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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好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所属书籍: 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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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过两天,比熊又打电话过来,要求见面。其实我也是想见的,我说:“不是说好了下个星期吗?”他说:“你真的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魅力呢!”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自作多情,人家也没说自己的心情是被我的魅力吸引啊!他说:“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反正我感到了被你吸引。”这话说得,我心里太爽了,为了多听几句,去见个面也是值得的。

    就这样又见了几次面。虽然没有特别的承诺,恋人关系似乎已经不言而喻。每次见面,比熊都有一些小动作,我阻止说:“以后的时间还多呢!”他说:“你总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就停下了。这让我感到,自己的意愿还是能够得到尊重,自己还是能够把控局面,因此也有了一种安心。

    再次见面是在“老树”咖啡馆。坐下来,我想起上次来这里,是刘老板带我来的,又有两年了。我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麓江,涛声依旧,江上行船的鸣笛声依旧,可是,我敢说人也依旧吗?我有点想流泪的感觉,用右手撑着额头,遮住了眼睛。比熊说:“晶晶,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在手移动的瞬间,用指头把渗出来的泪水擦去。

    咖啡端上来,比熊对服务员说:“有事再叫你。”服务员指着桌上的铃说:“有需求了就按这里。”指头在键上示意一下。喝着咖啡,比熊说:“认识这么久了,今天想认真谈一谈。”我说:“这么久是多久?还没有一个月呢。”他说:“人能活两百年,一个月可能真没有多久。”我说:“那你说。”

    比熊喝口咖啡,望着我笑。我说:“又怎么了?”他说:“看看你。”又说:“看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能不能谈点实质性问题?”看他认真的神态,我有点紧张,生怕他问出“父母有没有退休金”之类的话来,让我怎么回答?我说:“谁跟你在一起了?”他说:“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又说:“问一个有点要紧的问题,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我说:“有过。”又说:“怎么了?”他说:“在一起没有?”我说:“那肯定吧,经常在一起吃饭,看书,听讲座。”他说:“我说的那个在一起,不是你说的这个在一起。”我装傻说:“你刚才说的,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他说:“那我就换一种方式说。在一起吃过饭,那么,睡觉呢?”我心中被踹了一脚似的,马上说:“你是不是有个什么情结?你自己呢?”他说:“我是男人。”又说:“没有听说过谁要求男人。”我说:“男人的特权真多啊!”又说:“你有那个什么情结,我也理解,只是我们以后就不要来往了。”他说:“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如果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没有这样的经历,我还真的不想跟你来往了。那太累了。”我说:“那你就想着,有过经历,就不用累了。过程都是多余的,直接行动就可以?”他说:“我不是已经对你尽了这么大的耐心吗?”又说:“有些事情,有那么严重吗?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呢!”我说:“我觉得还是有那么严重的。没有那么严重,这两三年我都不知道得有多少经历了。”他说:“找了个女朋友,都不能解决最基本的问题,这……这……是不是太残酷了?”我说:“我没有觉得自己是用来解决别人的问题的。”他叹口气说:“唉唉,考验我的耐心。”我说:“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速战速决,那是不行的,没点耐心,那也是不行的。”他“嗤”一声说:“不明白,你在维护什么?不明白。”又说:“还有什么可维护的呢?”见我脸色不对,就停下了,摇摇头,“不明白。”

    我沉默着,他说:“别生我的气啊,你是最理解人的。对我这样身体有点好的男人,”他双臂张开,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要多一点理解。”我用力摇头说:“不理解。”又说:“不想理解。”他说:“我理解你,你也理解一下我吧,我是说,也。”我说:“是不是你理解了我的过去,我就有义务理解你的欲……愿望?”他说:“相互理解。”他居然敢戳我的痛处,他敢。我几乎要生气,忍住了。我说:“不。”又说:“不理解,理解就是坑。”他沉下脸,半天说:“你在挑战我的耐心。”

    这一天就是这样不欢而散。比熊送我回去,路上没说一句话,我下车也没说一句。为了缓和气氛,我说:“我去了。”他从喉咙里咳出一声:“嗯。”

    比熊三天没有来信息,这是没有过的。我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跟他联系,想想这么一主动,那就意味着跟着他的思路走了,这怎么行。事情就这么完了吗?这一声发问,让我非常痛苦。说起来,比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最少,他没有嫌弃我目前的状态吧?没有问我父母有没有医保和退休金吧?这是我的软肋啊!那他就坏不到哪里去。上次秦芳介绍了一个男生,接触两三次就旁敲侧击地问我家的情况,知道之后,就消失了,让我的自信心备受打击。这么想着,我就给比熊发了一条微信:这几天在干啥?

