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落在眼皮之上,虚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昭明圣君……”
“昭明圣君……”
——是谁在叫他?
睫毛轻颤,凤眸微睁,眼前的一切仿佛笼着一层光晕,模糊朦胧,让人看不分明。而模糊的视界中,有一团特别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凝于眼前一点,便感觉迷雾光晕缓缓散去,那一团温暖的光逐渐变得清晰。
堪堪可嵌于掌心的一颗珠子虚浮于半空,珠子内有一团混沌之气,呼吸似的吞吐着灵蕴,散发出让人心生暖意的柔和光晕。
它轻轻落在他的掌心,讨好似的在他掌心滚来滚去,一个稍显稚嫩娇憨的少女声音自珠子内传出。
“昭明圣君,你今日不开心。”她有些笃定地说,“为什么啊?”
男人淡淡一笑,合拢五指,温热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珠子,温声道:“只是一些琐事。”
他不愿意多说。
珠子喜欢他沉稳有力的掌心托着她,任由他修长的五指在她身上按抚,通过肢体的解除,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喜怒哀乐。她喜欢他,不希望他难过,但她还只是一颗重伤未愈的混沌珠,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只能在他掌心撒娇讨好。
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他的手掌,他又以自身灵力温养她。这样的温养持续了有一千日了,因为他的悉心照料,她在补天时受的伤终于恢复了大半,神识也逐渐清晰。他经常会和她说一些外界的事情,他是人皇圣君,是人族有史以来第一位自生神窍的超凡之人,受万民敬仰爱戴,但他很少有快乐的时候,每一次在他掌心,她都能感受到他心中无边的悲凉与沉重。
这一日却和往日不一样,他伸出食指在自己的眉心划出一道血痕,一滴被金光包裹住的赤红血珠从眉心抽出,他清俊的脸庞顿时变得煞白,似乎在隐忍着剧烈的疼痛。微颤的指尖引着那滴血珠没入混沌珠,混沌珠闪过一道金红的光芒,似乎气息更强也更凝实了。
那一滴,是蕴含了他一缕精魂的本命之血,他生生剥离了自己的魂魄,抽出大半的力量,来完成混沌珠的复苏仪式。混沌珠的裂纹被他的精魂一点点地填满,勾勒出淡金色的纹路,那是属于昭明圣君的力量和气息。
珠子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那耀眼的光芒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无数重轻纱笼罩在她身上,那一重重的光纱之下,缓缓浮现出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鸦青色的长发垂落迤逦,重重光纱化为丝衣,遮掩了莹白而玲珑的躯体。她并拢着双膝跪坐在地,肌肤如凝脂暖玉,散发着清甜香气,懵懂地低头打量自己白皙柔软的十指,才扇动浓密纤长的眼睫,缓缓抬起眼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也让那人看到了自己。
明明是艳绝三界的容颜,却有一双不谙世事的天真眼眸。
他看得微微失神,便见她展颜一笑,朱唇轻启,唤了一声:“昭明圣君!”
迷雾尽散,她伸出柔曼的双臂攀住他的脖颈,依恋地靠在他胸口。
他轻轻一怔,垂下眼眸,掩饰眼中复杂的情绪,右手轻轻抚上她青丝柔滑的后脑。
——圣君,三千童男童女已经献祭了,东泽终于下雨了。
他站在高台之上,凤眸无神地看向眼前的大雨。臣民们在欢呼着,未久旱之后的甘霖而狂喜,只有他,满心的悲怆。
在这片被神族统御的大地上,他这个君,也只是一个傀儡。君权神授,神说要如何,他便如何。他亲手将那三千童男童女送入了云雾缭绕的羲和神殿,背过身去,不敢听那些孩子绝望的哭声。
臣民们以为神明在庇佑这片大地,浑然没有意识到,是神明降下了甘霖,却也是神明带来了大旱三年,令东泽寸草不生,饿殍遍地,竟易子而食。
神族以信仰为食,他们制造恐惧,再给予恩施,以绝对的力量统御三界,令众生俯首帖耳,顶礼膜拜,以此获得信仰之力。
他生而不凡,与常人不同,能汲取天地之间的灵力,元神与躯体之强都不似常人,十八岁便被奉为昭明圣君,受万民朝拜。但在这个位置坐得越久,他便看得越是明白。众生蒙昧,受神族驱策奴役而不自知,他们焚香祝祷,供上自己虔诚的信仰,甚至不惜残害至亲骨肉,来讨得神明们的欢心。深谙人心贪婪与恐惧的神族,牢牢掌控了千千万万的人心,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同族在深渊之下迷失自己,生如蝼蚁,命如草芥,被随意地决定生死。
于神而言,羲和之下,皆是蝼蚁。
但蝼蚁,亦有不屈之心,诛神之志!
