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青开启自动寻路,在晨光熹微时,飘飘然落进了一片紫竹林。
竹上一斑一斑渗着浅色的圆点,像是串串泪痕。
悲凄伤情,十分应景。
心魔和器灵还在她识府里打架。
她不喜欢它们打架,那种感觉就像是脑海里面关了两只乱飞的苍蝇,嘤嘤嗡嗡,又吵闹,又把自己撞得很不舒服。
得想个办法劝架才行。
宁青青眼珠转了转,找个落叶松软的地方盘膝坐下,托着腮,自言自语——
“好奇怪啊!天圣宫的酿酒师,为什么会酿出味道那么像马尿的酒来?莫不是……酿酒师自己饮过马尿?”
战斗激烈的双方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齐齐呆住。
打斗戛然而止。
心魔:“噗哈哈哈哈!儿砸,老子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哇!”
器灵:“……”
心魔:“啧啧,都怪为父无能,让孩儿你流落在外,沦落到饮马尿为生,所以这么了解马尿的滋味啊!咦嘻嘻,呜哈哈,咩桀桀桀!”
器灵:“放……放屁!老子才没碰过凡马,那是独角妖兽的味。”
心魔:“噫嘘唏!随口诈一诈,你还真就自己交代饮过兽尿啦?啧,真是知子莫若父!”
器灵:“……别和你爹说话!”
这一回合,器灵完败。
宁青青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东看看,西望望。
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伤心失落,神不守舍的殇情女子,平平无奇,深藏功与名。
这一架,心魔和器灵倒是打出了一个结论——似乎谁也没有撒谎,因为若是对方当真偷吃了魂力的话,不可能还是和原来一样弱唧唧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次妄境中,宁青青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大,没能真正伤到魂魄。
发现“真相”之后,两个事后诸葛开始了毫无节操的马后炮对轰。
心魔:“呵,是你信誓旦旦说女人最看重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离家出走肯定痛彻心扉,现在好了?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了?”
器灵:“哈,现在怪我?老子有没有告诉你,这一次吵架他们和好得太快,恐怕虐不进骨子里?”
心魔:“嗤,马后炮。行了,下次别再犯蠢,你爹我心胸宽广,原谅你一回。”
器灵:“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了蠢货,一定是你老子我大义灭亲!”
两个相爱相杀的家伙花费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在磕磕绊绊的吵闹声中敲定了下一步计划。
随后它们双双休战,养精蓄锐去了。
宁青青无聊地发起了呆,让这个身体自己动。
她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心魔和器灵说这些是她的记忆,可是她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所有感受她都感同身受,她并不讨厌这个傻乎乎伤心的女子,因为全身心地喜欢一个人、对他好,这件事本身并无任何过错。
错的,是那些随便对别人施加伤害的人。
善良友好的高等生物默默关注着这具自己会动的身躯。
只见这具身体抬起手来,轻轻抚着一株泪斑紫竹,柔声对竹子们说话。
——“你们也是因为伤心,才弄得满身都是泪水对吗?我本来心中很难过,但是看到你们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他在一起整整一百年了,他很忙,也不喜欢我多管他的事,我早就觉得我和他并不在一个世界,但我舍不得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那个与我格格不入的世界。”
——“和他在一起,我改变了许多许多,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说个秘密,你们别笑话我啊!我,我见到他穿过的衣袍,用过的茶盏,他的法宝,他写的字……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心脏都像是装满了热水一样,暖得冒泡泡,就是这么喜欢他啊!”
——“别人都以为我贪图他的权势财富,其实不是,我就图他这个人。我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东西,我就是喜欢他,想要好好陪他一辈子。不过……算了,负心之人一文不值。没什么大不了,从此刻开始,我要一点一点把他从心里面扔出去,等我伤好了,我便不陪你们了,我要开始我的新生活,你们不要太羡慕我哦!”
声音软软的,疼痛悲伤的心田上,好像正钻出一株坚强的小幼苗。
竹海随风发出‘沙沙’声,沁来阵阵清香。
宁青青忍不住接过身躯的控制权,开口对“她”说:“你很好,很坚强,我喜欢你,我会陪着你度过难关,我们一定可以的!”
虽然明知道“她”听不到,但宁青青仍是投入了全部真情实感。
心弦一震,眼睛里缓缓洇出泪水。
宁青青敏锐地发现,这两滴泪水有些不一样,它们不再浮于表面,而像是从心底淌出来的热泪。
像是她的泪,又像是“她”的泪。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胸口涌动着激烈的感情,虽然在流泪,但并不伤心。
就像……孢子迎着狂风,坚定前行。
哪怕身体被吹得扁扁的,但它仍然一往无前,它勇敢、坚定、无畏,它不会指望着谁,也不必依赖着谁,它肆意飞翔,竭尽全力冲锋,生死无憾!
