欢逗她,办事的时候,在她耳边说些不着三不着两的话,听得女人脸颊绯红,眼神里满是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他也会说这种话。单纯得很。
男人对这事开窍都早,年少时是好奇和刺激。现在成熟,是纯发泄。他不算太重欲,更多的时候,是生活里那些不如意的事儿压得他有点透不过气,没多余心思再去考虑这些,所以这么多年都单着。这点快感还真不至于。
暮色渐沉,对岸渔火通明,平静的湖面亮着色彩斑斓的光,像她抹了口红的唇,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隔着暮霭抽烟的男人,听到楼下的停车声,心里一燥,不勉笑自己跟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一般。
这晚,两人刚结束,这次战线拉长至一个半小时。
向园这小姑娘也挺开窍的,学什么都快,再调教几次,谁掌控局面都不一定。男人跟女人本来在这方面就有点先天不占优势,之前那么快,徐燕时料定这丫头平时也不太自己解决,随便一弄,就叫声连连。
向园去洗澡,徐燕时窝在阳台的沙发椅上吞云吐雾,脑子里蹦出的全都是淫词艳曲。
年少时,秉着好奇看了所谓禁书——《金瓶梅》。
他记性好,尤其小时候看得东西。他至今犹记得那句——
“锦帐鸳鸯,绣衾鸾凤。一种风流千种态:看香肌双莹,玉箫暗品,鹦舌偷尝。”
……
他抽完一支烟,向园洗完澡出来,瞧见个半个身影,后脑勺剔削干净利落,不知道是不是梁教授要求的,他这会剔得尤其短,连额际的发梢都削剪干净了,衬得整个五官更是凌厉,不算精致,倒是更冷硬,很标致。
他人靠着,衬衫半开,手上的袖口全敞着,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手指堪堪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领口扣子松到三四颗,露出赤裸的胸膛,刚做完,额角还沁着几滴汗,见证了刚才疯狂的云雨。
光这模样,又让她心动。
深夜,万籁俱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男人的气息被放大,成了行走的荷尔蒙,走到哪,向园的眼睛跟到哪,一寸不让,直勾勾地盯着他,像一颗化不开的糖,牢牢地长在他身上了。
一颗心,在她的胸腔里,突突突地狂跳。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徐燕时未觉,收了下台几上的空烟盒,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余光瞥见身后有一道人影,才回头,瞥她一眼,转回,低头将手上最后一支烟吸燃,垂眸漫不经心问:“洗完了?”
向园走过去,手抚上他干净的后颈,顺着颈椎一寸寸温柔地往下滑,女人的手比水还软,仿佛一阵轻缓而细腻的水流从皮肤表面流过,引人发颤。
不过男人很淡定,人靠着沙发,长腿一伸,敞着,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
向园勾着他脖子坐下去,脑袋枕着他,窝在他怀里,蹭着他宽阔的胸膛,衬衫扣开着,脸直接贴上了他温热的肌肤,心跳热烈而有力,她觉得他好像在她面前,穿得越来越少,以前衬衫扣子是决计不会这么敞的,如今这敞着,倒像是给她一种“随你怎么摆弄”的暗示。
向园想着,便摸上他硬实火热的胸膛,不受控制地一路亲上去,停在喉结处,她吮着,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一只手夹烟搭着桌沿,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勺,虚虚扶着,垂眼睨她,就着月光,那眼神幽暗,似深藏的海水,深不见底,海面却亮着波光粼粼。
向园喘着气说:“你这样,像不像我养在金屋里的小白脸。”
他懒洋洋靠着,单手压着她的后脑勺,任由她沿着脖颈一路吻上来,头微侧,掸了下烟灰,向园顺势吮住他的耳垂,又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技巧性十足地在他耳蜗处旋了一圈,诱哄地说:“你干脆别去上班了,做我的小白脸算了?我养你啊。”
徐燕时轻笑,把烟掐了:“那哪天你玩腻了,我该找谁去?”
向园吻他眉心,半开玩笑地说:“我把你介绍给我其他富婆,我很多小姐妹都很有钱的,只要你年老不色衰又精力充沛的,这碗饭吃到四十岁不是问题。”
他不笑了,撇了下头,不给她亲,冷睨她一眼:“舍得吗?”