    等了半天,比熊都没有回信。我心中有了各种猜测:他没看到信息,他不打算跟我来往了,他在犹豫这份感情是否还值得坚持。到了晚上,在我起码看了五十次手机之后,他的回信来了:明天下午去户外活动一下吗?我说:好的。就盼着明天的到来。还有十多天就要参加公务员考试,可有关的题目,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出来玩半天,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第二天中午,比熊来接我。我说:“那些人呢?”他说:“就我跟你。”车开出麓城几十公里,到了一个叫屋堂山的山下。我们在山下把车停了,开始爬山。一路上有人搭起帐篷安营扎寨,我说:“这是个什么地方?”他说:“麓城的露营基地呢。”爬到半山腰,我爬不动了,就停下来喘气。比熊说:“缺少锻炼。”我说:“你倒是不喘。”他说:“说了我身体好。”又说:“一个男人,身体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又说:“碰到你这样的女孩,还有点可怜。”我说:“你大概是想碰到认识当天就缴械投降的。”他说:“那又太没有价值了。”一只红尾巴的鸟停在前面的树梢上,啾啾叫着,又引来了一只。比熊用手机去拍它们,说:“好羡慕它们这一对神仙眷侣!”我说:“那它们也羡慕我们呢。”他说:“我也想被羡慕啊,可是,可是,”他瞧着我,“可是……”我说:“我们回去吧!”就往下走。路上比熊说:“我到现在没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女朋友?”我说:“不急着定性,再了解了解吧!”他说:“你要了解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说:“能不能约法三章,我们的手机可以互相看看?”他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装着手机的口袋,马上松开,说:“怎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我说:“就觉得你那个手机来电有点多,又经常不接。”又说:“要不现在给我看一次,就一次,看看都有谁在给你发微信?”其实我也没有真的要看他的手机,好多次他避开我看手机,回信息,让我有了吓他一下的想法。我把手伸过去,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接了说:“开机密码?”他说:“这有点不好吧?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你先看看我的。”他不接,说:“那也可能你早有准备,把关键的信息删了,然后对我来一个突然袭击。”我把手机还给他,说:“吓你玩呢。”

    到了山下比熊说:“今晚我们也扎个帐篷不?”我说:“那不好吧,再说也没有帐篷。”他说:“我车后备厢带了的。”我说:“你,狡猾。”他说:“躺在那里看星星,不好吗?听山里的风唱歌,不好吗?”我说:“再说也没有东西吃。”他说:“后备厢也有。”开了后备厢,把帐篷给我看,还有牛奶、面包、水果。我觉得这真的是让人愉悦的浪漫,但深心还是有一种声音提醒自己,一个女孩,她不能顺从自己内心本能的召唤,她必须反抗自己。我说:“你,狡猾。”他说:“狡猾不狡猾再说。你就说,行不行?”我轻轻摇头说:“不行,我才不跟别人‘混帐’呢。”他说:“我规规矩矩待着,行不行?”我说:“你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我?”又说:“唉,我还要回去看书呢!再说,我还不了解你呢。”他说:“哪有这么麻烦的女孩?什么事情先做起来,日久生情,到那天就了解了,而且是全面了解。”又笑一下,“日久不但生情,还生孩子,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他说得这么没遮挡,我忽然有了反抗的力量,说:“不行,不行。”又说:“不到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考完以后再说其他,行吗?”他说:“那我们说定,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你懂的。”我说:“我的意思是,一个月以后再说。”他一根指头指着我:“再说?再说是吧?你简直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再说!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上车!”

