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为什么他该派人出城去?”
燕彻很是不解,去岁的事他始终不清楚细节,这让他想做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赵淑华眯了眯眸子,“如果王翰照实说了,那他现在就应该派人出城了。”看了燕彻一眼,赵淑华道,“宋希闻的尸体,早就埋在了城外的深山之中。”
燕彻不由拧了眉头,“怎么会?!晋王府后院里的人不是宋希闻?”
赵淑华面露凝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验尸是秦莞验的,她验出来的如果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就应该是宋希闻,可宋希闻的尸体不会自己跑回晋王府。”
尸体怎么会跑?!燕彻一瞬间只觉背脊上生出几分寒意来,“会不会是燕麒?”
如果在城外发现一具尸体,即便验出来和宋希闻十分相近,可又如何扯到宋希闻身上呢?可如果在晋王府后院发现尸体,便能很快确定死的人就是宋希闻。
难道说,燕麒为了对付他们,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到了这般地步!
赵淑华却摇头失笑,“不可能是他,他绝无可能知道去岁的事,如果他早知道,就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
燕彻明白这个道理,可如果除了燕麒,还有谁会布这样的局?
燕彻终于有些明白赵淑华对这件事的态度了,宋希闻是死了,可是尸体却并不在晋王府之中,如今这个晋王府发现的尸骸被认定成了宋希闻,赵淑华心底便是怀疑也有苦说不出,若是说了,岂非承认宋希闻死于她手?
“母后,就算康博文死了,可是王翰在燕麒手里,情况还是对我们太不利了。”
赵淑华当然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然而现在这样的状况,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没什么,燕麒实在要查,就让他查下去吧。”
燕彻一愕,“母后的意思是……”
赵淑华似笑非笑的,“他要查,就让他查好了。”
燕彻很是迷茫,不知道赵淑华为何忽然就改了性子,然而赵淑华并不慌乱,甚至有种局外人看戏的悠闲自在,燕彻悬着的心便缓缓的落了地。
“接下来大概是来坤宁宫问罪了,不过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且看看他能查出什么证据来。”赵淑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果然半点不着急了。
燕彻抿着唇角,“母后,宋希闻到底是怎么死的?您当时私下提审宋希闻到底是想问什么?后来人死了,为何又要送出宫外去?”
赵淑华眼瞳之内闪出几分微芒,“当初……瑾妃死的蹊跷,我不过是想查清楚瑾妃因何而死罢了,宋希闻的死……是个意外。”
燕彻满眸疑窦,赵淑华看着燕彻道,“我也不想让他死。”
……
……
燕麒的面色不太好看,“自杀?当真?”
秦莞颔首,又将尸体上的痕迹和康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燕麒扫了一眼郑白石,“真是好手段,那康文博年纪也不小了,再熬几年至少是内府的掌事公公之一了,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然跳井自杀了,郑大人,你怎么看?”
郑白石叹了口气,“下官和内府的公公们不熟,一时想不出来。”
燕麒哼笑一声道,“西华门的守卫我已去问了,倒是有人记得王翰的确出宫过,只是日期记不太清楚了,内府那边,底下的小太监一个个的问过,有个小太监记得去年六月康博文出宫的时候没有让内府的人跟着,有没有让外面的低等小太监跟着不确定,也有可能是皇后派的人,只是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
眼下便是个死无对证的局面,以至于燕麒看着郑白石便觉不忿,目光都凌厉了几分。
郑白石身份尴尬,一边惊觉皇后当真牵扯到了案子里面,一边又想回护太子一二,然而眼看着局面越来越不利皇后和太子,他也只能通风报信罢了。
燕麒又看向李牧云,“劳烦李大人将王翰的证供和咱们查验到的内容写个折子,下午的时候本王送去给父皇看看,李大人到时候随本王同去,你的话,父王可最是相信。”
这话阴测测的,李牧云点了点头,“是,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燕麒摆了摆手,令人准备笔墨纸砚,这会儿众人都在刑部公堂之上议事,写折子倒也是方便,燕麒目光不善的看了郑白石片刻,忽然一把揽住燕迟的肩膀带着他朝外走,郑白石看到这一幕,一双眼睛顿时发直了,成王这又是要做什么!
“四哥有什么要交代?”燕迟陪着燕麒站到了廊檐之下。
燕麒眯眸道,“你要救的人,四哥都给你安排好了,现在我们不如来说说这个案子,王翰虽然是证人之一,可光凭着这个,却是没办法让皇后开口说话,你可是比四哥知道的还要多,不如你给四哥指条路,除了王翰,还有谁能查问查问?”
燕迟苦笑一下,“四哥实在是高看我了,抓到王翰也是靠着我身边的暗卫多罢了,他们在朔西冲锋陷阵惯了,回了京城就闲的发慌,抓一个王翰,可是比抓戎人的细作简单多了。”
燕麒拧眉看着燕迟,“当真没法子?”
燕迟叹了口气,“这案子一开始我就不曾沾手,如今半途参与,也不过是因为宋尚书告病在身了,怎么,王翰难道没说别的?”
燕麒哼了一声,“听王翰的意思,去岁晋王的案子整个就是一桩冤案,只怕晋王的死都藏着很大的猫腻——”
“四哥既然想到了,何不顺着这条线查?”
燕迟神色淡淡的,并不是和燕麒同仇敌忾的样子。
燕麒挑了挑眉头,“如果晋王死了,那得利的人是谁呢?”
燕迟一笑,“四哥说是谁呢?”
燕麒手又落在了燕迟的肩膀上,然而燕迟巍然不动的站着,身量还比他高了半分,这个姿势让他很是不舒服,他勾了勾手臂,燕迟没动,反倒是让他感觉出了燕迟肩膀骨骼硬的和铁一般,燕麒呲了呲牙,又将手臂放下来了。
“老七,其实你想的明白,只是你不愿意参与罢了。”
燕迟不置可否的,忽然道,“张启德回来多日了吧?”
