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京城来人了!二少爷请您去前院”
茯苓急急跑到门口,语声带着几分惊讶,秦莞眉头一皱,缓缓站起身来,茯苓对外面的晚棠几人说了句什么,忙进来给秦莞拿新的衣服。
“不知道来的是谁,小姐可别大意了,得换个好看的衣服才是。”
茯苓说着便去翻衣柜,秦莞无奈摇了摇头,“不必换了,就这样也可。”
茯苓动作微顿,转身看过来,只见秦莞今日穿了一身烟青色的百褶长裙,外罩一件颜色稍浅一些的青玉色对襟长衫,云髻半挽,发间斜斜插着一支江氏此前送的青玉发簪,她面上虽然未施粉黛,却也是明眸皓齿眉眼如画,茯苓看了秦莞一瞬,忽然将柜门一关,“小姐说得对,小姐自有天姿,根本无需换什么衣裳。”
秦莞失笑的摇了摇头,转身出门往前院的方向走。
出了院子,茯苓仍然气鼓鼓的道,“这个晚棠……枉奴婢还觉得她十分可靠,可没想到,原来咱们这里的内鬼便是她!”
说着茯苓又哀怨的看着秦莞,“小姐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奴婢……”
秦莞闻言叹了口气,“你是个藏不住事的,我若是告诉了你,岂非表明我知道了,我屋子里没什么秘密,早点揭破还不如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起初我也不知她的主子是谁,直到大少爷对我生了谋害之心我方才明白过来,可随后大少爷死了,而秦府又生了这样的变故,我早想到会有今日,便是没有今日清减人手,我也不会留她太久的。”
茯苓想起秦琛也没什么好脸色,轻哼了一声道,“大少爷真是……他只怕是害怕小姐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所以才安排个人到小姐的院子里,想知道小姐是不是真的忘记了那一夜的事,真是好深沉可怕的心思,枉奴婢从前还觉得他是大善人。”
这么说着,茯苓不由得有些气馁,“奴婢真是太没有眼力了!”
秦莞闻言失笑,见茯苓嘟着嘴巴很是苦恼自责,干脆转了话题,“可说来了什么人吗?”
茯苓闻言连忙摇头,“这个倒是不曾听说,不过这一次秦府的事这样大,自然不会随便来个人就行的,只是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
秦莞也是如此想,锦州秦府虽然是秦氏三房,可到底也是秦氏十分重要的一支,和忠勇候府的往来也多,此番锦州秦府出了这样大的事,必不会草率应对。
这么想着,秦莞已经带着茯苓近了前院,秦安的院子被查抄过,里面已经被搬空,这几日秦隶叫人重新收拾了一番,好歹前院的待客之处还能用。
秦莞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见秦湘、秦霜二人都已经在了。
侍奴们守在外面,屋子里正堂主位之上,左边坐着一副病容的林氏,右边坐着一个和秦琛、秦隶年纪差不多的银袍公子,秦隶坐在林氏下手位上,秦湘和秦霜挨着秦隶落座,而那银袍公子身边则站着一个着深蓝色长衫带着的中年男子。
秦莞一眼扫过去,林氏和秦隶几人皆不显眼,相较之下,那银袍公子却是俊逸非凡,虽然和秦琛秦隶年纪相仿,气度风仪却远在二人之上,而他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虽然是一副十分朴素的下人打扮,可他气定神闲站在银袍公子身后,却是通身的文士儒雅,秦莞不知此人是谁,却下意识觉出他的不简单来
秦隶一直看着外面,此刻一见秦莞忙道,“九妹妹来了。”
这么一说,屋子里所有人都朝秦莞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秦莞微微垂眸,小步入了厅门,在堂中偏左的位置站定,对着林氏的方向福了福身,“拜见夫人”
秦莞话音落定,林氏还未开口,一旁的银袍公子已经眸露惊艳的朗笑起来,“三年多不见,九妹妹真是出落的三哥都认不出来了”
秦莞转眸看去,当即对上了银袍公子的双眸。
听着他自称“三哥”,秦莞便在一瞬之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秦氏虽有三房,各房人口却十分简单,这个自称“三哥”的人乃是忠勇候府如今的世子爷,是忠勇候秦述的嫡长子秦琰。
