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苏晓曼还以为是高展逸送赵英兰回来,急急忙忙地赶去开门,可当她看也不看地拉开房门时,站在门口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映入眼帘,就让她呆在了原地。
十年来,每一个噩梦里不曾缺少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面前。
只不过,不似梦中的凄厉悲惨,不似梦中的虚幻飘渺,那张面孔,被时光抹去了青涩,雕刻得更为凌厉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暗深邃,像是穿透了这十年的光景,从噩梦中返回的幽灵。
苏晓曼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了,唯有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满是泪水。
那人却静静地站着,她的发心才堪堪及他的肩头,以前最喜欢靠在他肩膀上轻笑,此刻却成了他俯瞰的猎物。
“刘夫人,好久不见。”
苏晓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愕然地抬头望着他,那熟悉的声音里带着全然陌生的寒意与嘲讽,完全不似昔日那个温润阳光的男子。
“你……”
那人勾了勾唇角,薄薄的唇,锋利的唇线勾勒出几分快意的冷笑。
“差点忘了,刘先生死了,是不是又可以叫你——晓曼?”
苏晓曼脑中一片混乱,从初见时的震惊到再见恍然如梦的惊喜到被那森森寒意撕破的幻象,让她的脑袋像是被六七个大槌一起敲得乱七八糟,嗡嗡作响,全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下意识的,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或许一碰到他,这个十年以来最可怕的噩梦就会醒来。
可当她的指尖还没触及他的面颊时,手腕就被他狠狠扼住,那双鹰一般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随即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甩开了她的手。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清醒过来,苏晓曼望着他,喃喃地说道:“是你……真的是你吗?程……方……毅!”
噩梦中无数次无法喊出口的名字,艰涩地从唇间吐出,却换来对方一记冷笑。
“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程方毅微微笑着,笑意却全然不曾抵达眼底,眼中仍是一片冰冷。
“可惜,我今天没时间跟你叙旧,赵警官——”
他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朝着苏晓曼亮出一份裁决书,声音清亮而毫无感情地说道:“根据刘浩然先生生前签署的这份抵押借款合同,经市法院裁定,特来通知,浩然地产及枫景山墅19号即日起资产查封、冻结,被执行人除生活必须物品外,不得带出任何财物……”
苏晓曼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程方毅,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她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泪水犹在,笑容却清澈通透得像个精灵。
“原来……你还活着……”
程方毅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握起拳头,方才冷笑一声:“当然,我跟刘浩然说过,属于我的一切,我一定会拿回来。”
苏晓曼轻轻点了点头,依旧在笑,却笑得让人心生寒意。
“好,好,好,你们都真好。”
苏晓曼霍然转身,朝屋里走去,全然不管大敞着的门口那些人。
她终于明白,刘浩然这十年殷勤小心温柔体贴的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什么小三小四,什么私生子,她根本不在乎。
因为从一开始,她根本不是因为爱情而嫁给他,那是她在遭遇颠覆噩梦时的一个救生圈,是在程方毅死讯传来后唯一向她伸出援助的手。可到现在她才知道,正是这只手,将她推进了这个死局之中。
如今,刘浩然死了,程方毅复活归来,带着满腔的恨意与颠覆一切的雷霆手段。
他根本不曾见,不曾问过她,就已经定了她的罪。
两个男人的战争,女人是祸水,是战利品。
他只是来宣告,宣告他的胜利,来报复她的“背叛”。
如果说那十年的噩梦,是她这一生最痛的伤口,今天他的到来,则是再一次撕开这道伤口,将里面隐藏着的脓血毒疮全都暴露出来,让她看清楚,她曾经爱过的,和曾经爱过她的两个男人,最真的面目。
“妈妈!”
刘思怡从房间里飞奔了出来,扑到了苏晓曼的身上,带着几分哭腔地抱着她的手,说道:“妈妈我怕!”
“思思不怕,有姥爷在!”苏翰文跟着追出来,却在看到门口走进来的那群人时,停住了脚步,愕然地看清楚他们身上的制服,紧张地走到苏晓曼身边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苏晓曼抱起女儿,轻轻哄着她,随口说了句——
“法院的,来查封刘浩然的资产。”
“什么?”苏翰文震惊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查封?”
执行法警向他展示了法院裁决书,其他的人都匆忙地走进别墅,在贵重物品上贴上封贴,拍照,登记……十几个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显然早有准备。
程方毅却一直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苏晓曼。
看着她抱起女儿,看着她站在那儿看着周围的人夺走她的一切,却冷然得像个局外人。
从开门时她震惊的样子,欢喜的神情,到后来一瞬间的崩溃,到此刻全然无视他的冷静,都与他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
他记忆中的她,一个是单纯爱笑的小傻瓜,会为一块冬天的烤红薯,一串夏日里的茉莉花而开心一整天。一个却是在他死里逃生回来时,挽着仇人的手臂走进婚礼殿堂的背叛者。
可眼前的她,像朵刚绽放遍被冰封的兰花,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他历经千辛万苦,精心筹划了整整十年的复仇,本该在此刻收获最淋漓尽致的成果。
可他却没感觉到一丝丝快意。
苏晓曼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刺骨的眼神一直在盯着自己,心底却一片苍凉。
她曾经以为,他死了,她的世界就停止转动了。
可她还是活下来了,甚至还嫁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