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节骨眼,三人自然放手一搏。
楚临风将那把漆黑的剑向天上掷去。片刻之后,三道衔着光的剑影如流星,向孚绍背后疾冲下来;游吟拔出软剑,紫色电光荡开;沈溯微捻诀,凝虚为剑,鬓边发丝扬起。
蜃境大片塌陷。
孚绍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在远处再度凝为虚影。众人面前多了一团雾气,楚临风较为敏感,咳了两声,嗓子中发出嘶鸣。
孚绍道:“你们可是忘了?我是水灵根,在吾境中,可要小心了。”
雾中瘴毒,霎时浓郁了千百倍,与尖锐的杀气融为一体。灌入体内,可以涨破修士的血脉。
不过片刻,流动的水雾霎然停凝空中,结成冰晶。
亭台楼阁,湖水草木,也都瞬间覆盖白霜。
游吟还未反应过来,便和楚临风一起被一股力量抛向后方。
只见沈溯微闭目坐于地上,发丝飞扬。以他为中心,身下地面为霜雪冻结,头顶亦覆盖茫茫灰雾,冰面迅速扩展,蔓延至远方,将眼前蜃境幻铺盖为冰天雪地。
孚绍亦是水灵根,他见眼前冰雪世界,神色凝重:“无限之境……”
游吟大吃一惊:修士结境,一般为灵府内方寸之地;厉害一些的境,有数亩之大。他第一次见有人将“境”延展至外部空间的。
且照孚绍所说,沈溯微的神通是‘无限之境’,这说明他非但能将境放出来,而且还能无限扩大。
游吟道:“沈溯微的境显然是冰雪煞境,覆盖之处,万物肃杀。假如他若真能将境扩到整个世界那么大,那岂不是有灭世之能?怎会有这样逆天的神通?”
“不会的。一看你就没结过境。”楚临风道,“境需要灵气支撑,用多大的境,就耗多少灵气。他只是个元婴,能扩这么大已经很勉强了。想灭世,也得有那么多灵气给他吸啊。除非他是道君,不依赖灵气存活。”
游吟闻言,赶紧将身上所有的聚灵符全部拍给沈溯微,又与楚临风加紧攻击孚绍。
而今半个蜃境冻结破碎,沈溯微灵气不足,早已被迫吸入含瘴毒的灵气,姿态纹丝未动,但嘴唇渐渐由红转向乌紫。从他袖中翩翩飞出一只蓝色灵蝶。
沈溯微意识模糊,不知自己写了什么。灵蝶已经飞走,他瞬间清醒,感到后悔和后怕。
冰雪境再度扩大一周,孚绍的虚影登时被冻结了半面,又被楚临风一剑贯穿。
那半面咔嚓粉碎,坠入虚空。
*
灵蝶绕着徐千屿飞着。
徐千屿激战之中,腾不开手,只得歪了歪脖子,灵蝶如有灵智一般,乖巧地飞进了她的芥子金珠内。
苏鸣玉在前血战,云初趴在蛇身上,上下跌宕,他以天目帮忙查看巨蟒的薄弱处。许是因为伤得重,他说一句话便要喘一下:“你行不行啊?不行换我。”
徐千屿借着身形娇小之便,躲在苏鸣玉身后,伺机砍了好几剑,但这巨兽身上鳞片如盔甲般,不但不能伤它,她的剑反倒差点震脱手:“别废话,快看下一处!”
“再往右边,脑袋下面……从上往下……第二片黑色的鳞片。”
徐千屿看准了,越过苏鸣玉的肩膀,一剑劈砍上去,蛇鳞飞出,血如柱喷出。巨蟒吃痛,仰头怒吼。
伤到蛇妖,徐千屿心中大喜,不顾危险乘胜追击,连砍两剑,丝缕黑气从伤口中飞出来。巨蟒显然被激怒,陡然抛下了挡在前面的苏鸣玉,头一低便要叼起徐千屿。
徐千屿感觉那热乎乎的腥气扫在脸上,先有一物越过她头顶,撞进蛇口中。巨蟒被击得一退,利齿狠狠地将其贯穿。碎片吧嗒掉落下来。
徐千屿接住了一条木胳膊。原来这个替她挡过一劫的东西,是那个丑娃娃。
徐千屿一低头,便见涂僵站在下方牵着空荡荡丝线,恨恨地看着她道:“若不是吃了苏大哥的几个饼,我才不来救你呢。真是可恶,我的傀儡——”
徐千屿粲然一笑:“多谢你了!”
