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听到林殊月传音:“他有元婴了!别招惹他。”
徐千屿不傻。此人一靠近她,她便有所体会。但徐千屿捏紧剑柄,没有丝毫退意。
她虽然打不过元婴,但也不至毫无招架之力,她不惧切磋领教一下其中差距。
这名蓝发少年瞥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因为从他背后路过几名弟子,随口议论道:“这人怎么生了一头蓝头发?好生奇怪。”
又有人道:“说不定是妖修或者是半妖。”
“的确,看起来不像人的样子。”
蓝发少年转身,看着那三个人道:“哦,那你为什么是黑色头发?我看你也觉得很奇怪。”
话音未落,手指一动。
那三名修士身上的护身法宝脆薄如纸,纷纷破碎,被轰然击飞,撞断木柱,摔在一处。动静巨大,不免引得所有人噤声,愕然向这边看。
他再转过身时,面前多了一人。
此人同他差不多高,白裳簪冠,打扮得甚为文气。但蓝发少年见他能悄无声息地近身,已知不是好相与之辈,便一挑眉:“你也想跟我动手?”
沈溯微将徐千屿往后推半步,道:“跟小姑娘抢食,不是君子所为。”
少年道:“修真界没有小姑娘,也没君子,只有强弱。”
徐千屿探出头道:“你说得不错。跟我比比,教我领会一下强弱。”
蓝发少年这才低头仔细地打量她。
一个筑基,还拿一把他一手能折断十把的木剑。
不过她按剑的手却并非虚张声势,那剑亦如配合一般,嗡然作响。
很少有低阶弟子见他如此战意盎然,令他心内亢奋;又见两人都穿白衣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们是同门——你们谁先来?”
沈溯微:“你想谁先来?”
“你。”少年陡然推出一掌。
他是极少见的天生金灵根,此种属性具备强攻击性,以至每次运掌之间,都能泻出数道纯粹的金雾。
金雾的每一枚颗粒都如高速的钻子,可以将浑然之物打得炸裂,可见攻击性之可怖。
沈溯微空手接住他一掌,周身水灵根之力,瞬间将攻击柔化至四面八方。
鬓边发丝飘起又下落,竟岿然不动,只是所站之处地板与头顶,咔嚓绽出裂纹。
蓝发少年垂下眼,向自己的身体看。他从胸口处,缓缓剥离出一个金色圆球,如水珠般凝聚得越来越大,悬浮空中。
周遭的人霎时后退数步:“剑气外化了。”
高阶剑君能令无形剑气有形化,越是纯粹,攻击力越强,纯粹的金灵根修士,凝聚剑气,便是一枚可以轰然炸开的铁火炮。
若是打人,能将修士灵府爆裂;落在船上,只怕能将船烧出一个大洞。这般没轻没重,已有人去请裁决,徐千屿亦叫林殊月拖到了几尺之外的安全之处。
然而这少年咬着牙笑着,眼神兴奋,仿佛他捏出的不是可怕的武器,而是个精妙的艺术品,令他满意万分:“楚临风。”
徐千屿心中稍惊,原来他就是潜龙那个“一步金丹”楚临风。
徐冰来之前说簪花大会最厉害的人是他。
现在看来确实厉害,但却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机敏。也不知道师兄对上他如何?
那圆球朝着沈溯微飘过去,中途被冰壳冻凝,悬停空中。
不过很快,它便咔嚓一声扭碎冰壳挣脱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自沈溯微灵府中射出一道虚剑影,正碎圆球中心,刹那间冷气向楚临风翻转而去,扩散开来,从他足下木板至身后半面墙壁,全部结满白色霜花。
楚临风背后围观之人毫无防备,都被冲得向两边摔去。
沈溯微亦报上姓名:“沈溯微。”
楚临风不信邪地抓住一枚空中漂浮的晶莹之物细看。
只见他的剑气颗粒被细小的水珠包裹着,不一会儿便双双逸散。
原来相撞瞬间,沈溯微的剑气霎时分成无数份,迅速将他的剑气裹起来,未使气浪针锋相对,损毁战船。
两人并不算真的对抗。楚临风的力量只是被沈溯微消解了,令他有些不痛快。
“你还不错。”楚临风忽而卸下力道,变成了握手的姿势,指尖一握,便要走开,“记住你了,容后再战。”
沈溯微却不撒手,硬将他勾回来,“你刚才吃了我师妹的东西,同她言谢。”
“哦,名字?”