那一眼,仿佛只要她说舍得,似乎要将她给拆了,向园败下阵来。
“不舍得,”她叹气如实说,话锋一转,“我今天表现怎么样,坚持了一个半小时哦。”
“不得了。”
吻落到他下颚,徐燕时一低头,含住她的唇,同她密密接吻。
亲到最后,两人都心头火热,浑身着了火一般地烧,亲得面红耳热,呼吸渐渐紊乱,最后一同倒在那张床上,混热搅乱,气息纠缠的瞬间,最后在轻重不一的撞击中,脑中只剩一个混乱的念头——
这一周,过得实在荒唐、糜烂-
七月,整个图斯兰会议期间,与会人员都交了手机。所有人都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直到陆怀征的直属领导栗鸿文打来询问电话,并且要求与徐燕时通话。
在秘书长的监视下,徐燕时跟栗鸿文做了次短暂的通话——
电话那头栗鸿文的声音洪亮且沉稳,张弛有度:“徐总?”
“栗参谋,您好。”
栗鸿文笑了,插科打诨了两句,先前几句都与陆怀征有关,徐燕时不卑不亢地聊了两句,随即栗鸿文道:“我们看了开幕式的视频,外交部的几位领导都夸你机智,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考个公务员,来当外交官?”
徐燕时没当真,只觉栗鸿文在玩笑,别说他专业不对口,虽然英文不错,但这么多年没学了,保留的都是基本的口语能力,真要他正儿八经地跟那些外交学院的学生比,还不一定能比过,只笑笑说:“过奖了。”
栗鸿文也笑:“我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以考虑下,你的形象各方面都挺适合外交部的。听老梁说,闭幕式你要总结发言?好好说啊,全网直播呢。我听说你最近在网上很火呢。”
其实对栗鸿文来说,他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从国家宣传层面来说,有这样一个正面人物,各方媒体宣传部肯定会争相报道,为的也是激励当下迷茫的年轻一代好好学习,而不是整日荒废,打游戏追星度日。徐燕时这样一个人正面教材,长得帅,有能力读书又好,加上现在在微博上又有人气,完全可以树立一个新时代的偶像标杆。
人宣传部说了,就应该多树立这样的偶像,让孩子们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别人不清楚,梁秦是太清楚了。栗鸿文不舍得自己下属陆怀征抛头露面的,这才想着让徐燕时去做这个所谓的榜样,但中国这个舆论环境,枪打出头鸟,你站得越高,摔得也越惨。
你要成为大家的榜样,那就得在大众面前,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净,包括你经历过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别人不了解,只有梁秦了解徐燕时经历过什么,难道要他在所有人面前,把自己曾经那些被父母抛弃的伤心事再揭出来?
梁秦可舍不得徐燕时出这个头,也丝毫不顾及,直接夺过电话给怼了:“不好意思啊,老栗,你心疼你下属,我也心疼我学生,你最好赶紧让人把国内那些消息给撤了,不然我回去就找军分区最高领导说理去,陆怀征是军人,他有保护,我也提前给你支个声,我这学生不久也要进研究院的,也是保密人物!”
梁秦气哄哄地挂了电话。
“什么东西,别搭理他,敢打我的人主意。”
看徐燕时眼神含笑,梁秦约莫是觉得自己过激了,哼唧一声:“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马上写完了。”
梁秦怕自己太过武断,还是问了句:“你对外交部有没有兴趣?”
徐燕时摇头,直接说:“没太大兴趣,要真去,什么还都得重新学,我专业也不对口。”
徐燕时还是偏理工类,梁秦一直这么觉得,遂点头:“那就行,还是做你的科研,论文写好了早点给我,别拖了。”
“好。”
那边,蒋元良跟陆怀征也在闲聊。
蒋元良:“你跟徐燕时认识?”
“我一妹妹的朋友,见过一面,不太熟,”陆怀征眯眯眼,笑容一如既往地清灿:“干嘛,您看上了?想纳入麾下?”
