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翻墙事件”以后,萧景之仿佛对傅兮便真的上了心。他想过很多次,要不要从父皇那里把她求过来当侧妃。
可是他想了再想,还是算了。
一个侧妃,终究还是委屈她了,而且她还小,还没到可以嫁人的年纪。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小女孩,晶莹剔透,笑起来美的不像样子。
可是时光荏苒,两年的时间不但让她更加的明艳动人,而且更加的吸引他了
仿佛他天生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太子每次闲来无事,定要去太师府坐一坐。虽然不动声色地和傅太师下着棋,可实际上却是一直等到黄昏日落,等到傅兮该从女学院回来。
他细心地算准了每日回宫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多见她一面。
他知道,老师并不想让他娶傅兮,可是他也没办法,越是看不见,越想见一见。
他看见她有时安静的一个人坐在石阶上,有时怒气冲冲和的丫鬟吵架。
这样望着她,看着她,他也是不禁莞尔。
这姑娘和丫鬟竟也能吵得起来,还气的自己的脸一鼓一鼓的?
可惜,他不能介入她的生活,也不能上前去问问她,为什么吵架。
春夏秋天,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她看着她从穿着蓝色的轻纱变成红色的长斗篷。
太师府的内院,雪飘如絮。
她就在自己面前,只隔了一个小池塘的距离。
天气骤寒,女孩子都怕冷,傅兮早早地就进屋守着壁炉取暖。
这时候萧景之偶尔会灾四下无人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沿着她走过的小脚印,重新再走一次。
如此一比,她的脚真小。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开始不愿意和虞乐瑶行房事了他开始感叹,为什么他贵为东央国太子,却无法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可他又想了想手中的一切,没有虞家,大概他这太子不会来的这么顺利
自古天家无父子,说的是句实在话。
萧景之有个习惯,便是从不与人同塌而眠。无他,自他母妃——韩妃去世以后,他最信任的奶娘曾受皇后的命令,拿药毒害与他。
他的手足开始在皇上面前捉弄他,甚至有一次趁他睡觉的时候,大皇子还把玉玺藏到了他的枕头下。事后皇上虽没有真的罚他,却也真的冷落他许多年。
人情冷暖,他早就看透了。
越是高贵,越是肮脏。
所以傅太师是他的恩人,这位恩人给予过他从未感受过的关爱。
韩妃去世后,他受到过很多来自各个方面的“恩惠”。可是他清楚的很,这不是恩惠,这就是同情罢了。
甚至一个上位者的怜悯,从来都不是真的怜悯谁,而是为了凸显出她的高贵与宽容。
可傅太师不一样,从他成为他老师的那天起,他从傅太师的眼中看到了对他的希望,严厉与鞭策从未让他感到厌烦,而是让他感到了深深地兴奋感。
所以他才加倍地努力,直到有了今天。
他人生里黑暗中的一抹光亮是傅太师给他的,可他却借着这抹光亮看见了傅兮。
真是不该。
他知道什么叫守护一个人,就如他从不在成远帝面前表现出和老师的亲昵就连他被封太子的时候,也只想瞒着众人,悄悄到太师府去一趟。
他不想让皇帝现他与老师之间的特别,他也不想让朝堂之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拿着名利这把尺子有一天脏了老师的清静。
越是在乎一个人,就越恨不得把他藏起来。
像他和老师,像老师和傅兮。
京城的贵女如此之多,却有极少数听说过傅兮。没人知道当朝太师如此的疼爱着自己的女儿,疼爱到连整个太师府,都再无第二个女主人。
甚至连傅兮上课的地方,都特意避开了所有的勋贵之家。
萧景之闭上眼睛,他想起来老师对他的谆谆教导。
他知道老师从未向他要过任何回报如果给傅兮一个安静的人生,是您要的。
那么做学生的,确实该成全您。
他回到了太子府,常常彻夜难眠。他与虞乐瑶,根本就是同床异梦。他知晓虞乐瑶性格嚣张跋扈,却在他面前装着一个大度的贤妻。
他不会揭穿,也懒得去揭穿。
反正他是太子,不可能和她一个人过到老于是在隔年他就迎娶了一位侧妃——温婉瑜。
温婉瑜乃是温太医的女儿,那年去西宫避暑,温太医带着家人一同前来。西宫那边的天气偏凉,有好几株桃花等到了春末才开。
萧景之中不慎途染上了风寒,温太医一直叫温婉瑜彻夜守在床边照顾他。
病去如抽丝,他三天后撑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温婉瑜。
恍惚之间,他只记得温婉瑜的头上也好似带了一朵桃花。
也是挺美的姑娘,笑起来不知哪里,有点像她。
萧景之宠了温婉瑜很久,久到让虞乐瑶狂的程度。