“见过三哥”秦莞眉眼低垂,又福了福身。
秦琰面上笑意更甚,目光却仍然惊艳悠长的打量着秦莞,他生的仪表堂堂,加之身为世子出自侯府,身上便格外有种高高在上的矜贵之意,且他五官俊逸面容如玉,双眸明亮神采飞扬,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再加一顶玉冠束着墨发,格外的贵气非凡,像极了秦莞从前在京城之中见到的每一个公侯之家教养出来的贵胄公子,若只是表面的贵胄便也罢了,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还隐藏着几分权衡和考量,是习惯游走在权力场上的人都会有的眼神……
他是嫡长,出生没多久便被册立为世子,忠勇候秦述野心极大,自然也会好好教养自己的接班之人,看得出来秦琰被他教的极好,他面上是能应付大场面的自信倜傥,那双眸子笑意满满,有恰到好处的亲切,又有彰显身份的疏离矜贵,更有筹谋深思。
秦莞没看秦琰,却明白这位世子爷远远不是秦隶可比的。
忠勇候府世子爷秦琰,便是放在那一众京城贵公子之间也是佼佼者。
秦琰继续看着秦莞,未几,他忽然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玉牌来,“九妹妹离开京城三年,三哥真是想念的紧,此番赶路着急并未带什么重礼来,这个玉牌你先拿着。”
见秦琰亲自走过来将玉牌递了过来,秦莞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然后福了福身接了过来,“多谢三哥”
秦琰笑的双眸微微眯起,人便更显得亲和许多。
而一旁,秦霜挑了挑眉,秦湘紧紧的将手中的帕子拧了起来。
秦琰又看了几眼秦莞,依旧叹息道,“这几年多次想来看望九妹妹,却是不得闲,除了我,父亲和母亲还有羽儿都想念你的紧。”
秦莞听着眼皮几跳,虽然没有九小姐的记忆,可是就凭忠勇候府将九小姐送来了锦州,足以说明忠勇候府对九小姐的态度并不算太好,偌大的忠勇候府,为何连一个小姑娘都容不下呢?秦莞不知其中细节,只将秦琰这话当做场面上的寒暄。
“这几年妹妹也十分想念三哥和大伯父大伯母。”
秦琰笑意明快起来,“那你想见他们吗?”
秦莞一愣,猛然抬起了脑袋来,见她忽然这般,秦琰只以为秦莞等着这话等了许多年,到底在从前相处过,秦琰看着如今出落的花容月貌的秦莞,不由得抬手拂了拂她肩头的乱发以示兄妹亲近,“如果我说,这一次我是来接你回京城的,你想回去吗?”
“回……京城?!”
秦莞语气迟疑,其中的震惊显露无疑,她本就日思夜想的盼着能去京城好找机会碰到父亲的案子,眼下秦琰这话,无异于解了她最大的难题。
秦琰看着秦莞这般心中却是恍然,来的一路上,他将三房的境况摸了个大概,他知道秦莞在这几年过的并不好,她一定是苦闷的,一定是想着哪一日能回去京城的,以往的秦莞对于忠勇候府而言是个无意义的存在,可如今却是不同。
“是啊,回京城,当年你连番生病,请了算命的来,道士只说需得给你找一处风水和宜气候湿暖之地,否则性命难保,父亲和母亲几番商量才将你送了过来,如今和往常不一样了,自然是要将你接回京城好生照顾的,否则哪里对得起二叔在天之灵。”
秦琰语气十分亲切的和秦莞说着,秦莞却没想起来茯苓说过自己生病的事,然而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论忠勇候府怀着什么心思,能名正言顺的回到京城对秦莞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她抿了抿唇,“三哥亲自来接,自然是要回去的,我已许久未给父亲母亲扫墓了。”
秦琰轻叹一声,拍了拍秦莞肩头,“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放心,父亲母亲每年都派人去看望二叔二叔母的。”
“让大伯父和大伯母费心了。”
秦莞语带感激,秦琰面上的笑意便更为舒畅,他幼时和秦莞一起长大,感情自然熟稔些,秦莞一来,他几乎忽略了其他人,说至此他方才转过身看向林氏,“三叔母,您可决定了?”
