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织人小力气大,死死扣着黎却,拉着徐慢慢往回走,凭着徐慢慢的三寸不烂之舌,两人很快便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只有黎却面如死灰。
徐慢慢很快就了解到两人的关系。
绫织是帝鸾大长老之女,在族中地位极高,修为也甚是不俗,用她的话来说,族中多少雄性对她摇头摆尾讨好求欢,她都不屑一顾,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这一瓢就是黎却。
她坚称与黎却是宿世情缘,黎却涅槃前两人就两情相悦,只是他涅槃后失去了记忆,但早晚是会想起一切爱上她的。虽然黎却失去了元极贞翎,但她不嫌弃黎却失贞之身,愿意以正夫之位迎娶他。
“一根元极贞翎不能代表什么,品德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绫织爱怜地看向黎却,“不管族里其他人怎么看,在我心里,黎却都是最完美的!”
黎却两眼放空地看向远方。
徐慢慢报以热烈的掌声:“说得太好了!我太感动了!”
黎却麻木地扫了徐慢慢一眼。
绫织气愤道:“那个潋月道尊也是,不想负责任为什么要拔了黎却的元极贞翎,害他在族里备受嘲笑,现在黎却还要为她守节百年,凭什么!”
“对啊,凭什么!”徐慢慢眯了眯眼,冷笑看了黎却一眼,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黎却要在闲云殿说为她守节百年,原来是为了拿她当借口挡桃花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凭什么让死人给约束了,你们两情相悦,就该早日成婚。听说潋月道尊为人还是挺好的,肯定希望你们终成眷属啊!”
绫织感动道:“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黎却总是闹着要找到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我也想弄个清楚让他死心。如今知道人死了,他也该死心了,可这守节百年就没有必要了。”
黎却咬牙道:“我们帝鸾一族的族规本就如此,妻主死后,夫君须守节百年。”
“那是说那些有孩子的。”绫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族规要求有了孩子的雄鸟守节百年,是为了让他们一心一意照顾雏鸟,不让他们另寻妻主抛弃雏鸟。你又没有孩子,学别人守节做什么,应该趁着年轻赶快成婚。男人啊到了年纪一定要赶紧成婚,不然拖成老男人就更没人要了,尤其你还是二婚失贞,为了让长老们答应我们这门亲事,我可是花了不少口舌。”
徐慢慢在一旁听着,憋着不敢笑,忍得眼睛水汪汪双颊红扑扑的,黎却冷冷瞪着她,直后悔昨晚拦着琅音仙尊,他应该趁她昏迷先下手为强的揍得她多昏迷几天。
徐慢慢干咳两声,忍笑正色道:“黎却啊,我们人族有句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娘,绫织对你这么好,你还折腾什么呢。守节之事就算了吧,潋月道尊又不是帝鸾,没必要墨守成规,她也不在乎这套。”
黎却恶狠狠地瞪着徐慢慢,咬牙切齿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徐慢慢认真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在乎。而且死者已矣,最重要的莫过于珍惜眼前人啊。”
绫织握住徐慢慢的手,感慨道:“你都说到我心坎上了,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黎却冷笑一声:“你果然会讨女人欢心。”
徐慢慢微微一笑:“所以你要向我多学着点,”
黎却俊脸黑沉黑沉的,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挣脱了绫织的桎梏,振翅飞走。
绫织看着黎却的背影,倒也不急着追,轻叹一声道:“黎却,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徐慢慢哆嗦了一下。
好一出强取豪夺啊……
徐慢慢好不容易摆脱了绫织,按着地图指示来到了墨王府的遗址。墨王府发生惨案后,王府便被封住,从此再无人进入,但周边素有传闻,说王府闹鬼,到了晚上常听到鬼哭之声。
徐慢慢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她怀疑这里有人居住,那人是为了避免被人打扰,才故意闹出这些动静,又散播谣言,吓退寻常百姓。
而徐慢慢不是寻常百姓。
墨王作为晋光帝最信重的长子,王府的规模也相当大,要走遍整个王府,可能得用上一天。徐慢慢倒也不急着摸索完整个府邸,只打算趁着白天踩踩点,看看什么情况,若真有危险,她不能独自一人深入其中。
徐慢慢在空中俯瞰,看不出异常,想要从空中进入,却遭到了结界阻隔,只能回到地面,想办法从正门进入。
能在此地布置结界的,应该是皇室了,承煊帝是无权傀儡,那便是晋光帝所为了。
以徐慢慢目前的修为,想要硬闯结界属实不易,正当她在思索要找谁帮忙时,琅音仙尊出现了。
天色未晚,因此出现在此地的是白衣仙尊。
“仙尊!”徐慢慢心跳乱了一拍,莫名有些心虚,磕磕绊绊道,“你怎么来了?”
