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找出了整套衣物,回过头便看到秦莞呆愣在镜前。
“小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秦莞回神,忙道,“没……”
“有”字没出,秦莞忽然话锋一转,“只有点头疼。”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额角,茯苓立刻担心的走了过来,“老夫人太狠心了,小姐虽醒了,可落进湖里一定会得病的,她却连个大夫都不愿请……”
秦莞拍拍茯苓肩头,“没事,只是……只是一些事情记不清了……”说出这话时,秦莞已做了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她要留下来。
茯苓一下紧张起来,“什么?小姐伤了脑袋吗?”
秦莞坐在镜前不远的矮榻上,茯苓一边问一边为她褪下内衫准备更衣。
内衫一退,茯苓惊叫一声,“小姐身上受伤了!一定是他们救小姐上来的时候不仔细碰的,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好,奴婢去找伤药来……”
茯苓急急去找药,秦莞看着自己手掌手臂上的伤口蹙眉。
片刻,她又挽起裙摆,只见她膝盖小腿大腿面上都有伤。
秦莞眯眸,茯苓说错了,这些伤口不是撞的。
手臂和腿上的伤口都呈细条状,且一端深一端浅,因为被水泡过伤口尤其明显,这是摩擦而生的擦伤,目光再往下,秦莞看到了自己脚踝上几道浅浅的乌青。
秦莞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一番,果然,是人手留下的抓痕。
秦莞又仔细看了一遍身上的创口,这些创口大都裂开极大,创口边缘多有红肿,虽然泡过水,却能看到未被完全冲洗掉的血痂。
父亲说过,只有活人受伤之后伤口才会收缩开裂。
这些伤,多半是在这位九小姐死前留下的。
这般想着,秦莞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刚醒来时她便觉的喉咙疼痛,彼时未曾注意,可现在看到了伤痕,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因大力扼掐喉咙导致的挫伤。
随后,秦莞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腹处,毫无异物感。
眼底闪过一片寒光,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九小姐是先被人掐死,而后被抛入湖中造成了跳湖的假象,而这些擦伤,是被人握住脚踝拖拽时留下的。
秦莞头皮一阵发麻,本来以为这位九小姐只是在府中不受待见处境可怜,可没想到,这秦府内竟还有人想杀她?
“小姐,找到了,奴婢给您上药。”
茯苓跑过来,跪坐在秦莞身边为她擦药,擦着擦着又一咬牙,“把小姐身上弄出这么多伤!他们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怜惜小姐!”
秦莞看着茯苓,眼底深渊一般幽沉。
她不是秦府九小姐,可她眼下也的确成了秦府九小姐,想要安身立命,她自然得找出那个下狠手的凶手,一次不成,凶手若出手第二次呢?
何况她占用了这位九小姐的身体,为她报仇也是应该!
秦莞心思一定,转而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从这里到京城有多远?”
茯苓一愣,“小姐改主意了?小姐之前说待在锦州也比待在京城好的,比起京城忠勇候府要应付的那些人和规矩,小姐宁愿待在这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
茯苓说着鼻头微酸,“小姐想回京城了吗?奴婢也觉得,咱们不如还是回去,京城在天子脚下,那府里的人就算刻薄也不敢太过苛待小姐,何况这次小姐坠湖,总让奴婢觉得这府中不吉利不安生,可小姐,咱们要回去也得大房那边发话呢。”
这次她们主仆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茯苓越想越心酸。
“自从七年前老爷和夫人过世,咱们就像烫手山芋一般被丢来丢去,咱们来了锦州四年,这边的老夫人和老爷早就对咱们不耐烦了。”
“大伯……他……”
秦莞既是秦家二房,那忠勇候该是叫大伯没错。
茯苓闻言轻哼一声,“小姐忘了吗?大老爷自从继了忠勇候的位子眼睛便只在朝政之上了,早前听说大老爷入了户部,何况大老爷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三小姐身上,就想着把她送到哪位王爷或者世子身边去呢,对咱们早就不闻不问了!”
秦莞眼眶狠颤了一下,“今天是几日?”
“奴婢没记错的话,是七月二十三了吧。”
七月二十三……她们一家出事的时候是七月十九。
秦莞用力攥紧了袖口,七月初她便听父亲提过,忠勇候秦述入主户部,而忠勇候府那位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三小姐,她便是足不出户也有几分耳闻。
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秦莞心头一烫,这里还是大周,这个秦家,便是她知道的那个秦家,这简直,这简直是老天爷给她的得天独厚的机会!
“小姐?您怎么想?”
秦莞紧咬牙关,半天才平复下来,她眼底一片幽深,视线却轻渺的不知在看向何处,半晌,她语声低哑却坚定的道,“我想回京城。”
同一时间,林氏正扶着蒋氏回到佛堂,“母亲,这件事太奇怪了,她咽气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去看过,她说的脉短气绝,您觉得是真吗?”
蒋氏浑浊的眼底一片暗沉,“不管真真假假,这件事不能传出去,灵堂撤掉,让底下人把嘴巴闭紧了,我秦府不能闹出这样大的笑话,我不管她是什么狐孽鬼怪,她若是能扛过高僧们的七日法阵,我便当她病了一场。”
林氏忧心忡忡,“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房?毕竟秦莞是二哥的独女……”
蒋氏转眸,剜了林氏一眼,“大房?大房可没这个精力管她。”
林氏有些不解,直将蒋氏扶到软榻之上坐下。
蒋氏眯眸,抬了抬下颌示意桌案上放着的一本公文,“这是大房誊抄来的邸报,瑾妃的案子已有了结果,帝都动荡结束局势大变,所有人都在明面上自保暗地里夺权,大房也要站队,哪有时间管她?”
林氏微讶,“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蒋氏下颌微抬,目光意味深长,“晋王在天牢畏罪自杀,又找不出别的疑犯,瑾妃的死自然就钉在晋王头上了。”微微一顿,蒋氏凉凉的道,“何况沈毅死了。”
林氏一讶,“沈毅?大理寺卿?他怎会死?”
蒋氏波澜不惊的道,“事发以来,这大周百年未遇的内宫诡案一直是他主管,也是他力主晋王的罪行有疑,然而五日之前,大理寺副使司揭发他故意为晋王脱罪欺君罔上,事情败露,沈毅想带着家人逃走,随后一家人都被绞杀在皇城之外了。”
林氏眼角一颤,“一家人都被杀了吗……”
说着又蹙眉唏嘘道,“沈毅执掌刑狱多年,听闻他手上从未出过一件冤假错案,从地方到京城,一路政绩斐然,百姓中声望也极高,否则也不会以寒门之身位居大理寺卿之位,这一次怎么就为了晋王……”
蒋氏盘腿而坐,拿起一旁的佛珠转了起来,“皇家朝堂之事,我等怎可妄言?何况帝都之中,谁生谁死,自然有人说了算。”
林氏意识到了什么,忙低头不再说。
蒋氏闭上眸子念了两句经,又缓声交代道,“秦莞这事不必告诉大房,你盯着些,顺便去问问黄神医,短脉气绝,濒死之状又是什么……”
说着蒋氏忽然睁眸,“我总觉的,那丫头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