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震惊地盯着云昭,瞳仁在眼眶里一顿猛颤。
瞧瞧她这演得,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只见云昭气急败坏地跳着脚,一边痛骂晏南天,一边返身想往正在倒塌的太上殿里面扑。
亲卫及时拦下了她,劝道:“大小姐不可,里头危险!”
云昭眼泪说掉就掉,伤心得像是死了相公一样:“他的神像都被压在下面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太上!”
亲卫纯朴地安慰她:“大小姐不用难过,这个坏了就坏了吧,行天舟上不是还有一个好的吗?”
云昭:“……”
你这么会说话,很影响我发挥啊。
“轰隆——”
整间太上神殿彻底崩塌,殿顶轰然砸落,扬起了十丈浓尘。
金砖玉瓦、檀柱碧窗纷纷化为富贵粉屑,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
众人护着云昭疾疾后撤,站到远处,呆呆看着尘埃落定、遍地凋零。
云昭拔剑四顾:“晏南天!你敢公报私仇,毁我太上庙!”
她怒发冲冠,气到冷笑连连。
“晏南天你给我滚出来!晏南天!”
陈平安只觉一阵窒息。
他用力揪住遇风云的衣袖,深深吸气。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是上了多大的一艘贼船——当着太上的面炸他的庙不说,还公然颠倒黑白。
苍天啊!大地啊!这么作死,能不能别带上本公公?
“没事的,”遇风云好心安慰他,“炸庙算什哞,她连神都渎。”
陈平安失魂落魄:“咱们太上,遇人不淑!”
*
晏南天一行灰头土脸从地底出来时,外面已经围满了一众来势汹汹、兴师问罪的宿北官兵。
炸庙动静太大,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人。
看见那片废墟,晏南天身后的侍卫顿时脚软了好几个。
“闯、闯大祸了……”
顺德公公脸上胖肉直抖。
方才他护着殿下进入地宫,打开祭坛中心最后一道封印时,变故陡生——周遭所有封印竟然同时崩溃。
霎时地动山摇,天塌地陷!
当真是吓死个人。
不幸中的万幸是,魔神确实已经化作历史的尘埃,被封印的骨灰坛中只余一件太上当年留下的旧物。
眼见地宫要塌,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把魔神的骨灰坛抱上来再作打算。
万万没想到上面竟是这么个惨状。
太上庙都没啦!
顺德公公手一抖,差点儿吓扔了骨灰坛。
陈平安及时凑上前来,清秀的面庞上堆满笑容,嗓音谄媚得不得了:“干爹,儿子替您拿。”
顺德恍惚看了对方一眼,叹道:“还是你最孝顺了!”
陈平安快乐抱走骨灰坛。
低头一看,这回是根平平无奇的旧衣带。
庙不是自己炸的,古董却到了自己手上——这波稳赚!
*
另一边,本就焦头烂额的晏南天好不容易镇住宿北官兵,还没喘匀一口气,便对上了云昭冷笑的眼睛。
“气性这么大?”她毫不客气地嘲讽他,“怎么,干不掉情敌,掀屋子报复?”
晏南天:“……”
他只能叹息着再解释了一遍:“当真与我无关。”
云昭:“呵。”
晏南天告诉她:“我抵达地宫祭坛时,封印并未松动,一如二千年前——这里并不是瘟疫源头。”
“哦,”云昭道,“那你的意思,源头是平南那座太上庙?我们现在出发?”
晏南天额角青筋直跳:“……”
他咬牙,一字一顿,“我没有这个意思。”
今日这事已经很难善了,要是在他手上再毁一座庙,怕是连二庶人那里也容不下他。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顺德公公劝慰道,“方才殿下每一步骤都是照着祖传法印来的,即便出了意外,那也不是殿下之过啊——左右魔神已经灰飞烟灭,咱求得太上尊者宽恕,再将殿庙重新修葺复原,应当也没什么大差错。”
闻言,晏南天眸光忽然一定,若有所思。
云昭心道:‘哎呀,不好!顺德提醒了他,他怕是要起疑心。’
她不动声色观察晏南天。
这人倒是极能忍、极能装,他只眼角微微跳了跳,并未表现出异色。
甚至都没试探一句——“阿昭上次在临波府还愿时修葺了太上庙?”
“魔神既然已经灰飞烟灭,”晏南天缓声慢道,“那么问题必定不是出在地宫,再去别处的太上神殿,恐怕意义不大。阿昭觉得呢?”
云昭若无其事地点着脑袋:“嗯。”
晏南天忽然看向她:“嗓子怎么有点哑?”
