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怎么来了?”
豫州知府汪怀宇从衙门之内大步而出,撩袍便跪,“拜见殿下。”
燕迟一把将汪怀宇扶起,“汪大人不必多礼,此来乃是为了清璃的案子。”
燕迟站在马车之外,汪怀宇眸光一扫看到了一边的茯苓,他心念一转只觉茯苓有些熟悉,随即脑海之中一抹电光闪过,昨日燕迟第二次过来戏台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位姑娘,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姑娘乃是忠勇候府九姑娘,而当时,那位九姑娘身边带着的侍婢便是这位。
一瞬之间汪怀宇已经明白了过来,又看了一眼帘络四垂的马车敛下了心神。
“清璃的案子?昨日审完之后,凶手已确定是清澜。”
汪怀宇疑惑道,“莫非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燕迟肃眸,“双清班的副班主杨英和清璃的小徒弟之间有私情你可知道?”
汪怀宇眼底生出两分疑窦之色来,“他们二人有私情?”
燕迟颔首,“看来你还不知,正是怕你不知才来告诉你,那清澜怎么说?可认了?”
“没有。”汪怀宇摇头,“没有认,不过眼下证据确凿,而且双清班中有人说清澜不知因为什么已经跟清璃师父吵过好几次了,还说清璃师父曾经说过要将她逐出双清班。”
燕迟眉头微扬,“清澜可有说因为什么?”
汪怀宇摇头,“清澜还没说,打算今日再审的。”
这一点却又是燕迟不知道的,而马车之中的秦莞听到这话也微微一讶,若说清澜和清璃有矛盾的话,那她的嫌疑的确就更大了。
而汪怀宇身为豫州知府,自然和霍怀信一般心思敏锐,他一眼看到了燕迟面上的沉凝,于是轻声问道,“世子殿下若是心中存疑,不如一起去旁听?”
燕迟挑眉,眼风却朝马车上一扫,汪怀宇立刻道,“外面太冷了,世子殿下既然和九姑娘过来了,自然不好一直站在外面,不如一起进府内喝杯热茶?”
燕迟心底便有几分满意,马车里面,秦莞也矮身往外走来。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汪怀宇又看在燕迟的面子上这般懂事,秦莞自然接了这份好意。
车帘掀起,茯苓忙给秦莞撑了伞,外面小雪细细密密下着,秦莞走下马车来对着汪怀宇福了福身,“知府大人——”
汪怀宇侧身一避,“九姑娘不必多礼,外面太冷,快请进去吧。”
秦莞看向燕迟,燕迟大步的走在了前面。
豫州知府衙门和锦州知府衙门大同小异,汪怀宇直接将秦莞和燕迟请进了他平日里待客的书房之中,吩咐侍从上了茶,又和燕迟寒暄了两句便命侍从提审清澜。
书房一分为二,中间一道屏风一拉,便将燕迟和秦莞的身影挡了住。
没多时,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进了书房。
“噗通”一声,想来是清澜跪了下来。
那屏风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却能依稀看到外面的影子。
秦莞眯眸细瞧,只见一夜不见,清澜的发髻散乱,身上还是那一袭“牛郎”戏服,且隐隐可见几分血污,她跪倒在地,脑袋颓丧的垂着,半分也不开口。
“清澜,抬起头来——”
汪怀宇威严的低喝了一声,清澜顿了顿,还是抬了头。
汪怀宇语声放软了一分,“你说你没有害你师父,那为何有几个人说亲耳听到过你和你师父吵架?你师父又是为何扬言要将你逐出双清班?”
清澜面无表情的看着汪怀宇,半晌,“我没杀我师父。”
清澜这话已经说了一晚上,汪怀宇再一次听到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真是可笑,就凭你这一句话,本官为何要信你?!”