“快把那只胳、胳膊扔给我!”虞楚从芥子金珠内掏出炼器炉,“我现在帮你重新炼一个傀儡!”
徐千屿反手将木胳膊抛给虞楚,再度攻上去。
此时,林殊月也飞至洞口前,看见了前方站立的同门,想要进来,却被挡住。她爬起来,再度试图闯进来,拼命拍打着看不见的结界:“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进不来?”
小龙在孚菱纱怀里转过脸,看着外面陌生的女人,一板一眼道:“省省吧。这个剑冢的封印是我阿娘所设。她不喜欢的人,便会将她拦住。”
“为什么不喜欢我?她又不认识我。”林殊月站在外间急切道,“如何才能被她喜欢?我要进来帮我的同门,拜托你告诉我。”
小龙一脸天真:“我阿娘说过,她最讨厌虚伪寡情之人。”
林殊月怔住,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算啦,你就站在外面吧。万一你惹怒了龙女,这个地方塌了砸到我们怎么办?”涂僵贴在虞楚旁边等着她的新傀儡,又开始说风凉话,“我在船上便撞见你同时约见三四个天山男修。唉,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天山的男修最重贞洁,若受了情伤,你要害惨他们的。”
过了一会儿,小龙又将头转过去,疑惑地看向林殊月。
洞外的女人在哭。
“是了,我便是这样的人,寡情、虚伪。”林殊月垂眼,抹了一把眼泪,一双眼里还是泪光盈盈,含着股狠意道,“那又如何呢?你可有被骗过,全心全意爱人,牺牲自己的修为助人渡劫,那人却为了前途将你弃之若敝履。那滋味并不好受。那时我便发誓了,与其叫人负我,不如我先负人!”
只是,涂僵说她这样会害惨天山的男修,是什么意思?
她脑海中闪过游吟的背影,不过只是一瞬。前方刀剑声传来,她手中捻诀,强行撞破结界:“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为此愧疚自责忏悔吗?我凭什么。我不后悔,也不自责。我要救我的同门,不让我进来我便硬闯了!”
却见涂僵直直看着她半晌,道:“你说得不错。”
说着伸出手,指尖释放出傀儡丝线,一把将她扯了进来。
林殊月尖叫一声,脸上被划破了许多细小的口子,疼痛万分。不过她顾不上许多,脚尖一点,便向徐千屿的身影奔去。
巨蟒身上击出伤口深可见骨,血滴滴答答如一场黑雨。它越发狂躁,不住发出怒吼。徐千屿已经被逼退节节后退,林殊月从身后接住她:“我来了!”
云初面色已经煞白,整个身子半趴在巨蟒身上,仍然抬起眼道:“头顶……红色鳞片,下方深处三分。徐千屿……我不行了。”他说完这句话,眼睛便闭上了。
徐千屿心中一沉,悲愤交集的心情涤荡内心,蓄力握紧了剑柄:“殊月,结阵!”
林殊月手中结印,闭目发动自己神通:“寸光阵!”
炫光自她掌中从外间扩散。炫光所覆之处,时空如被凝结了一般,风凝住了,张开大口的蛇头在空中不动了。
一切都静得可怕。徐千屿纵身飞去,照准蛇头,轰然劈下。
巨蟒皮开肉绽。
蛇的一只竖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凝在空中,冷冷地盯着徐千屿。
徐千屿感觉自己周身逐渐产生了撕扯的疼痛,仿佛要生生炸开,散在空气中。
好奇怪。
为何又有在船上被龙女凝视的感觉?
她的呼吸渐沉,有种恐惧不详之感。此时,她感到灵池内灵气迅速被消耗一空,随即内府金光一闪。她的神魂之上,又添了一枚新的铭文。
徐千屿暗骂一句。她并不想在此时生出新的神通,眼下生死之间,她根本来不及研究这神通怎么用。
新添这个神通,反倒大量地吞噬了她原有的灵气。
寸光阵时效已到!