其实萧景之清楚的很,他身边这么多人,即便是得了病,哪儿还需要一个太医的女儿来照顾他。
无非是这温太医,想要把女儿送到他身边,来赌一个前程罢了。
可萧景之不在乎,反正今生也娶不到她。
那么娶一个像她的也行,哪怕是装的。
哪怕当时她头上的只是一枚粉红色的簪子。
不过后来温婉瑜有孕,萧景之还是开心了很久,不为其他,只因初为人父,自当欢喜。
可这份欢喜,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打破了他这个美梦的人就是虞乐瑶。
他早知道虞乐瑶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被虞家从小就惯坏了,眼里早就容不下其他人,他知晓她背地里没少欺负温婉瑜和其他的良娣,可是他还是敬着她是他的妻,留着她的脸面。
事以后,他真的是气疯了。
他给她留的脸面,最终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萧景之那一霎那,想到了被害死的母妃,想到了他父皇的女人们,想到东宫院子里的女人们
他不禁惨笑,这孩子终究还不是被他自己害死的么。
出事的时候,正好是东央国改朝换代的时候。他无法休了虞乐瑶,却决心让她一辈子都活在黑暗里。
永无天日才好。
自他登基以后,他又纳了更多的嫔妃。可是他却不想再独宠任何人,哪怕是丽妃,他也不会。他杀鸡儆猴,警告所有有心思或者没心思的人。
顺者昌,逆者亡,如果想要恩宠,那就做个聪明人。
一个糊涂的人最清醒,一个清醒的人最糊涂。
他原想着,会这样过一生。
用满腔的热血和抱负,来圆了自己的鸿鹄之志。
也夹带着遗憾和想念,来许个关于来世的愿。
日子照常转,登基后他多了许多设想。他想在东央国弘扬国学,想用儒家思想来治理天下。想在全国各地都设立国子监,设女学院。
于是他召见了傅太师来讨论各项事宜,却见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那日总是笑意连连。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老师可是有什么喜事?”
傅太师嘴角带着藏都藏不住笑意,缓缓答道:“微臣谢皇上关心,微臣所幸之事,不是什么家国大事。只是家中小女的婚事大致是定下来了。”
话音一落,萧景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突然僵在那里了。
面色无法抑制的沉了下来,仿佛耗着最后一丝耐心问了一句:“定下来了?是谁?”
傅太师也察觉出皇上的语气变了,他双手做礼,答道:“目前还没确定下来,只是平阳侯夫人上门提亲了。望小女嫁与平阳侯的嫡长子,宋承宇。”
傅太师能感觉到萧景之好似强压着怒火,他恍惚之中好像也明白为什么。
只不过他们谁都不想把话挑明。
时间过了很久,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萧景之面如寒冰,他死死的盯住面前的笔墨纸砚。心里念着,平阳侯嫡子,宋承宇。
怪不得,怪不得能叫老师如此欢喜。
平阳侯为人廉洁,身居高位,乃是刑部尚书。宋承宇不仅才貌双全,又是太师的学生。傅兮能嫁与他,也算是天作之合。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替她开心。
他清楚的知道,他对于傅兮来说,只是当今的圣上,再无其他。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姑娘,要嫁做他人妇,心里某个位置就像被抽空了一样。
他自从做了这帝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凡是他想要的,他都能得到。
不过他也知道,什么都能得到,自然也包括现在的傅兮。
此刻的他若是退一步,傅兮这辈子就和他毫无关联。
若是以后见了他一面,应当叫自己一声皇上,称她自己为臣妇。
可反之呢,他如果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自私一次呢?
再见了面,她会不会偷偷叫自己一声相公,称自己为臣妾呢?
也许是鬼迷心窍,也许是那一丝念想太过美好。
他还是选择毁了她这份姻缘,再卑鄙一次。
他背过身,不敢看傅太师的脸。
轻声道:“老师,如果我想让傅兮入宫,你可会怪我?”
傅太师抬头看向了景熙帝的背影,久久未语。
他已然知晓,面前的这位,再不是仅仅是那个称自己为老师的翩翩少年。
他不是曾经那个闲散王爷,不是未登大宝的太子,他是真真正正手握实权的帝王。
他知道,当景熙帝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容不得任何人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