秦莞来得晚,并不知道早前说了什么,只见林氏听着这话轻咳了两声,看向秦湘之时满满都是舍不得,“大哥都是好心,我知道,既是如此,那就去吧。”
秦琰笑意一盛,“三叔母尽管放心,父亲和母亲都准备好了,只等妹妹们到京城了。”
秦莞听着此话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要将秦湘和秦霜一并接走。
然而这时为何?秦莞细细一想,眼底便生出了两分恍然来。
秦湘和秦霜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她们远在锦州本就难寻到高门夫婿,何况如今秦府出了这样的事,就更是难上加难,这个时候,只有去京城对她们是最好的选择,与此同时,忠勇候府只怕也需要几个女儿家来为自己达成联姻结交的目的。
“有大哥和大嫂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湘儿和霜儿没去过京城,总是有些担心。”林氏说着又轻咳了一声,秦琛刚离开人世,秦湘又要走,几瞬之间她身边便没了亲生儿女,这如何不让她心中难受,可她也知道,秦湘只有去了京城才有好的未来。
秦琰闻言安抚道,“三叔母不必担心,不说有我和父亲母亲照顾,但说两位妹妹都是如此娇美可爱,到了京城,也只会招的更多人喜爱。”
秦湘见秦琰只给了秦莞礼物,本是十分不快,一听这话眼底却是一亮。
如今的秦府乌烟瘴气,秦府人出了府门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受人非议,便是下人都受不住,更别说她们了,她从未去过京城,却知道京城的繁荣富贵,从前没提起这个话头她还没觉得,可是这几瞬之间,她想到了每一次忠勇候府送来的那些精美的饰品珍宝绸缎……那些,都是在锦州没有的,秦湘心中一下子生出了无比的向往,京城是全新的天地,是可以让她抛开这府中的一切肮脏不堪,重新做回高高在上的秦府小姐的地方!
秦霜眼底也是微微亮着,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又生出了迟疑。
“那就好,世子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可要在府中多住几日?”
林氏虚弱的问起,秦琰忙道,“住倒是不必住了,眼看着到了年节,且再过些日子若是下了雪路就不好走了,所以父亲和母亲再三交代,一定要带着三位妹妹在腊月之前回去京城。”顿了顿,秦琰又道,“不过老夫人和三叔父故去的时候我没在,去上一炷香却是必要的,且三位妹妹要离开这里,只怕也要做些准备,五日,五日之后再出发吧。”
林氏点点头,又万分怜惜的看向秦湘,秦隶见状站起身来道,“世子和周管家一路过来辛苦了,眼下先带你们去歇下,晚上为你们接风洗尘。”
秦琰闻言笑着点头,又看向秦莞,“九妹妹,还有五日,可要做好准备哦。”
秦莞忙敛眸道,“是,多谢三哥。”
秦琰笑开,跟着秦隶往外走去,一边走,又一边问起府里近来的事宜,秦隶虽然比秦琰大了一些,却是在毕恭毕敬的回话。
跟着他二人出去的还有那被称为周管家的蓝衫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秦莞的错觉,秦莞总觉得他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眸色微深的看了自己两眼。
这三人一走,林氏便哑声唤道,“湘儿”
秦湘眼底也生出几分动容,虽然她想去京城,可舍不得母亲也是真的,秦湘连忙起身将林氏扶住,轻声的安慰,“母亲不要担心,有三哥哥在,母亲,我先扶您回去。”
林氏又咳了两声,被秦湘扶着走出了门,她们一走,秦霜轻哼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她睨着秦莞道,“京城好玩吗?”
秦莞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好玩。”
秦霜酸酸的道,“别人都说京城好玩,你却说不好玩,是不是从前没有人带你出去玩?”
秦莞对这话不置可否,秦霜便又有几分忧郁的叹着气道,“留在这里肯定是不好的,不过我也知道,去了京城,我们这样的便和乡下丫头差不多,想来也没什么好的,还有,我们要是走了,那萋萋怎么办呢……”
秦霜说的秦莞心底一沉,然而见秦莞不怎么搭话,秦霜也不想自找没趣,她兀自出门,带上自己的侍婢便走了,秦莞站在原地,愣了愣才缓步出门。
“小姐……咱们要回京城了?!”
一出门,茯苓便一脸惊喜的看着秦莞,秦莞点点头,唇角微弯了起来。
无论怎样,回京城是她的都等大事,即便心中挂怀姚心兰和萋萋,她都必须要坚持这个决定,想了想,秦莞带着茯苓往临风院走去。
“茯苓,早前的事我记不清了,当年我到底为何被送来了锦州?”
死而复生不过两月,秦莞此前一直苦恼着,哪里想到这么快就有回京城的机会,因此对于京城的事她问的极少,只怕问的太多引起茯苓的怀疑,到了今日却可趁势问出了。
茯苓适才侍候在外,已将里面的话大概听了个清楚,她知道秦莞的意思,忙道,“小姐别听世子说,当年您的确得了病,可是……可是在您之前,却是八小姐先得了病。”
茯苓压低了声音,秦莞脚步一下子顿了住,“是八小姐先得了病?”