话锋急转,燕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的确回来了……”
“可太子并没有再继续举荐他了。”
燕迟话语淡淡的,他到底是朔西出来的,自然对朔西最为关注。
燕麒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燕迟想了下道,“太子只怕知道郑新成是你的人了,如今郑新成和林徐贵都在朔西,他插不进去手,自然也不着急了。”
燕麒眉头几皱,京城之中的阴谋算计重要,可朔西也不能落了下风。
他明白了燕迟的意思,心底不由的一喜,“如此岂非正好!他知难而退最好不过!”
燕迟抬眸望着阴沉沉的天色,“现在的朔西乃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太子不要,不代表他能让你好好握在掌心,一旦入冬,朔西的情况就会更糟糕。”
燕麒眉心跳了几下,燕迟这话并非虚言,一旦入冬,朔西军军营几乎和京城隔断,传闻朔西寒原之上千里冰封,到时候什么消息都难往朔西送,如今郑新成已经掌握了十之有三的朔西军大权,如果有个差池,太子只怕会将罪责落在郑新成身上,如今最为重要的是,他要帮郑新成坐稳那个位置……
燕麒拍了拍燕迟的肩膀,语带叹息,“你倒是提醒四哥了,老七,父皇让你在刑部,你便安心留下吧,朔西那块儿地方,谁在那里都不会掉以轻心,关隘若是丢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掌权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大周。”
燕迟听的眼底也浮出了几分笑意,“四哥说的在理。”
燕麒见燕迟态度极好,心底也松了一根弦,一边心底已经谋划起来早点给郑新成铺路。
屋子里,李牧云走到一旁去写折子,郑白石站在李牧云身边,每一个字都在眼里,半晌郑白石叹了口气,“李兄啊,太子殿下对你赏识有加,前两次我看你的态度,还以为你……”
李牧云微微一笑,“多谢太子殿下赏识,下官也十分敬服太子殿下。”
郑白石满眸的无奈,心说你既然敬服太子,怎么还如此帮着成王?
李牧云不看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边写边道,“并非我不想帮太子,皇上下令让你我协助成王殿下查这个案子,除非你我二人皆放手不干,否则也只能顺势而为,如此才能对得起你我身上这件官服不是吗?”
郑白石苦着脸不语,只得连连叹气。
没多时李牧云写好了折子,自拿出去让燕麒过目,燕麒又提了几句,李牧云稍加修改之后便和燕麒一起入了宫,秦莞从堂中走出站在燕迟身侧,没有人知道皇帝看到这封奏折之后会如何行事。
……
……
朔西高原在整个中州大陆西北,一进九月,天气便格外的严寒,没几日,第一场大雪就落了下来,十万朔西大军的营地驻扎在高原北面的赤风原之上,赤风原上有数百户大周百姓组成的集镇,而在赤风原周围,又有大大小小的村镇数处,这些人世代群居在此处,即便戎人的刀锋随时能砍过来,他们也从未想过移居别处。
赤风原最西面,和大军营地相连的是百多年之前修建起来的军事堡垒,堡垒沿着赤风原西北面连绵起伏,将山势最为平坦的一段全都以人力堆砌起来的壁垒隔断,如此方才能抵挡戎人的铁蹄,而沿着高原北面的山脊,一路上皆是朔西军驻扎的边远瞭望台,从瞭望台上看出去,壁垒之外的寒原一片冰封,一旦有任何戎人的敌情,瞭望台上便会燃起熊熊的烽火!
此刻,在朔西大营西面百多里之外,白石镇营地已经被齐先生和虞七带着的人马完全控制,白石镇坐落在狭长的白石沟以北,几十户猎户零散的分布在南面的谷地之中,而白石镇营部则驻扎在山沟尽头的山脊之上,此处距离主营极远,又因为地势险要,极少被戎人偷袭,所以逐渐的被主营忽视,寻常不过驻扎百余守卫,只为观测敌情。
楚非晟迎着风雪进了主帐,一巴掌拍在了帅案之上,“杂碎林徐贵,周庆安几个全都被他抓起来押往凉州了,这一路上全都是凉州驻军在守,咱们的人根本攻不下来。”
楚非晟年过四十,却仍然虎背熊腰精神矍铄,想到已死的睿亲王,再想到被抓走的自己的老兄弟,心头一阵一阵的怒气翻涌,“军粮的案子他一定会栽在老周几个人的身上,我们要是不救,就等着给老周收尸吧,可恶,实在是可恶!”
齐先生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鹤氅,外面的冷风呼啸而入,直引的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哑着嗓子道,“将军莫急,肖澄他们在凉州,我们这边送信过去,总能安排的,这一路上他们不敢大意,可是等到了凉州,势必会放松警惕。”
楚非晟一把将身上的铠甲卸下来,哐当一声扔在敞椅之上,他知道还有法子救,可他光明正大打了一辈子仗的人,此时此刻却全都要靠这等方式救人,心底的怒火实在是忍不住的一阵一阵的往上窜,“殿下……不,如今也是咱们的王爷了,小王爷信中可有说如何安排?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如今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的躲在这里,实在是……”
“将军。”齐先生叹息的喊了一声,“不瞒将军说,被救回京城的时候,在下也是像先生这般气急败坏,还是咱们殿下,几句话将在下训斥醒了,如今这个关节,将军便是能以一敌百,也只能在此待着静候良机,将军一个冲动,殿下的安危怎么办?”
楚非晟咬了咬牙,“要我说,干脆领兵北上,端了凉州,为老王爷报仇!”
