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轩窗洒进来一束明光,将这狭窄逼仄的书库过道照亮了两分,饶是如此,书库之中仍然一片昏黄,燕迟站在秦莞背后,目光越过秦莞的肩头看了下去。
微黄的画纸之上,一幅又一幅生动的春宫图栩栩如生,作画之人画技高超,着色考究布局匠心,画庭院可见庭中牡丹花蕊上的凝露,画溪边可见清浅见底的溪中鹅暖石,画草地,可见绿草如茵的草叶脉络,作画之人既然如此细致写实,相对的,其所画人物自然也是细致到了极点,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男女样貌皆是俊朗,或是赤身,或是衣衫半掩,男子可见身上肌理线条,女子可见峰尖殷红,而二人相连之处……
燕迟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秦莞的脸上,轩窗的微光正洒在秦莞的肩头,秦莞凝雪一般的面颊之上,赫然漫上了一层薄红,燕迟看着,眸色便是一深。
“哗”的一声,秦莞将手中的春宫图合了起来,她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燕迟,她急切的寻找着燕迟面上的蛛丝马迹,可是这般看过去,燕迟面上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秦莞心底一松,忙转过身来将画轴重新卷起,“这张不是……”
说完话,秦莞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气。
“身为医者,应当不会为这样的画所动吧?”
就在秦莞一口气快要松到底的时候,燕迟忽然又开了口,这一问,秦莞的背脊顿时挺直了,燕迟看到了!
看着忽然僵住的秦莞,燕迟眼底漫上一丝笑意,洒在秦莞肩头的微光忽的一盛,光束之中微尘翻飞,如同洒在空气之中的金色糖粉,莫名有暗暗的香甜浮动。
燕迟不想让秦莞为难,转过身去,走向秦莞身后的高柜。
听见他脚步移开,秦莞僵硬的背脊才微微松活,“那是自然——”
她语气清冷,可耳朵却有些发烧,身为医者,自然知道人身上每一处骨骼肌理,然而她活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看过这些东西!
眉头皱了皱,秦莞一把将这卷轴放入了高柜最深处。
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句秦安,果然是秦安,连收藏的画作都是这样……
秦莞定了定心神,又去看那柜子之中别的卷轴,这一看,不由大为惊讶,这柜子里面放着的,要么是十二春宫图,要么是美人出浴图,更有甚者,还有男男女女酒池肉林图,秦莞每每打开只看一个边角便将卷轴合上,生怕后面的燕迟又走过来,一边看,秦莞一边嘀咕,莫非这柜子之中的画作皆是此道?
秦莞不死心的看完最后一张,满是无奈的将柜门关了上。
燕迟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一边眼底噙满了笑意,却是未回过头去,不多时,秦莞将柜门关上才转眸看了燕迟一眼,见燕迟面无所动,秦莞不由道,若燕迟这般心性坚定的行伍之人,自然不会轻易心猿意马,如此就太好了……
秦莞呼出一口气,又开了旁边的一个高柜,这一打开,秦莞一眼便看到了几幅泛黄的字画,且卷轴之上便有几行小字落款,看那款制,却竟然是前朝某位大家之手,秦莞再打开一看,果然是前朝旧物,秦莞看了看这个柜子,再看向一旁放着春宫图的柜子,顿时叹了口气,秦府家底丰厚,可偏偏遇到了秦安这样的家主……
“这边都是秦府的收藏之作。”
秦莞又看了几幅,一旁的燕迟也如此说来,这书库尽头的几个柜子已经被她二人看完了,如此,秦莞只好往外走,燕迟站在她对面,也往外走了几步。
往外一走,柜子上的画纸皆是见新,秦莞看着便觉得不像七八年前的东西,可仍然是忍不住的翻找着,找到一半,燕迟那边忽然动作一停,“你来看……”
秦莞闻声眼底微微一亮,顿时转身走到了燕迟身边去,只见燕迟正将一幅二尺来长的画作打开到一半,而那画作并非出自名家之手,画上画着的,乃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
作画之人画技并非决定高超,可胜在意境极美,光是看着这幅画,且只是个背影,秦莞也感觉出了这女子的清丽绝美,女子背影聘婷袅娜,如云的墨发尽数披散在脑后,她走在柳枝曼妙的春日之中,行止之间,裙裾起伏,彩蝶环绕,端的是一副灵气逼人的美人图。
“这画……”
画作并未露出女子正面,便是当年的二姨娘也对秦莞毫无帮助,且秦莞看着这画,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燕迟接道,“这画纸不够旧,当是一年内所作。”
秦莞点点头,手抚了抚画纸,“正是如此,不过……”
说着,秦莞索性拉着卷轴一直往下展开来,这一展,便展到了最后,作图之人似乎不愿题字落款,甚至连作画的年岁都无,可秦莞细细一看,却发现左下之处有一个小小的不甚清晰的印信,秦莞看着,隐隐认出了那两个字,“珉瑜?”