徐千屿跑到了面前:“徐千屿。”
“徐先与。”楚临风道,“谢你,好吃!”
徐千屿跳起来道:“千屿!”
周遭议论纷纷。这就是那个“一步金丹”的修炼天才楚临风,不出一年又元婴了。
如今一见,确实厉害,但更令人忌惮的是他身上那股暴戾好战。
“还是避着些,谁让他拍一拍,不得少掉半个脑袋。”
“不过与他斗法那人也很吓人,敢接楚临风的剑气光球。这年头谁都能凝聚剑意了吗?”
“那是蓬莱的掌门内门弟子,多少有点真本事。”
“蓬莱如今这样强了吗?”
“……”
蓬莱弟子们见了沈溯微,便如见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聚拢过来:“沈师兄。”
沈溯微便同大家交代几句,又道:“不必怕楚临风,但也不要主动招惹,保存实力为上,其他人亦是如此。守船上的规矩,不要乱吃东西,相互照应一下。”
等人散去了,他方低头问,“你吃饱了吗?”
徐千屿点点头,面上显然还留在愠怒。沈溯微默了片刻,又从境中给她取了一盒。
徐千屿看他一眼,推开盒盖,发现是淡黄色的团子,闻了闻,又和方才是不同口味:“山杏的。”
沈溯微道:“先前我们商量好的,动手之前先知会我。你想打,日后有的是机会交手。”
徐千屿飞速取了一枚塞进嘴里,然后迅速合上盖子,叫他放回去,以免一会儿又没了。
沈溯微:“拿着吧。若是有人要,便与大家分了。”
徐千屿平日里不是小气的人,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师兄给的东西颇为珍贵,眼看着没了,令她有些不快,“那你还有么?买了多少盒?”
沈溯微似是想笑,抬袖时,安抚似地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一触而过,徐千屿心一跳。一回头,师兄已擦肩而过,随先前说话的人退至一边。
四周也突然安静下来。
因为原先取通讯木牌的地方,忽然出现了裁决的幻影。
这画魂阵又高于普通的映画阵,不仅能倒映出画面,还能放置元婴修士的一缕元神,不仅能说能听,还能实打实地出手。如今出现在画魂阵中的,就是裁决的元神。
仅一缕元神,已将强大的威压荡开。
一男一女,漂浮其上。
男的身着云袖长袍,头戴长冠,衣摆如沾染云霞,华贵异常。他生得美貌俊逸,面上却带着谦和的笑意。
他身旁女修亦柔美端庄,有一双盈盈的眼睛,身上环佩叮咚,手提一盏流光溢彩的七色琉璃宫灯。
二人光辉熠熠,如画中神仙临世。
徐千屿看久了,觉得他们模样还有些相似。
果然这男人笑道:“诸位小友好,鄙人是灵越仙宗掌门尹湘君,身旁是吾妹洛水元君。我们二人为此次大比的裁决。我们灵越仙宗今年只有两人参赛,请诸位放心。四大仙门同气连枝,我们绝无偏私。”
尹湘君与洛水,应该是被楚临风的动静招来的。
颁布的第一条规则便是禁止破坏战船,另就是船上有充足的食物款待。
徐千屿看向舷窗,外面波涛汹涌,起了很大的雾。尹湘君道,此去妖域,荒海阻路,船行四天三夜,小心外面的蜃物。所谓蜃物便是在海上、沙漠中的水雾与流转的灵气结合产生的幻影,但这幻影却凶险莫测。
徐千屿经历过水月花境,对这种计分制的比赛规则已不陌生。
只不过这次换成与其他宗门的弟子较量,这两个裁决则充当“观察行走”的角色,看管弟子的命灯。
随后船上的蓝色灵蝶拍打翅膀,引着弟子们前往休息处。
虞楚道:“没想到灵越的掌门和长老会亲自做裁决,看来本次簪花大会的规格确实不一般。”
云初在身后道:“也并不准确。裁决是灵越的,战船是天山的,通讯木牌是蓬莱所制,兵刃、补给都是潜龙所有,是各出一份力。若说是偏私自己的弟子,偏私得也较为公平。”
徐千屿将通讯木牌卸下来,确实见到上面有蓬莱的莲花标志,研究起来:“这东西能怎么偏向我们,能做剑吗?”
