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是个眼力极好的,立马上前来,假装给明意看脉,而后就朝大司拱手:“纪夫人身子不适,可能需要寻个小院让臣仔细诊断。”
明意那个动作,再加上言笑这个话,众人都猜到了一二。大司连忙道:“快去快去,若有好消息,记得让人回禀。”
元力天赋极高之人,所生子嗣也大概率经脉极好,纪伯宰若能有后,那对慕星城来说便又是一个喜讯。
大司乐得合不拢嘴,吩咐了内侍跟着过去看言笑有什么需要,又连忙斟酒拉着上三城的使者们共饮:“今天是个好日子,来,大家来喝一杯。”
几个使者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什么鬼喜事,只他慕星城得意,与别城有什么干系。
但朝阳城的两个人却是脸色各异。
佘天麟是心情万分复杂,又惊奇又难过。单尔却是沉着脸没有吭声,手指微微捻着,像在盘算什么。
不管身后人怎么想,明意是顺利带着纪伯宰离开了踏歌台,与言笑一起避到了一处小院里。
四周无人,纪伯宰也就不撑着了,闷哼一声嘴里就溢出血来。
言笑像是习以为常一般,飞快地取出银针扎破他两处血脉,放出一小药瓶的血之后,再给他包扎妥当。
“左平这个不要脸的。”他骂了一声。
纪伯宰缓过些劲儿来,哼笑:“他那手段,赢不了我。”
“赢是赢不了,但能让你伤着。”言笑找了药丸来塞给他,恼道,“真是下流。”
明意给他擦拭着伤口周围,没有吭声。纪伯宰看了她一眼,想装不在意,憋了那么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身子当真不舒服?”
“假的,不装一装无法脱身。”她头也没抬,没什么感情地答。
嘴角落下去半寸,纪伯宰别开头:“我想也是。”
瞧着言笑动作流畅,明意也就收了手站起身:“我去马厩附近瞧瞧,言大人多看顾他些。”
言笑有些意外。纪伯宰虽说是不至于丧命,但这伤也够严重的,浑身是血,嘴唇都泛白了,看起来那叫一个卫郎娇弱,她居然能这般冷漠地说要走?
“办事要紧。”纪伯宰垂眼,“你且去。”
“奴告退。”
水红的裙摆在门槛上一扫,连点留恋的风儿都没刮出来。
言笑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跟前闷不做声的纪伯宰,倏地失笑:“你也有今天。”
“今天怎么了。”他犹自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有事让她去办,她该走便走。”
“可你不是挺在意她的?”言笑一边包扎一边看他的神情,“但我瞧着,人家可不太在意你。”
“笑话,你是没看见先前她有多在意我,夜夜提灯在府外等我呢。”纪伯宰哼笑,“这世上从来只有我不在意的人,没有不在意我的人,认识我这么久,你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言笑将他的伤口系紧。
他闷哼了一声,长长的眼睫垂下,略微有些恼:“轻点。”
“哎,知道了,你别动怒,对养伤无益。”
养伤不养伤的,他们这些斗者可没那么娇弱,没有明显的外伤便……等等。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纪伯宰突然觉得不对劲:“斗者身上多少都会有伤口吧?”
“对啊。”
“她会元力,那她肯定也修习过,身上也该有伤口才对。”纪伯宰皱眉坐直了身子,“可她身上别说伤口了,浅疤都没有。”
言笑愣了愣,略略一想:“这有什么稀奇,很多城池都有治疤痕的奇药。”
“可她不是说,她是慕星城的人?”纪伯宰眯眼,“一个慕星城采药人家的女儿,哪来的银钱买那么昂贵的治伤奇药?”
“……”言笑被问住了。
其实想也知道,哪有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么机缘巧合地就学了元力,她的身份本就疑点重重,是他不肯轻易将人杀了,非想探个究竟。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纪伯宰靠回软垫上低笑:“这世上女子何其多,温婉贤良的、柔弱可人的,什么模样的我没见过。偏她,阴险狡诈,让人琢磨不透,真是有趣得很。”
言笑很鄙夷地给他倒了盏热茶:“以往你遇见些阴险小人,总是让人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下遇见她,怎么就觉得人有趣生动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忒,你就直说是喜欢她,所以待她不同不就罢了。”言笑嘀咕,“以你的本事,难道还不能与她过上和睦的安宁日子?”
纪伯宰垂眼,没有应声。
安宁和睦的日子?
从他踏进慕星城主城开始,那种日子就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
踏歌台上热闹依旧,停放兽车的马厩自然是空无一人,就连守门的人也偷偷去看热闹了,只余下一群拖着车的从兽,在她踏进马厩的一瞬间立马戒备。
从兽也分等级,高等的从兽、像薄元魁的那匹三头狼,就十分机敏凶恶,绝不允许外人靠近车厢。
明意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掏出了纪伯宰给她的东西。
一支食指粗细的竹节木簪。
这东西不好看也不贵重,她看了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放在薄元魁的兽车上有什么用?
不管了,反正既是任务,那她便去做。
打量了那龇牙咧嘴的三匹狼片刻,明意放出了自己纯白的元力,化出了一只猫。
猫咪可不像她那么畏畏缩缩,它落地就打了个呵欠,用后腿挠了挠下巴,而后就叼过她手里的东西,大摇大摆地朝薄元魁的兽车走去。
四周的从兽都喘着粗气低头看它,它身上的白毛都被吹得呼啦直飘,但那双碧蓝的眼睛里却满是轻蔑,任凭谁站在前头,也仰着下巴踩着猫步绕过去。
三头狼龇着牙低下双头来想咬它,白猫借势起跳,依次踩着它的三颗脑袋腾空,顺利地将竹节簪吐到了车厢里。
三头狼大怒,昂呲一口就去咬它摇晃的尾巴。白猫扭身,一爪子扇在狼嘴上,五道血痕应声而出。
狼懵了,看表情甚至有点委屈。白猫居高临下地睥睨它,看起来还想动手。
明意连忙将它收了回来:“不兴这样哈,我们做坏事呢,别太嚣张。”
白猫不高兴地呜了一声,扭头就消失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