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毅冷冷地看着被林超和保安拦住的钱秀红,感觉到刘思怡已经将头埋在他的怀中,连看都不愿再看她这个“奶奶”,心疼之余,对这老太婆更是厌弃,寒声说道:“结果已经出来了,思思跟他的血型不符,根本不能给他移植骨髓,你们还想干什么?”
“我不信!”钱秀红拼命地想要朝他扑去,抢回刘思怡来,可林超回来的时候,特地带着医院的四个保安,一直在旁边盯着,连110都已经拨号准备中,哪里还会让她有机会近身。刚一动手,她就被两个保安一边一个牢牢地抓住了双臂,让她没法再抓挠人,更没法再进一步,只能张着一张大嘴口沫横飞地高声谩骂。
“一定是你们搞的鬼,他们是姐弟!姐弟怎么会不符?怎么会?我要重新验!重新验!”
林超在一旁呵呵一笑,不屑地说道:“得了吧,还重新验,你咋就不好好验验你的亲孙子呢?还姐弟……他们两个血型完全不同,别说同父异母,连爸爸都不是同一个,怎么可能相符?”
“什么?”刘长江本想上来拉住钱秀红,一听这话,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转头颤颤巍巍地看着林超,声音都开始发抖起来,“你……你说……说什么?他们……他们不……不是姐弟?”
林超冷哼一声,说道:“没错!什么同父异母,他们的血型和DNA配比天差地远,根本没半点血缘关系。你们以后少拿这个来欺负人,思思以后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听到了吗?”
“啊!——”
钱秀红目呲欲裂,突然尖叫一声,声嘶力竭地喊道:“苏晓曼你个贱人!我儿子为了你连老爹老娘都不认了,把你的女儿当公主一样养大,你居然给他偷人戴绿帽子!贱人!你们这对狗男女!奸夫**妇!野种!不要脸的……”她正骂得起劲,忽然嘴里多了个臭烘烘的布团,恶心得想要吐出来,可双臂都被保安牢牢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呜呜”地叫着,恶狠狠地瞪着程方毅,恨不得用眼神就能在他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来。
程方毅黑着脸放下手里的拖把,刚才听到她如此恶毒的咒骂苏晓曼,他一怒之下放下了刘思怡,从走廊一角抓了个拖把扯下上面的布条就直接塞进这恶毒的老太婆嘴里,然后狠狠地瞪了林超一眼,“哪那么多废话,走!”
刘长江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喃喃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思思不是浩然的孩子?还是诚诚?”
钱秀红只想到思思,他却一转念就想到刘思诚身上,因为刘思诚患病入院时,医生曾经说过,他这个年龄病发,十有八九是遗传或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而刘家的人都没有这个遗传,那只能是周菲若的事。可周菲若趁着他们来省城就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逃之夭夭,连儿子都不要了,他们只顾着找苏晓曼要钱要孩子来治病,还一直没想到这茬,如今林超一语道破玄机,他脑中才终于想起这事来,隐隐觉得这真相被一点点揭开的时候,会有更可怕的事在前面等着自己。
林超没想到老大如此动怒,吐吐舌头,临走之际,还不忘给他们丢下个炸弹:“想知道谁是野种,就让医生给老头子验验,反正那还有两个孩子的血,他们老爸死翘翘了,祖孙的血脉一样可以验的出来。哈哈,真不知你们从哪抱了个孩子就当成宝,哈哈哈!”
他大笑着去追早已扬长而去的程方毅,刘长江和钱秀红却面面相觑。
验,还是不验?
保安都撤走了,钱秀红一把扯下嘴里的拖把条,看着轮椅上依然痴痴呆呆的孙子,脚下犹如生了根一般,一步都迈不出去。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模样,她忽然悲从心起,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原本一直觉得他长得像儿子,那是因为认定他是自己的亲孙子,可如今看来,那呆呆的模样,尖尖的下巴,浅淡的眉毛,有些塌塌的鼻梁……怎么看怎么不对,这孩子,哪里有儿子的半分影子?
相由心生,不光是人的长相,还有人眼中所见,心中所思。
觉得是,就越看越像,觉得不是,就越看越不像。
眼见未必是实,就是因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最后在大脑里的反应,还是取决于自己本心的选择。
见我所想,想我所见。
刘长江亦是浑身冰凉,呆若木鸡,完全无法接受现在这个结果。他们倾家**产,当众下跪,不要脸不要良心地算计自己的亲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孙女,难道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来历、根本与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子?
难怪周菲若会突然逃之夭夭,只怕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一旦进入验血配对程序,早晚有一天,刘思诚的身世会被人发觉,她瞒不下去了,所以才会怂恿他们来找苏晓曼,自己却趁机卷款逃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啊!”钱秀红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得伤透了心,刘思诚若不是浩然的儿子,那他们老刘家就彻底断了根绝了后,她活着一辈子最大的坚持和信念,如今全部崩溃,没有儿子,没有了房子,连钱都被那贱人骗走,只留下这样一个病怏怏的无底洞,她的哭声中,除了绝望,已经找不出别的感情。
“验!”刘长江突然狠狠地一顿足,大步走到轮椅后面,三两下就将刘思诚推到化验室的窗口前,红着一双眼冲里面吼道:“验!花多少钱我都要验一验,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的亲孙子!”
钱秀红看到他几近疯狂的眼神,也不由打了个寒颤,看到他撸起袖子来,露出干枯黑瘦的手臂,握紧拳头伸进了采血窗口,护士用软管紧紧地扎住他的手臂上方,将长长的针头刺入他的血管中,软管松开,一股粘稠的血液顺着针头流入针管中。
看着护士拔出针头拿走了那一管血,刘长江按着自己的手臂,低头看着那个病弱的孩子,忽然之间,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老婆子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死啊!你要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有勇气说了句“吵死了”,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再听她的唠叨和咆哮,可以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用再为住院费去挖空心思,不用再向人下跪,向人哀求……
这个世界,总算是,彻底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