茯苓四处看了看,拉着秦莞的手道,“是,当时奴婢也有点记不清了,只知道府内人看我们的眼色都不对,好像是我们害的八小姐得病一般,而后没过多久小姐也的确有些不舒服,可在奴婢看来只是偶感伤寒而已,可府中人却看得十分重要,还请来了道士作法,之后也不知怎么说的,我们便被送来了锦州,奴婢依稀记得侯爷夫人似乎说过小姐适合到南方养身子的话,不过那时候奴婢和小姐都有些害怕,一时也记不太清了。”
秦莞眉头微微皱着,这的确有些不寻常,难道她的病只是借口,而她被送走和那位八小姐有关?八小姐秦朝羽是忠勇候的嫡长女,秦莞在还是沈莞的时候便知道她的大名,她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秦莞虽然没有见过,可光是这名头便能叫人知道秦朝羽定极为出色。
秦莞摇了摇头,毫无证据,凭着茯苓模糊的记忆也不好下这个论断。
秦莞深吸口气下颌微抬了起来,京城!她终于能回京城!
秦莞目光坚毅,因四下无人,更不掩饰心底的澎湃,一股子久埋的悲苦一下子冲上她的心头,直让她鼻头一酸,这是一条很难的路,是布满荆棘暗无天日的路,可老天爷既然给了她死而复生的机会,这条路她便无路如何都要走下去。
又走出一段,秦莞方才平定了心绪,“那个管家又是谁呢?”
因并非第一日知道秦莞记不清前事,如今秦莞这样问茯苓半点怀疑也无,闻言忙道,“管家叫周怀,是侯爷身边最为得力的管家之一。”
“之一?”秦莞看向茯苓,难道不止一个管家?
茯苓忙点头,“还有个叫吴恙的,也是侯爷十分器重的人。”
秦莞“嗯”了一声,心底暗暗记下,口中道,“好似有几分印象……”
茯苓便眼底微亮,“看来小姐不是所有事都记不得了,小姐会不会慢慢的好起来呢?”
秦莞眸光微转,“也有可能,不过也可能一直不好。”
茯苓一叹,“如果有法子把小姐治好就好了。”
秦莞便看着茯苓道,“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说,从前有个人摔坏了脑袋,人都摔傻了,却是被人治好了。”
茯苓眼底大亮,“什么?!傻了还能被治好?!”
“是啊,你想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吗?”
茯苓忙点头,“小姐快说,或许也能治好小姐呢?”
秦莞便一笑,“就是用刀,将人的脑袋剖开,将里面的淤血放出来……”
茯苓被秦莞吓得一跳,见秦莞眼底有几分戏谑方才反应过来,“好啊小姐,竟然是哄奴婢的!害的奴婢生出那般大希望,别说剖脑袋了,便是伤到小姐分毫都不行!记不起来事也没关系,不是有奴婢呢嘛……”
秦莞看着单纯的茯苓心底微微一叹,并非是她故意骗茯苓,实在是一旦踏上回京城的路,她要问的就更多了,若不先埋个引子,只怕茯苓会怀疑。
秦莞笑着赞了茯苓两句,茯苓毫无所觉的陪着秦莞到了临风院。
一进院子,秦莞便看到了秦霜的侍奴晚晴,秦霜待秦莞的态度有了转变,晚晴则是看到秦莞就害怕,要知道一个多月之前,可是她把秦莞推下了半月湖。
秦莞看到晚晴在便知道秦霜也来了临风院,她径直入内室,果不其然看到秦霜和墨书说着话,听到动静,二人转过头来,一眼看去二人面上皆是忧色。
“九小姐……拜见九小姐。”
秦莞将墨书虚扶一把,“大嫂今日如何?”