    快到麓城的时候,为了打破难堪的沉默,我说:“等会儿我请你吃饭吧!”他说:“吃饭?能不能改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我说:“吃饭还能改日?你不饿吗?”把嘴巴咂了两下。他也跟着咂了几下嘴,说:“我最饿的不是嘴巴。”我突然明白了,说:“想得太美!”他说:“那就算了。”又说:“许晶晶啊,你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我说:“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了不起?”他说:“了不起,了不起!你是一个合格的对手!”又说:“合格对手,见所未见!”我说:“你什么时候又把我设定为对手了?”他说:“你这样的女孩子,见所未见!”我说:“见所未见,你到底见了多少?”他说:“肯定还是见过几个的。”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吃最后的晚餐。”又说:“你想吃什么?”我说:“我随意,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说:“我最想吃的东西在你嘴里,你又不让我吃。”他把舌头飞快地吐出来,往上一卷,红红的像蛇芯子吞吐。我说:“蛇,蛇。”又说:“能不能正经一点?”

    比熊把车开到蒙娜丽莎餐厅,要了一个小包厢。服务员小姐进来,递上菜单。比熊说:“有没有有机蔬菜?”就点了一份有机蔬菜。又说:“那么有机鸡呢?”服务员小姐怔住了,说:“先生,您说什么?”比熊说:“有机鸡,有没有?有机鸡。”我以为听错了,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往邪处想,呆望着比熊。服务员小姐脸都红了,说:“没有。”比熊说:“有机鸡都没有,开什么餐厅?”服务员红着脸出去了。我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要调戏人家。”比熊说:“我是说正经的,你们都往邪处想,我有什么办法?”

    拉上帘子坐下,比熊站了起来,说:“请接受我崇高的敬意!”就敬了一个军礼。服务员刚好掀开帘子进来,惊异地望着他,他下巴微微一仰,服务员就退出去了。比熊又一次敬礼,说:“这是对胜者的尊敬。”我觉得好笑,这太戏剧化了,说:“我赢了吗?我哪点赢了?”他坐下说:“我输了。”我说:“你在演戏?”他不回答,把服务员叫进来,点了菜,说:“是的,我是在演戏,我输了。”

    他迟疑地望着我,说:“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说,说了有点违背组织原则。”我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说:“那就算了,留下一点悬念吧!”我说:“说,你说。我这个人是很好奇的。”他哼哼一会儿说:“我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这一个月来,我都是在扮演一个征服者的角色。我们有一个小小的组织,大家都在里面分享征服者的经历。这一年多来,我已经完成了五次征服,从没失败。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是不缺女人的,随时都有。我对你的压迫,不过是为了完成赢得征服的挑战。从认识你到今天,已经一个月了,时间窗口关闭了,我放弃了,我认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对你表达尊重,因为,在这场征服与反征服的游戏中,你赢了。”

    我呆住了,半天说:“你在说真的吗?”他认真地点点头。我说:“好可怕啊!”他说:“所以一个女生不要对那些来历不明的爱情抱有任何幻想。”又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把真相告诉你。”我说:“为什么你不坚持两个月呢?两个月,”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月,也许你就是胜者。”他说:“没必要,太累了,我并不是真的缺少什么,随时有的。”又说:“去年有个女孩,我要跟她分手,她竟然要自杀。我只好对她讲明真相,她居然表态,愿意承担这种命运。”我说:“你太会装舔狗了,把她舔得那么舒服,让她欲罢不能。”又说:“不但她,连我都有点。”他说:“那么,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舔下去?”我说:“你真的以为我跟那个女孩是一样的人吗?”又好奇地问:“后来呢?”他说:“后来,当然还是脱绊了。我们上手,出局,都有一套方法。”我说:“你不觉得你们这样去害那些女孩,太残忍了吗?”他笑一声说:“所以我从来不强迫你,自愿,一定要自愿,犯法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又说:“你不知道,在我们那个群里,你已经成了名人呢!大家都知道有个叫许晶晶的女生,比熊三打祝家庄,竟然没有打下来,我被大家嘲笑了。有人想接着打,要我牵线认识你,我没有同意。万一别人打下来了,我不是太丢脸了吗?”我说:“这是理由?”他说:“是的。”又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你的敬重吧,居然连我都撼不动。我不想让你去面对他们,他们的目标,就是找到一个五毛钱的花仙子。”我说:“好可怕啊!”他说:“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自愿的,又有什么可怕呢?对那些感情太认真的女生,比如你,我会收敛一点。”又说:“如果是花了很多钱把女生拿下了,那不算本事。我们的原则,是花钱不能超过一千。”我说:“所以那天你说带我去买户外装备,只是虚晃一枪?”他说:“是的。我当时还有点担心,你真的答应去,怎么办?当然,我还是会有办法的。只不过,会有点难堪。”