万古长夜,若无炬火,便让他当第一束光。
昭明圣君的身边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身穿素色纱衣,面容娇美,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光华流转,总让人不自觉看得失神。
昭明圣君对她总是特别的耐心,无论是修炼还是处理公务,她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张小嘴有问不完的问题,他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便缩在他怀里,听他耐心地一字字读与她听,认真地回答她天真幼稚的问题。她学得极快,过目不忘,触类旁通,像个孩子一样得意地讨他夸奖。他见了便微微一笑,伸出手轻抚她的脑袋,好像她还是那颗圆滚滚的珠子。
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唤她“阿珠”,清冷严肃的俊颜也只会为她一人展露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涩。
长明宫的深夜,她赤着玉足跑到他的寝榻之上,不愿意与他分开。他告诉她男女有别,她固执地说,她只是一颗珠子。说着便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到他怀里。
像过去的一千个日夜一样,她喜欢他掌心的温度与粗粝落在身上的抚触,但她却不愿意变回珠子了。她喜欢自己被他握在掌心,却更愿意化成人的形状,同样用双臂拥抱他的身体。
“昭明……”她的脑袋轻蹭他的胸膛,听到那人轻叹一声,又收紧了双臂,将她搂进怀中。
昭明圣君偶尔会带她出宫玩耍,他们改容易貌,他牵着她的手,引她看到了香火鼎盛的庙宇,虔诚而麻木的百姓,头上插着稻草的女孩,病死在路边的老人。
乌黑而单纯的双眸似懂非懂,她握着他的手,只感觉到他心中的沉痛与隐忍的愤怒。
“昭明,你为什么不开心?”她只关心他。
昭明圣君低下头,望着她明澈如镜的双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低声问道:“阿珠,当年你为何会补天阙?”
当年神族大战,天阙地陷,三界濒临崩毁,是混沌珠化为补天石,填上了天阙,也因此重伤沉寂万年,直到遇到昭明才恢复了意识。
昭明圣君以为,或许她内心也是善良悲悯,才会牺牲自己修补天阙。
然而她说:“是天道令我这么做的。”
昭明圣君微微一怔:“天道?”
她点了点头:“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意识,是因为你,我才开始变成人,有了人的容貌和感情。”
昭明圣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珠,如果是现在的你,会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苍生吗?”
“嗯?”阿珠有些诧异,但没有犹豫便拒绝了,“我才不要,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不相干的人啊?”
“于你而言,这众生与你都不相干吗?”昭明圣君问道。
阿珠笑着说:“当然啦,神族也好,人族也罢,都是自混沌而来,我与天命的存在,只是维护这世间的秩序,至于这世间的生灵是死是活,于我们并不相干。”
混沌珠与天命书,是混沌本源之气所化,是天道的化身,是超然的存在,她不在三界之中,不属于任何势力,而他私心地想让她了解这个人世,让她对人族心生悲悯,甚至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愿意为受尽苦难的人族而战斗,乃至牺牲。
但她说她不愿意……
后来,他便也没有再提,只是不辞而别离开了一段时日,自归墟带回了一件神器,取名钧天。之后十年,钧天成为神族闻风胆颤的凶器。高高在上的神明们没有想到,他们视为蝼蚁的凡人,竟会出现这样强大恐怖的存在,他一人一剑便杀上了羲和神殿,踏碎无数庙宇,碾碎遍地神像,令神族失去了信仰的支撑。
凡人,岂能逆天诛神!
但他又岂是凡人,人族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天生神窍者,生来便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以双肩扛起一族的兴衰荣辱,以双手撕开这遮天的黑幕。他是应运而生的天命之子,昭明圣君,是神族难以奈何的威胁。
最终,狂怒的神族不得已请出了天命书,以天命之力,镇压天命之子。
那一日,一卷竹简浮现于羲和神殿之上,两个玄黑大字笔画苍劲,笔意苍凉,源自混沌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众神都不得不俯首颤栗。
——天命!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自虚空探出,轻轻握住的那卷竹简,身形随之缓缓浮现。
那人一袭青衫,如苍松翠玉,挺拔修长,眉似远山青黛,眸如平湖秋月,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他如画中人一般走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是谁请天命。”那人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不兴波澜。
神族低下高傲的头颅,目露狰狞之意:“吾等神族,请天命,诛邪君!”