墨书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子,不怎么说话,萋萋今日挨着小姐睡的,可是小姐也没怎么动,后来萋萋哭了,还是奶娘哄着萋萋的。”
秦莞眉头微微皱着,先进了内室,一进内室,果然看到姚心兰闭着眸子躺在床上,秦莞上前去请脉,离得近了,却听见姚心兰的呼吸不太绵长,她面上不显,只照平日那般,墨书和秦霜在后面站着,很快秦莞收回手,“又比前几日好多了,如今便照着正常坐月子那般照顾便可,再有个七八日,等伤口上第一层痂脱落,大嫂下床都可以。”
墨书听着心中顿时一松,“幸好……否则九小姐一走……”
墨书说着喉头微哑,整个府内,姚心兰最喜欢的便是秦莞,而秦莞也是照顾临风院最多的,没有秦莞在,若是姚心兰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别的大夫她是真的信不过了。
这么想着,墨书又看了眼秦霜,秦霜虽然脾性不甚好,却对姚心兰还算恭敬亲近,可连她也要走了,她一走,这临风院是当真要死气沉沉了。
“你放心,我会留下方子,到时候将症状和用药写的详细些,便是大嫂有个什么不好也能救急,眼下大嫂便要换方子了,我说你写……”
秦莞这么一说,墨书忙去拿纸笔,秦莞便道,“有两个方子,第一个是四顺理中丸,甘草六钱,人参、白术、干姜各三钱,研为细末,以蜂蜜调和,制成梧桐子大小的药丸,每一幅十丸,此主治产后虚损,可调养脏腑之气。”
见墨书一气直写,秦莞便顿了顿,等墨书写完,方才再度开口,“第二个,主治产后虚弱,食少纳呆,当归七钱,芍药,人参,桂心,生姜,甘草各五钱,大枣二十枚,干地黄五钱,将这八味药切碎用水煎煮,每日三服。”
秦莞说完,墨书又是一通急写,而后便将方子递给秦莞看,“九小姐,您看看写的对不对。”
秦莞探身细细看了片刻,点头,“就是这样,从今日起,换这个方子,饮食方面还继续进补便是。”
墨书立刻点头,“好,那奴婢这就去安排,九小姐稍后片刻。”
秦莞点了点头,墨书立刻拿着方子往外走,一旁秦霜定定站着,目光有些奇异的看着秦莞,见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她好像有些不自在似得,自顾自道了一句“我去看萋萋”便转身走了出去,秦霜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秦莞和姚心兰两个人。
秦莞转身看着姚心兰,只见姚心兰仍然闭着眸子好似睡着了一般。
秦莞倾身,给姚心兰掖了掖被角。
“大嫂,京城忠勇候府来人了,要将我们姐妹三人接去京城,五日之后出发。”
秦莞自顾自说着,似乎并不想得到姚心兰回应,见姚心兰仍然没有丝毫动静,秦莞又道,“我和六姐一走,便只剩下大嫂了,萋萋也只剩下奶娘了。”
“大嫂过不去自己那个坎儿,又至萋萋于何地?她出生这半月,身边只有侍奴奶娘环绕,只有姑姑关心,她的母亲对她不闻不问,我很是心疼萋萋。”
秦莞静静的说着,语气平静,却又有直戳人心的沉重。
秦莞抬手,拂了拂姚心兰耳畔的乱发,“萋萋很招人喜欢,正应了你想的那样,可你却没有像你想的那样待她。”
说完这些,秦莞叹了口气,又看了姚心兰片刻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墨书正往回来走,见秦莞出来一讶,秦莞转而走向暖阁,“我去看看萋萋。”
墨书忙跟过去,只见暖阁里秦霜已经开始逗弄萋萋,小小的娃娃软软糯糯的,粉团子般的脸颊上一片娇嫩的微粉,秦霜将她抱在怀里,正心肝儿心肝儿似的叫着。
墨书看着这场面,想着再过几日便没有人这般疼爱萋萋,一时鼻头发酸。
直在暖阁坐了一个时辰秦莞方才往回走,到了汀兰苑门口,却见秦隶竟然在汀兰苑的门口等着,秦莞微讶,走上前去,“二哥怎么在这里?”
秦隶眸色微深的看着秦莞,却不说话,只低低的叹了口气。
秦莞顿时恍然过来,又去看秦隶脖颈上的杨梅疮,看了几瞬,她抬手一请,“二哥进去说话”
茯苓打开院门,秦莞先一步进了院子,秦隶在后面跟进来,直入了暖阁。
“二哥坐吧,把手伸出来”
秦隶闻言顿了顿,却还是依言坐到了一旁去。
秦莞便上前给秦隶问脉起来,指尖落在秦隶的手腕上片刻,秦莞眼底微微一亮的收了手,秦隶将袖子放下来,“九妹妹,我过来不是”
“二哥体内的湿热邪毒已经被压制住了。”
秦莞打断了秦隶的话,语气颇有几分欣慰。
秦隶一愣,他刚才本要说别的,却被秦莞打断,然而听到这话,他便再也没心思说旁的了,忙迟疑的问,“九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秦莞点点头,“只要湿热邪毒被压制住,治好这个病就有望了。”
秦隶顿时睁大了眸子,他本有些沉暗的眼底一片明光,双拳紧紧握着好似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激动,“当……当真?”