秦莞疑惑一问,“这是谁?倒像是某个人的字……”
燕迟眸色微凝,“珉瑜二字皆是形容美玉,而秦府之中,唯有大少爷的名字有美玉珍宝二字,若是料的不错,这定然是大少爷秦琛的字。”
秦莞的眼皮顿时一跳,姚心兰说过,她做梦梦到过秦琛作画,画上画的人是个女子,漫山遍野皆是相思红豆,秦莞又打量着这幅画,这画上虽然没有相思红豆,可作画之人将春日的烂漫皆落于纸上,仿佛要将这世间春光献给画中女子似的。
秦莞抿了抿唇,“应当是出自大哥之手……”
燕迟不知道姚心兰和秦琛之间的问题,下意识道,“这是他画的府上少夫人?”
秦莞没有立刻答话,燕迟看了秦莞一眼,大抵是看到了秦莞凝重的神色眉头一挑,“不是少夫人?传闻他和少夫人成婚还不到一载,怎会画了别的人?”
燕迟也看出了作画之人对画上女子的爱意,顿时洞悉了秦琛的心思。
秦莞摇了摇头,不好将知道的说的太细,心中却又信任燕迟,只道,“我也不知,大哥和大嫂,并不如外面传言的那般恩爱。”
燕迟沉眸想了一瞬,一时没想到这件案子和柳氏以及刘春的死有什么关系,只将其当做了秦府之内的辛秘,一时也不好再问,便将画轴卷了起来,可秦莞却一时间手脚冰凉,这秦府之内藏着第三桩命案,当初的九小姐到底为何进了紫竹林秦莞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最大的可能便是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从而招来了杀机。
那对于秦琛而言,喜欢上了别的人算不算致命之事呢?
“怎么了?”见秦莞久久不言,燕迟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秦莞的神色尤其凝重,燕迟一想,多半是秦莞从未想过秦琛会如此,要么便是和那位少夫人交好从而对秦琛心生了不满,燕迟将卷轴放回原处,“可要将此事告诉少夫人?”
秦莞回神,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还没想清楚。”
燕迟眼神略沉,“还是那句话,你那位大哥心思不简单,你要防备。”
秦莞点点头,将心底繁复的杂念挥出去,转而看向一旁的书柜,“继续——”
秦莞语气沉沉,动作也十分利落,见她如此,燕迟也在旁找了起来,然而接二连三打开的柜子里面都是古籍旧藏,并无近年来的画作,秦莞将最后一个柜子的门关上,神色有几分凝重,“看来也不在这里——”
燕迟眯眸,“府中书画,是否还可能在别处?”