见清澜又要低头,汪怀宇“啪”的一声将一本册子扔到了清澜的面前。
“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别人的口供。”
那些口供之上不但有审问的记录,还有名姓,清澜能清楚的看到谁说了什么,果然,很快清澜死水一般的眸子被愤怒填满,“信口雌黄!信口雌黄!”
汪怀宇便道,“本官有心帮你,你却不惜命,那本官也无可奈何了,明日一早,清娴和杨英就会来收敛你师父的尸首,然后便会扶棺回定州,五日之内,你的案子就会完全定下来,一旦定案,你想再喊冤却是没人会听了,想好了?”
见清澜仍然不语,汪怀宇叹了口气,“来人,押回去——”
“等一下。”清澜忽然开口。
屏风之后的燕迟和秦莞互视一眼,眼底都有微芒一闪。
清澜抬起了头来,“我和师父……我和师父吵架是因她让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她说要将我逐出双清班,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罢了,我心中的确恼恨,可我不会杀了她。”
汪怀宇眯眸,“她做了何事让你不赞成?”
清澜深吸口气,垂眸道,“她要我……侍奉京中的贵人。”
简单一句话,汪怀宇便明白了过来,戏子并非妓人,可戏子也属贱役,来听戏的,除了真正喜好戏目的,便是来热闹玩乐的,若她和清娴这样的年轻姑娘,除了有好身段好嗓子,且还有一张好面孔,虽然都知道她们不侍奉人,可越是这样,越是能勾起那些贵人们的心思。
“双清班的姑娘,还要去做这些?”
汪怀宇并非京官,却知双清班的名头甚大,在他看来,双清班这般红火是不需要自家的姑娘以色侍人的,话音落定,清澜垂眸冷声道,“师父好赌,旁人不知道,我和清娴却知道,且双清班看似名头正盛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可到底和那些本就在京城扎根的戏班子不同,养着一大家子人不说还要上下打点,时不时还有对头使绊子,如此周转下来,便没剩下多少钱了,而师父十赌九输,如今的双清班不过是表面看着光鲜。”
“双清班进项有限,而京中早有人打我们的注意,师父便让我们去侍奉那些贵人,我……我不愿侍奉……师父先是诱哄,诱哄不成便连消带打,甚至还威胁我要将我赶出去……我们多次争吵,皆是这么来的,她便是不将我赶出去,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若非念在她是师父,自小教养我,我早就一走了之了……此番南下,我本想着回了京城之后就和师父说清楚,可没想到,她竟死了……”
清澜一直垂着眸子,背脊却仍然挺的笔直。
汪怀宇眯眸,“所以你并未被你师父逼得去侍奉别人?”
清澜冷笑了一下,抬眸看向汪怀宇之时眸带讽刺,就好似汪怀宇也是那些好色的权贵一般,“我和她说了,若是逼我,那就让我的尸体去见那些贵人,她知道我的性子,虽然生气,却是不敢了,她对我此行怨气很大,回了京城想必会再做点别的什么。”
汪怀宇挑了挑眉头,“你害怕她回京之后想法子害你,你便现在就将她杀了?”
清澜又冷笑一下,“我若真的想杀她,在南边就可以下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裕亲王的寿宴那般重要不说,在场的若知府大人这般的敏锐之人不在少数,我就不怕露出马脚?”
说完这些,清澜又垂下了脑袋。
“那钥匙是怎么回事?”
汪怀宇凉声一问,清澜立时便笑了。
“有人要害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汪怀宇眯眸,“谁要害你……”
清澜垂眸,“我不知道,我从未和班子里的人结怨。”稍稍一顿,清澜却又忽然道,“不过……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恩怨,却也有几分暗里的争端。”
汪怀宇挑眉,清澜便道,“自从师祖那一代开始,双清班便只有一个班主,师祖只有师父一个徒弟,师父却有我和师妹两个徒弟,往后的班主人选是要在我和师妹之间选。”
话已如此,汪怀宇便明白了过来。
“还有别的吗?”