琅音仙尊扫了一眼墨王府,又看向徐慢慢,神色淡淡说道:“你为何每次见到我一副脸红心虚的模样,这次又有何解释?”
徐慢慢讪笑道:“我不是,我没有,仙尊误会了!”
琅音仙尊也没有追问此事,只是说道:“我听说你清醒过来后四处奔走,想必身体没有大碍了。”
徐慢慢闻言,立刻长鞠一躬,郑重道:“还要多谢仙尊在无回殿时救我一命。”
“同舟共济,顺手而为而已。”琅音仙尊淡然说道,“你来这个废墟又是为何,可是有血宗的消息?”
徐慢慢略一犹豫,便没有细说昨夜之事,点头道:“墨王府四百多年前发生一起惨案,据说是与血宗有关,我对这个案子心存怀疑,便想来看看,没想到这个地方废弃多年,仍然设有结界,应该确有古怪之处。”
琅音仙尊向着大门方向伸出右手,掌心灵力一吐,便遇到一道无形屏障。
“时间久远,结界之力并不强,连元婴修士都拦不住。”琅音仙尊收回灵力,缓缓说道。
徐慢慢笑道,“还好有仙尊在此,不然我小小金丹也进不去。”
琅音仙尊看了一眼日头位置,眉头一皱,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天黑之前得回去。”
徐慢慢问道:“仙尊可是担心天黑之后会失去控制?”
琅音仙尊点了点头:“我须得在入夜前布下安眠法阵和防御法阵,以免自己做出不可知之事。”
妖族学习法阵不易,琅音仙尊想来因为失忆之事饱受困恼,才学了这些法阵。
“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进去稍微看一下便离开。”徐慢慢道。
琅音仙尊抬手将她拉到身后,道:“你退后三步。”
徐慢慢退到安全距离,看着琅音仙尊的背影。只见他衣袂无风自动,灵力凝于掌心,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推出一掌,顿时大地为之一震,笼罩着墨王府的结界浮现出本来面貌,光罩之下霍然洞开一道缺口,王府大门也随之打开。
徐慢慢仰头看了看空中又沉寂归于无形的结界,叹道:“仙尊,动静这般大,怕是会惊动大兴宫。”
琅音仙尊收了手,淡淡道:“那便惊动了吧。”
这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倒是有琅音魔尊有几分相似,让徐慢慢忍不住想跪下叫哥哥,只是魔尊更多了几分桀骜倨傲,而仙尊则是云淡风轻。
琅音仙尊当先一步踏入王府大门,徐慢慢正要跟上,忽然心生警觉,背后一凉,汗毛倒竖,下意识便向一旁滚去,恰好躲过了打向自己后背的一掌。
徐慢慢狼狈地半跪在地上,仰头便看到怒气冲冲的黎却,浑身炸毛红衣鼓荡,英俊的脸庞布满杀气,恨不得用眼神把徐慢慢撕碎。
徐慢慢哭笑不得道:“黎却,你有气别撒我身上啊。”
黎却恨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早逃走了!”
徐慢慢无奈道:“那个时间,我不拦着,你也是会撞上绫织的。”
“你还和绫织胡说八道,她现在更铁了心要逼我和她成婚!”黎却说着哆嗦了一下。
“她能等你一百年,早就铁了心了,可不是我几句话挑唆的。”徐慢慢辩解道。
黎却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管徐慢慢怎么说,他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那张利嘴,挡下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再度攻向徐慢慢。
徐慢慢一惊,她小小金丹可经不起黎却的重击,好在琅音仙尊适时挡在她面前,目光一凛,灵力暴动,登时逼退了黎却的进攻。
徐慢慢躲在琅音仙尊背后,大呼道:“仙尊救命!”
黎却退了几步,不明所以地瞪着琅音仙尊:“琅音仙尊到底是什么意思?昨晚你要教训徐滟月,是我拦着你,今天我要教训她,你倒来拦着我了,你是和她有仇还是和我朱紫墟有仇,故意和我作对吗!”
琅音仙尊挑了下眉梢,疑惑道:“昨晚我要教训她?”
徐慢慢从琅音仙尊背后探出脑袋来,干笑道:“仙尊,这个是误会,我稍后再解释。”
这情形着实有些古怪,与昨晚的形势相似又相反。琅音仙尊不愿让黎却知道自己会失去晚上的记忆,便也没有多言。
徐慢慢对黎却道:“你的事也之后再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探查与血宗有关之事,你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
黎却冷漠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敢信,怎么,又想出卖谁?”
徐慢慢摆摆手道:“怕被我出卖就赶快离开此处!”