齐先生猛咳了几声,“将军,端了凉州,然后呢?”
楚非晟是个火爆脾气,当下便道,“当初老王爷便是得了凉州的信儿才走的,一走就出事了,这事要是和凉州无关,老子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当时在凉州的就是那宇文宪和林徐贵,这两个狗娘养的,当初在京城见到就觉得不是好东西,前几日卸老子兵权的时候,老子恨不得将他们活砍了!”
“总有一日能让将军如愿!”
帐帘一掀,却是一身冷意的虞七走了进来。
楚非晟看到虞七进门,唇角微抿不说话了,虽说都是自己人,可到底还是有区别,老王爷在的时候,他楚非晟是老王爷的左膀右臂,虞七这些年轻一辈,在他看来都是毛头小子,他摆起长辈架子来教训虞七都是可以的,可如今老王爷没了,他们这一脉自然而然就是燕迟掌权,而虞七做为燕迟的亲信自然地位不同,楚非晟叹了口气,生生的将火气压了下去。
跟了燕凛多年,他自然不止是有一副火爆脾气。
这些新人顶旧人的事虽然有些无奈,可他心底对少主子敬服有加倒也不觉不服,如今想起千里之外的燕迟,只恨不得立刻领兵去追随!
虞七笑着将一只烤羊腿放在了桌子上,“将军放心,肖澄在凉州,这一次林徐贵送过去的咱们的人,必定都能安然无恙的撤出来,来,先吃饭。”
楚非晟面色还是不快,他也是被林徐贵扣在朔西主营的人,若是不被救出来,如今只怕也往凉州去了,说不定林徐贵一狠起来,直接让他死于意外也不是不可能,可就这么在这里候着,实在是太叫人憋闷了!
见楚非晟还是不怎么动,虞七便道,“将军,虽然不在主营,虽然咱们如今不能带着兵去平乱,可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咱们。”
楚非晟抬起头来看着虞七,虞七便掏出一封信来给楚非晟。
楚非晟眼底只有那封信,连忙接在手中展了开来!
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楚非晟的面色很快变得凝重,“殿下这是要……”
虞七一笑,“从这里送消息去京城,也就那么几条道,而朔西主营里的兵力布防,除了将军还有谁最知道?照殿下的意思,咱们主营先放着不管,将周边几处营部先控制了再说,那林徐贵眼下和郑新成表面上是兄弟,私底下还在斗法,正是咱们行动的好时候。”
楚非晟眼底闪过一片亮光,虞七又道,“咱们现在能用的人有限,吃完了饭,还劳将军坐镇调遣,能不能成事,全看将军的了!”
见虞七这般年纪都如此镇定,楚非晟禁不住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道,“什么坐镇不坐镇的,手头的人有限,只管给我一队人马,咱们分头行事!”
虞七爽朗的一笑,拿出身侧的匕首开始分羊腿!
军帐之外狂风呼啸而过,齐先生一边咳嗽一边对虞七竖了个拇指。
……
……
入了九月,京城也冷了下来,随着京城天气冷下来的,还有坤宁宫的氛围,从昨日开始,禁卫军大批守在坤宁宫之外,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进出,皇后赵淑华被软禁了!
赵淑华为后十九年,素有贤德之名,后宫之中妃嫔和睦,从未听闻皇后争宠行恶,而皇帝有六子一女,也算是国祚延绵,这其中,自然有皇后的功劳。
燕彻被立为太子,这更是巩固了皇后的位置,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必定要看着太子登基,最终成为寿康宫的主人,可没有人想到,晋王府后院的一具尸骸,将风平浪静的坤宁宫拉入了深渊之中,皇后赵淑华,涉嫌谋害晋王侍卫宋希闻,虽然这侍卫只是个奴才,可因为牵扯到了去岁的晋王谋害瑾妃案,这个侍卫的死顿时显得关系重大起来。
崇政殿里,燕彻正跪在御案之前,“父皇,此事和母后无关——”
燕淮一把将奏折摔在了燕彻跟前,“你自己看!”
燕彻早就知道奏折上写的是什么,见状还是将奏折捡起看了下来,一目十行的看过来,燕彻的面色白了几百,“只是……只是一个禁卫军罢了,还是一个出逃的禁卫军,此人所言并不可信,父皇,您要相信母后,母后没有理由杀晋王的侍卫!”
燕淮面不改色的看着燕彻,“那朱于成和康文博为何自杀?”
燕彻唇角抿着一条锋利的直线,一旁的燕麒叹了一声,“太子就不必再辩解了,事情查到现在,虽然死无对证,可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朱于成和康文博好端端的死了,王翰的说辞也能对的上,也不知道皇后和宋希闻到底有什么仇怨。”
燕彻缓缓转眸,目光凉凉的看着燕麒,燕麒唇角牵起一分冷笑,并不示弱,燕彻又将目光扫过燕麒身边的燕迟,眸色顿时更为暗沉了几分。
燕淮冷声道,“行了,太子,你起来吧,这事与你无关,眼下你母后说不清楚,那就待在坤宁宫不要出来,等查清楚了,自然会解了她的禁足。”
燕彻面上闪过几分犹豫,燕淮却道,“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去见你母后了。”
燕彻心头微震,这个案子此前就牵涉到了赵淑华,风波好不容易平息,又被禁足,这一下前朝必定知道赵淑华到底还是没有洗脱嫌疑,可想而知朝野内外会有什么议论。
“行了退下吧,案子查清楚了,你母后若是冤枉,自然无碍。”
燕彻心头发苦,在燕淮沉暗的目光之下,却不得不先站了起来,他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书房,外面郑白石和李牧云一道走了进来。
燕淮看了几人一眼,“你们怎么想的?李卿,你先来说。”
李牧云略一沉吟,“宋希闻的死多半和去岁晋王的案子有关,皇后娘娘如此行事,下官其实有些不解,当初事情发生在内宫,皇后娘娘若要过问倒也正常,只是好端端人死了,且尸骸被埋在了晋王府后院之中,这件事实在奇怪。”
见燕淮面不改色的坐着,李牧云继续道,“宋希闻其实算是晋王殿下事发之时唯一的证人,可是他却死了,也就是说,关于晋王案子的细节,也存在可推敲之处。”
燕淮挑眉,又看向郑白石,“郑卿觉得呢?”