云昭:“哦,刚才骂你骂太久。”
晏南天:“……”
*
进入宿北,闻着街道上浓郁的醋精味,看着一处处封禁与白色疫幡,众人心脏与脚步都变得沉重。
云昭体贴道:“不想往前的,可以回行天舟陪太上。”
炸庙之后她就没看到那个鬼神。
想来那段记忆并不美好,让他有点自闭。
这时候有人在身边陪他的话,大概可能也许会好一点?
云昭回忆着东方敛那副寂寞的鬼样子,大胆猜测:“他应该很期待有人回去!”
不说还好,这一说,原本已经瑟缩不想往前的温暖暖立刻紧走几步,追到晏南天身边,惊恐地拉住他的衣袖。
云昭:“?”
怎么,她家太上有这么不招人待见?
晏南天正在与宿北官员说话。
陡然被温暖暖拽住袖子,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他缓了片刻,重新续上思路。
宿北府衙此次应对大疫
还算及时得当。
医馆消息一经上报,府衙立刻便派出人手,连夜紧急排查,该封的街巷第一时间便封上了。
虽有扩散,万幸没有失控。
事后,当地官员反应过来这就是二千年前伏尸百万的大疫,当真是一头冷汗、一阵后怕——倘若当时懒一下或者大意一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都护衙门处置得当。”晏南天颔首道,“待平定大疫,孤为诸位请赏。”
宿北官员苦笑叹息:“卑职先谢过殿下啦!唉,只望太上保佑,此次能够平安度过。”
云昭扬了扬下巴,问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什么仙宿神女转世?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人,几名年轻的官员顿时露出点钦慕向往之色。
“她叫陈楚儿,是一位医女。”青衣副史面色微赧,“陈医女精通医理,热心肠,救助过许多人。神女转世什么的,只是因为很多人都喜欢她,就那么一说。”
另一名官员也叹道:“此次出事之后,陈医女一直在不眠不休配制药膳,人都快累垮了,大伙怎么劝她都不肯歇息。”
云昭挑眉:“她长得很好看?”
众人齐齐点头:“好看!求娶陈医女的小伙子都从宿北排到平南了,就连巨富湘阳氏的那位小公子也时常往咱们这儿跑!”
云昭:“哈。”
好一个不要脸皮的湘阳敏!脸都丢到千里外!
杨姓都府偷瞄着晏南天,拍了个很没眼力的马屁:“殿下龙章凤姿,说不好正是仙宿小神女的真命天子呢。”
一听这话,温暖暖顿时气红了眼眶。
她咬住唇,委屈巴巴地盯向晏南天,偏生晏南天根本没有半点驳斥之意,只淡淡地笑着,很有风仪的样子。
另有一人也附和着拍起马屁:“倒是真没见过第二个像殿下这般的如玉郎君了。”
“是啊是啊,”又有一人道,“确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温暖暖在一旁听得脸都青了。
她还牵着他的衣袖呢,这些人都是瞎了吗!
她难道与他就不是天生一对?!难道自己就真不如那个什么陈楚儿生得好?!
温暖暖忿忿地、下意识地望了云昭一眼。
她本以为云昭也会很不爽,没想到云昭竟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完全没有被冒犯到。
云昭:太上那张脸才跟我天生一对,晏南天哪根葱。
温暖暖憋闷片刻,忍不住开口:“清白良家,哪个会喜欢成天抛头露面,招惹一大堆狂蜂浪蝶围着自己?我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的。”
众人瞥见她拽在晏南天衣袖上的那只手,悻悻住了口。
晏南天脸色不禁又难看了二分。
“前方便是医馆了。”青衣副史忍不住替陈楚儿说了一句,“陈医女悬壶济世,自然免不了要日日与人打交道,不比深闺妇人修什么无聊妇德,只用得着讨好一个夫君。”
云昭:“
噗哧。”
她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本来一心想找陈楚儿麻烦的,被温暖暖这么一搅合,都快提不起那个劲儿了。
再往前几步,便能听到医馆中人声鼎沸。
云昭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多人,都是来看仙宿小神女的吗?”
仔细一听却不对。
原来是有人上门闹事。
一群男人把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堵在医馆角落里。
瘦瘦高高的白净男人恨声道:“陈楚儿!我都为你休了糟糠之妻,你竟跟我扯什么对我没那种意思!没那种意思你在药方子上贴什么桃花!没那种意思你大清早非把温热的汤药送到我手上!”
另一个青年暴跳如雷:“每次摸脉都要摸我大半天!我说想娶你,你也没拒绝啊!我都推干净了父母给我说的亲,你却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病人?!”
年轻最大的男子更是气愤:“你说看不上那些轻浮的年轻人,就喜欢年纪大稳重的,每日路过我铺子都给我抛媚眼。因为你,我儿子女儿都与我断绝了亲缘,你现在竟说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儿女出了什么事!”