    我站起来准备走了,忽然想起还有个问题,好奇心推动着我,我坐下来说:“你们这些征服者,征服的标志是什么呢?”他说:“我们是行为艺术家,既然是行为艺术,肯定是以行为的发生为标志吧!我最快的一次,三天,群里还有当天就拿下的。”我说:“好可怕。”他说:“都是自愿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可怕呢?”我说:“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他说:“你说,你说。”我说:“以后你去泡妞,能不能就泡泡那些渣……”停了一下,“那些也在玩世界的女孩,就算了?那些认真的女孩,你害得人家要自杀,那真的好吗?良心不会痛吗?”他笑了一下,说:“良心,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词,虽然有点遥远。”我说:“你就答应我吧!”他连声说:“答应,答应,”望我一眼,“答应。”我说:“答应了就要做到。”他说:“做到,做到,”再望我一眼,“做到。”

    走出餐厅,我看到了熟悉的麓城,灯光,车流,人群。夜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噤,抱住了双臂。比熊说:“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我说:“谢谢,算了。”又说:“总而言之,还是要谢谢你。”他说:“你太客气了。”

    50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心硬如铁。比熊这样的人,既然知道了底牌,那就是一笑了之。可是,自己的心似乎并不听指挥,一静下来,就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前思后想。我在电脑上刷题,好几次不知不觉停下来,沉入到回忆之中。比熊真的是一个心理按摩的高手,哪怕我知道了这是一场骗局,一旦按摩停止,也还是有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期待,也难怪有那么多女孩上当。

    过了十几天,比熊发过来一段音频,是他唱的《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听了第一句,我心中晃悠了一下,一种温馨浮了上来。听到“想你时你在心田”,我感到心中有点沉沦了。又听了一遍,我感到心中有了一种湿润,马上又发现这种湿润不只是情感上的。我对着灯光羞羞地一笑,吐了一下舌头。我捧着手机呆了一会儿,还想再听一遍,心中有一个声音冲了出来,不对,不行,不好。这种温馨就是一个坑,我不能往坑里跳,掉到坑里,就可能像吴老师那样,多少年都爬不出来。我马上删掉了这段音频,然后,把比熊拉黑。

    两个多月前我报公招岗位的时候,打电话征询秦芳的意见。秦芳说:“麓城税务局,要不就是国土资源局。”小吕在旁边说:“晶晶,秦芳的话听不得。”把电话接了过去说:“秦芳的话听不得。那些热乎乎烫手的岗位,不是为我们准备的。”在小吕的建议下,我报了上城区的社区岗位。社区都是一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我也不喜欢,但毕竟考上才是第一位的。对于一个在泥塘中挣扎的人,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考试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在中公等平台上刷了几千道行测题,申论的各种版本也熟记了十多套。考试的前一天,我去看考场。考场在郊区的一所学校,我搭车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之后马上想到,明天考试,清早搭车过来,是不行的。看了考场,我马上去附近找宾馆。找到几家,全都被订完了。一路找过去,走了半个多小时,有一家还有两间房,临时提价了,要四百多一间。我上去看了一下,挨着大马路,外面隆隆的车声太清晰,关了窗也不行。我站在宾馆门口犹豫了十分钟,心想也只能这样了。再上去,这两间房已经被别的考生拿走了。我觉得自己总是在失败,总是选择了那种最差的可能性。郊区宾馆少,这是早就应该想到的问题。又在心中抱怨那些安排考试的人,把考场安排在这么偏的地方,考生是什么状态,他们事先不应该设想一下吗?