郑白石额上已经溢出了薄汗,闻言有些紧张的道,“下官附议,李大人所言也正是微臣所想,要是知道皇后娘娘私下提审宋希闻的初衷便好了。”
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可是郑白石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如此模糊重点了。
燕淮唇角微抿,“皇后……”
燕淮满是欲言又止,似乎对皇后有怀疑又有不忍似的,顿了顿,燕淮叹了口气,“朕要看到更多的证据,若无证据,朕自然会解除皇后的禁足。”
说着,燕淮告诫的看着燕麒,“你们的时间不多。”
燕麒心底有团火在烧,可是当着皇帝的面,他却绝不能显露分毫,“是,儿臣明白了。”
燕淮点头“嗯”了一声,“那就退下吧。”
燕麒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父皇,今晨朝中提出的,给朔西军增补粮草您觉得可行吗?”
燕淮看了一眼燕麒,“你倒是关心起了朔西军。”
燕麒扯了扯唇角,“王叔过世,朔西军必定军心不稳,且前面刚出了军粮的岔子,儿臣想,为了维稳,只怕这一次送去的军粮要比往年再多些才好。”
燕淮看了他一眼,“叫户部尚书杨瀚来。”
这便是要商量军粮补给的事了,葛杨不在京中,多半是杨瀚主理此事。
燕麒心底微松,这才应声退下,李牧云几个人早就退出了殿外,不多时燕麒一出来面上便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怒意,虽然如今没有直指皇后的证据,可王翰的话也应该是指证之一,可他的父皇却只是将皇后禁足,连问都不打算问!
想到这里,燕麒心底不由又是一阵憋气,赵淑华这个皇后的位子牢牢的坐了十九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个做辅国大将军的父亲!
倘若忠国公府有兵权在手,册立太子的时候又怎么会有燕彻的份!
燕麒胸膛不断的起伏,半晌他才将那股子怒意压了下去,转而看向李牧云,“李大人,劳烦你再和本王回刑部大牢一趟,老七,你也跟我走,咱们再去审问审问王翰。”
顿了顿,燕麒看着郑白石道,“郑大人自便吧,需要你的时候本王会派人找你的。”
郑白石一脸的尴尬苦涩,燕麒心底有气,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一些!
燕麒带着李牧云和燕迟先走一步,郑白石有些踌躇的站了片刻,正要离开,忽然一个小太监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那小太监是东宫的人,郑白石认得,他当下叹了口气,朝那小太监的方向走去……
郑白石见到燕彻的时候燕彻已经在寒风之中等了片刻,郑白石正要行礼,燕彻却一把将郑白石扶了起来,“郑卿不必多礼,我们长话短说,父皇那边如何说?”
郑白石苦笑道,“皇上说没有证据不会拿皇后娘娘怎么样,如果一直没有证据,就会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不过微臣看成王殿下不会死心。”
燕彻心底紧绷的弦微微一松,“这个本宫自然知道,你放心,母后也是有数的。”
郑白石有些犹豫的道,“皇后娘娘如今被禁足,太子殿下切要谨慎才好,这件事和殿下无关,就算……就算成王殿下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殿下也要时刻自保才好。”
这话虽然不好听,可燕彻是知道好歹的人,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本宫明白。”
郑白石叹了口气,“成王殿下知道微臣有心帮太子,必定对下官百般防备,下官会好生打探,却只怕有心无力,还望殿下恕罪。”
燕彻拍了拍郑白石的肩头,他何尝不知道燕麒的用心。
“郑卿不必自责,晋王府的案子说大也并不大,再没有证据之前,母后只是被禁足而已,朝中政务繁多,京城的吏治才是郑卿重中之重。”
郑白石连忙点头,不因皇后困境而乱,这才是他欣赏燕彻的地方!
郑白石告辞离宫,燕彻不见丝毫慌乱的眸子终于还是生了几分暗沉,虽然他的父皇没有追究母后,可被禁足就是一个信号,他绝不能让母后一直被禁足。
坤宁宫里,云雁有些担心,“娘娘,外面有百十个禁卫军守着,领兵的人是赵禹。”
赵淑华冷笑了一声,“竟然是他。”
云雁叹了口气,“皇上二话不说就将坤宁宫围了起来,却又不论罪,如此传出去,宫内宫外的人都要以为您真的做了什么错事。”
赵淑华摆了摆手,“没关系,他围不了多久,他也不会审我。”
云雁有些不解,赵淑华起身走到窗边,一眼看了出去,只见坤宁宫之外,的确有执坚批锐的禁卫军守卫森严,赵淑华心底隐隐的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很快吩咐道,“想法子递送消息出去,一定要让太子按兵不动。”
云雁道,“就只是让太子殿下按兵不动吗?”
赵淑华点头,“是,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做。”
云雁点了点头,出门喊了一个平日里不起眼,却是她心腹的小太监进来,低声交代两句,那小太监机灵的跑了出去。
……
……
皇后被皇帝禁足的事果然不胫而走,不出一日,朝野内外全都知道了此事。
没有明确的圣旨,就越发的让众人有了议论的可能性,众人都知道皇后是因为晋王府的尸骸案被禁足,可皇后到底有没有杀人呢?