秦莞摇了摇头,“书画古籍的都在这里了,别处我还不知道,得再去问问才行。”
秦莞环视了一圈,“既然没有,我们先离开。”
燕迟自然点头,两人出了书库的门,又朝着临风院而去。
刚才看到了秦琛的画,燕迟虽无意秦府之内的这些秘密,可秦莞在秦府,他不由得要上两分心,“适才秦琛离开之时神色有异……”
燕迟这么一说,秦莞便知道他想问什么,“适才他二人吵架了。”
燕迟眼底并无意外,只盯住道,“这件事虽然和案子无关,可你还是莫要插入他二人之间,秦府如今这个境地,往后秦府做主之人多半是秦琛。”
秦莞寄人篱下,往后若是秦府真的由秦琛当了家,秦莞便该和秦琛交好才是。
秦莞明白这些道理,亦知道燕迟是在关心她,心底不由的微暖。
“世子殿下放心,我知道如何做。”
话音刚落,白枫却从前院的方向走了过来,见他一副有事要禀告的样子,秦莞当即朝前走了两步,果然,白枫走到燕迟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燕迟听这话面色微变,转而看着秦莞,“霍知府拿到人了,其中一人带回了秦府,我去看看,让白枫留在你这里。”
秦莞点头又摇头,“不必,世子殿下身边也该有个人才是,我去临风院还了钥匙便回自己住处去,殿下不必担心。”
燕迟略一思忖,“那好,若是得了有用的消息,我便来寻你。”
秦莞应了一声,燕迟便不多耽误的离开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秦莞方才朝临风院而去,又走了没几步,秦莞却见茯苓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走来。
她适才交代了茯苓来书库找她,可茯苓似乎来得晚了些。
“小姐,奴婢来晚了……”
秦莞蹙眉,“发生了何事?”
茯苓喘了口气,“刚才二少爷院子里的丫头过来了……”
秦莞眨了眨眼,茯苓道,“那丫头说,这几日小姐一直在给世子殿下帮忙,二少爷便未过来,可是今日二少爷病状有些加重了,想请您过去看看,奴婢留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先回去了,只说小姐待会儿忙完了就会过去。”
“是该过去看看了,秦府如今这样,也不必顾忌那么多。”秦莞心中微沉,忙朝着临风院而去,她本就想着给秦隶做药,没想到秦隶的人先找了过来。
秦莞直奔临风院,心中本还有些不安,害怕秦琛回来了,可到了院子里秦琛却还没有回来,秦莞将钥匙交给墨书,墨书早前微红的眼眶却是消了。
“九小姐,您去看看小姐吧,刚才建州来信了,小姐这会儿舒缓了许多。”
听着墨书的话,秦莞自然不好立时离开,忙朝着内室而去,内室之中,姚心兰果然平静了下来,她手中握着一张纸,仍然怔怔的坐在床头。
听到动静,姚心兰转过了脸来,一看到秦莞,眼眶又是微微一红。
“大嫂,建州来信了?”
姚心兰点点头,拉着秦莞坐在了自己身边,“十多天前刚好有族中人过来锦州打理生意上的事,本来府上只是死了人,可后面挖出了那么多白骨,事情便不一样了,族中人将消息传回了建州去,父亲知道了,写了一封信过来。”
秦莞点点头,“姚大人怎么说?”
姚心兰眼底泛出一丝暖意,“父亲说,秦府的事和琛哥没有关系,只是这件事一出,秦府在锦州便不好留了,父亲的意思,建州是姚家的族地,而我快要生了,虽然京城忠勇候府也会帮衬,可是此去京城实在太远,我的身子受不住,父亲说他已派了人过来,等案子定论,立刻将我和琛哥接去建州,年后他将回京城为官,到时候尽力替琛哥安排,再加上忠勇候府,至少琛哥还能挣得一个前程,锦州是是非之地,不管是我还是琛哥都不好多待。”
便是秦莞也听得心中一暖,姚心兰之父深明大义,秦府出了这样的事,林氏和蒋氏满心绝望,这位姚大人却是尽心替秦琛考量,眼下官府还未明确定案,若是定了,锦州秦府只怕要人人喊打,到时候上报朝廷,秦府的子孙自然没有好出路。
这个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想和秦府撇清关系,这位姚大人虽然是为了自家女儿,却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秦莞弯了弯唇,“姚大人是心疼大嫂大哥,这般安排再好不过了。”
姚心兰精致的面上便生出了两分迷怔,“可是我还没想清楚。”
秦莞闻言,一下子便想到了适才在书库之中看到的那副画,她看着姚心兰迷茫的眸子,几乎忍不住就要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她到底是忍了,只问姚心兰,“大嫂想如何?大嫂若是想清楚了,便派人来喊我便是,我能帮大嫂。”
姚心兰面露感激,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想清楚,我脑子太乱了。”
说着,姚心兰有些哭笑的道,“我太软弱了,没有九妹妹这样的性子,我得再想想……九妹妹去做自己的事吧,待我想清楚,就让墨书去叫九妹妹。”
秦莞念着给秦隶看病,点了点头,“那好,我先回去。”
辞了姚心兰,秦莞带着茯苓快步回了汀兰苑。
“小姐,我们现在就去二少爷那边吗?”