时间又正常流动起来。巨蟒脑袋动了。徐千屿那一剑虽伤及要害,却未将巨蟒彻底杀死,妖域本身没有灵气,她灵府内灵气耗尽,无法再进攻,却暴露在巨蟒眼前。
巨蟒张开大口。
徐千屿“嗤”甩出夺魂鞭,缠绕巨蟒周身,木剑指天,缓缓画出一个漩涡。
下面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妖域天穹上混沌的云气,竟在她剑下被搅动,流动出一个巨大漏斗的形状。以天为幕、剑为笔,绘聚灵符,瞬间,磅礴的灵气倾泻而下,灌入少女两肩!
徐千屿周身萦绕白光。她闭目举起剑,正如当日砍向泰泽湖上那只巨龙一般,凝聚剑意,一剑破空而来。
令人意外的是,巨蟒却没有躲避,僵在原地,保持一个昂着头的姿势。
它的竖瞳倏忽化成像人一样的圆瞳,倒映着天上漩涡状的云层。
从那眼中,流出了一颗泪。
它动了动嘴巴,竟口吐人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聚灵符,是当日……我教给……小伞的……”
小龙稚气的声音清脆地响在寂静中:“是阿娘!”
徐千屿大吃一惊,再收剑已经来不及。剑刃将蛇头一劈两半。
蛇头斩落。
从蛇身中,飞出一团光华璀璨的意识。同时,徐千屿感觉自己体内什么东西挣脱出去,正是花凉雨的魂魄。
两者在空中相汇聚,长裙飘飞的龙女,目含泪光,从头到脚,寸寸重现于人世。
她两袖平齐,向徐千屿等人行一拜大立。
空中传来铃声和鸟鸣,由远及近。
一个黑袍身影从鸟背上跃下,转瞬飞至跟前。无真撑着青色伞,将龙女罩在伞下,防止其鬼魂被日光照散。
伞沿上铃铛叮当响动。
“师父?”徐千屿怔然。
无真抛给她一瓶仙丹,道:“听到你呼救了。快去,一人一颗还有救。”
花青伞虽是伞身,已经控制不住在无真手上摇晃起来,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你原来是在孚绍这里!”
花凉雨低下头,眼看小龙跌跌撞撞跑过来:“阿娘,你去了哪里呀,我好想你。”
花凉雨垂泪:“别靠近。阿娘如今是鬼身,暂时抱不了你。”
花青伞道:“到底发生何事?你既然已经和他成婚,还生了——这么个东西,他为何还要这样对你!”
花凉雨叫孚菱纱将小龙拉开些,道:“我与孚绍发过神魂重誓,我要他终生不与苍生为敌,他也依照誓言。但若干年前,孚绍入魇失控,有一日我们正在剑冢内,他忽然不再认识我们母子,只以为我们是生死仇敌。我怕他对孩子不利,先一步将他封在剑中。随后我与孚绍斗法不过,他将我的意识与蛇妖缝合,做成了伥鬼……”
这大约是孚绍做的最后一只伥鬼。
花凉雨敛目:“我变为伥鬼之后,也以凝视的神通,将孚绍身体毁灭,将他的意识封印在了水雾当中。但不料他的水灵根如此强悍,并不受困,仍然能以蜃物的形式活动。故而我又在海上画一个传送阵,便是怕你们前来,陷入孚绍的圈套。”
花凉雨看向孚菱纱和小龙,道:“随后我神智尽失,只记得要看守着这处剑冢,这里面封存我最珍贵之物。谁若是拔剑,我便要攻击对方,将剑夺回。”
……
众人精疲力竭,涂僵拿傀儡丝帮着苏鸣玉缝合伤口。林殊月扑通一声昏过去,徐千屿喂给她一颗仙丹,将她摆放平整,随后迅速跑到沙地中,将埋在里面的少年刨出来,“云初,云初!”