蒋元良白他,倒也解释:“刚刚美国代表团的那个克莱韦教授,跟秘书长在打听他。”
那时,陆怀征跟徐燕时还不熟,徐燕时对他不太热络,陆怀征也不是喜欢热恋贴冷屁股的人,除了开会,两人也没什么交流,对徐燕时他不太了解,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听蒋元良道:“这位克莱韦教授也是出了名的惜才,还记得前几年闹那么大的沃尔夫条款吗?”
陆怀征沉吟片刻,点头道:“记得,禁止中美两国之间展开有关美国航天局的活动是吧?”
蒋元良点头,眼神哀婉:“是的,后来还禁止中国籍人员参与任何美国航天局的会议,大致就是这样,这位克莱韦教授,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因为他的喷气推进实验室里,就有很多中国学生。我记得有年航天研究会上,克莱韦教授挖走了我们中国一个研究员加入了他的喷气推进实验室。直接入了美籍,我当时还挺气的,但后来想想,这都是个人选择。”
陆怀征没说话,只听蒋元良叹口气露出一种惋惜的眼神:“不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徐总,会不会加入美籍?”
……
当天下午的会议中,就“水下航行器存在布设及校准的问题”展开了一场激烈讨论。
图斯兰本地科学家哈德兰,是一位非常疯狂且大胆激进的科学怪人,提出的论点都非常千奇百怪,甚至是剑走偏锋有点另辟蹊径的感觉。
简单的说,水下定位航行器的位置和追踪,都需要浮标来确定,而平常的惯性导航中,他需要通过全球定位导航系统来导航信号,如果调校不准,水下航行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浮出水面,导致目标暴露。
哈德兰认为,水下航行器的研发进入了一定的瓶颈期,目前出现的几个问题都无法解决,惯性导航里调校不准,以及涉及到的差分GPS基准站等等问题。
包括在前几天隐形飞机的设计上,哈德兰跟蒋元良面红耳赤的“死侍”争论都令人目瞪口呆。
在哈德兰眼里,科学没有人性化,只有怎么样将目前的科学技术发挥到极致,甚至提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理论——“水下航行器的设计在一开始就存在不合理,为什么不能根据现有的情况改进,也许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就好比,人为什么叫人?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生下来别人告诉我们,我们是人,而那些流着哈喇子整天只会汪汪汪的生物叫狗,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很有可能,我们是狗,而那些小狗狗们,他们才是人。”
话音刚落,当下整个会议厅哗然,克莱韦教授当下提醒他:
“请不要用你学术界的辩论放在会议上讨论,哈德兰先生。”
哈德兰举了手,“我只是借这个例子说明一个问题,水下航行器或许它并不叫水下航行器。有些认知,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名称只是个称呼而已。”
克莱韦觉得哈德兰一定是图斯兰本地政府派来的间谍捣乱,无理取闹到令人发指。
“但哈德兰先生,咱们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你最近几天提出的问题,毫无营养,甚至耽误我们的会议进程,请你注意一下。”
哈德兰压根没听进去,还在喋喋不休地自顾自说:“克莱韦教授,或许您也不叫克莱韦?也许是屎壳郎?”这全然是挑衅。
克莱韦始终全程保持礼貌的绅士风度:“谢谢,我很喜欢你给我的新名字。”
哈德兰得意地倚着凳子,会议长敲了敲桌,示意他说话注意措辞,也仅此而已,没说任何重话。
会议桌上,其余人已经开始唏嘘。
一旁,忽然插入一道年轻男人清冷的声音:“打扰一下。”
所有齐齐望过去。
老教授身旁坐着一个模样英俊,五官冷淡的年轻男人。
徐燕时看向哈德兰,用流利的英文问道:“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一个著名的科学实验?”
哈德兰:“什么?”
徐燕时:“DavidReimer,他一出生就被父母送往医院做了割包皮手术,手术失误,将他整个生殖器官都给摘了,医生建议让父母告诉他,他本身就是个女孩,并且将他当成女孩来养。”
哈德兰:“然后呢?”
