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突然生了一场病,郑幼安也不会提前回国。
她回来得急,没告诉任何人,身边陪着的只有助理,而她又是出门等于搬家的人,大箱小箱堆了两个推车,助理裴青忙不过来,她搭了把手,一路走出机场,司机来接应后她才松了口气。
凌晨三点的机场依然灯火通明,郑幼安坐上车,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戴上眼罩准备继续睡觉。
裴青把药拿出来,拧开矿泉水,说道:“安安,吃药了。”
郑幼安手酸,抬不起来,应了一声直接张口。
裴青把药喂进她嘴里,并嘱咐道:“自己咽啊,这个我可不能帮你。”
郑幼安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裴青才看见她的喉咙动了动。
车开出机场后,司机回头问:“去哪里呢?”
郑幼安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几点来着?”
“四点。”
“四点了啊……去博翠天宸吧。”
博翠天宸那一套房子是郑幼安结婚那年郑泰初送给她的礼物。
一开始郑幼安还没理解为什么送郊区的公寓,这一年的婚后生活让她明白了其深意。
“等等。”裴青看了眼手机,说道,“博翠天宸那边暖气坏了,物业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说是今天中午才来修。”
司机踩了刹车,车里安静了几秒。
“安安?安安?”裴青摇晃郑幼安的手臂,“睡着了?”
“嗯……?”郑幼安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切,“哦,刚刚听见了,那回爸妈家吧。”
司机踩下油门,身后又悠悠传来一道声音。
“算了,不打扰他们了。”
“那……?”
司机缓缓抬头看后视镜。
裴青扬了扬手,“去红照湾吧。”
红照湾那边的别墅才是郑幼安和宴安的婚房。
不过她过去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估计宴安也是。
凌晨五点正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黑色商务车在惨白的路灯照射下缓缓停在门口,一男一女下车打开后备箱,动作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看起来像是做贼似的。
“先别搬了。”郑幼安说,“把我的贴身用品给我就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先把东西送到博翠天宸再来接我。”
宴安洗完澡出来,天其实已经亮了,但卧室里的遮光窗帘拉着,一丝光也看不见。
他下午从欧洲回来,时差没倒过来,跟几个朋友喝了点酒,不知不觉就聊到这个时间点。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如平常。
躺上床那一瞬间,宴安感觉四周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味。
但脑子里酒意上头,他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窗帘密不透风,把光影的转移隔绝在外,时间的流逝不再清晰。
当床头闹铃响起时,还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
直到两双眼睛睁开,四目相对。
室内暖气开得足,连呼吸都是灼人的,何况被子里还传递着对方的体温。
脑子里混沌三秒后,一声尖叫声划破长空。
“啊!——”
尖叫就算了,郑幼安还下意识踹了床上的人一脚才跌跌撞撞地翻下床。
宴安闷哼一声,半撑着上半身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又是几秒的沉默,郑幼安冷静下来了,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贼也不是野男人,而是她的丈夫。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
宴安揉了揉被她刺激得生疼的太阳穴,“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回来的时候你也不在啊。”
郑幼安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答非所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一条蕾丝吊带睡衣,而床上的宴安上半身赤|裸着,至于下半身有没有穿东西,被子遮着她看不见,但从刚刚那一脚的触感来说,好像是没有穿睡裤的。
这场景,又让她回想起出国前一晚。
那个意外的发生,让这场“形婚”差点走上岔路口。
幸好郑幼安当机立断第二天早上还没等宴安睡醒就收拾行李远赴北非才拉回正轨。
想到这里,郑幼安为自己的聪明感到欣慰。
“我以为你住在名臣公寓来着。”
“是住着,但这房子偶尔也要有点人气。”
宴安想起身,但也是想到自己没穿什么,便朝她指了指后面衣架上的浴袍,示意她递给他。
郑幼安顺着他的手指回头看,会意,取下睡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宴安看完了她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沉了口气。
那行吧。
宴安勾着下巴瞥了她一眼,直接起身下床,当着她的面走进衣帽间。
再出来时,两人都衣冠楚楚。
只是面对面坐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
宴安一边拿手机找人送餐,一边说话,“想吃什么?”
“随便。”郑幼安话音落下,才想起裴青差不多要来接她走了。
可是宴安显然已经安排好了午餐,并且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郑幼安想了想,给裴青发了个消息:先不忙来接我,等我吃个午饭,两点来吧。
“身体有点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下。”
郑幼安不咸不淡地说。
“不舒服?”宴安抬眼,“怎么了?”
“可能有些感冒吧。”郑幼安说着说着就打了个哈切,“每天都感觉睡不醒。”
“看医生了吗?”
