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好了战策,岳琼便朝着威县城中而去。
锦州军如今入住威县县城,岳琼的帅帐便设在县城南边的一处校场之上。
到了帐中,岳琼道,“葛尚书的信可来了?”
这么一问,身边副将摇头道,“还没有,七日之前说后续的粮草断了,如今大军正在颍州,之后便没了消息。”
岳琼一听这话,面色便黑了下来。
当时得知戎蛮二族合并入侵,岳琼一颗心大震,只以为国难降至,当时连发了数道军情送往临安,本来以为增援会速来,可没想到说要来增援的信来的快,可是实际上增援的军队却迟迟未至!
而他们先是在丰州苦苦守了半个月,之后和燕迟联手,方才将戎蛮打退,如今一个月都快要过去了,葛杨的人却在到了颍州之后就没了消息,岳琼越想心底越是窝火。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同样的,临安城之中的人,不知道戎蛮的悍狠是要见血的,也没见过自己身边的弟兄没戎蛮的马蹄踩得稀巴烂的样子,无论北境有多少战火,临安城始终是繁华似锦的。
想到这些,岳琼的一颗心越发沉到了谷底。
虽然如今燕迟和赵淑华都暂时答应和岳琼联手,可是岳琼明白,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刚走到帅帐之前,便看到燕麒在门口等着,看到岳琼回来,燕麒拱了拱手,“侯爷,一切都谈妥了?”
岳琼点头进了帅帐,燕麒便跟了进来,“如何?”
岳琼道,“三日之后,由我们去诱敌,到时候看戎蛮如何应对,若派兵追来,便围杀追兵,若追兵人数太多,便去突袭戎蛮主营,今日我们需要派探子去落凤坡探查。”
这么一说,燕麒笑道,“不错,如今咱们人数上没了劣势,倒是可以和戎蛮正面打了。”
岳琼点了点头,“希望能一切顺利,此番若能将戎蛮赶出苍龙山,不止北境,便是朔西也要安稳多年。”
燕麒一听这话,眉头一挑,“侯爷怎还为朔西着想?”
岳琼正在饮茶,闻言将茶盏放下一放,道,“朔西之上也是周人,在外敌面前,周人自然是一体的。”
燕麒失笑摇头并没有多言,“侯爷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希望侯爷下一战旗开得胜。”
岳琼笑着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见燕麒要走,岳琼道,“殿下可受到过葛杨那边的来信?”
燕麒脚下一顿,摇头,“没有啊,葛杨便是来信,不是应该给侯爷吗?”
岳琼一笑,“没什么,只是他们到了颍州之后便没了消息,已经好多日了,此前说在颍州筹集军粮,可如今过了多日都没再来信,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燕麒目光簇闪了一下,道,“侯爷不必担心,此前颍州的卫仓便出过一次军粮,如今再要,却是要不出来了,葛尚书只怕就是在为这些事费心,如今既然咱们人数无忧,便还是好好对敌要紧。”
岳琼自然不是舍本逐末之人,点头应了。
燕麒笑着出了大帐,一出帐门心情更是好。
鲁霄见他春风得意,回了自己帐中便问,“殿下知道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燕麒笑道,“葛杨只怕不会来增援北边了。”
鲁霄挑眉,燕麒便道,“父皇对皇后十分憎恨,对燕迟也是容不下的,想来是知道了燕迟来增援北边了,所以,葛杨的人多半是要改到西去的。”
鲁霄眉峰一皱,“殿下的意思是……”
燕麒听到这里大笑,“燕迟在这里卖命,后方大本营都要掉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鲁霄跟着笑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在丰州被围了多日,鲁霄对能来增援的燕迟还是有几分感激的,可显然,他的主子并不这样想。
“那殿下,我们就不必做什么了吧?”
