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结束的时候,伤伤感情谈谈钱吧|全职爸爸第四十七周工作报告
三月,再次回到新西兰,已是这个国家的秋天。
小陈的表弟又来奥克兰机场接我们了,我想他的亲戚一开始可能还挺雀跃,祖国来人了,1月份接一次,2月份南岛回来又接一次,接到第三次,大家都有点疲惫,只好聊聊天气,哟,新西兰的秋天,还挺干燥啊。
网络上不停有人问我,出去玩这么久,到底要花多少钱?
实际上在小陈第一次跟我报销机票费时,我顺嘴吐露出了真实的想法:这么贵啊?不如别去了吧,春节待在家也挺好的……
从那以后,小陈就掌握了报价的艺术,先轻描淡写,再重拳出击。比如制定去汤加的行程时,我问贵吗?他说,不贵啊,来回机票就一千块吧一个人。那太便宜了,我没放在心上,一口答应说,去吧去吧。这是去不发达国家的好处,汤加有点像国内的小县城,市场上买什么都是按袋卖,一袋苹果三块钱,一袋橘子三块钱,一串香蕉,还是三块钱。去城里最高级的咖啡馆坐着,一盘意面二十。
即使乘以三的汇率,依然让人过得非常踏实。终于摆脱了新西兰花钱如流水的生活,那是无比轻松自在的一周,离开汤加时,我说我们在这里一个礼拜,也就花了几千块人民币吧?小陈把视线望向远方,开始一项项列举:不止,不止,租房快四千,租车三千多,取了三千块,还有机票就七八千了。
啥?不是一千块一个人吗?
那是单程。单程也要一千五呢。
我沉默不语,内心开始流血。人跟人真的很不一样,我喜欢生活先苦后甜,哥们就喜欢先甜后苦,先用幻觉把人迷晕,全玩完了才开始展示残酷淋漓的真相。上次在皇后镇报名跳伞,我就上了他的当,他当时也说,一千块多点。
到底多多少?
一千七百五。
对我来说,那是两千块钱,但对小陈来说,那就是一千块钱。
生活啊,处处都是谈不拢的价值观。
一想到在汤加这么朴素,落后的地方,噌噌噌花了这么多钱,心情很复杂,脸色也很不好看。汤加开超市的福建人,雇佣当地人打工,一星期才给三百人民币,可想而知人均消费多低。
斐济的花销更大了,印度司机等在门口,张嘴就说去酒店要85斐济币。想当年老子穷游的时候,总要跟司机侃侃价,小陈坐上车,告诉我:不贵的,很远呢。
……
到酒店,发现省钱根本是徒劳一场,那是一个远离市区的五星酒店,三天所有消费都需要在酒店进行。落座吃饭的时候,很怀念汤加,怀念那些难吃但是便宜的食物。仔细想想,这里跟国内五星酒店比,还挺便宜。但毕竟玩了一个月,我非常焦虑,没有钱了,而且更棘手的是,助理老是在祖国叹息:啊呀,有个要参加活动的项目,可惜你不在。哎呀,有个品牌要拍照,可惜你不在。哎呀……
焦虑,一种关于生存的焦虑感,一点点蔓延开来。
夕阳西下,跟小陈漫步在晚霞绮丽的沙滩上,我开诚布公说:出来这么久了,确实花的钱也够多了,很多方面,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奢侈吧。
小陈拿着酒店卖的20块一罐的可乐,笑得有点尴尬。
这天晚上,我们去吃了海鲜自助,发现五百块一个人的自助餐,还不如国内199一位内容多。我开始怀念祖国了,多么价廉物美的祖国啊,什么都便宜,什么都划算,只要不进行奢侈消费,几乎能在网上买到所有东西。儿子闹着要买纪念品店里的鸡蛋花,斐济人不管男女都插着一朵,我拿起那朵塑料花,发现竟敢售价20块。
别买了,傻瓜,这里买一朵,回家能买20朵呢。
小孩懵懵懂懂,小陈主动提出,他以后在吃饭上要省一点。
第二天,小陈舔着一个冰激凌说,他不吃饭了,不饿。
儿子说,我也一样,我吃冰激凌就饱了。
别胡扯了。
如是来了两顿,我终于忍无可忍,一坐到餐厅椅子上,不管不顾先点四个菜。一个狮子座,绝不允许这么寒酸地生活,更何况是在五星酒店。