没有人确定,然而只过了一夜,皇后杀人,甚至连皇后谋害晋王殿下的流言蜚语都传遍了整个京城,京城之中一片议论之声,可赵旌和赵佑父子远在沧州还不知皇后的处境。
燕麒抓着李牧云继续顺着康博文和王翰往下查,禁卫军和内府的太监被翻来覆去的传唤审问,或许是知道燕迟深藏不露,燕麒连他也防备了上。
燕麒一边密切的关注这燕麒查案的进程,一边盯着朔西军的粮草。
皇帝不知是被杨瀚说动还是怎的,在一场初冬的小雨之后下了圣旨,今冬的粮草,比往年多了三成,且兵分三路从豫州、定州和严州调集,然后在十月底之前送到朔西,好让朔西军将士过冬,而与此同时,葛杨被一道命令暂调回了京城。
冬日的严寒一寸寸逼近,整个京城的气氛也有些山雨欲来之象,燕麒想要的证据迟迟寻不出,皇后也被禁足在坤宁宫,分明是两方的争斗,却暂时没有哪一边得了好,唯独郑新成从朔西送回来的消息让燕麒松了口气。
马车在成王府之前停下,燕麒眉宇之间刻着几分疲惫的入了府门,后面鲁霄跟着道,“粮草已经拨过去了,皇上又把葛杨叫回来了,这一下那边只留了个林徐贵,宇文宪眼下还在凉州,朔西军里面正好能让郑将军施展。”
顿了顿,鲁霄又道,“郑将军将人迟殿下之前交代的人救了出来,没提迟殿下,准备将人收为己用,刚好迟殿下也不会发觉。”
燕麒阴测测的道,“就怕燕迟私底下和那边有联络。”
鲁霄一笑,“那又有何用,相隔千里,迟殿下难道还能把手伸过去救人吗?”
燕麒不置可否,想到给燕迟保了不少人,可这边皇后还只是个禁足,燕麒就颇为不甘心,王翰该说的都说了,如今没有新的进展,他真是一日比一日焦躁,再过两日没有证据出来,只怕父皇一道命令就要解了皇后的禁足,到时候只怕还要被皇后倒打一耙。
燕麒有些急了,“太子在做什么?”
“太子有些着急,不过现在还忍得住。”
皇后才被禁足了五日,太子当然忍得住……
这么想着,燕麒脚下一顿,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太子忍不住呢?
一旦太子自己乱了,就会出错。
燕麒觉得多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这个新的方向让他精神一振,然而他还没将这个念头想透,内院方向却骤然响起了尖利的哭喊,燕麒脚步一顿,蹙眉,“怎么回事?!”
鲁霄一讶,往前走了几步,只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婢哭喊着想要冲破侍卫的阻拦,鲁霄仔细一看,“殿下,是九姨娘的侍婢……”
燕麒正烦躁着,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沉,“真是放肆!拉下去!”
他大步往书房而去,然而刚走了两步,秀栀疯了一样的冲到燕麒面前,“王爷!王爷您快救救姨娘和小王爷吧,王爷!姨娘快死了,孩子……孩子也快要保不住了……”
秀栀满手的血,又哭又叫,光是这样子就足够吓人了,燕麒眉头微皱,他听到了“孩子”两个字,心底一动,他立刻朝秦湘的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什么孩子?她有孕了?!怎么没人告诉本王,来人去传太医……”
变故乍起,燕麒怎么也没想到秦湘竟然有孕了,秀栀身上的血不是假的,且一进秦湘的院子,整个院子的人都面色可怖,燕麒皱着眉头大步进了屋子,只看到秦湘卷缩在暖阁的长榻之上,身下的裙裾已经被灼目的血色打湿,而她整个人满脸薄汗,看起来好似要断气了一般,饶是燕麒杀人不眨眼,此刻也被秦湘的血骇了一跳。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秦湘已经陪了他这么久,再想到那些血都是他的孩子化成的,他更觉得喉头堵着一块什么似的,他才大婚不久,还没想过孩子二字,可是冯龄素却是提过的,而他自然是想要子嗣的,如果某一日自己的王妃或者妾室忽然有孕他当然万分高兴,可是他没想到当他得知自己的宠妾有了身孕之后的第一幕竟然是如此血淋淋的。
“王爷……王爷……”
秦湘面色白的如鬼一般,一双妙目之中满是痛苦和绝望,然而看到他,她眼底立刻生出了眷恋,燕麒何等冷硬的心肠,此刻都软了三分,他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秦湘的手,又一把将她上半身揽入了怀中,“湘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湘泪珠儿滚滚而落,“王爷……湘儿……湘儿有孕了,这些日子,湘儿一直在等您过来,可是……可是一直没等到,湘儿想亲口告诉您,可是……”
秦湘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若是平时,燕麒必定觉得聒噪,可此刻,秦湘的痛苦透过哭声,一点点的侵染到了他的心头,他一把将秦湘抱紧了,“怎么回事!是你自己不小心还是有人害你?!”
秦湘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指着打翻在地的药碗,浑身发抖。
燕麒这些日子全在想着如何对付太子,对后宅的确未放在心上,他忽然有些后悔,“湘儿,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了!”
燕麒并不擅长安抚人,秦湘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王爷……我们的孩子……”
秦湘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仿佛一下被更大的痛苦击中,整个人一颤,瞳孔迅速的扩散,而后人便晕了过去。
燕麒只觉心神一震,一时抱着秦湘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幸而府中府医来的极快,等燕麒放开秦湘的时候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府医在给秦湘诊治,燕麒一边朝外走一边扫到了地上倒着的药碗,他脚下一顿,一把将那药碗捡了起来,汤药都被喝完了,只剩下最后一点药渣还黏在碗底,燕麒拿着碗的手在发着抖,一出门就交给了鲁霄,“去查,看看这碗里到底是什么。”
鲁霄被燕麒的沉怒吓了一跳,立刻应声而去,而同一时间,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冯沉碧带着嬷嬷侍婢大步走到了秦湘的院门口,然而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燕麒,冯沉碧顿时面色一白,她的异样没能逃过燕麒的目光,燕麒眯了眯眸子,眼底忽然涌出了滔天的怒火……
“王、王爷……出什么事了?”