清澜摇了摇头,“没有了。”
汪怀宇略一沉吟,“你可知道杨班主和你师妹之间……”
清澜闻言眼神一闪,似乎有些诧异汪怀宇会问这个,她抬眸看了汪怀宇一眼,垂眸摇了摇头,“副班主对师妹颇为照顾,别的我不知道。”
汪怀宇点了点头,“来人,带她回去。”
守在外面的侍从进来,很快便将清澜带了出去,汪怀宇将屏风拉开,恭敬的看着燕迟道,“殿下,今日她倒是说了,既然是这个缘故,是否要再查一查?”
燕迟颔首,“她们在同一个戏班,杨英和清娴之间的事她只怕已经有所感觉,可你刚才问的时候她却没有一口咬定……”
汪怀宇点头,“正是,她昨日没说和清璃争执的原因,想来也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双清班的丑事。”
微微一顿,汪怀宇道,“下官这就将杨英和清娴拿回来审问审问。”
燕迟点了点头,秦莞便和他一起站起了身来,汪怀宇都要去拿人了,秦莞和燕迟自然不好再留在衙门之内,汪怀宇要去点人来着,燕迟和秦莞便先出了衙门。
上了马车,秦莞道,“殿下直接会裕亲王府吗?”
燕迟却看着她道,“你是以什么理由出来的?”
秦莞眸光微转,“我只让六姐跟三哥说一声,说我出来逛逛。”
燕迟掀开马车帘络朝外看了一眼,“既然是出来逛的,怎么好空手而回?”
说着敲了敲马车车厢,“往东走——”
车夫不识豫州城的路,燕迟便指挥着车夫往前走,没多时,马车到了豫州城最为繁华热闹的一片街市,燕迟掀开车帘看了看,道,“你随便去看看。”
虽然不在京城,可让堂堂睿亲王世子殿下陪自己买东西到底还是有些招摇过市了。
秦莞点点头,正要出去,燕迟忽然将一个钱袋塞到了她手上。
“喜欢什么买什么。”
秦莞的眉头便高高挑了起来,燕迟会留心她的喜好,会救她护她,可给她钱却是第一遭,秦莞抬手推了回去,“我随身带着银子的。”
燕迟眉头一皱,将那钱袋和她的手一起握住,“拿去。”
简单两个字,他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秦莞抿唇片刻,点了点头,“那好。”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燕迟腿伸的长长的靠在车壁之上,看着秦莞和茯苓一起走向街边的一家绸缎店,他唇角微弯,放下帘络闭目养神起来。
姑娘家自然是喜欢这些绸缎首饰的,不过这些对他而言却是看什么都是一个样,燕迟本以为秦莞至少得逛个两盏茶的时间才会回来,可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回来了。
燕迟掀开窗帘一看,却只见茯苓手中抱了一个锦盒。
他微微蹙眉,这边厢秦莞已经掀帘上了马车。
“怎么这么快?就买了这个?”
燕迟看着那锦盒只以为秦莞挑了什么首饰,可秦莞一边将锦盒拿进来一边将钱袋还给他的时候,燕迟诧异的发现钱袋的分量几乎没变。
“这是什么?”燕迟不满的将那钱袋拿着,秦莞一笑将锦盒打了开,燕迟探身一看,却见是七八个颜色不一的锦囊,燕迟挑眉,难怪没花出去银子。
“别的我也不需要,只是做药囊的锦囊不够了。”
说着秦莞看着燕迟,“殿下可要一个药囊?”
燕迟眉头一扬,“此事何须问我?”
