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进不止一次地问过景熙帝,要不要提审韩嫣。
每次景熙帝都摆摆手,表示按兵不动,再等一等。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要的,是把当年幕后参与的人,一个一个,全都给掀出来。他要每个人都付出相应代价,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景熙帝的第一个钩子,就是柳氏。
他嘴上说是为了让柳沛函养伤才让她闭门不见客,其实也相当于禁了她的足。这样的命令一下,像柳沛函这样的大家闺秀只能把这事放在心里,默默地等着这十几天过去,并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但是柳氏不同,柳氏等不起,尤其是她刚见过她那位女儿,自然恨不得早早就能把她女儿从那个地方弄出来。
不足七日,如景熙帝所预料的,这柳氏果然进宫了。
“老身给陛下请安。”柳氏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
“外祖母哪儿的话,快快起身。”景熙帝目光如炬,看上去既真诚又坦荡。
“陛下,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景熙帝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外祖母是为了沛函的事来的?”
“是,沛函这孩子,也算是老身看着长大的,所以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望陛下”
景熙帝会心一笑,“沛函年纪小,朕怕她落下病根,所以才叫她细心调养。不过若是外祖母亲自来探望,朕哪里还能不许。”
柳氏目光一闪,心也算托底了,她这侄女幸亏还算是得宠。
柳氏谢恩以后,立即就去了钟瑶殿。
柳沛函躺在床上,小脸泛白,唇上都半点儿血色都没有。
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柳氏赶紧走上前去,“姑母来晚了,身子可还好?”
柳沛函一见是姑母来了,连忙就要起身。
柳氏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躺着躺着,可别起来,跟姑母就莫要见外了。”
柳沛函看着姑母对自己这样好,不禁又想起了这几日的委屈,“姑母是沛函没用,姑母将那样好的时机留给了沛函,可还是让别人钻了空子。”
柳氏一听这句“让别人钻了空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告诉姑母,当日你是如何落水的?”
柳沛函忍悲含屈,“那日,陛下心情大好,邀侄女去沁心湖去散步,沛函见陛下兴致正起,就寻思给陛下舞一段,哪知突然有个贱婢冲了出来,直接将沛函推到了湖里当晚受了惊,也就没多想,这两天才逐渐寻思出不对来,姑母,那时是亥时,怎还会有什么婢女?”
柳氏知道这宫里明争暗斗,什么样事儿都会生,所以并未吃惊柳沛函的这番话。
柳氏继续问:“那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柳沛函低头道:“陛下不由分说杖毙了那个婢女,还给沛函晋了淑仪的位份,但是”
“但是什么?”
“这几日沛函生病,陛下不但一次都没来过,还日日宿在惜贵嫔那儿。姑母沛函恳求姑母做主。”语毕,柳沛函整个人都依靠在了柳氏的肩膀上。
“沛函呐,你就算让姑母帮你,你也得有证据啊?”
柳沛函这几天病还没好,脸色本就有些苍白,哪知一提这惜贵嫔,脸生生给气红了。
“姑母,您说这宫里谁最怕我得宠,肯定就是现在最得宠的惜贵嫔啊。而且,陛下这几天都不来看我,日日去她那儿,难道就不是给我,或者给您的下马威吗?这难道不算是证据吗?”
柳氏刚刚还觉得她这侄女有点脑子,现在就被她气了个仰倒。
“那好,就算是这位惜贵嫔干的,那你想过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没?这样的小把戏,陛下会看不透?”
听姑母这样一说,柳沛函的心一下就凉了。
是啊,她如果都能想到,那陛下肯定更是清楚。
那么死去的那个婢女和她这位份,岂不是就是景熙帝的态度?
柳沛函越想,就越确定,这一定就是那惜贵嫔干的。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姑母,那惜贵嫔长得国色天香,若是陛下长期受她蛊惑,怕是侄女根本再无出头之日啊,姑母您想想办法吧,沛函只要得了陛下的心,第一件事就是救嫣姐姐,姑母”
这话一出,柳氏直接愣在了当场。
看来,没一个是傻的啊,这种半恳求半威胁的口吻,她这辈子不是第一次听了。
她这回若是不伸手,只怕等她开口要她救嫣儿的时候,她也会袖手旁观了?