徐燕时:“他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得了抑郁症自杀,他的认知一开始就是被颠覆的,就像你说的,男人可能是女人,女人可能是男人,只不过是个称呼问题,那为什么他最后会自杀呢?是觉得自己长得像男人,可是却没有男人该有的器官,自我怀疑和纠葛了十几年后自杀了?或者你又怎么知道,在发明这些之前,咱们的前辈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白马非马的阶段呢?”
梁秦咳了下,示意他差不多适可而止了。
哈德兰不理解白马非马。
徐燕时笑了下,建议他:“或许你可以尝试学习中文,因为在我们中国,有种汉字叫甲骨文,他是根据象形字演化而来的,每个字和物体都有相对应的图形解释,比如人,这个字,一撇一捺,站的就是人,狗,四肢跪趴犬,那就是狗。所以人狗不分的问题,在中国不存在。”
……
“啪啪”,两声单调的掌声响过,忽然响起一串热烈的掌声。
哈德兰脸上的笑容随着那消逝的掌声一般,渐渐消失,淹没,直至看不见。
会议结束,徐燕时在厕所抽烟的时候,被克莱韦教授的助理拦住-
七月,北京。
向园格外想念徐燕时,她每天必干的一件事,就是上网搜新闻,看看图斯兰今天有没有媒体相关的照片,新闻上只要看到关于图斯兰的字眼,她都会忍不住留意,心下恍然,却不觉,这个男人已经不知不觉钻进她的生命里了,无处不在,甚至她自己都毫无察觉。
下了班,回到家,仿佛满脑子都是离开前那周,两人在房间各个角落缠绵的气息,甚至恍惚间,都依稀都看见他或站、或坐着沉默抽烟的样子。
或者是他一边吸烟,一边瞧着自己的样子,深黑色的眼珠似乎又比一般人亮点,总像是带着漩涡,要将她卷进去,一如汪洋大海,将她吞没,深情地叫她心脏怦怦直跳。
尽管此时,人不在眼前,但她一闭眼,好似在眼前,那张脸莫名就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了,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想她吗?
很忙吧,没时间想她吧?
她喜欢他工作的样子。电脑她没动,还是他临走前的样子,桌面上的论文是他的,那一周其实他也没闲着,她去上班,他就在家看资料写论文,两人有时候做完,他抽根烟还得继续写。
向园其实挺心疼他的,大好的青年,时间全用来熬夜。
还偏偏不长黑眼圈。
徐燕时的消息,在那个夏天,几乎是铺天盖地。
技术部门里的人,天天唯他马首是瞻,莫名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别说高冷施天佑那几个,偶尔公司里的LED显示屏会闪过最新的早午间新闻消息。
那张脸在屏幕上一出现,都会引起公司里一小波得骚动,姑娘们会在私底下小声地讨论,偶尔在关系好的同事群里感叹一下这男人好帅,怪自己当初眼瞎,没给人拿下。现在出名了,怕是难追。
全公司上下,大概只有技术部的人知道真相了。
虽然徐燕时跟向园从来没当他们的面承认过,但是他们大多也都机灵地猜到了,老大那所谓的女朋友绝对是向园,这两人还玩地下恋情,虽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也是念及向园的身份,毕竟是老董事长的孙女,老大心里也是有顾及的吧,于是他们很懂事的决定替老大保守这个秘密,并且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大嫂。
……
那时候,向园才知道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她总是坐在他惯常抽烟的位置发呆,望着地上的影子,想他抽烟时的模样,想他松开衬衫时的模样,想他烦躁时、高兴时、生气时、哄她时的每个样子。
她想,她不只是有点想跟他结婚。
她是很想跟他结婚。
牵肠挂肚的滋味,好像是春天的落花,让她沉浸的,是他的深情。
那个夏天,过得特别漫长,像是终年不至的夏至,堪堪才等来七月-
七月底,赖飞白一个电话,把向园召回了北京。
老爷子入院,肺炎久治未愈,赖飞白不排除是最坏情况,向园立马给顾严打了个电话,顾严让她先确诊,可司徒明天死活不肯做穿刺和气管镜,向园怎么哄都没用。
那一天天跟打仗似的,向园也没工夫去想徐燕时了。
这天,司徒明天咳得有点厉害,向园不愿再纵着他,直接让赖飞白给他送进诊室,老爷子差点从床上跳下去,向园急得掉泪:“爷爷,您能不能别闹了!确诊了咱们好治疗!”