秦莞想了一瞬,明白过来,当即点了点头。
买了东西,外面又实在太冷,燕迟也不愿让她在外面多待,便道,“现在回去吧,回清晖园。”
“那殿下呢?”秦莞将锦盒放在一边,忙问。
“不必管我,我半路下来便是。”
秦莞欲言又止,可燕迟做好了决定却不许她说个不,他敲了敲马车车厢吩咐一声,车夫很快就让马车走动起来。
“殿下何时走?”秦莞忽而又是一问。
燕迟薄笑的看着她,“不着急……”
秦莞点点头,却不知他这个不着急是为了她还是因为有别的事,燕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燕离也要回京城的,只怕要和我同行,到时候我会落后你们一些。”
秦莞眸子微睁,“殿下可先回京城。”
燕迟看着秦莞,“我不放心。”
秦莞心中酸软两分,燕迟却只轻轻一笑,没多时,他掀开帘络朝外看了一眼,见马车已近了清晖园那条街,便又敲了敲马车,很快,马车停下。
燕迟上前将秦莞抱了一下,又在她唇边吻了一下,一句话也没多言的下了马车。
马车再度走动了起来,秦莞掀开窗帘看出去,燕迟身挺如松的站在路边望着她,不过是寻常的分别,秦莞心中竟生出几分怅然来,只等马车转了个弯看不到燕迟了,秦莞方才将帘络放下。
秦莞打开了锦盒,她适才买锦囊的时候专挑了一个墨色的锦囊,墨色丝滑的锦囊之上秀了一朵小小的兰花,又增添了两分雅意,秦莞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分外适合燕迟。
……
……
一进清晖园的门,秦莞就看到几个门房在低低议论着什么。
秦莞知道,汪怀宇定然已经来过了。
“小姐——是不是汪——”
“嘘。”秦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为了避免麻烦,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三哥。”
茯苓点了点头,“小姐更信任世子殿下。”
秦莞听着这话并未反驳,也实在没有法子反驳。
她二人一起回了客院,刚一进门秦霜便从对面屋子里冲了出来,“你去哪里了,怎么这半天才回来,你手里拿着什么?”
秦霜说着,上前来便将锦盒拿了过去,一把打开,面生几分失望。
“怎么是锦囊——”
秦莞笑着进自己屋子,“做药囊的锦囊没了。”
秦霜无奈将盒子给了茯苓,“怎么还做药囊,过了雁江用不着那么多药囊了吧?”
秦莞但笑不语,秦霜又忙不迭跟过来道,“你知道吗,刚才豫州知府带着人来将清娴和他们的副班主杨英一起带走了,说是找到了新的疑点,这一下双清班明天走不了了。”
秦莞意料之中,“可有说什么新的疑点?”
秦霜见秦莞这样平静心中本还有两分诧异,可想到秦莞平日里都是这幅表情倒也释然了两分,“那怎么能说?反正是将人带走了。”
秦莞便道,“三哥呢?”
秦霜摇摇头,“不知道,我那会儿回来的时候三哥就不在院子里了,说是被庞老爷请过去了,也不知要谈论什么。”
秦莞“嗯”了一声便不再问,只摆弄起香囊来。
清璃这个案子她能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从前不知道清璃好赌,还逼着自己戏班之中的姑娘委身京中的那些贵人,此番知道的更多,想来汪知府有自己的判断。
秦莞摆弄了一下午的香囊,等到亥时之后秦琰才过来,进屋子道,“九妹妹回来了?”
秦莞站起身来,“嗯,出去买了一点锦囊就回来了。”
看着秦琰,秦莞意外的发现今日的秦莞似乎眉头微皱有两分烦躁。
“三哥坐下喝杯茶?”
秦莞招呼了一声,秦琰便落了座,秦莞给秦琰上了一杯茶,“三哥去和庞老爷说话了?”