其实,世间每一个生命,都是这样的啊!
心中的小小幼苗在抽枝发芽,孢子寻到了它的沃土,它勇敢地扎根,努力地活!
宁青青站在原地,感动得泪流满面。
心魔:“嘶!怎么回事!器灵你偷袭老子?!”
器灵:“你还恶魔先告状了!明明是你偷吸我的力量!王八蛋不孝子,你想弑父?!”
心魔:“我若是王八,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器灵:“蠢崽,你是王八,那你祖宗十八代当然也都是王八!”
心魔&器灵:“……”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宁青青成功被它们打断了思绪,不过,她已经发现了两个了不得的秘密!
一个是,只要自己为不屈的生命而感动(?),那么器灵和心魔就会变得虚弱。
另一个是,神器须弥芥子,居然知道独角凶兽的尿是什么味道……真是细思极恐。
一通大吵之后,鳖氏两父子继续养精蓄锐准备下一个妄境去了。
它们已经放弃了这个妄境,因为几日之后,谢无妄便会找到宁青青,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在竹林甜蜜相拥亲吻,然后回到床榻上这样那样。
这段剧情,它们不想看。
宁青青:“……”
二位请务必抓紧时间,她一点儿都不想和饮了料酒的谢无妄亲密接触。
她打不过他啊!
唯我独尊的人往往偏执。
旧日重回,谢无妄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对小木人,因为在将来的日子里,她再没有做过任何木刻。他失去的,是她一笔一划,精心把木头雕琢成两个人模样的那份心思。
看着宁青青御剑而去,除了忧心她的性命,令他无比躁郁之外,最为意难平的便是那对小木人。
几乎成了纠结的执念。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了那份心意。
他的躯壳漠然地令人跟着她,然后回到正屋,随手执起了窗榻下的蘑菇。
蘑菇……
眼前的木地板分明一尘不染,他却仿佛看到了满地碎土、死去的蘑菇、以及那些痛苦挣扎的痕迹。她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
道君谢无妄,生平头一次不愿回顾过往。
神魂渐渐沉静蛰伏。
此刻,这已不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倘若她被器灵夺舍,那么身处她识府的自己,也将要迎接一场酷烈的恶战。
无妨。她若真没了,他会让这个器灵,以及一切与它有关的东西……为她殉葬。
接下来连续几日,谢无妄坐在灯火辉煌的乾元殿上,一杯接一杯地痛饮美酒。
修仙之人不知疲倦,连歇都不必歇。
云水淼卖力极了,谢无妄没喊停,她便在殿中舞得妖娆多姿,端叫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到得最后,一见这道身影,那股令人神清气爽的“美酒”滋味便自发涌进脑海,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通感。
谢无妄:“……”
这般饮“美酒”,观“佳人”的滋味,实在是,蚀魂销骨!
捱到第四日,向来冷静到近乎冷漠的谢无妄也不禁心绪烦乱——怎么还不让浮屠子动身?
似乎差了个契机,但他却并不记得是什么了。
这几日里,这具躯壳一直在考量算计落霞仙岛的事情。东南西北四大海域宁静了太久,过惯了安逸日子,人心便会不自觉地浮动。他早已收到消息,四大海域隐有联合向天圣宫施压之意,想要削减朝贡,拿到更多控海权。
难得这个时候东海侯起心动念,送来个绝品炉鼎,谢无妄自然是顺水推舟、慷他人之慨,将南海一大块肥肉抛进东海侯的口中,引东、南二海内斗。这一斗,四海的水便浑了。
很显然,东海侯送的礼是什么东西,这根本不重要。别说是水属性纯阴炉鼎,哪怕送来个纯阳大丹炉,谢无妄同样也会笑纳。
宁青青不懂这些,他也无意向她解释。
她走便走了,闹这么一出戏,也恰好安了东海侯的心,放放心心去和南海侯斗。
反正她爱他,离不了他。只要他愿意,轻易便能哄她回来。
……曾经,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心中实在有些烦闷,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饮了六日酒。
当初饮的酒,都是此刻刺鼻的泪。
终于,到了第四日傍晚时分,云水淼按捺不住了。
只见她纤腰一拧,迈着猫般的步子,轻盈大胆地迈上了殿阶。
谢无妄瞥着她,似笑非笑。
“道君~”她嗲着嗓,声音嫩得掐出水来,“人家舞得好生辛苦,腰都快要断掉了,能向您讨杯酒吃么?”