我开始给自己做内心建设:那个谁谁,去墨西哥过海关罚了六千刀呢,够我们一家在路上花大半个月了。朋友老跟我说,你该买块劳力士。不如我就当买了一块劳力士,在路上丢了。或者买了几个名牌包,结果通通被猫抓了。这么一想,我开心了许多,啊,竟然有一种白白捡到旅行的感觉。
小陈变得格外贤良淑德,他开始用水壶灌机场的免费饮用水了,他禁止小孩再买纪念品,就算后者哭得跟狗一样伤心,为了节约粮食,小孩必须吃完饭才有冰激淋吃。好不容易去一趟塔纳,坐在酒店里,小陈第一次没为行程心动,他只选了火山,一个劲地强调,火山真的很贵,一千块一个人。
说完又去酒店餐厅买五罐可乐,可乐是他的精神食粮,他用来喘息的港湾,他休憩的圣殿,省什么他都不能省可乐。
小孩看中了一张手绘卡片,火山喷发图那种,睁大眼睛发着惊叹声说:好想要。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告诉他:没有钱。这种小纪念品店一般都只收现金。
他去找他爸爸,用一种讨好的嬉皮笑脸的眼神,嘿嘿笑着,从这点上看父子俩有点一脉相承,为了达到目的,一开始都非常友好,小孩傻笑了一会,提出要求后,爸爸说:没有钱。
儿子的脸马上就暗了。
这时我的母性按捺不住,愤然起身,我知道小陈身上至少藏着一点买可乐的钱,把你的钱交出来。
在那一瞬间,我想的是,反正旅行要结束了,不如破罐破摔吧。
我把那家小店所有看得上的纪念品,什么草编的热带小鱼,什么贝壳耳环,什么火山明信片,统统拿下。
人赚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
从瓦国回斐济转机,一整天我十分劳累,坐了两段飞机,还有一堆活要干。我想起来为什么出发前一直叮嘱小陈,订好一点的酒店,至少要两张床,我不能跟小孩睡一张床,不然根本睡不好。
这一晚的酒店,就在斐济机场附近,这次小陈学乖了,出机场先去服务台,问清楚去酒店打车大概需要多少钱。伶俐的工作人员顺口对着旁边的印度司机砍价:十块钱,去不去?
去。
到酒店一看,我眼前一黑,这未免也太简陋了。
是个快捷酒店?
小陈反问我:不是你说,不要这么奢侈吗?
推开房门,只有一张床,那怎么睡?
小陈说:反正你要工作,你看,这个酒店有书桌。
这家简陋的快捷酒店,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去埃及开罗,住在一家国际青旅的单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在那个书桌上,我半天写作,半天出去游玩。
我在房间里奋发图强,小陈带着儿子出去吃饭。
回来眉飞色舞说:太棒了,你知道吗?这里中餐馆的酸菜鱼是用石斑鱼做的,海鲜炒面里面全是海参,铁板牛肉也很好吃,我还想再点个海鲜汤,老板不同意,说点多了。
喏。他顺手递过来两个快递盒,这是吃剩的炒面和给你打包的炒青菜。
……
小陈躺在快捷酒店的床上说:其实我是可以住差一点的,小孩也可以,是你自己不可以。
是的。
家庭就是这样,旅行把一切都突出了,在家的时候看着还像一家人,出门后三个人三个方向,有人,比如我,渴望住好一点,有人,比如小陈,渴望顿顿生猛海鲜,有人,比如艾文,只惦记着把全世界的纪念品搬回家。
我们一家凑在一起,就成了超级豪华旅行团。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回国前,我终于付清了小陈所有的旅行费用,再加上三月份的工资。
看着账单一阵怆然,脑海中全是那些著名企业家刚毅的脸,他们不是老爱说一句话:一个企业再苦再难,也不能不发工资。
家庭企业,也要有一样的决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