“还有刘运同……”
秦琰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秦莞又道,“三哥面色不好,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秦琰并未否认,反而看了秦莞一眼,然后摇头道,“一点小事而已,和你一个姑娘家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没大事,不必担心。”
这么一说,秦莞便知道是朝堂之上的事了。
既然是朝堂,那极有可能和刘仁励有直接关系……
秦莞随意道,“莫非是庞老爷给三哥出了什么难题?刘运同不是在府上吗?三哥可和刘运同商量一二。”
秦莞这话乃是故意,话音刚落,秦琰轻笑了一声,“刘运同……事情便是出在他……”
秦琰话语猛然一断,却是不打算说下去了,一转眸,只见秦莞一双眸子满是坦荡的看着他,秦琰背脊微凉一下,适才他差点说漏了嘴,可看着秦莞神色,却是不像故意试探有所谋算,秦琰无奈笑笑,“刘运同也没法子。”
秦莞点到即止,却是明白了刘仁励和秦琰的发愁之事有关。
难道是秦琰想要拉拢刘仁励,却被刘仁励拒绝了?
刘仁励的在盐运之上地位不轻,可说到底也只是个从四品官,且他并非出身氏族,竟然敢拒绝太子的好意?
秦莞有些想不通,却是不打算再探问这些朝斗之事,而秦琰也一时缄默下来,越是如此,越表明他心情不快,又坐了片刻,秦琰告辞回了自己院子。
用了晚饭秦莞继续做药囊,将药囊做好便洗漱歇了下来,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莞直睡到了天光大亮才起来……
秦莞起身梳洗,刚梳洗完,秦霜便冲进了屋子。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秦莞正在喝水,转眸一看,却见秦霜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样子,且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这么一问,秦霜便道,“清晖园又来客人了!”
“又来客人了?”秦莞倒是不惊讶,只不过要配合秦霜罢了。
“而且还来的是一位老夫人——”
秦莞听着这话倒是微微一讶,来了一位老夫人?
想了想,秦莞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怕是庞家的哪位亲戚”
秦霜耸了耸肩,“我刚才去昨日那亭子,听到几个仆从在议论的,是谁我也不知道。”说着又道,“我们去三哥那里用早饭。”
秦莞便和秦霜一起出了门,到了秦琰的院子,却见秦琰过了一夜仍然是愁眉不展。
一见她二人来了,秦琰便道,“咱们明日便离开此处回京城。”
终于要回京城了秦霜自然开心,秦莞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可见秦琰面色严肃,她便也不好多问,等来了秦湘,兄妹四人便开始用饭。
用完了早饭,秦霜抓着秦琰问道,“三哥,那清娴和杨英还没回来吗?”
秦琰颔首,“还没有,看来清璃的案子没那么简单,到底是谁害的也是说不准的。”
秦霜眼珠儿转了转,一时也没有想个明白,“管他那么多呢,反正咱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此去京城只需走四五日吧?”
秦琰点头,“快的话四日,慢的话也就五六日。”
秦霜欢喜的拍了拍掌,见秦琰一副不欲多说话的样子拉着秦莞出了门,“三哥怎么了?似乎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连秦霜都发现了,可想而知不是小事情了。
秦莞摇头,“多半是朝堂之上的事,我们不好过问。”
秦霜颔首“嗯”了一声,又拉着秦莞的手臂道,“走走走,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话,秦霜便拉着秦莞顺着昨日一早的那条路往东边走,秦莞不知秦霜要给她看什么,等到了昨日那亭子那的时候才发现亭子外面竟然立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秦莞微讶,“这……是你堆的?”
秦莞目之所及的雪人可和昨天庞嘉言捏的那个小雪人不同,眼下这个雪人,足足有一人高,雪人肚子极大,两边插着两片棕树叶,脑袋上用石子做了鼻子眼睛嘴巴,秦莞不自觉笑起来,原来秦霜一大早起来就是来堆雪人的。
“我是不是厉害极了?!我和晚晴秀云三个人堆的!”
“这个可比昨天那个小雪人看着好看吧?”