天命的目光落在那手执钧天的英俊男子身上,漆黑幽深的双眸略微一顿。
“天道之子,可镇不可诛。”那人淡淡说道。
众神又道:“请天命,镇邪君!令其永世不得出,令人族再无此君!”
他们要抹杀昭明圣君的存在,抹除神族耻辱的败绩,如此一来,便能重新恢复神族不可置疑的荣光,令众生再度臣服于他们脚下,虔诚供奉,终身信仰!
天命神君微微颔首:“可。”
那竹简自他手中飞出,变成遮天巨幅,遮蔽了日月之光。
天命神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昭明邪君,逆天诛神,堕落成魔,镇于熔渊。”
这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天命书。天命之书,混沌之力,书写因果,重定乾坤。
天命所言,即为真相。
天命神君口含天宪,法则之力缚住昭明圣君,一股阴霾之气自心头而生,便见左心口浮现出一点暗红之色,那暗色不断蔓延开来,将金甲战袍染成了一片猩红,玉冠乍裂,墨发飞扬,昭明圣君握剑轻颤,抵抗着法则之力的侵蚀。他艰难地仰起头颅,俊颜不复庄严高洁之色,凤眸之中涌动着赤色杀意。
圣君终究堕落成魔。
在那一刻,所有生灵的认知都被篡改,世间无人再知昭明圣君,只知道一个堕神被封印镇压于熔渊之下。
那个人为了人族付出了一切,却什么也没能留下。
不,他留下了很多。
最后一刻,他散去了毕生修为,流星自天际散落,落入凡间人海中,自此人族开启了修行之路,不必再如蝼蚁一般,任神族蹂躏宰割。
他不成炬火,一道光熄灭了,却留下了无数火种。
可谓无憾……
若还有,便是她……
凤眼阖上,便是万年。
凤眼睁开,已是万年以后……
眼前一片熔岩烈焰,熊熊烈火在凤眸之中燃烧。
他是昭明圣君。
他是堕神。
他亦是谢雪臣。
然而如今,他谁也不是,他是魔尊!
鲜衣似火,凤眸如炬,魔气汹涌地没入他体内,衣袍被魔气鼓动而翻飞,熔渊之下,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绯月大放异彩,整个魔界为之震荡,虚空海魔气翻腾,无数魔族惊恐地看着灾难的发生。
“熔渊坍塌了——”
魔族四处奔逃,慌不择路,却根本无处可逃。骇人的气息自熔渊深处涌出,来自元神的威压让他们双腿发软,无力奔走,只能瑟瑟发抖地看着。
看着一个红色身影自坍塌的熔渊之下缓缓走出,绯月之华尽数落于他一身,照亮了那张俊美而冷厉的容颜。
——谢雪臣?
——不!
——吾乃魔尊!
*
这一日,两界山大震,魔气西来,天下人为之惶惶不安。
旧魔尊已死,新魔尊又立。
新魔尊降生之势,空前绝后之强,尤在桑岐之上,然而谢雪臣却辞去宗主之位,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只有南胥月知道,谢雪臣死了,属于他的那颗命星,彻底地熄灭了。而就在同一日,暮悬铃醒了。
她睁开无神的双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中尚是一片混沌,眼泪却已自行落下。
醒来三日,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混沌之气重归体内,她的身体一日日地复苏,但心却始终一片死寂。无论南胥月与阿宝说什么,她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仙盟为魔界异动而大乱,玄信尊者始终留意着拥雪城的变化,在得知暮悬铃复苏之后,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立刻奔赴拥雪城。
“南庄主,暮悬铃复活,谢雪臣是否已经遭遇不幸?”玄信尊者面色凝重地问道。
南胥月青衫寥落,沉沉点头。
玄信尊者垂下眼眸,略一思索:“如此说来,暮悬铃果真是混沌珠转世……”
南胥月抬眼看他,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玄信尊者,你想用混沌珠之力,对付魔尊。”
玄信尊者点点头,道:“谢雪臣不在,魔尊无人能敌,只能倚仗混沌珠之力来守住万仙阵。这几日魔气涌动,万仙阵缺口越来越大,只怕是拦不住魔尊了。我欲奉暮悬铃为新一任仙盟宗主,何羡我也是如此。”
南胥月轻嘲一笑,道:“这宗主之位,不当也罢。昔日当她是魔族圣女,对她百般轻贱万般折磨,如今有求于她,却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仙盟的一把利器。”
玄信尊者叹息道:“往事已矣,是仙盟有眼无珠。但谢雪臣若在此,也会愿意守着这人间。”
“那是因为他傻,守着这不值得的人间。”南胥月神色淡漠,“铃儿是混沌珠,不属于这人世,又何必为此付出性命?”