茯苓一入屋子便问,秦莞却神色沉凝的慢下了脚步,房门掩着,秦莞眉头微微皱起,“茯苓,我落湖的那一夜,大哥在哪里?”
茯苓微愣一瞬,歪着头想了一想道,“那一夜……那天下午大少爷好像就要启程去建州来着,我是听府里人说起的。”
秦莞转眸看着茯苓,“确定吗?”
被秦莞目光严肃的一看,茯苓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姐这么一问,奴婢不敢说确定了,不过可以问问门房那边,他们一定知道!”
“小姐,现在去问吗?”
秦莞摇了摇头,心中怀疑,却又害怕打草惊蛇似的不愿轻举妄动。
定了定神,秦莞还是道,“先去看看二哥。”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了“嚓”的一声,秦莞眉头一皱,“谁在外面!”
茯苓闻言连忙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看,门外的回廊之下甚至庭院之中都是空空如也,茯苓奇怪的道,“怎么回事?奴婢也听到了,感觉是谁的步子忽然重了一下似的。”
秦莞也跟着走到门口,看了周围一圈,摇了摇头,“许是鸟儿吧,没事,快去拿药吧,我们过去看看便回来——”
茯苓忙应声而去,秦莞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出了一会儿神。
“小姐,好了,药都拿上了。”
秦莞点头,当先走了出去,茯苓照例将门关上,心无旁骛的跟在了秦莞身后。
二人走出院门,秦莞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院门露出庭院的一角,依稀能看到院子里静谧如初一个人也没有,秦莞收回目光,快步朝秦隶的院子走去。
秦隶的院子也在前院之后,却是比临风院要偏僻许多,秦莞没有来过,按照茯苓说的大致方向走了过来,到了院门口,院门却是从里面锁上的,茯苓上前去敲了敲院门方才被打了开,院门一打开,秦莞便看到了比临风院要小上许多的格局。
秦隶此前也喜好风流,因此院内虽然不大,却也布置的十分雅致,开门的侍女形容清秀,见秦莞来忙低头行礼,“拜见九小姐,我们公子正在等您。”
秦莞点点头往里面走,没走几步,又看到一个侍奴等候在了门口。
这第二个侍奴也是水灵灵的好看,茯苓不由多看了两眼,低声和秦莞道,“小姐,二公子这里的姐姐们果然都生的十分好看……”
秦莞不置可否,那第二个侍奴打起帘络,恭敬的请秦莞入内。
屋内一股子淡淡药香,出乎秦莞意料的是,屋子里的布置十分清雅,竟然有些不像秦隶的性子,秦莞没多看,被侍奴引着入了暖阁。
“九妹妹——”
一进暖阁,便看到躺在窗边长榻之上的秦隶,几日不见,秦隶更加消瘦了两分,唇角的硬下疳已经慢慢好转,可秦莞一眼就看到秦隶脖颈上长出的杨梅疮。
秦莞疾步走过去,在秦隶身边的小凳上落座。
“伸出手来——”
秦莞一点寒暄就没有,真如同个来问诊的医者一般。
秦隶伸出手腕,秦莞的指尖便搭了上去……
“九妹妹给的药吃了,药膏也摸了,只不过……”
说着话,秦隶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摸脖子上的杨梅疮,秦莞目光往他手上一看,许是她眼神太过锐利,秦隶的动作竟然一下子顿了住。
“看样子硬下疳好了,可实际上湿热转化的邪毒此刻才发了出来,若你脖颈上的疮溃还有多少处?都生在何处?”