燕麒看着冯沉碧躲闪的目光冷冷一笑没说话,屋子里面秦湘却忽然惨叫了一声,这一声吓得所有人都面色一变,燕麒立刻转身进了屋子,府医正在秦湘身上扎针,秦湘虽然还在昏睡着,却疼的满头大汗,口中不断的生出呓语,燕麒大步走到跟前,便听秦湘一直喊着他的名字,燕麒只觉心被狠狠揪住,转头便问府医,“姨娘如何了?”
府医也是满头大汗,“回禀王爷,九姨娘的身孕已经有近三个月,只是……只是孩子保不住了……”
燕麒的拳头顿时咯咯攥了起来,门口处,冯沉碧白着脸探身进来,一眼看到了屋子里的血迹和秦湘快死了的样子,她显然也被这场面骇了一跳,整个人愣在门口,不敢再往里面走一步,燕麒死死的盯着府医,“把人救活!”
府医立刻应声,燕麒又看了一眼秦湘,秦湘好似痛的昏过去了。
燕麒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哭的秀栀,“你们姨娘是哪一日知道自己有身孕的?”
秀栀“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是九日之前,当时姨娘觉得惫懒不适,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姨娘有孕了,不过那个时候姨娘也染了风寒,大夫便开了一副调理的药,一边安胎一边调理,免得伤了孩儿,姨娘本来想立刻和您说的,可是……可是这些日子您都未曾过来,姨娘想等您过来了亲自和您说,可没想到……”
秀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伤心欲绝。
燕麒皱眉,因为上次冯沉碧说秦湘不守规矩,他这些日子对秦湘十分冷淡。
燕麒深吸了一口气,而很快,鲁霄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是府中侍婢去外面请回来的,鲁霄一看到燕麒面色神色便是一沉,显然事态不是很好。
燕麒走到门口,鲁霄低声在燕麒耳边说了句话,让在一边的冯沉碧只觉得燕麒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整个人阴森森的好似要吃人一般,而下一刻,燕麒目光森寒的看向了她。
冯沉碧被燕麒看的快哭了,“我……我没有……”
燕麒面无表情的看了冯沉碧一会儿,看也不看鲁霄的命令,“给本王查!”
……
……
秦莞自然知道燕麒查案无果,这个案子如果堵在了皇后这里,那要想查晋王的案子就不容易了,要想翻起旧案,自然不能只等这一条线。
寿康宫里,秦莞给太后娘娘施完了针,又重新开了方子,这才道,“太后娘娘不能一直躺着,寻常得多下地走动走动才好,这次的药还是调理温补,等喝完了再换方子。”
太后苦笑道,“我倒不觉得自己是病了,年纪上来了总是要有些小毛病的。”
说着又安抚秦莞,“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会照着你说的话做。”
秦莞微微一笑,这边厢,燕绥磨磨蹭蹭的靠在了她身边。
太后看着燕绥目光便有几分叹息,“这孩子,看见你来了便要亲近你的。”
秦莞一眼看到燕绥袖口沾着墨迹,笑道,“九殿下正在写字吗?”
燕绥点了点头,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拉住秦莞的手,想把她往外面拉,秦莞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太后,太后也不知道燕绥要做什么,便道,“那你去陪他看看,这孩子,只怕又有什么小秘密不愿意叫我们知道。”
秦莞笑着起身,跟着燕绥朝外走去,出了门,燕绥拉着秦莞往自己住的宫阁走,等进了屋子,又把秦莞拉着走向书桌,他书案之上放着好些帖子,都是他此前写过的,现在的他写的都是十分简单的词句,然而他将一摞帖子散开来,也不知在找什么。
“殿下,你在找什么?”
“字。”燕绥答得很快。
秦莞惊讶了一瞬,正要再问,便看到燕绥找到什么似的抽出了其中一张纸,他抬手指着其中一个字,“这个,是这个……”
秦莞一眼看过去,却是一个温良恭俭的“恭”字,他写的歪歪扭扭,显然还不能适应这么比划繁复的字,秦莞第一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很快,秦莞耳边似乎有什么炸了一声,她一把捏住那张字帖,半晌才心虚的朝外看了一眼,见门口无人,秦莞低声道,“这是你在瑾妃娘娘身边看到的字吗?”
燕绥点了点头,眸色微暗,自然是想到了母亲的死。
秦莞深吸一口气才将心底的惊震压了下去。
一个“恭”字,一个“王”字,不是恭亲王是什么!
瑾妃临死之前,竟然在自己身边留下了这样三个血字,这代表了什么?!
“殿下可有告诉其他人?”
秦莞连忙低声问他,燕绥摇了摇头,表情郑重。
秦莞忍不住拂了拂燕绥的发顶,“殿下做的很好,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你知道是谁了吗?”
燕绥眼巴巴的看着秦莞,秦莞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能压低了声音道,“现在还不知道,可是一定会知道的,瑾妃娘娘不会白白被害死的。”
“贵、贵妃?”燕绥谨慎的道出两个字。
秦莞心底闪过狐疑,而后摇了摇头,“还无法肯定,殿下答应我,不要问任何人和瑾妃娘娘有关的问题,殿下知道我的意思吗?”
