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法医略略有些尴尬地点头,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在这个地方,难得见到两个气质容貌如此出众的女人,尤其是那个看似平静实际上可能已经悲痛的哭都哭不出来的死者家属,那种空灵忧郁的美丽脱俗出尘,让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结果就被人鄙视了。
“交警那边出了事故认证书,你们签字以后,就可以领回尸体去火化了……”
“那我们走吧!”一听这话,林曦然果断拉着苏晓曼离开,“先去交警队!”
苏晓曼恍恍惚惚地被她拉着走出停尸房,一直到上了车,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地说:“是他,是他吗?”
林曦然同情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膀:“节哀顺变。我知道刘浩然是模范老公二十四孝老爸,可现在人走了,思思还得你来照顾,不论如何,你得挺住啊!可不能像当年……”她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多了,果断住嘴,看看苏晓曼依旧没什么反应,只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开车。
交警队的效率并不高,事故认证需要双方的确认,那货车司机是个南方人,出了事吓得半死,说了半天都说不清楚。折腾了两天之后,总算走完了手续,林曦然又陪着苏晓曼去认领了尸体,送去火化。
一米八的大汉,最后就装进个不足一尺的骨灰盒里。无论身前有多少财富多少权势,身后也不过几平方土地,人世种种繁华纷扰,从此与他再无干系。
苏晓曼这几天始终没有哭过,除了女儿抱着她哭喊着要爸爸的时候,神色稍稍有所改变,其他的时候,都是一种神游天外的茫然与麻木,看再其他人眼里,更像是伤心过度得失魂落魄了。
林曦然尤其担心她,几次劝她哭出来发泄一下,生怕她憋在心里给憋出什么毛病来。她这几天干脆请了假,搬到刘家的客房来陪着苏晓曼,每日里几乎是寸步不离。
就这样,熬到出殡日的时候,两人都瘦了一大圈,幸好有齐欣欣帮着联系殡仪公司布置场地安排人手,包下了殡仪馆最大的一个厅做灵堂,将刘浩然的葬礼办得格外隆重。
齐欣欣一看到苏晓曼领着刘思怡进来,就焦急地迎上来,问道:“晓曼,你有没有通知思思的爷爷奶奶啊?按理说今天出殡,他们应该提前来才对,可都这会儿了,还没见人影……”
“通知了。”苏晓曼静如似水般的眸底不见一丝波澜,“不来就算了。”
“可是……”齐欣欣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好掺和到人家的家事里去。她倒是听说过刘浩然的父母曾经来城里住过一阵子,可很快就回老家滨海的一个县城去了,也不知道是住不惯大城市,还是跟刘浩然两口子住不到一块去,逢年过节的都很少来往。
就算如此,人死灯灭,儿子死了,当父母的怎么也该在入土之前来见上一面,哪怕是骨灰盒灵位,也好过一块冰冷的石碑。
可苏晓曼一副失魂落魄毫不在意的样子,齐欣欣就算肚子里有一万个意见,说出来她也当听不见,只得略过此节,先安排葬礼仪式。
主持人沉痛地介绍了刘浩然的生平往事,致辞哀悼,刚要请家属讲话时,灵堂门口呼啦啦地进来一群人,声嘶力竭,连哭带嚎地,一下子打破了原本肃穆沉重的氛围。
为首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身后紧跟着一个穿着黑衣黑裙的女人,还有几个身材粗壮的男女,一个个没进门就开始嚎啕大哭,喊着叫着“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浩然哥!”“大侄子你怎么就走了呢?”……
苏晓曼感觉到女儿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低下头安抚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思思乖,不怕,是爷爷奶奶来了。”
说完,她起身朝那对老人微微弯了弯腰,“爸,妈。”
“我的儿啊!”钱秀红先哭喊了一声,然后怒视着苏晓曼,毫不客气地问道:“浩然的丧事你为什么不等我们?平时就拦着不让浩然回家,现在还想让我连儿子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你这个坏了良心的女人,我当初就不该让浩然娶你个丧门星啊!我的儿啊……”
苏晓曼早已习惯了这种口气和骂词,并未有什么反应,依旧用那平板低沉的口气冷冷地说:“我告诉您时间了。”
“这是我的儿,我不到,谁也不能送他走!”钱秀红倔强地昂着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扑倒灵台前,看着遗像和骨灰盒,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痛哭。
“儿啊!妈说你你总是不听,这女人生不出娃儿来还拖累你,一看就不是个好的。妈把宝根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我们老刘家的根啊,你放心去,妈会给你照顾好儿子的,我的儿啊!”
她这回哭得有板有眼,有高有低,字字句句无比清晰,尤其是最后两句,落入众人耳中,字字如晴天霹雳,让灵堂内所有人的视线,先是集中在她牵着的小男孩身上,最后又落在苏晓曼身上。
众所周知,刘浩然和苏晓曼夫妻恩爱无比,只有一个独生女刘思怡,爱若掌上明珠,怎么这会儿,从哪里又蹦出来个儿子呢?
苏晓曼没说话,林曦然却忍不住了。
“刘奶奶,你说什么儿子?你带谁的儿子来了?”
“当然是浩然的儿子!”钱秀红拉着那个小男孩一挺腰板,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没擦,瞪着眼扯着嗓子喊道:“是我们老刘家的根,我的亲孙子!”
“刘浩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了?”林曦然打量了下那个小男孩,清秀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长得挺漂亮,但看不出有多像刘浩然,只是看钱秀红那激动的样子,这蹊跷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她下意识地走到苏晓曼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都得站在这里,做她唯一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