柳氏双拳紧握,悠然地开口道:“沛函长大了,连姑母都敢威胁了”
柳沛函边哭边道:“不是的!姑母!没有姑母就没有沛函今日,沛函没齿难忘!只求姑母能够再帮我一次!”
柳氏目光颇冷地看了她一眼,“罢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姑母,那我也不会眼睁睁看你受制于人。我问你,那惜贵嫔,当真绝色?”
柳沛函点头,“姑母,当真。”
柳氏叹息,那是傅太师的嫡女,又明显身在高位,想搬到她,还当真又些难。
“嫔妃的吃食是动不得的,因为你也宫里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人,层层把关很快就会露出马脚,若是想让她近期近不了皇上的身,那就只从浣衣局做些手脚了。”
柳沛函一见姑母确实是有办法,于是着急道:“姑母是说要将她”说着,拿手在脖子那笔划了一下。
柳氏摇摇头,“沛函,欲则不得达,能争取几天,已是极限。若是你将她彻底毁了,那赔上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姑母,还有整个安定伯府。”
柳沛函从小就被人捧着,凡事她一方天地里能见到的东西,就没有安定伯整不来的,所以这性子,也早就惯坏了。
柳氏默默将“秘方”道给了柳沛函。
说是秘方,无非是将宫里的梵树的枝叶,和专门挑在这个季节开的紫菊花的花心混合在一起。
这两个植物混在一起,能让人全身痒,皮肤红肿,乃至溃烂,但是不出七日便会自愈。
柳沛函听了效果,还是又些不甘心,继续道:“姑母,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现下只有这一个法子,你定要仔细这用量,一旦多了,就会留疤,到时候追究起来就不好收场了。你用的少,陛下也不会严查,但是若是你自作主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可别怪姑母没提醒你!”
柳沛函一见姑母对那惜贵嫔如此紧张,于是悻悻道:“沛函知道了,不会坏事的。”
柳氏点了点头,“落水不是小事,你可得仔细保养好,身体落下寒症,容易怀不上皇嗣。”
柳沛函一听皇嗣两个字,立即又做出了小女儿的姿态。
柳氏此次并未多留,早早就出宫去了。
柳氏的人刚出宫,钟瑶殿上方的砖瓦自然也就悄悄合上了。
暗卫来报,气的景熙帝连连笑。
他想查的是柳氏当年是否参与过那事,没想到,前日的旧案不但没翻出来,这人今日居然又再次想在这宫里兴风作浪。
好,甚好。
他原本还没打算对着柳沛函怎样,如今看来,这柳氏一族,就没个好东西。
“暗一,你密切观察钟瑶殿的一举一动,一旦现异常,就赶紧东西换了,定要让灵惜殿上下毫无损。”
景熙帝思考了一会儿,继续又道:“徐进,现在就动身,朕要亲自去见韩嫣。”
景熙帝一身便衣,后面跟着几个暗卫,快马加鞭到了定州城。
万国寺的布局,景熙帝早就了然于胸,他快地走到了一间有木鱼声阵阵回响的屋外。
暗卫进去探过后,景熙帝推开了门。
韩嫣头也没回便道:“净尘等候陛下多时了。”
景熙帝没时间跟他迂回,开门见山直接道:“你一五一十的把当年的事道给朕,朕兴许会留你母亲一条命。”
话音一落,韩嫣便笑了起来。
“可是陛下怎知,净尘想要救英国公夫人一命呢?”
景熙帝皱了一下眉头,声音宛如寒冰,“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韩嫣回头,笑颜如花,“您想听什么,净尘便讲什么。”
后来的一个时辰,韩嫣一五一十的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通通讲给了景熙帝。
景熙帝面如寒冰,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临走时,韩嫣又道:“夜深了,陛下若是现在去闵太后那儿,怕是不妥,毕竟,那龙安寺不比万国寺,都是您的人。”
景熙帝面色阴森,嘴角略微勾起,“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