秦霜兴高采烈的往那雪人跟前走去,话音刚落,一道软糯带着几分气氛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的好看——”
猛然出现的声音让秦霜二人一愕,齐齐抬眸一看,却见前面的路口处庞嘉言不知怎么站在了那里,秦霜和秦莞一愣,颇有几分尴尬。
庞嘉言迈着小短腿大步而来,走到秦霜堆的雪人跟前一指,“哼,丑——”
秦霜便是气恼,却也不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由有几分尴尬的看向跟着秦霜过来的晴娘,晴娘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拜见两位小姐。”
说着又看向秦霜,“六小姐莫怪,三少爷正在使性子呢。”
话音刚落,庞嘉言又是一声冷哼,而后他猛地蹲下来,自地上捧起一捧雪,一转身进了亭子,晴娘看着叹了口气,也跟着捧了雪走了进去,晴娘连着捧了一堆雪堆在那石桌之上,趁着庞嘉言捏雪人的时候走出来致歉。
“真是失礼了,适才老爷心情不好,说了三少爷两句,三少爷虽是没哭,却也不快。”
秦莞和秦霜都是一讶,秦霜道,“庞老爷那般宠爱小少爷,怎么会说他?”
晴娘回身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看后面有没有人走过来,然后才低声道,“老爷有时候有些喜怒无常,便是三少爷都得挨骂呢。”
秦霜张了张嘴吧,却不便议论庞辅良,笑道,“难怪呢,怪我刚才说错了,三少爷捏的雪人可是最好看的……”
最后一句话秦霜声音极大,故意要让庞嘉言听到似的。
晴娘也笑着往亭子里面走,“少爷别生气了,老爷也是被那位夫人气着了,可不是冲着少爷您……”
秦霜和秦莞便又对视了一眼,新客刚来就惹得主人生气?
庞嘉言轻哼了一声,“我听到了的,那个人找父亲要钱……”
晴娘苦笑一下,看着秦莞二人道,“庞家兴盛起来,少不了来打秋风的亲戚。”
这一点倒是不难理解,庞嘉言哼一声道,“那个人要父亲的客栈……”
这句话一出,秦莞和秦霜都惊了一跳,一开口便是客栈,这哪里是穷亲戚来打秋风?秦莞只觉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拉了拉秦霜当先告辞了。
秦霜边走边不情愿道,“急着走做什么?你不觉的奇怪吗?我还等他再说点什么呢。”
奇怪,当然奇怪,晴娘口中“打秋风的亲戚”竟然敢要客栈,便是庞宜文和庞宜武只怕也不敢这么开口,那个人是谁?!
“我们明日就要走了,何况这是人家的私隐,怎好多听?”
秦霜撅了噘嘴,“正因为明天就要走了才要多听啊,像庞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一定藏着很多秘密,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知道了庞老爷的什么把柄,所以才敢这样开口啊?十方客栈西边到处都是,每一家生意都火爆的很,那个人别说要几家了,便是要一家也足够一大家子人吃喝一辈子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秦莞肃然交代了一句,可心中却又几分怀疑和不安。
如秦霜所言的,豪门大族,哪个家中没有私隐秘密?秦莞并不意外庞家有秘密,她只是在意人间正道法理黑白,却并非是个秘密都要去探究。
拉着秦霜回了院子,秦莞塞给了秦霜一本杂记,逼着她看书,一边又在想着,怎么把消息送给燕迟,如果今日再出去,只怕是不太妥当。
想了想,秦莞来到了白樱的暖阁,这两日白樱还是卧床居多,见秦莞过来,白樱忙要起身。
秦莞将她按下,看了看茯苓没进来,低声道,“你可有法子给他传消息?”