秦莞点点头,“这幅方子再吃三日,然后换新的方子,半月之内,或许就能痊愈。”
秦隶一听这话,“噌”的一下站起了身来,他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半晌才双眸微湿的道,“九妹妹,我……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秦莞转身摇了摇头,“我只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秦隶被秦莞这话一堵,却仍然笑着,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对了,九妹妹,我过来并非是让你探病的,我是想说,你就要走了,可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秦莞听着这话倒是有些诧异,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必。”
秦隶眼神微暗,似乎有些丧气,他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出来,“九妹妹,这是我眼下能拿出来的,霜儿那里这么多年攒了不少东西,湘儿不必我操心,只有你,当初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眼下走的时候也是,这些银票到了京城也可兑,你带在身边罢。”
秦莞转过身来,只见秦隶手中拿着一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加起来估摸得有一千多两银子,秦莞明白,秦隶从前花天酒地花销不小,且他是庶子并不像秦琛那般富裕,这一千多两,只怕是他所有的钱银,秦莞看秦隶一瞬,见他眸色郑重并无试探,想了想,秦莞抬手抽走了最上面一张,“这一百两就当做二哥给的诊金了,其他的二哥收回去。”
秦隶一听这话眉头顿时一皱,“九妹妹”
秦莞将银票递给茯苓,笃定道,“就这样了,二哥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些钱二哥自己留着便好,秦府不比以往,往后秦府一应开支用度或许还要二哥自己填补。”
秦隶欲言又止,可秦莞的眼神却仍然是一片坚定的清冽。
秦隶仿佛被秦莞打败,只好叹了口气,“那好,九妹妹不想要,我便不逼九妹妹。”
秦莞闻言松了口气,“二哥的心意我真的领了。”顿了顿,秦莞又道,“大嫂的身子此前也是我在照看,五日之后却不能再看顾了,还请二哥。”
秦隶明白秦莞的意思,忙点头,“你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照应她们母子的。”
秦莞“嗯”了一声,秦隶见再留下也没什么好说,便辞了秦莞离开了汀兰苑,秦隶一走,茯苓有些诧异的道,“天啊,刚才那是多少银子啊,那么厚厚的一叠……”
秦莞看着茯苓打趣道,“怎么,我没要你失望了?”
茯苓苦笑起来,“奴婢可不是那般爱钱之人,只是奴婢从小到大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罢了,小姐拿了一百两,正正好,这一百两也不少呢。”
茯苓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银票,“咱们路上的确要些钱银傍身呢。”
说着,茯苓又道,“小姐,咱们现在还是有好些东西的,可要全部带走?”
秦莞歪头想了一瞬,“值钱的全都带走,我们现在的确需要钱银,还有我找来的医书,还有……衣裳也带着吧,药材也不能少,其他的不好带走的大件都拿去临风院好了。”
茯苓听着点点头,“好,那奴婢就早点规制起来,也不知五小姐和六小姐带多少东西。”
秦莞摆摆手,“这些不用管,我们准备我们的便是,这一路上要走一个多月,且越是往北边去越是冷,还得准备几件冬衣带着。”
茯苓又应下,“好,奴婢先收拾起来,到时候看看有什么缺的咱们再去买便是。”
秦莞点头,从暖阁而出往内室而去,茯苓又道,“小姐要走了,可要去告诉郡主?太长公主和夫人那边也要去的吧?”
秦莞点着头,“那是自然的,备一份礼,明天我们过去侯府走一趟。”
这么一说,秦莞心底便漫上了几分愁绪,这两个多月间待她最好的便是姚家人了,她日日夜夜想着要去京城,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她激动之余又有些无措的怅然。
距离汀兰苑不远的一处客院之中,秦琰站在窗前道,“周管家怎么看?”
周怀长身玉立的站在秦琰身后,平静沉稳的面上生出一丝薄笑,“九小姐的确变化极大。”
“那那些传言呢?”秦琰又问。
周怀想了想,“在下觉得是真的”
秦琰闻言一时没说话,片刻之后忽然道,“睿亲王世子殿下也在城中?”
周怀语气中的淡然一消,忽然漫上了几分严肃,“如今的情状,世子不便和并非雍王一脉的皇亲走的太近,这是侯爷多番交代的。”
秦琰似笑非笑一瞬,“我倒是听闻,九妹妹和迟殿下走的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