她的目光带着粘糊糊的钩子,落到他手中的杯盏上。
意图明显。
她想要坐在他的腿上,想要饮他的唇碰触过的杯盏,一旦迈过这条暧昧的线,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四日。
东海侯,已经对落霞岛出手了。
谢无妄缓缓执起手中的杯,在云水淼娇笑着伸手来接之时,他指尖一动,将杯盏掷下了殿阶。
“真辛苦。”他轻笑一声,“本君最是怜香惜玉,既累着了,便下山好生歇息,无需再来。”
云水淼愕然睁大了眼睛:“道、道君?!”
她不甘地向他倚过去,却被殿中禁侍薅住胳膊,像拎鸡崽一样拎出了乾元殿。
谢无妄目光不动,换了只杯盏,又饮下许多酒,这才不疾不急地望向右前使。
“浮屠子。”他淡声道,“去看看夫人在做什么。她若问起殿上的事,直说即可,不要添油加醋自作主张。”
“嗳!”浮屠子笑成了一只元宝。
宁青青栖身的那片紫竹叶距离圣山并不远。
傍晚时,浮屠子便带回了消息。
听到她平安欢喜,谢无妄身心舒畅,又多饮了许多酒。
接下来两日,大约是麻木了习惯了,他竟有些品不出酒液的滋味,只觉得时间过得比任何一日都要慢。
竹林相见的那一幕他始终未忘。
她憔悴了一些,见到他时,既委屈,又欣喜,他向她伸出手,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挣扎了一会儿,终是难以抗拒情爱诱惑,被他拥入怀中。
她很香,是一种暖融融的温暖气味,让人舒适到了骨子里。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那一腔柔情蜜意了。
瞳仁上再度迸出细细血丝,呼吸微沉,他拂袖起身,驱散酒意,直直掠向那片紫竹林。
他想她,非常想。
今夜借着交错浓情,他会尝试将自己的魂力渡给她,拉她脱离苦海,赠她无边欢喜。
‘阿青,我来了。’
月下,紫竹林。
谢无妄一身白衣,踏着月色出现在记忆中的地点。
竹影映在他的身后,挺拔俊朗的男人,好看得独一无二。
他的黑眸边缘,大约有五分之一的地方覆着了赤红的血丝,像是某种脆弱又锐利的琉璃丝线,要将他的瞳仁剜出来一般。
他知道,他即将拥她入怀。
他的神色温柔自负,他将向她伸出手,用低沉醉人的嗓音哄她回家。
他的黑眸泛起了懒洋洋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好看极了。
然而……
宁青青并不在。直到东天发白,她的身影仍未出现。
他站在原地,看日升日落。
他,从未这样等待过一个人。
他什么也做不了,这是记忆中不存在的空白片段,他无法去寻她,只能站在原地等。
她在哪里?
她怎么了?
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死了……吗?
瞳仁边缘,迸出一道又一道血线。
原来等待的滋味,还有个别称,叫做……煎熬。
她从前,等了他多少岁月?
这几日里,宁青青认真地听了这具身躯的每一句絮语,“她”和高等生物蘑菇一样,很喜欢和身边的一切生物、非生物说话。
她陪伴着“她”,偶尔对“她”说话。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一点一点好起来。
这个世间的能量总是守恒的,她好了,心魔和器灵就不好了。
心魔:“器灵你这个傻[]儿子!舍不得多花力量赶紧换个妄境,害得老子也越来越虚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器灵:“老子就你一个儿子啊,老子倒是巴不得剁了你去喂狗!”
心魔:“万幸宁青青比你还蠢!这么小一块地方,她都能跟谢无妄错过两回。遇到猪敌人,真是躺着都能赢。儿子你虽然一无是处,但运气是真的不赖!”
宁青青:“……”
真是不识好歹,她拖延时间不跟谢无妄见面,为的是谁?是谁?!
低等生物居然敢质疑她的智力水平了。
她果断掉头,向着谢无妄发呆的方向走去。
心魔&器灵:“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快快快,有多少力使多少力啊——冲!给我——换!”
宁青青从竹林中踏出的霎那,谢无妄就像一座活过来的玉雕。
黑眸瞬间迸出的神光炽烈如火,映着半壁血丝,像是从心底燃出来的焰。
他的眸中映出她纤细的身姿,血丝崩断,一粒细小的赤色珠泪染红了他的眼眸。
他刚一动,天崩地裂,她的身影如镜花水月般,消逝在眼前。
‘阿青!!!’
乍然明亮的光线刺入瞳仁。
看清眼前的一切,谢无妄的心微微下沉。
面前,站着寄怀舟。
器灵变更了妄境,这是上古凶兽暴动的第二日,有人利用寄怀舟这个剑疯子,来探自己的底。
神魂低低喟叹。
他知道,这一回,她伤得更狠。
她身上有伤,在她绝望地替他披上法衣的时候,她的指尖颤得像是在击鼓一般。
白衣剑仙的声音清越如剑鸣:“云水淼是我昆仑的人,寄某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带走她,还望道君成全。”
谢无妄只想冷笑。
这么拙劣而蹩脚的借口,也就寄怀舟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会用,他还真敢用!