秦莞语声无波,这么一问,秦隶却垂眸似乎有两分羞耻,“不多,脖颈一处,下腹两处,还有大腿和……”
秦隶话语顿住,秦莞却是知道了,她点点头收了指尖,转身将茯苓手中拿着的药包拿了过来,“这是熬的药,一日四服,白日三服,夜间一服,这里是白杏膏,只是差了两味药,用的时候,将这辆包研成细末加入其中便可,用法还是此前说的那样。”
秦莞说完,眉头仍然微微皱着,秦隶忍不住问,“父亲怎么样了?”
秦莞摇了摇头,“他前几日被人下了金石之毒,催发了病状,这两日病情已经很重了,你眼下不过刚开始,他却是回天无力……”
秦隶眼皮一跳,似乎想到了未来的自己,面露几分紧张绝望之状,却是强自克制着问,“下毒?谁会给他下毒?”
秦莞摇头,又眯眸看着秦隶道,“二哥不是不愿意说吗?却又问什么?”
秦隶垂下眸子,苦笑起来,“九妹妹问的,能说的,我都说了……”
“二哥只说了让我不要靠近那口井不要去紫竹林。”秦莞冷笑一声。
“不让九妹妹去那口井,是因为祖母说过,那口井是凶井,我并不知道井下藏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只知道二姨娘的而已……”
“那为何二哥不让我去紫竹林?”
秦莞目光逼人的看着秦隶,秦隶唇角几动,却没说出话来。
秦莞语气越发的迫人了些,“到了这个地步,二哥都不怕别人知道自己得病了,还有何好隐瞒?莫非,紫竹林之中还有别的秘密?”
秦隶面上一片作难,秦莞立刻眉头一皱,“紫竹林中还有什么秘密?!”
秦隶苦笑起来,“你不要问了,秦府到了这个地步,不好再生波澜,我虽非嫡子,却也知道秦府如今经不起什么动荡了,我们这些小辈更要明白这一点……”
秦隶自顾自说着,秦莞不由揣摩她话中的意思,嫡子……小辈……
呼吸一紧,秦莞冷冷的道,“莫非和大哥有关?!”
秦隶眼角一颤,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抓紧了一角,眼神亦垂的更低不愿看秦莞,见他这些小动作,秦莞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大哥有什么秘密?”
秦隶索性转过了头去,道,“大哥没什么秘密,大哥和大嫂恩爱,学识亦好,是秦家未来的顶梁柱子,他能有什么秘密?”
秦莞看着秦隶如此冷笑一下,“那他怎会为别的女子作画?”
秦隶一惊,不可置信的转眸看着秦莞,“九妹妹怎么知道?!”
秦莞一副了然于心的从容冷漠样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旁人都觉得他待大嫂极好,可我近来和大嫂相处甚多,却是明白大哥并非真的疼爱大嫂!更有甚者,我在书库之中找到了他给那人做的画,真是岂有此理,竟然胆大包天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背影而已,秦莞根本没有认出来是谁,可秦莞没有忘记姚心兰的那块玉佩,她既然亲眼看到过秦琛和旁人私会,那那个人多半是秦府之人……
既然是秦府之人,岂不是胆大包天?!