燕麒一听这话,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当然要做!葛杨虽然西去,可如果燕迟反应过来掉头回去,胜负可就是未知数了,最好的结局,便是让燕迟他们永远的留在北边。”
……
燕迟回了自己营中,先将此番战策和军将们细细说完,然后便收到了齐先生的信,齐先生心中言,如今的朔西一切如常,让燕迟只管放心,又说军粮等补给必定不会出岔子等话,燕迟看了,自然安心。
朔西是他第二故土,如今更是大后方所在,若是朔西出事,他必定前后顾及不及,要陷入被动。
这般想着,燕迟眉头微微一皱,朝廷要派兵增援的事他也知道,并且知道的只怕比岳琼还要清楚,可事到如今,葛杨这个带兵的主帅却这么久都没有到。
燕迟不由叫了虞七过来,问道,“威县县城有何异动?”
虞七忙道,“没有,今日会盟,县城之中一切如常,末将还派人专门进城看过,锦州军训练有素,颇为齐整,这几日虽然战备,却也在操练,营中的军将们也有一大半是安阳侯带出来的旧人,看着叫人挺放心的。”
燕迟这才点头,他信岳琼,却不信岳琼带领的北伐大军,这其中的利益权衡,即便岳琼是主帅,也无法全权做主,因此他要时刻戒备,顿了顿,燕迟又道,“葛杨那边有什么消息?”
虞七闻言摇了摇头道,“大半个月之前出发的,可出发没多久就遇到了问题,洛州卫仓给的军粮,都是存了多年的发霉的粮,根本没有办法吃,如此,已经准备好的军粮便少了一半,于是葛杨让大部队停在颍州,又叫人继续和朝廷联系征粮,自己也在颍州为了军粮的事斡旋,可是安阳侯北上的时候颍州便出了一次军粮,如今不管是颍州城,还是卫仓,还是周边的小城,都没有余粮了,于是葛杨那边就耽误了下来,三日之前送来的消息,说是才筹集了两万石。”
燕迟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葛杨领着七万大军,却只有这点粮食,自然是不敢贸然北上的。”
虞七颔首,“而后朝廷那边从豫州调了五万石粮食,正要往颍州送,最晚,葛杨也要在四五日之后才出发北上。”
燕迟眯眸,“仔细盯着葛杨的动静,他一直如此拖延着,只怕是想让我们和北府军在前线折损,等他数日之后北上,戎蛮已被我们消耗了大半,到时候,葛杨的目标是谁就不好说了。”
虞七想到燕迟说的可能,也瞬间吓得一身冷汗,当下便点头道,“是,属下一定好好盯着。”
如此说完,燕迟才略微放了心,只要知道葛杨人还在颍州,他便暂时没了后顾之忧。
既然定好了战策,燕迟这边自然不会大意,连着练了两日兵,等到了第三次才稍稍休整,到了这第三日,燕迟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亲自带着三万人马朝着北边落凤坡而去。
同一时间,赵旌和程玮也带着三万北府军往北去。
此番锦州军出兵三万诱敌,而燕迟和赵淑华各派出三万人马在侧翼夹击,若是顺利,便可将追出来的戎蛮兵马全歼。
午时正,锦州军到了戎蛮主营之前,锦州军之中,一个叫李昌远的虎将在阵前叫阵!
这个李昌远乃是周人,却因缘际会收留过一个戎人,因此会几句戎人的话,他用周话和戎人的话在阵前叫骂不停,那戎蛮的头领一时血气上涌,立刻便派兵来打,如此,这诱敌之计便成了。
血洗沧州之后的戎蛮大军士气高昂,颇有种自以为天下无敌之感,然而到了吴州,到手的肥肉飞走,还折损了两万多人,吴州不成返回丰州,却没想朔西军和锦州军竟然联手了,之后陆续折损了数万人马,如今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气等着发出去,得知锦州军来了不过三万人,那统领大手一挥便派了五万人马出营追击!