云初在她摇晃中,竟睁开了眼睛。
徐千屿这才发现他腹部已被巨蟒贯穿,血浸透了道袍,伤得如此严重,难怪整个人面无血色。
徐千屿掰开他的嘴,给他塞了一颗仙丹。
“没用的。”云初双目失神地望着她,忽然将左手强行举在徐千屿眼前,袖子滑落,露出纤细的手臂,“你看。”
徐千屿看见他胳膊上,有几条鲜红的线,沿着他的血脉向臂根处蔓延,不由大骇:“这是什么?”
云初的目光悯然掠过徐千屿额心的朱砂痣,翘了翘嘴角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我跟你,有一样的东西啊。”
徐千屿摸了摸眉心,陡然反应过来:“莲子连心咒,你也有?为何?”
师兄将她带回仙宗时曾经告诉她,太上长老有一把轻红剑,此剑刻毒无比,能留下绯红的印记,从剑伤处种下法蛊,称为“莲子连心咒”。
如果没有足够的灵气蕴养,此咒会从伤口处沿着血脉蔓延,最终在心脏毒发。
所以她才离了家去修炼。
徐千屿用力捏住他手腕,仍然无法止住红线向深处蔓延,道:“可是我的蛊修炼之后已经止住了,你的蛊怎么会这么严重?”
云初道:“我……我的神通,是……是天目,与天地气运相连之人,才能转动风雷八卦阵,因此易长老收我为徒,是为帮他……看阵。我快死了,也就没用了……知道太多秘密,终归不安全。因此太上长老,给每名弟子种莲子连心咒,每隔几十年,便会……更换新的……弟子……我师弟云岚也可以看阵,若我死了,他会顶上。”
“你不会死的。”徐千屿一把将黑色灯芯塞进了他口中。
云初如枯井般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臂,只见轻红剑的红线停止了蔓延。他又复杂地看向徐千屿,嘴唇翕动:“你,你为何……”
“你想一刻钟,告诉我太上长老和易长老是怎么回事。”说完,徐千屿气血上涌,瘫坐在地。
她已经力竭,迫切地需要休息。她给自己喂了一颗仙丹,坐下调息,将血气平复下去。
她想到了那枚来不及看的灵蝶,忙将它从芥子金珠内取出来。
她们已经等到了长老救援,现下安全了,不知师兄那边如何了。
令她意外的是,这枚灵蝶也是用灵气书写的,捏住它的瞬间,她便摸到了上面的字。书写得极为仓促,还有些力有不逮。
“明……棠……”。
第二行是,“宝……宝……”她又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是这四个字无误。
明棠。
宝宝。
徐千屿心中轰然一声。明棠是她在花境中扮演的角色,是她与沈溯微之间的秘密。发信之人是师兄!
这从未出现在他口中的陌生的昵称,却令她心中重重一颤。
她脑海中忽然重叠了很多事情。
师兄说,会落下的原本就不是月亮;他也说,我与徐千屿是未合籍的道侣;被她捉走的灵蝶;还有她手中拿着的孚绍和花凉雨的大红色婚书,那两缕纠缠成太极形状、好似不可分离的神魂……
她也想做这神魂中仅有、唯一的一缕,天地间只和他最亲密。
这一刻徐千屿无师自通,明白了什么。她急急地在灵蝶上写道:“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那边却始终没有回复。
*
楚临风大喝一声,剑分为九,从天而落,旋转着包抄孚绍。
蜃境之中,只剩半面的孚绍,因仇恨变得更加扭曲。
沈溯微在保持冰雪境扩展的情况下,身形瞬移,目光如电,持剑直指孚绍胸膛。
孚绍发出桀桀怪笑:“你们想杀了我?没那么容易。”
他说着,掌中浮现出两块莹然的碎片。
游吟瞳孔微缩:“这是……这是……”
孚绍道:“我走之前,将孚菱纱的眼睛带走啦。哈哈哈哈哈哈……”
楚临风:“我日他爷爷。天梯碎片,冰匙!快躲。”
孚绍大笑着,将两块冰匙仰头吞入腹中!他的体型瞬间膨胀数倍,完全没了人形,彻底如一个冰雪凝成的妖魔一般飘荡过来。
巨大的冲击力将游吟和楚临风都重重弹开去。楚临风道:“沈溯微快跑!”