他话中维护之意明显,玄信尊者微微皱眉:“我想与她面谈。”
南胥月收起折扇,冷然道:“玄信尊者,你是大智慧之人,我以为不必多言,你自能理解。”
玄信尊者道:“身在其位,只能不得已而为之。我想暮悬铃能明白,亦会愿意。”
南胥月不悦道:“她不愿意。”
玄信尊者道:“是她邀我至此。”
南胥月一惊。
南胥月在问雪崖找到了一人独处的暮悬铃,她便站在那棵长年覆雪的青松下,眺望着巍峨却寂寥的万里雪峰。
“铃儿,你果然在这里……”南胥月徐徐走到她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玄信尊者说,你自请前往两界山,诛杀魔尊,镇守万仙阵。”
暮悬铃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南胥月,你还愿意修习玉阙经,恢复神窍吗?”
南胥月一怔。
暮悬铃偏过头看他,清亮的桃花眼将所有的深情都给了另一个人,留给他的,只剩下淡漠。
南胥月苦涩一笑,道:“你只想与我两清,互不亏欠。”
“南胥月,我这一生,只能,也只愿意欠着一个人。”暮悬铃垂下眼眸,掩住了哀戚,“可是他不在了。我答应过他,余生陪着他镇守万仙阵。”
那时候,他还在她身边,她以为他们还会有很长的余生可以相守,但转眼间,只剩下她孤单一人,空守人间。她有心摘取长生莲,上天梯问一问那神官,究竟谢雪臣付出了什么代价来换取她的复生,但那至少也要两百年后,长生莲才会再度开放……
两百年啊……已是许多人的一生,但她可以等。
“他已经不在了,而你的一生却很长。混沌珠,与天地同寿,难道你永生永世地守着万仙阵吗?”南胥月上前一步,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又缓缓蜷起五指,隐忍着没有落在她肩上,“我不在乎人生修短,千年孤寂,不如百年相守。铃儿,你若对我心存亏欠,我不要玉阙经,只愿你将漫长的一生,予我百年,可好?”
她将他的深情与卑微看在眼中,不是没有触动,但也仅仅是触动和歉意。
“对不起。”她轻轻说了一声,随后举起手,白皙微凉的指尖触碰他的眉心,纯粹的混沌之力涌入他被魔气损毁殆尽的神窍之中。
暮悬铃道:“你值得一人全心全意爱你。”
南胥月悲哀地闭上眼:“可若不是你,便没有意义。”
混沌之气如暖流一般自神窍涌入游遍四肢,却唯独心口始终一片寒凉。南胥月只觉眉心骤然一阵锥刺之痛,陈年的伤疤被无情地揭开,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淋漓,却让他更加的清醒,似有一点微光在脑海中亮起,猛然点醒了沉寂于灵魂深处的记忆。
南胥月身形一震,猛然睁开了眼,一股磅礴的力量自神窍而生,竟将暮悬铃的手震开。暮悬铃五指微麻,惊愕地看着南胥月,只见他低着头半跪在地,墨发倾落半覆俊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暮悬铃以为他受了伤,急忙上前查探,伸手点向他眉心,却被他冰冷的手握住了手腕。
南胥月缓缓抬起头,与她对视的双眸一片漆黑,深邃如无垠星空,向来俊雅温和的容颜此刻显得分外冷漠无情。
“南胥月?”暮悬铃疑惑地唤了一声。
南胥月眼波一动,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生气,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古怪。
“南胥月……呵。”南胥月紧握着她的手腕,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陌生的神情让暮悬铃心中顿生不安。
“你忘了我吗?”他问着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果然是受伤太重了……为了那个人,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南胥月!”暮悬铃眼中闪过锐意,右手用力挣脱了他的桎梏,一掌拍向他胸口。
南胥月不闪不避,生生受下了这一掌,身形向后退开一丈。她控制了力量无意伤他,但更没想到的是,她的攻击非但没能伤到他,反而被他化解吸收。
南胥月淡淡一笑,身形骤然消失于原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双手按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声音温柔而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
“忘记我,也没关系。”暮悬铃惊慌地发现,自己竟被他制住,无法动弹,只有任由他将自己揽入怀中,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侧脸,“重新认识一下。”
“吾乃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