“看了,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
“那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
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时常发生。
郑幼安想起以前病了住院,宴叔叔带着宴安来看她,他也是说:“好好休息。”
毕竟郑幼安十二岁那年就认识宴安了,那是她刚上初中,而宴安已经高中毕业,与她而言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憧憬又仰望成年人的生活,而宴安自然也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饭后,正好两点,裴青没进来,给郑幼安发了短信。
“那我先走了。”郑幼安起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但是行李已经送到博翠天宸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吧。”
宴安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抬眼看着她。
“你要去哪儿?”
“我回博翠天宸。”郑幼安交代完了事情,拿起包,跟宴安挥挥手,“那你慢慢吃啊。”
但她刚刚转身,手腕却被拽住。
“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
“嗯?”
郑幼安转身看着宴安,渐渐在他眼神里懂了他的意思。
“住这里吗?”
宴安:“不然呢?”
郑幼安想想也是,她这次病着回来,要是一个人回博翠天宸住着,回头让家里人知道又该心疼了。
“那好,我让人把我行李送过来。”
她说完便拿着手机上楼,宴安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他有些不懂郑幼安到底在想什么。
那晚之后,他一觉醒来,得知自己老婆已经飞出亚洲了,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他甚至想看看床头有没有这个女人留下来的嫖|资。
其实在那之前,两人也几乎没有同住过。
巧的是每次他们回到这座别墅,都岔开了时间,昨晚竟是他们第二次在那张床上共眠。
“对了。”郑幼安走到一半,从旋梯上回头,“宴安哥哥,你睡那个房间啊?我病了,把主卧让给我吧,我觉得其他房间的阳光都不如主卧。”
宴安偏着头,下巴抬着,看了她好几秒。
郑幼安看他看的发怵,摸了摸脸颊,正要开口,却听他道:“随便你。”
郑幼安自然是住了主卧。
但是晚上她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穿着睡衣的宴安却走了进来。
郑幼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
宴安:“吃药了吗?”
看见宴安手里的水和药,郑幼安愣了片刻,才道:“哦,忘了。”
从宴安手里接过水杯,刚把药咽下,郑幼安感觉床的另一侧塌陷,她余光一瞥,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咳、咳、咳……”
宴安又只好直起身体给她拍背。
“没人会跟你抢着喝药。”
“不是——”好不容易顺了气,郑幼安脸却咳红了,“你今晚睡这边?”
宴安放在她背上的手僵住,神色看起来似乎非常不理解她说的话,“我不可以睡这里?”
“你当然……可以,房产证上写的你的名字。”
郑幼安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说得不对,反正宴安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背对着她睡了。
伸手按灭了落地灯,郑幼安也躺下,却迟迟没有睡着。
幸好这次回来宴安没有问她那天为什么突然走了,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若不说出个外星人降临需要她去拯救地球这样紧急的实践,恐怕她是编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慌了吧。
算起来,他们结婚一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塑料夫妻的游戏。
而那天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她开玩笑说,要不喝个酒庆祝一下吧。
结果宴安也说好,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
从刚认识那会儿说到现在,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和对方出现在同一本证书上。
宴安更没想到的是郑幼安酒量也就这样,三杯下去就眼神迷离,趴在他肩膀上撒酒疯。
但这个妹妹撒起酒疯还挺可爱的。
一会儿要在床上跳舞,一会儿要去楼下草坪里抓蟋蟀。
当然他是不可能让她大晚上下楼的,拦不住人,干脆就扛到房间里关上门让她去洗澡睡觉。
再后来的事,郑幼安想起来就一阵心悸。
心悸的原因是,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一场婚姻里的地位。
一旦她动心,她就完了。
偏偏那天晚上,她仅剩的那一丝理智将一晚上的心跳声存留到了清晨。
她是个成年人,所以会有些分不清性与爱的区别。
正因为如此,她知道那天夜里的享受与沉沦持续发展下去可能会意味着什么。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慌乱中带了点冷静,坐在床头为自己定了一张飞往摩洛哥的机票。
yes!还免签!
至少这三个月的异地,她觉得能让两人的关系回到以前。
和和美美表面夫妻,我拿钱买相机美滋滋,你随意养姑娘乐呵呵。
简直人间一大美谈。
但显然有人不这么想。
她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伸腿碰到了旁边的人,几秒后,她身侧的温度越来越近。
当她睁开眼时,她看见宴安撑着手臂,正看着她。
夜色如水,而他的眼睛却很亮。
“那天为什么突然走了?”
此刻低沉的嗓音,像极了那天晚上他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
郑幼安眨了眨眼睛,脑子里灵光一闪。
“因为你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