沈溯微却没有动,他立在原地,发丝与雪白的衣袖在风中扬起。
他若抽身,境必然破碎,也会重伤反噬自身。方才调动无限之境已是勉强,他的境不能再碎了,否则很可能会死。
沈溯微手中尺素剑寒光闪烁,仍然对准迎来的孚绍,只是在对方大笑着靠近的瞬间,剑上发出铮然一声轻响。
被冰霜覆盖的剑,自剑柄至剑尖,倏然燃起了青焰。
青焰如鬼火,寂静地燃烧在冰天雪地中。
孚绍毕竟只是水灵根。
但他有火。
沈溯微脸上没有表情,唯独一双眼睛漆黑,深静,眼瞳中倒映着怪物撞在剑刃上、轰然破碎的瞬间。
楚临风一声大叫,直接拽住游吟,与无数碎块一起被甩飞。
沈溯微立在风暴漩涡中心,闭上眼睛,燃着青焰的剑尖,对抗了两枚蕴含着天地灵气的天梯碎片。
冰匙叮当撞在剑刃上,擦剑而过。
天梯碎片,记载山川河流与往事。
陌生与熟悉的记忆,随着白光尽数涌入脑海。
……
窗棂的狭缝中,他看到一名老道,同父亲说:“兄妹逆伦生子,本就是上天不容。双灵根者不少见,但水火相悖之灵根,正是灭世邪灵之相,将令陛下死无葬身之地。”
“为今之计,明霞公主可以留,那孩子必须死。”
头戴冠冕的帝王闻言,面上徐徐露出了阴狠的杀意。
他骇得后退一步,被母亲的属下捂住嘴巴抱走。
随后是无穷无尽的奔逃、追杀、囚禁、尖叫、血泊、死亡。
母亲说:唯有成仙,才能逃离这样的命运。
母亲死后,他为了活命,被迫伪装成胞妹朔月公主,苟活宫廷。眼看着像恶魔般的父亲与一众佞臣终日饮酒作乐、淫杀宫女,布酒池肉林,众人面上魔纹闪烁,宛如人间炼狱。
后来便是身份败露,暴起杀人。
他以为自己将永远活在梦魇中,不会有成仙的机会了。
他被徐冰来穿透琵琶骨,冰封湖底,徐冰来留下了一点希望:“只要你耐得住,登大道成仙,便可以摆脱原来的命运。”
他困于冰中时,便做了许多关于登仙的梦。
后来他被徐冰来带出去,宗门内走来走去的弟子,和出秋时遇到的魔物,在他眼中有如鬼影重重。
一切都是青灰色的,只有剑斩下时溅出的鲜血是红的。
他夜夜梦魇,迫切地需要一个解脱。
这些都与他记忆中的过往相同。
直到他在月光下,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她却比他熟悉的样貌,要小很多岁。
徐千屿抱着包袱,头上戴一朵珠花,脸颊上还有熟睡时残留的红晕。她的眼睛大而凌厉,愠怒地看着他。
徐冰来说:“一月之内,我要你把她带到筑基第七层。”
徐冰来又问:“沉默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有意见?”
徐见素幸灾乐祸:“摊上这么个东西,苦了你了。”
他没有选择。
师尊要他做的事情,他一向都会做得完美无缺。不仅为回报徐冰来的恩情,更是为了换取登大道的机会,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源。
早上,他将纸鹤立在窗棂上,反复穿过窗,徐千屿就是不起。片刻之后,他翻入阁子中,往床帐带子上系一只金铃。剑气晃动金铃,发出响声。
这时他听到细微的抽泣声。他手上一停,神色凝住。帐中徐千屿分明醒着,她怀里抱着一只从家带来的旧布偶,在被子里静静地淌眼泪。
片刻之后,徐千屿一把将帐子拉开,眼泪已经擦干了,只是眼睛有点红,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起不来。起不来有什么办法?”
待到他去了校场,徐千屿已在用剑鞘去撞飞来飞去的蝴蝶,神采奕奕。
铸剑基时,挥剑千次她能忍得了;挥剑万次,只要骗她这是其他师弟师妹都能做的,她也行。
沈溯微觉得徐冰来的话并不准确。他这个师妹,绝不难缠,也不任性。
她才十一岁,便会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