顾严是理解的。
老人在这个岁数,反而不愿意确诊,能撑多久是多久,有些确诊下来,反而走得快,心态放轻松,看司徒明天这活蹦乱跳的状态,问题应该不太严重,先拖着,别给他压力,顾严劝说向园。
向园抹了把眼泪,“那会恶化吗?”
顾严道:“说实话,到这个份上了,再恶化也差不到哪去,现在主要是哄他高兴,别跟他对着干,让他保持愉悦轻松的心情,等有空,我再安排护士给他做检查,两三个月内都不会有太大变化。而且,你爷爷每年都体检,身体不是一直都挺好的,有点小情况都能解决,你不用太紧张了。”
向园这才稍稍放下心,远处脚步声渐进,顾严看了眼,对向园:“我先撤,你有事再叫我。”
向园嗯了声,转头看了眼来人,是赖飞白,她问:“爷爷怎么样了?”
赖飞白:“刚睡下。”
走廊静谧,鼻尖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
“爷爷这段时间都很忙吗?”她仰头问。
赖飞白在他身边坐下,西装革履,尖头皮鞋,一贯的规矩和拘谨,真是今晚,他表情比往日更严肃,他靠着墙,微微翘起二郎腿,目光盯着远处,他似无力又自嘲地说:“很忙,每天都很忙。”
向园忽然沉默。
赖飞白:“董事长从创立东和至今,就没有一天是休息过的,铁打身子也要累垮的。你爸爸专注画画无心家业,老夫人生你爸爸时难产,董事长也不肯她再生,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没撑过三十岁。或许他思想上有些古板和守旧,也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他总是问我,年轻人现在都玩什么呀,我孙子孙女们都在干什么呀,为什么总是让我一个小老头管这么大一公司,我也好像退休啊,我也好想去环游世界……”
赖飞白一字一句,像是针扎一般戳在向园的心上,如刀绞,她整个人好像如坠入冰窟窿里,从头顶寒到了脚底心。脑袋像是灌了铅一般昏沉,她慢慢低下头,眼神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跟着烫了下。
电梯里,家冕飞奔而至,疯狂地摁着上升按钮,不等电梯停稳,他如泥鳅般从人群中钻出来,在静谧的长廊里汗水淋漓地飞奔,直到看见走廊尽头处那坐着人影,耳边隐隐传来赖飞白的谈话声,他才失神地缓缓停下来……
医院病房里滴答滴答地仪器像是生命的指针,缓慢而沉重地在整个走廊回响,也如寺庙里沉闷压抑的庄重笔直地撞进他们的心里。
赖飞白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员工对东和的不满,对领导的不满,对他的不满,你以为董事长不知道吗,可有时候,企业做到这个份上,背后是国家,是利益,是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赖飞白吸了口气,他向来面无表情,微低头说:“前两天,杨平山提出撤股,要老爷子在一个月之内以现金的形式付清,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股权,总计金额近八千万。”
西安这两个月风平浪静,却不想总部腥风血雨。
“杨平山为什么忽然撤股?”
赖飞白:“杨平山最近跟一个公司老总走得近,我找人跟踪,发现他在私底下把咱们公司的客户资料都卖给对手公司,老爷子气不过,去找他理论,两人大吵了一家,我们手里没实质证据,只有一张照片,但杨平山咬死了说我们冤枉他,要辞职。”
“杨平山走了最好。”向园说。
赖飞白笑了下:“营销部八十个人,五十个人同时提出辞职。”
向园一愣,随即又听他说出更震惊的一件事:“这都不算,总部网络安全中心总负责人和副总及几位核心技术岗的几位同事,全部跟随杨平山提出辞职。”
“网络安全中心?”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但凡来个技术好点的黑客,都可以随便翻开公司的数据库,查看并且浏览所有的保密客户资料。除非你在短期内找到一个非常懂技术且信得过的人。
所以,杨平山,这哪是撤股。
他是要带走东和的核心团队,自己另立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