黎却狐疑地眯了眯眼:“你想让我走?呵,那我偏不走,我就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
徐慢慢无奈摊手道:“你非要跟来,我也没办法,但是这里危机四伏,你可别因为个人恩怨坏了大事。”
黎却冷笑一声:“哼,我还没有这么拎不清!”
徐慢慢瞥了他一眼,急忙跟紧了琅音仙尊,传音道:“仙尊,你可得护着点我啊。”
琅音仙尊似乎还有些迷糊,看了看黎却,又看了看徐慢慢,传音道:“你昨晚是不是也做了什么激怒我,我才会半夜去教训你?”
徐慢慢讪笑道:“仙尊,我那时都昏睡着呢,怎么能激怒你呢。”
琅音仙尊垂下眼,不知想了什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缓缓点了点头。
一踏进墨王府,空气骤然凉了许多,光线也被削弱了不少,周遭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灰黑的阴影。
废弃多年的王府隐约可见昔日的辉煌与奢靡,所有摆设都极尽珍稀,数百年不腐的木材经过精心雕刻上漆,尽管漆色已有剥落,栩栩如生的雕工依然清晰可辨。
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器和家具,被蜘蛛网笼罩着,徐慢慢细细一看,说道:“这些家具断口清晰,是被利器劈开的,应该是当年那场大战留下的。墨王府被灭门后,这里便立刻被封锁,没有人再进来过。”
黎却问道:“什么大战,什么灭门?”
徐慢慢瞅了他一眼,解释道:“四百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灭门案,墨王和王妃新婚之夜被害,府中守卫皆亡,包括了四名元婴,三十名金丹,凶手据说是半步法相,天禄宫记载,此事为血宗所为,但疑点重重。”
黎却惊道:“四百多年前,血宗竟敢如此嚣张,在天都城大开杀戒?”
徐慢慢道:“当时大兴王朝名存实亡,权力旁落,晋光帝也使唤不动法相尊者。凶手虽然逃走,但受致命伤,应是没有生机了。”
“如果是血宗所为,不太可能会留下尸体。”琅音仙尊也做出和魔尊一样的判断,“而且四百多年前,血宗羽翼未丰,行事不敢如此猖獗。”
“如今血尊正在天都城,我们没有其他线索,而这里十分可疑,不妨先查一查。”徐慢慢说道,“而且附近有传言,墨王府晚上会闹鬼,一些□□最喜欢搬弄鬼神之说恐吓民众,骗取信仰。”
黎却忽地脸色一僵:“既然和血宗无关,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
徐慢慢疑惑地看他:“你怎么突然要走了,该不会是……怕鬼吧?”
黎却干笑一声:“我怎么可能怕鬼,九阳黎火乃是阴祟之物的克星,我们帝鸾的天生神通出自九阳黎火,向来只有阴祟鬼怪怕我们!”
“那就好。”徐慢慢拍了拍胸口,“仙尊,让黎却走前面开路吧,万一有鬼,就让他放火烧。”
黎却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琅音仙尊看了一眼,默默侧过身让出路来。
黎却在两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僵着四肢往前走去,比无回殿的傀儡还像傀儡。
越往里走便觉得阴寒之气越重,穿堂而来的风掠过木头缝隙,发出尖锐的哨声,时而高亢时而呜咽,就像有无数人在哭泣,男女老少皆有。
黎却咽了咽口水,问道:“当初……这里是死了多少人?听着……挺多人的样子。”
徐慢慢把那卷宗都背了下来,记得很清楚:“那凶手杀了墨王和王妃便被人发现了,她要逃走,被王府守卫拦下,双方交手才有了伤亡,在府中死了十八个修士。后来凶手逃出王府,追上去的守卫都被她杀了,又有十六人死在追杀途中。咦……”
琅音仙尊道:“没有凡人伤亡。”
“不错,这个凶手目的性极强,杀了墨王和王妃便想收手,只是受到阻挠才大开杀戒,却没有多伤及无辜,府中婢女下人没有受到牵连。如果是血宗出手,常常是寸草不生,一个不留。”徐慢慢道。
琅音仙尊问道:“墨王和王妃是修士吗?”
徐慢慢道:“墨王当时便是元婴,王妃应该也是金丹修士。”
再没落的王朝,皇室也不缺天材地宝,要堆出一个金丹不难,但是能修成元婴,多少是有些天赋的。
“所以那个凶手事实上是以一己之力杀了五个元婴,三十一个金丹。就算是半步法相,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琅音仙尊道。
“听说是用了秘法燃烧了元寿。我们应该去当时的婚房看看,那里应该是第一现场。”徐慢慢提议道。
天色越来越暗,四周呜咽之声不断,黎却心生退意,他已经后悔跟来了,但帝鸾一族的尊严不能因为他而丧尽,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