秦莞说着,语气更是带上了恼怒,“大嫂是未来的秦府主母,而他们竟然敢……大嫂和我说过,她曾看到过他们私会,那个人竟然敢勾引大哥……”
秦隶听着秦莞的话,只以为秦莞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内情,听到这里他苦笑着摇头,“谁让祖母宠爱她倚重她呢,内院之中有谁不知道她是祖母最看重的人。”
秦莞眼瞳狠狠一颤,若非她自持力佳,这会儿几乎就要瞪大了眸子。
采荷……蒋氏宠爱并倚重的人,除了采荷还有谁?!
秦莞一颗心狂跳两下,秦琛……采荷……是她们……
狠狠的一咬牙,秦莞方才发出声音,“大哥既然喜欢她,却为何不收房?”
秦隶苦笑更甚,“大哥娶大嫂,本就是因为大嫂的父亲是建州知府,秦府三房落败,大哥未来如何京城那边并不十分上心,所以祖母才起了这心思,刚好大嫂也喜欢大哥,本是极好,可姚大人对大哥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能纳妾,祖母也是应了的。”
秦莞闻言一时怔忪,姚心兰不是说,当初秦琛是因为爱她且受够了秦安的风流所以才决定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的吗?
想到姚心兰说这话还隐隐带着甜蜜的模样秦莞便有些怜惜。
姚大人疼惜女儿提了这要求,秦琛顺势而为将这件事变成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借此夺走了姚心兰的心,可心中却仍然藏着别的人……
秦莞一阵恶寒,秦琛骗了姚心兰……
这么一想,秦莞心中对秦琛的怀疑更大了些。
秦莞也垂了眸子,借以掩藏眼底的机锋,“这件事老夫人想必不知道,若是这件事被老夫人和大嫂知道了会如何?”
秦隶眯眸,讽刺的摇了摇头,“会如何?这件事若是被知道,采荷还有什么命好活?便是再倚重疼爱,她不过是下人罢了,而就算大嫂忍下了委屈,她的父亲也忍不下,祖母是一定会为了秦府的将来舍了采荷的。”
说着,秦隶嘲讽道,“都觉得大哥是天之骄子,可这件事上,他真是糊涂。”
秦莞唇角紧抿着,秦隶说得对,这件事的确不能闹出来。
而站在秦琛的角度,倘若此事被发现,他真心喜欢着采荷,会为了采荷杀别人也不是不可以,秦莞一边想着,一股子寒意慢慢的爬上了她的背脊。
“九妹妹,这件事……就让大哥自己处置吧,如今的秦府,更不可能没了大嫂父亲的助力,此刻闹得不快,对秦府百害而无一利。”
秦莞猛地抬起了头来,她看着秦隶,目光冷漠的有些吓人。
“若秦府好好待大嫂,接受姚大人的支应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将别人家的女儿当做傻子,却还能心中无愧的借别人之力?”
秦隶被秦莞说的一愣,秦莞继续道,“二哥讽刺大哥,二哥又何尝不是?”
说着话,秦莞站起身来,“上有三叔父,下有大哥二哥,秦府何愁不败?二哥好生养着吧……”
秦莞说完便走,秦隶急忙坐直了身子来,“九妹妹!”
秦隶急急喊了一声,秦莞却不打算停步,顷刻间便带着茯苓走了出去。
秦隶怔怔的坐了片刻,没多时,无力的躺倒了回去。
一出院门,茯苓便不可置信的低声说起来,“小姐,奴婢刚才有没有听错……还是奴婢想错了人……大少爷心中想着别的人?那个人……是……是采荷?”
秦莞疾步走在前面,直走出了好远方才停了下来,她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是采荷……我竟然没有想到……”
秦莞说着,一颗心“突突”的跳起来,她本还在想那次害姚心兰的是谁,蒋氏和秦琛都有麝香,可她二人都不可能,可如果,现在再加上一个采荷呢?
若采荷和秦琛有情,她恰好有机会动姚心兰的药,会不会是她加了麝香和当归想要姚心兰落胎呢?
秦莞这般想着,心中一定,太有可能了!