虞楚道:“那若是我们遇险了,尹湘君和洛水不至于不来救命吧?”
林殊月道:“想哪儿去了。尹湘君一直负责出春,提携后辈久负盛名。他确实没有什么架子,修为都至于半步化神了,还经常指导本门派弟子练习术法——你见过我们掌门有如此行径吗?”
“确实没有。”
“至于‘白日提灯’洛水,她是木灵根医修,本身没有什么攻击力。医修择道时都发过咒誓,不得见死不救。”
徐千屿道:“可惜了,我本来以为她手上的灯是法器。”
“那七色琉璃灯据说有治愈奇效,也许也能攻击,不过洛水元君脾性文静软和,从未出过手,我们便不得而知了。也正因如此,总有人说她是花瓶,若不是尹湘君一直将其带在身边,不配做灵越的长老。”林殊月连忙补充道,“但我觉得,医修也是很重要的。”
徐千屿也点头同意。
前面的灵蝶忽然一分为二,将云初领到了另一个方向,几人只好作别。
船上的阁子是两人一间,徐千屿与林殊月一间,虞楚被带到了隔壁。
这阁子低矮,需要弯腰进来,但还算舒适。有两张床,中间立着菱形灯笼照亮。徐千屿坐在了床上,灵气顿时从双肩流入,方惊觉这床是整块灵石打磨,灵气充裕。
徐千屿又掀开床板和桌案,见内里装满了丹药、符纸,颇为满意,全部收进芥子金珠内。随后坐在床上开始今日的打坐。
离宗虽兴奋,但无真布置的课业,她还是不敢怠慢。
只是不知是否在海上的缘故,今日身上僵冷,灵气运转了好几个周天才有所回暖。
徐千屿打坐结束,林殊月还盘在床上发信蝶。
徐千屿吃了两枚山杏团子,道:“你知道沈师兄他们在哪里吗?”
“他们男修全都在另一层。”
“怎么这样安排?”徐千屿以往出春,同宗门的弟子都是排在一起的。
“天山的船嘛,你懂的。保守得很。据说他们天山的弟子也是这般,男女分开训练,除非道侣,说话时都不能贴近几尺内,否则违规。”
徐千屿枕着手臂躺在了床上:“怎么还有蓝色的信蝶?”
“这个是船上的灵蝶,我给改造了一下,抓过来服役了。可以将信息随机地带给船上的男修,一来一往不就认识了吗。”
徐千屿叹为观止,凑到林殊月那边看了一下,正看到那灵蝶上浮现出一行字:“丑八怪,谁是你哥哥?谁要跟你共赏海景?再扰我睡觉,杀杀杀。”
徐千屿立刻忙挪开眼,装没看见。林殊月被噎得娇容微凝,旋即一挑眉,又不信邪地发了回去。
林殊月忽然道:“虞楚来信了,她说她有点害怕。”
“怎么了?”
“她说,与她同住的天山女修,往她床上放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