等……等等!
云水淼。
谢无妄神魂一僵。
一只无骨蛇般的手趁机缠上了他的袖口。
云水淼那个极特殊的、像是捏着鼻子和喉管发出的矫揉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走,道君,我不走。他会杀了我,你要保护我……”
谢无妄:“……”
嘶!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酒的阴影。
触到云水淼的气息,瞥见她的身影,强大的通感立刻直袭脑海,他仿佛回到了灯火辉煌的乾元殿,一杯接一杯地饮下风味独特的“美酒”。
此间滋味,实在难以述说。
想到自己即将为了这个马尿味的女人伤透宁青青的心,谢无妄不禁怒极而笑,神魂癫狂。
这算什么事?
宁青青坐在殿顶上,感受着胸腔传出的痛楚。
从心魔和器灵得意洋洋的吹嘘中,她知道距离竹林一夜,已过去了两百年。
这两百年里,这具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多思,胸口除了疼痛之外,还添了从前没有的无力绝望。
宁青青垂下了眼角。
她是非常聪明的高等生物,她并不觉得这个身体像心魔和器灵所说的那样愚蠢。
“她”只是全身心地爱着一个人,给他全部痴心和爱意,问心无愧地爱着他。
付出纯真的善良和爱意,却收获了伤害。这不是她的错。如果整个世界都在用恶意回报那些善良的人,那么这个世界一定病了,并且病入膏肓。
宁青青恹恹地换了个姿势,蹲在屋脊。
她喜欢这个身体,舍不得让它送上去受欺负。
还不如躺在殿顶看戏。
……等等!
一声清越剑鸣传来,寄怀舟长剑微挑,铿锵有声。
啊!雪!星!
宁青青转了转眼珠。虽然这是妄境,但雪星是她看中的剑,她不会让它受欺负的,至少,不能让别的剑欺负到它的头上!
她计上心头,唇角勾起坏笑。
此刻,谢无妄正被身侧那块马尿味的牛皮糖粘得魂魄冒烟,瞳仁之上血丝一道接一道迸裂。
这一日的场景他记忆犹新,宁青青面色异常惨白,连唇色也是浅淡的,一双眼睛分明没有含泪,却能看出波光颤动。这是伤心入了眼眸。
她的声线是颤抖的,字字泣血,离开时的背影却异常决绝,柔弱的脊背立得笔直,肩膀一晃也不晃。
这一日之后,她就再没有欢喜过。她变得平静、哀伤、憔悴,直到他把一个女人带回玉梨苑那日,她才回光返照了一瞬,然后,她的眸中永远失去了光。
谢无妄的神魂轻轻地笑着,心脏不断往下沉。
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从殿顶掠下来,他笑了笑,琉璃血丝不断迸裂,占满半个眼眸。
他会带她回去,从此悉心呵护。
他有好多话,要细细与她说。
‘阿青,等我。’
他盯着她。
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云水淼什么事。
到了今日他才发现,原来云水淼存在感十足。她抓着他的衣袖,不断搔首弄姿,装作不小心地对着他呵气,令他一次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个恐怖的酒味。
而宁青青……
她的举动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声声控诉,像是柔软的针,一下一下,细细密密地扎进谢无妄的心。
在真真切切地失去过她之后,他已不再有半点不耐烦,而是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
他着实是,伤透了她的心。
悬在她眸中的泪,就像是悬在他头上的锋刃。
那两汪清泉,摇摇欲坠。
不过,一切与记忆中仍是有些区别——到了该为他披上战袍、递上宝剑的时候,她却径自转身去到寄怀舟面前,将属于谢无妄的法衣披到了寄怀舟的身上,再用手中的龙曜换走了寄怀舟手上的雪星剑。
这是她的记忆催生的妄境,寄怀舟像块木头一样,老老实实任她倒饬。
谢无妄:“?”
比斗如约进行。
一招一式,皆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他手中无剑,却照旧施着剑招,怪诞别扭自不必说。
寄怀舟修为已至合道大圆满。
谢无妄虽不至于落败,但却无法再像记忆中那样轻描淡写地接下剑招,并且随手挥开牛皮糖般不断粘上来的云水淼。
只见她一次又一次尖声惊叫着,拧着她的水蛇腰,不断往他面前凑过来、凑过来……
每一次,都成功在他魂魄中掀起血雨腥风,叫他一番又一番地不断回忆起,在那整整四日里,被饮不尽的“美酒”支配的恐惧。
“啊——道君!”
“道君救命!”
“妾身好害怕呀!”
谢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