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本易看着祝子桦似笑非笑的模样,立刻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警方若不作为,那他们自己出手,只怕就更不好收拾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点头,毕竟是钱秀红和刘长江闹事在先,如今又被媒体炒上新闻热点,光是这诬告儿媳谋杀亲夫来抢走孙女,为孙子治病一项,就已经成为千夫所指,被一众网友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就算他放过他们,只怕出去以后也没什么好结果。
“好吧,我们可以立案调查,如需要你们提供口供和其他证词时,还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
“没问题。”祝子桦答应的很干脆,“我们也希望,以后警方能来得更及时一些,至少,比那些记者能快点就好了。”
夏本易板着脸跟他握了握手,说道:“您的意见我会如实向上级反映,谢谢合作。”
祝子桦无视他手上的力道,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方才笑喷了的老警察过来拍拍夏本易的肩膀,同情地说道:“有钱人的案子不好办啊,尤其是笑面虎掺和的,小夏,你要挺住,队长看好你,我们都会支持你的——精神上!”
夏本易感受到来自同事们深深的笑意,无奈地回去整理笔录,正式立案。
钱秀红和刘长江起初还以为顶多被警察再训斥一通,这扰乱治安,妨碍医院公共秩序,最多也就是警告一下,他们这把年纪警方还能把他们怎样,就算她“二进公”,也没把这当回事。
可没想到,夏本易这次居然来真的,申请立案之后,很快收到祝子桦发来的资料,尽管对他们的效率和文件的详尽有些意外,但还是按照程序申请了拘留证,宣布将两人以诈骗嫌疑人身份拘留七日审查,两人一听,当场就慌了神。
钱秀红“嗷”的一声,就朝夏本易扑了过去,“你们警察跟他们串通一气,欺负我们老百姓,我跟你拼了!反正救不活我孙子,我这条老命留着也没用,你们想作践我们,就干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刘长江也跟着老泪纵横地朝着夏本易跪了下去,“警察同志,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孙子还在医院等着救命,我们要是坐牢,那孩子怎么办啊?这可是我们老刘家唯一的独苗了,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老两口也没法活了啊!”
夏本易被钱秀红差点扑倒,还好旁边的同事高飞眼疾手快,在她抓到他之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朝后一拉一甩,丢回椅子上坐下,顺势给她戴上了手铐,厉声喝道:“吵什么吵,当这里是你家还是菜市场啊?再吵就给你们关禁闭!每个公民都有配合调查的义务知道吗?你们这是被告诈骗,五百万,要想出去,就找人来保释你们,找不到人或交不上保释金,就在拘留所等着查案结果吧!”
“五百万?”钱秀红尖叫一声,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的钱都被那个贱人骗走了,我们也要保安,我们也要告状!你们抓不到那个贱人,我们哪有钱啊!”
夏本易深吸了口气,无视于她,对着刘长江说道:“别动不动下跪,我们讲得是法律和证据,下跪没用的。你们若是被骗,可以报案,但目前你们作为犯罪嫌疑人,在没有人保释之前,必须先呆在拘留室。”
“拘留室?”刘长江和钱秀红面面相觑,上次钱秀红被扣押了48小时就白了一小半的头发如今要是再关进去,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熬下去,更何况,刘思诚还在医院等着救命,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便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要保释,我们要找律师!”
王律师接到电话匆匆赶到公安局时,已是满头大汗。
他从上次调解不成,知道自己这两位当事人的真正嘴脸时,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可没想到上司坚持要他继续,他还一筹莫展呢,这两位就又闹出事来。
等夏本易给他介绍完案情,王律师更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案情十分简单,证据十分确凿,就算他有铁齿铜牙,想翻案也没那么容易,他也只能按照上司的意思,先将这两位保释出去。
一出公安局,王律师就擦着汗冲钱秀红说道:“公安局已经立案调查你们的遗产诈骗案,今天虽然能保释出来,但你们最好七日内不要离开本市,每天跟我通两到三次电话保持联络,在此期间,千万千万不要再去骚扰原告,更不要再闹出其他事来,否则下次再进去的话,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我们不走,”钱秀红阴着脸说道:“我们孙子没治好之前,我们哪里也不去。她苏晓曼有本事嫁有钱人,让她再有本事点,干脆要了我们两个老骨头的命算了!”
王律师苦笑道:“老人家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们冒失了。孩子有病你们心疼是正常的,可你们的孙女也不过八岁多,还是个发育期的孩子,这骨髓移植手术对她而言还是有风险的,他们不同意也很正常……”
“正常个屁!”
钱秀红立刻跳起脚来,用土话俚语大骂了一通之后,又接着说道:“他们那赔钱的闺女怎么能跟我们诚诚比?诚诚可是我们老刘家唯一的根苗了,我们老刘家传宗接代的香火就指望他了。那个妞妞算什么,早晚是别人家的,别说让她给点骨髓,就算要她整个人都赔给我们诚诚,也是天公地道!他们不肯,就是不孝不顺,天杀的该遭天打雷劈的货……”
王律师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拦了辆出租车,将他们送去儿童医院,刘思诚还在那里,他们就住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两人一间,又小又破。
两老尽管是农村出来的,可这二十年来被刘浩然供养的养尊处优,住别墅有保姆,吃香的喝辣的,若非为了孙子的事被周菲若骗得连棺材本都没剩下,如今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宾馆,再想想还在医院躺着的孙子,还有自己头上诈骗犯的帽子,刘长江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觉得没了儿子之后,他们似乎连基本生存能力都退化到零,再这样下去,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