李昌远先是指挥着和戎蛮交战,见戎蛮颇有势头,立刻下令退兵,戎蛮见状,自然是要追上来一雪前耻的,等从落凤坡追到了一处叫狮子岭的地方,当下遇到了埋伏在山脊之上的朔西军,朔西军极其擅长山地作战,不过片刻便打的戎人朝着东边退走,就在这时,埋伏在东边林子里的北府军杀了出来,而前面的锦州军也掉头反杀,此刻不足四万的人马,瞬间被九万人马围了住,这一仗从午时打到了天黑时分,三军齐发,吃掉了戎蛮足足四万人马,虽然有千余人逃走,三军却也不曾恋战追击,等清理完战场,速速退回了各自大营。
这一仗锦州军打头阵诱敌,伤亡最多,然而他们本就是主力,这点伤亡比起自己单独作战已经好了许多,而朔西军埋伏在山岭之上,再加上作战力极强,倒是伤亡最少的,另北府军也是赵佑训练出来的精锐,倒也没有十分惨重的伤亡,一战下来,三军配合默契,又得了大胜,几位主帅之间的芥蒂少了许多,众军士也都露出了欢颜来。
此战得胜,岳琼不敢大意,戎蛮皆是悍勇的部族,此番又吃了败仗,只怕即刻就要反扑,岳琼让手下军将处理战后事宜,自己则立刻派使者请燕迟和赵淑华赶赴第二次会盟。
第一次会盟之时燕麒显得不屑一顾的并未参与,到了这第二次,他仿佛也尝到了三军合力的甜头,竟也提了同去的要求,若他第一次便显得热忱,岳琼只怕还要怀疑,这一次如此,岳琼倒没了疑心,自然准了。
到了二次会盟这日,秦莞未曾跟随燕迟,等到了会盟之地,便见燕麒大赞道,“燕迟啊,你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次虽然锦州军打头阵,可是你们朔西军第二波打的最是漂亮,我都听说了,你一箭取了那戎蛮头子首级,他们军心大乱之下,这才被咱们一举打散了,燕迟啊,打仗除了历练之外,还要靠天赋,这一点上,兄弟真是羡慕你。”
燕麒的热络,燕迟只能理解为朔西军解了锦州军的困局,让他这个参军不用吃败仗了。
燕迟随便应了一句,重点便在下一次战策之上,他不是为了帮任何人的忙,只为歼灭戎蛮而来,这一次的战况,他也是十分满意的,若是全部用朔西军,自然也有同样效果,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同样的伤亡,由三军分摊,总比他朔西军独自承担的好。
既得了大胜,赵淑华心底也舒坦,而赵佑也因此此番得胜病情好转了许多。
他因为沧州失陷而愧疚,如今,北府军多杀一个戎蛮,他心底的歉疚便能少一分。
心境好了,自然病也就能更快痊愈。
会盟大帐中,岳琼道,“此番我们诱敌,乃是朔西军在吴州用过的计谋,有一有二,却没有再三,且戎蛮连续吃了几次亏,接下来只怕要主动出击了,就在这两日,或许就会有一次猛攻,目标嘛,自然是锦州军,不过……威县县城你们也知道,没有坚实的外城墙,若是戎蛮杀进来,反倒是我们要吃亏。”
燕迟面上一片漫不经心,赵淑华和程玮等人却皱眉,程玮道,“侯爷,威县必定无法据城进攻,你的意思,咱们要在威县北边和戎蛮打上一场?”
岳琼点了点头,程玮便道,“可威县北边皆是平原,咱们没法子打埋伏,正面和戎人冲杀,我们要吃大亏的。”
戎人不管是刀战还是肉搏,皆是能悍狠到一打二的,在平原之上对冲,周人在体格身量上就先吃了亏。
岳琼也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若要在狮子岭设伏,戎蛮再难中计了。”
从威县到落凤坡,只有狮子岭一带有山岭谷地好设伏,可上一战便是在狮子岭,如今故技重施,戎蛮哪里会轻易上当?
这么一说,场面便僵持下来,一时无人说话,低阶的军将们更是噤若寒蝉。
忽而,燕迟笑了下,“威县虽无外城墙,城内却阡陌坊市纵横十分复杂,既然不能守着打,我们何不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