    回到家里,我决定明天清早赶过去。我安慰自己,这也不算太坏的选择,那四百多块钱是省下了。我给秦芳打了电话,把事情讲了,私心希望她主动提出明早开车送我。秦芳果然主动提出来了,这让我觉得,世事还是没坏到让人绝望。

    到了晚上,我在电脑上最后一次刷题,把刚刚找到的题目又做了几套。我计算着秦芳快要到了,她说了为保万无一失,今晚就住到我这边来。到了十一点多,她还没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打电话过去,她说孩子发烧了,明天一早赶过来,反正是周末,不会堵车。第二天早上,我按约定的时间七点钟在小区门口等她,过了十分钟还没来,我急了,打电话给她,说已经上路了。我说:“不用来了,我打个出租车。”她说:“有出租车吗?”过了三分钟,又问我打到出租车没有。我说:“怎么出租车都没有一辆空的?”她说:“那我还是过来。”等她过来,已经快八点了。上了车我说:“我都等出汗了。”一根指头抹了额头上的汗给她看。她说:“小孩半夜送医院了,折腾了一夜。”她在路上闯了两次红灯,我说:“红灯,红灯!”她不理我,就冲了过去。我提前十分钟进了考场,内衣都汗湿了。别的考生都坐在那里好久了,旁边一个男生两根指头支着一支铅笔,变魔术般地旋转。如果不想着省那四百多块钱,自己的备考状态可能会好一点,现在呢,背上都是黏黏的,心还在跳。

    下午考完了,我在楼道待了一会儿,想找个人碰一下答案。可每一个出来的人都是神情严肃,几次想凑上去,一看这神态,就放弃了。秦芳打电话来,说在楼下等我。我上了车说:“你怎么又来了?你家小七还在发烧住院呢。”她说:“中午接回去了。”又说:“早上差点误了你的事。”我说:“害得你闯了两次红灯。”她说:“有办法销分的。”她问我考得怎么样,我说:“不知道。”又说:“貌似还行。”

    我回津阴去等考试结果,觉得在父母身边,焦虑感会少一点。待了三四天,觉得这样有着更强的焦虑感,老妈望着我,眼光若有所问,一碰见我的眼光,马上又转开去,找出一些不相干的话来讲。一个星期以后,我再也待不下去,说优博学校叫我回去上课。老妈说:“没考上我们再考一次,没事的。”老爸说:“不要乱说!你那张嘴,好事没说中一回,坏事回回中,都几十年了!”老妈忙说:“我胡说的,胡说的,不要当真!”又说:“我明天到庙里烧个香去。”老爸说:“迷信婆。”老妈说:“我许的愿,次次都中了的。”老爸说:“怀盈盈那年,你许过什么愿?生了男孩吗?”我说:“这个话讲不得,盈盈听到了,会生气的。”

    一个多月以后,考试结果出来了。上城区招九个社区工作人员,有二十七个人进入面试环节,我排在第十一位。五百多人来争取这九个岗位,我居然入围了。查到这个结果,我心跳了半天,这是几年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接下来就是遗憾。如果没有比熊这件事,如果不想省那四百多块钱,如果秦芳的孩子没发烧……我可能会进入前九名吧?那就让人安心多了。

    这半年来,我的积蓄已经花光了。我把放在老妈那里的三万块钱要了五千,报了一个面试速成班,天天搭车过去培训。又抽空去商场买面试的服装,试了几套,要卖家给拍了照,发给秦芳和盈盈,看她们觉得哪一套更合适。最后听了小吕的意见,一千多块钱买了一套蓝色的。那天去了面试现场,我才知道,入围的有好几个是浙江大学、中山大学和中南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我在心里叹息着,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怎么也来跟我们抢一个社区岗位呢?

    等了一个多小时,我进去面试。我本来还想说几句自己的生存困境,争取一点同情,结果没有机会。一个女考官直接问我问题,社区的工作就像沙地,一把沙子撒上去,就看不见了,一把珍珠撒上去,珍珠还是会发亮,你对这个说法有什么想法?我回答说,哪怕是在基层的岗位上,自己也要把平凡的工作做好,像一颗发亮的珍珠。我才说了几分钟,还没说完,时间就到了。我鞠躬出了门,那个浙江大学的女生过来问我,都考了什么题目。我说:“沙子,沙子。”急匆匆地离开了。

    半个月后,最终结果出来了,我还是排在第十一位,没有被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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