燕绥小手绞在一起,又眼巴巴的点了点头。
燕绥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的,噙着几分害怕和委屈,秦莞看的心中一软,不由将他抱了抱,又看了一眼那字帖,秦莞将纸张放入一摞帖子之中,而后才拉着燕绥的手走了出去,等回到了太后身边,便笑道,“九殿下给我看自己临的帖,我看了,写的很好。”
太后闻言顿时笑了,“这孩子,和你很是投缘。”说着顿了顿,“他没了母亲,莞丫头,以后你要帮我照看着他……”
秦莞听得心头发紧,“您放心,我一定。”
燕绥紧紧的攥着秦莞的手,半晌都没放。
……
……
出了皇宫秦莞直奔睿亲王府,恭亲王三个字本来对秦莞而言十分遥远,然而自从看到燕绥写的那个字,这三个字就一直如同魔咒一般的回绕在秦莞脑海之中。
进了王府,燕迟亲自来迎,看到秦莞面色沉重,一时也皱了眉,“发生了何事?”
秦莞一把拉住燕迟,“进水榭说——”
燕迟知道不是小事,摆了摆手,白枫立刻退下,二人快步行至水榭,待进了门秦莞仿佛才觉得安全了几分,连忙道,“燕绥知道瑾妃娘娘死之前留在身边的血字是什么了——”
燕迟眼底一亮,秦莞道,“是‘恭亲王’三个字!”
燕迟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会是这三个字!
秦莞何尝不是如此想,“瑾妃娘娘年纪小,应该没有见过恭亲王才对,何况恭亲王是宫中的禁忌,她为何死之前在身边留下这三个字呢?!难道说她知道了什么恭亲王的秘密,又或者,恭亲王其实还没有死?!”
秦莞距离当年的事太遥远,自然无所顾忌的推测,可这个推测却将燕迟吓了一跳,他摇头,“不可能,当时恭亲王一定死了。”
秦莞挑眉,“找到尸首了?”
这么一问,燕迟又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尸首,当时一战,恭亲王惨败,皇上带着的人马也中了计,后来恭亲王眼看着一战必败,竟然放火烧山,不过后来幸好皇上活了下来,反倒是恭亲王死在了火海之中,最终尸骨无存。”
说到此处,燕迟肯定的道,“后来派人搜查过,别说恭亲王了,便是他身边的那些将领,没有一个是活下来的,瑾妃死前留下这三个字,极有可能是暗示和恭亲王有关的……”
“人”字还没出口,燕迟的话便断了,当今世上,和恭亲王有关的人,不就是现在的新恭亲王吗?!不就是燕离吗!
这念头一出,燕迟下意识的做了否定,不可能!燕离怎么可能杀瑾妃!
秦莞也反应了过来,“总不可能是燕离……”
燕迟蹙眉,“对,不可能的。”
虽是这样说,可燕迟还是下意识的开始回忆,去岁六月初九的宫宴,燕离有没有入宫呢?那个时候,他人在何处?
燕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一日燕离在哪里,可他不会去杀瑾妃,他虽然混沌度日,可绝不是会拿刀杀人的人,何况他和瑾妃又有什么关系?”
不仅和瑾妃无关,秦莞还记得,燕绥对燕离也十分亲近。
秦莞握了握燕迟的手,“或许是我们相差了,这三个字的意思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人死之际,留下的字一定和凶手有关,恭亲王已经死了,更不可能是燕离,难道说是恭亲王生前的故旧或者仆从?”
燕迟这么一说,秦莞的心又狂跳了起来,“当年出事之后,先帝也对恭亲王一脉做了剪除,可是我猜,必定还有人是漏网之鱼,会不会是这些人?他们藏在宫中,也许是想为恭亲王复仇,结果没想到被瑾妃撞见,从而起了杀心,而晋王不过是替罪羔羊……”
燕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他凤眸半狭,却轻喃道,“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不管这个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别的,很难隐忍到现在,恭亲王起初的目的是为了夺位,如今皇上已经稳坐皇位多年,他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的确,这是说不通的,而如果这个人打消了最初的念头,又怎么会暴露呢?!
且是被瑾妃发现的,和瑾妃关系亲近的人有哪些呢?
好不容易发现了新的线索,可眼前仍然遮挡着重重迷雾,秦莞叹了口气,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宫中的诸位主子,仍然毫无头绪,“燕绥还说过,瑾妃那段世间总感觉十分害怕,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所以才害怕?”
燕迟点头,“或许就是知道了和恭亲王有关的这个人。”
秦莞忙道,“恭亲王从前的旧臣都剪除干净了,那恭亲王妃呢?”
这么一问,燕迟倒是陷入了沉思,恭亲王谋反的时候,他不过才生下来,而之后的那许多年,恭亲王妃对他照顾有加,他是不可能随便去调查恭亲王妃的。
“又或者,晋王是和恭亲王全无关系的吧?”
燕迟颔首,“这是自然,晋王虽然是皇上的长子,可事发之时他也才两三岁的样子。”
秦莞心中的笃定又更多了一分,“所以啊,所以瑾妃的死根本和晋王无关。”
秦莞咬了咬牙,“我们从宋希闻的尸骸案入手可能反而绕了远路,既然我知道了瑾妃留下的字,那我们便查这条线索。”
秦莞眼底满是冷静,可冷静之中却又有种格外的压抑自己的克制,他拂了拂秦莞的面颊,让她紧绷的肌骨放松了些,“你放心,我会去查,和恭亲王夫妇有关的人,都查一遍。”
秦莞“嗯”了一声,狂跳的心慢慢恢复了正常,燕麒在尸骸案上沉寂了多日,她的心便也跟着焦灼了多日,“恭亲王”三字骤然出现,她顿时看到了希望一般,一下便稳不住了。
燕迟揽了秦莞入怀,“我知你着急,我现在便去吩咐。”
秦莞本是无需燕迟也跟着他着急,然而燕迟将她一抱便放开,出门叫来了白枫。
门外传来嘻嘻语声,秦莞一垂眸看到了桌案之上放着的行兵布防图纸,是朔西的图纸!