男人们越说越气,把陈楚儿逼在墙角,开始动手动脚。
“不是很爱摸我吗?怎么不摸了!”
“哥几个被你骗得那么惨,今日怎么也得找回来!”
远远一听,大致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温暖暖幸灾乐祸道:“我就知道,这种人就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骑驴找马,到处吊人家胃口,不要脸!”
云昭与遇风云很有默契地看了温暖暖一眼,然后对视——她可真懂。
几位宿北官员急急上前制止。
“住手!都住手!快给我住手!”
医馆里塞了太多人,一时竟是挤不进去,只能由后往前一层层将人堆剥出来,驱离到外头。
陈楚儿发出尖叫:“啊啊啊!你们滚开!”
“活该!”温暖暖啐道,“这种女人,怎么倒霉都是自找的!勾引那么多人,早该想到会有今天!”
云昭:“啧。”
她偏了偏头,示意身后亲卫上前帮忙清场,把人救下来。
角落中的陈楚儿退无可退,她拼命拍打那些伸向她的手,一边尖声叫喊:“是!我就是喜欢被很多人喜欢!我就是对很多人都很上心!但那又怎么样!”
“哈哈哈!”几个男人大笑,“大伙都听听,她自己都承认自己水性杨花!”
“那怎么了!”陈楚儿厉声道,“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你们这是在犯王法!”
年纪最大的男人啐道:“像你这种,是要被浸猪笼!”
“呸!”陈楚儿叫道,“我怎么了我!我在每张方子上贴桃花,我大清早给病患送药汤,我摸脉摸很久,我喜欢盯着好看的男人看,我故意不拒绝任何人,那又怎么样!我犯法了吗我!”
众人哗然,低低议论起来。
“她怎么
这样?”
原来看错人了,竟是这种女子,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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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以后都不来了。”
在云氏亲卫的帮助下,挤在医馆中的人群很快就被驱逐干净,官员们大步上前,将那几个动手动脚的男人扯开。
云昭定睛望去。
只见陈楚儿鬓发散乱,白裙被拽得皱皱巴巴,为了挡那些男人,手背上被挠出了不少血印子。
这位“仙宿小神女”果然生得十分貌美,此刻眸中带泪,眼神却凶悍,更是令人一见难忘。
方才她情急之下喊出了那些话,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得不太对劲了。
她抬眸环视一圈,只见平日熟悉的人一个个别开眼睛,不肯与她对视。
陈楚儿不禁勾了勾唇,露出悲惨自嘲的笑。
云昭打量片刻,忽然开口:“喂,你是不是好久没睡觉了?”
陈楚儿怔怔抬眸寻找说话的人。
她其实已经有点困过头了,要不然发现有人找事的时候,她便会想办法应付过去,而不是让事态愈演愈烈,以致最后彻底失控。
“我……”
云昭又问:“听说你不眠不休替染疫的人配制药膳啊?你那个药膳能管用吗?”
陈楚儿总算对上了云昭的视线。
触到云昭笑吟吟的眼睛,陈楚儿本就通红的眼眶蓦地更红了几分。
此刻有人问她医药,对于她来说,便已是天大的解围了。
陈楚儿抿唇道:“治标不治本,无法解渴症,只是能让人感官上略略好受几分。患者都说有点缓释的作用——若是没用,我便也懒得没日没夜赶做了!”
云昭认真道:“辛苦你啦。”
“你……”陈楚儿目光复杂,“我刚才的事,你不介意?”
“那有什么。”云昭摆摆手,“处处留情又不犯法。那些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四处招惹小姑娘?哦,他们可以,到你这儿就不行?没这种道理。”
陈楚儿此刻心神动荡得剧烈,本都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死意了,听到这番歪理,竟是冲着云昭噗一下笑出声来。
云昭道:“别冲我笑,我可没说我喜欢你。湘阳敏是我小舅舅,我看你不顺眼极了。你只是罪不至此。”
陈楚儿看了她一会儿,认真道:“我知道啦,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往后我也不会再那样了。”
云昭摆手:“不必与我说,做你的正事。”
身后众人清场的清场,抓人的抓人。
张御医疾步上前,激动施礼道:“陈姑娘,介不介意与老朽说一说你那个药膳的药理?”
陈楚儿努力平复心绪,正色还礼:“好的,老人家,请听我说……”
云昭凑向医馆伙计。
“快快快,药膳给我多打包些,我要加急送回京都去!”
温暖暖走到云昭身旁,冷笑道:“假惺惺!陈楚儿只不过是没勾引你的男人罢了,我与晏大哥从前清清
白白,你怎么就偏针对我!”