白樱一瞬就明白了过来,当即点头。
秦莞便道,“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回京城了,告诉他这个就好。”
白樱点点头,起身下地从自己包袱之中拿出了一个什么来,她也不回避秦莞,走到后窗之处朝外对着天空一放,秦莞只听到“咻”的一声,一道微不可见的明光就上了天,秦莞只觉神幻,便见白樱站在窗边不动,很快,一道人影光天化日之下落在了后窗之外。
白樱交代了两句,那人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关上窗,白樱回身道,“殿下在这园子外面留了人的。”
秦莞不由想到了燕迟的那句“不放心”来,她点点头,嘱咐白樱继续修习,这才又回了自己的暖阁,秦霜正抱着那本书打盹儿。
“九小街——”
亥时过半,周怀忽然出现在了门外。
茯苓打开门,周怀行了一礼道,“九姑娘,庞老爷说明天早上咱们就要走了,晚上设了宴送行,您和五小姐、六小姐准备一下,这会儿就过去吧。”
这消息倒是有几分突然,然而庞家已经准备下了,自然不好拒绝。
秦莞让茯苓去喊了秦湘,又和秦霜二人各自披了斗篷,等出来的时候,秦琰已经在路口等着她们,兄妹四人一起往朝晖堂的方向走去。
没多时,便到了朝晖堂之外。
门外却是刘仁励在候着,见到秦琰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拜见世子……”
“拜见三位姑娘……”
刘仁励比上一次秦莞见到之时要热忱殷勤的多,秦莞看上去,只觉不是秦琰要拉拢刘仁励,而是刘仁励有求于秦琰似的,相比之下,秦琰就要冷淡几分了,“她们是女子,无封号在身,你是朝廷命官,怎可对她们行礼?”
秦琰冷冷一语,顿时抹了刘仁励的面子,然而刘仁励无半分不快,只道,“世子说的对世子说的对,下官只是敬重侯府诸人罢了,世子请……”
秦琰在前,刘仁励落后半步,后面跟着秦莞几人,一起进了朝晖堂的屋子。
一进屋门,庞辅良又在逗弄庞嘉言,而那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便又被庞嘉言捧在手中把玩,听到动静,庞辅良转过头来,“世子来了?”
秦琰点点头,转了一圈道,“咦,听说府上来了客人,怎不见?”
庞辅良闻言笑道,“今日是为了给世子送行,就咱们便可。”
秦琰却道,“那怎么好,如此岂非怠慢了客人?还是请那位夫人一起来饮宴吧。”
庞辅良略一犹豫,那边刘仁励道,“如此也好。”
这话一出,庞辅良的眼神便沉了沉,又默了片刻,庞辅良才朝屋门口吩咐道,“去个人,把覃夫人叫来……”
庞友德在外面应了一声,自去请那位夫人去了。
庞辅良拍了拍庞嘉言的肩膀站起身来,“我们先入宴吧……”
说着抬手一请,“世子请,刘运同请……”
秦琰自然带着秦莞三人入宴,和来的那夜不同的是,今日只有庞宜武不见庞宜文,而这两日庞家再未来找秦莞,想来那庞宜文已经好了不少。
“这次真是遗憾,本想让世子听两日戏好好消遣一番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庞辅良语气无奈的道,一边说一边亲自给秦琰斟酒,“此番一别,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世子了,世子下一次再来豫州,可一定要告知于我。”
面对庞辅良,秦琰似乎也没了刚来那日的好心气,可比起对刘仁励,他的表情还是和蔼的多了,“庞公放心,若是再来,少不得要叨扰的。”
庞辅良点点头,又给刘仁励斟酒,待几人都斟上之后,便道,“大家动筷子吧……”
“庞公的客人还没来呢,不着急的。”
秦琰朝外面看了一眼,礼数十分周全,而提起那位客人,庞辅良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两分,可秦琰这么说了,他这个做主人的更不好说什么。
屋子里一静,所有人都在等那位夫人,庞友德去了半晌,人怎还未来?
刘仁励见状笑道,“下官晚一日入京,回去第一时间拜访侯爷和世子。”
秦琰本对这位盐运使十分看好,可此刻,他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刘大人刚回京,自然首要任务便是述职,怎好先去侯府?这在旁人看来成什么了?”
刘仁励面色微僵,“还是世子英明,下官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了。”
话音落下,门外脚步声急响,刘仁励忙道,“来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门口,这一看,却见庞友德面色煞白的走了进来,还不等到跟前便颤声道,“老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