秦莞虽然从未经历过,可大家大族之间的传闻便听过不少,妻妾相争,家族内斗,下毒暗害什么的都是常事,更别说加两味药材了。
“小姐,怎么会是采荷呢?所以……所以少夫人看到的是真的?”
茯苓还没有反应过来,秦莞颔首,“上一次我们捡到的玉牌就能证明了,大嫂去过半月湖,只是自己也忘了,而大哥见她精神恍惚便说她做梦而已。”
秦莞脚步极慢,一边走一边想着,她本是为了探柳氏和刘春之死,结果却找到了这样一桩秘闻,而这件事,到底和九小姐的死有没有关系呢?
如果有关系,采荷必定也知道她和秦琛的奸情被撞破,可秦莞想起来,采荷每次见到她之时都没有任何凶意,甚至,还存着两分告诫之意。
有或者,秦琛和采荷的确有染,可和九小姐的死无关?
那么当初在紫竹林杀了九小姐的人到底是谁……
秦莞心中微微一定,“走,我们现在去门房那里看看!”
要知道秦琛和九小姐的死有没有关系,便要先知道秦琛那一日到底有没有在府中,如果在府中,那他的嫌疑便要大大的加大了……
秦莞带着茯苓,快步的朝西侧门而去,茯苓在后面跟着,着急的道,“小姐,既然咱们知道了,要不要告诉少夫人呢?”
秦莞定了定神,“等她自己想清楚,若她来找我,我便告诉她。”
茯苓长长的叹了口气,嘴巴也瘪了起来,在她心中,秦琛简直是夫君的典范,更觉得秦琛此人学识品性样貌皆是上品,可没想到,没想到秦琛竟然是这般!
茯苓心中憋着一口气,想到姚心兰,一时又怜惜起来,不由恨恨道,“君子不可无信,明明答应了少夫人的父亲,却又做不到。”
秦莞闻言苦笑起来,“他做到了,他没有纳妾,只是他用了虚伪的法子骗了大嫂,他想要好的前程,又想要喜欢的美人,世间的男子……”
秦莞满是唏嘘,从秦隶的院子一路往西,中途要经过汀兰苑,秦莞走了平日里最熟悉的路,虽然眼看着就到了汀兰苑,却没打算入内,然而远远的,她却看到徐河拿着一个包袱等在院门之前,秦莞脚步一顿,只好朝徐河走了过去。
徐河是被霍怀信留在西后院的,眼下在汀兰苑等着,自然是来找她的。
“徐仵作——”
秦莞喊了一声,正低着头的徐河立刻转过了身来,“九姑娘!”
秦莞走近几步,“徐仵作等在这里做什么?”
徐河弯了弯唇,将手中的一叠卷宗朝秦莞挥了挥,“这些是世子殿下派人去杨县取回来的,今日要将那边的尸骨和记录卷宗送入府衙,在下看着这些,不知道要不要一起带走,派人去问了大人,大人说来问一问九姑娘。”
秦莞想了想,柳氏和刘春的死根本是凶手为了揭露当年之事的手段,足见这两件案子已经搅和在了一起,“先留着吧,这件事还没定论,或许这上面还有线索。”
徐河点点头,“好,在下知道了……”说着话,徐河一边将卷宗和信笺往身侧的包袱之内装,一边又问,“九姑娘走的这么急要去哪里?”
秦莞没打算多言,“去门房那里问一件事。”
说着话,却见徐河一不留神,将两张信笺滑脱落地。
秦莞就站在旁边,忙倾身捡了起来,徐河不好意思的想要接过,秦莞一垂眸去看到了信笺上面所写的字,她眉头皱了皱,一时没再递给徐河。
“怎么了九姑娘——”
徐河疑问着,秦莞却仍然盯着信笺上的那一行小字出神,信笺之上,乃是燕迟的人走访当地百姓闻到的,而秦莞看到的,乃是有一人形容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如何卖绸缎,别的都还好,可秦莞偏偏看到信笺上说,那位男主人经常弄错颜色。
以黛为赤,以苍为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