云昭愕然:“她有用啊,你有用吗?”
温暖暖:“……”
扎心。
*
眼见医馆中一切便要恢复如常。
一场变故忽然发生。
只见那个年纪最大的闹事者忽然挣开官差,返身冲了回来。
“我一双儿女要是没离家,就不会染到病!”他面目狰狞,“弄不到你这个贱女人,不如一起去死吧!”
他蓦地从身上取出一只水壶,一边往里面冲,一边扬起手照人身上泼!
“这是我女儿吐过的病唾沫!哈哈哈哈哈!去死吧!”
事发突然,众人大惊之下,本能地往后闪躲。
无解的恐怖渴疫,谁能不怕?谁能不慌?
医馆大堂便瞬间空了出来。
只眨个眼的功夫,这男人便越过了几丈距离,扬起水壶,直泼云昭与温暖暖所在之处。
云昭怔怔回头。
她与陈楚儿一样,很久都没休息过。
她还很渴。
看见那水,听见水声,一时竟是有些思绪恍惚,反应不及。
愣怔的片刻,眼前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她看见了一道身影。
绣满云纹的银色袍子、雪白的狐毛大氅——晏南天第一个掠了过来。
他长臂一卷,卷住了惊慌失措的温暖暖,抢在水花溅落之前,半身飞旋,带她避过了毒水的攻击。
第二次目击英雄救美的云昭不禁微微睁大双眼。
在变得很慢很慢的奇妙世界里,她看见晏南天站定之后,蓦地回头!
他望向站在原处没动的云昭,那一瞬间,桃花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
他缓缓摆出口型:“阿——昭——”
他收势不及,根本无法再次上前救援。
电光石火一霎,什么言语也来不及说出口,但眼神却能将瞬间的心绪清晰传递。
他震惊,他难以置信。
他以为她身负修为,他以为像她那么狡黠的家伙,早早便已经逃开。
他绝对想不到她会站在原处不动。
可事实上,他再一次,再一次把她抛下了。
生死关头,他竟把她抛下了,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百口莫辩,他痛彻心扉。
只这么一霎,他已彻底无可挽回。
‘阿昭!!!’
云昭才不会指望晏南天。
她在用力自救。
她陷在几乎凝固的时间之中,她拼命挪动身体,摔向右侧。
能不能躲得过,只能听天由……
眼前忽然一花。
视野中只余铺天盖地的红。
冰冷的手掌摁住了她的背,她猝不及防跌进了坚硬非人的怀抱。
眼前光影变幻。
他带着她,如同瞬
移。
便在霎那之间,左右余光看见的药橱、人脸??[,都被拉成了微微扭曲的线条。
只一晃,便掠进了一处漆黑的、药香扑鼻的暗室之中。
“砰!”
两扇木门在身后轰然阖拢。
整个过程,她只来得及抬了抬眼。仿佛是错觉,那面无表情、双目空茫的神身,竟是垂眸睇了她一眼。
幽邃深寂的一眼,仿佛穿过二千年光阴,穿过万丈红尘。
她的后背抵在了厚重坚实的木门上。
她不知道自己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用力睁大双眼,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她连他身上的大红色都看不见了,但她能感觉到,他微垂着脸,离她很近。
如果他有呼吸,定会呼吸相闻。
忽然之间,她莫名屏息,心跳微乱。
“你若还喜欢他。”耳畔是东方敛幽幽的声音,“该有多难过。”
“不难过!”云昭嗓音发哑,“我有你呀!你来救我,我开心死了。”
他轻笑一声:“张嘴就来。”
她分辨不出他在哪里说话,慵懒好听的声音似是同时在她左右耳畔响起,又似是近在咫尺的神身发出。
“你活了吗?”她问。
“你猜?”
“没有。”云昭老实道,“你要是活了,定会把我带到光线明亮的地方,嘚瑟给我看。”
东方敛:“……”
不是,他是什么时候给她留下了错得如此荒谬的印象?
沉默。
云昭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
双眼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她知道,黑暗,冰冷,非人的强大存在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身躯渐渐便有点不自觉的战栗。
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叫她颤栗,也叫她兴奋不已。
忽地,耳畔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呼气声。
那是极阴冷的鬼息。
她仿佛能感觉到他微微偏侧了头,贴在她颈侧耳语。
“你敢信吗,”他说得很慢很慢,“记忆里,收割了百万性命的人……”
云昭只觉头皮发麻,身与心都渐渐紧绷到了极致。
身处绝对黑暗之中,感官也不知是迟钝还是敏锐到了极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湮灭无踪。
他不说话,便像是什么也不复存在。
绝对寂静持续了片刻。
终于,两个字缓而重地落下——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