秦莞的心思被引过去三分,等燕迟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将上面的布防看清了个大概,燕迟站在她身后,从后面将她搂了住,“朔西大营的布防图。”
燕迟主动解释,秦莞自然看的更为仔细,她虽然看得懂东西南北,却也不懂其中暗含的玄机,然而朔西距离此处千里之遥,燕迟已经不止一次的在琢磨这布防图,他想做什么呢?
秦莞抬手在那布防图之上抚了抚,“你……想回朔西吗?”
燕迟搂着秦莞的手臂收紧了三分,似默了默才“嗯”了一声,他下颌落在秦莞肩头,温热的鼻息便落在她脸颊耳侧,秦莞觉得有些发痒,便偏着头躲了躲,还没躲开便又被燕迟一把拉了回来。
秦莞只好忍着痒问,“朔西如何了?”
“林徐贵掌大权,郑新成,也就是燕麒安插在朔西军中的一个从三品军将,如今控制了十之有三的兵权,林徐贵应该是想将所有的兵团分开重组,想打乱父王此前的安排,以便于控制,不过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还抓了几个父王身边的副将送去凉州,想将军粮案子栽赃在朔西军自己的兵将身上。”
秦莞唇角微抿,“可有人出事?”
燕迟顿了顿才“唔”了一声,“有两个跟过我的骁骑将军,性子太烈,被林徐贵斩首示众了。”
秦莞顿觉心尖一颤,此刻的朔西,还不知多少人的脖颈上横着刀。
秦莞很快定下了心神,她转过身来,背靠桌沿,双手放在燕迟腰间,“你作何打算?”
燕迟显然有了设想,只是他看着秦莞的目光之中满是迟疑,秦莞大概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于是一把将他抱了住,“我猜他们许多人一定在等你。”
燕迟苦笑一下,抬手落在秦莞发顶上轻抚,这是一个安抚的手势,秦莞软了身子,整个人都嵌在了燕迟怀中,“朔西的消息若是传回京中,皇上必定知道这中间是谁在作乱,我只怕他不会放你走,如果要走,现在是否是最好的机会?”
秦莞瓮声瓮气的,燕迟一把收紧了臂弯,笑道,“现在不是。”
秦莞听燕迟笑开,不由抬眸看他,燕迟一双眸子潋滟明亮,瞬时将她心头的阴霾挥开了,燕迟低声道,“朔西我迟早都要回去,可至少也要等到你我大婚之后,若我想走,谁也拦不住。”
秦莞眨了眨眼,“当真能等到那个时候?”
燕迟忽而低头贴住她额头,“能,只是……大婚之后,我便不可能将你留下了。”
这便是要她同去朔西!
秦莞先是有一瞬的怔愣,因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去朔西,可很快,她想到了大婚之后的种种,她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去。”
燕迟一把将秦莞抱起来,抱着她坐在了桌沿上,“当真?”
秦莞微微一笑,“当真。”
燕迟一时心口酸涩发堵,这不是简单的出游,他要抛却许多东西,可这是他的责任和使命,和秦莞则完全无关,可如果她当真要随他而去,她要舍弃的则要更多。
“莞莞……”燕迟语声沉沉的,还有几分沙哑,“我可不准你后悔。”
秦莞笑了出来,“我也不准自己后悔,只是我……还是想尽力查清楚瑾妃为何而死。”
燕迟明白,这是秦莞最深的夙愿,如今也是他迫切想要弄明白的问题,燕迟看着秦莞黑亮亮的眸子心头一阵滚烫,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之中盘桓,而后迟疑,而后被他按下去,可一封一封的信报纷至沓来,他便是想求个侥幸都不可,因为在他过往的二十多年里,除了情爱,还有许多需要他肩负的东西,他抛不下,也不会允许自己抛下。
“你放心,这是你的夙愿,也是我的,我必安排周全。”燕迟摸了摸秦莞的脸颊,语声深重的道,“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你要舍下许多,现在,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秦莞眼珠儿一转,似乎在想自己有什么是舍不下的,可想了一圈,除了为父亲伸冤的执念之外,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下定决心要坚持的,侯府只是她寄住之处,她的钱财也都是别人相赠,她的郡主之位亦是为了摸到父亲的案子才迫切求得,这些东西,与她而言并无分量,甚至不及眼前燕迟坚实的臂膀,还有那许多对她真心相待的人,若是寻常她自有不舍,可她深切的知道燕迟的肩头担负着什么,真要选择,她毫不犹豫追随燕迟。
秦莞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燕迟,我不后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后悔,不管是去朔西还是去哪里我绝不……”
“后悔”二字被燕迟吞了下去。
他一把揽住秦莞的腰身,以一个极其深重的吻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秦莞是言出必行的人,她声音清灵婉转,可这句话却仿佛震耳发聩,这是她给他的承诺!
燕迟心头滚烫,热血自心口奔涌至四肢百骸,那种丰盈而甘美的满足和热血沸腾的愉悦,甚至比攻下一座城池还要他快活!
他的吻带着感激和珍重,细细密密的落在了她唇齿之间,他手臂的力道大的吓人,好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之中,某一刻,燕迟忽然喘息剧烈的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秦莞还未回过神来,便发现燕迟抱着她进了内室,她心中一慌,脸上腾的红成了一片,等神思稍定,燕迟已经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他撑在她上方,喘息仍然未平复,他就那么深切而渴望的看着她,星河璀璨的眸子里是叫能让她沉沦进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