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美,也那么要命。
突然,莫匆猛地被人往后一推,他踉跄了两步稳下了脚步,愕然看着安捷扯下外衣,用打火机点着。衣服上的火光起来得很快,热度和黑烟飘出来,安捷吐字很慢,而这样清晰没有一丝慌乱的言语,在所有的一切都超越了常识的诡异情景面前,好像能给人极大的安抚。他说:“你拿好了能照亮的东西,立刻上去,叫上边的人先撤走,快。”
莫匆当然没有二百五到问出“那你呢”三个字,他瞟了一眼墙角里缩着的,已经半傻的陈福贵。
蒋吉姆死了,毫无疑问是灭口,那么这些东西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只有这老东西一个人知道,现在就算是换成自己,老洋鬼子这条贱命也一定要留下。
莫匆脚步微微一顿,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立刻依言跑了上去。
安捷倒映着火光的眼睛里飞快的掠过一抹笑意,敌人不管多强大,有一个关键时候能心领神会,千变万化都可以配合的战友才是幸运。他一脱手丢出了着成了一团烈火的衣服,熊熊的热气冲着那时急时缓地流淌的虫子河毫不客气地奔涌而去。同时安捷向陈福贵冲过去,所幸这老头子岁数大了,身板虽然说不上小,多少还占了个“瘦”字。他一把把这已经傻了的老洋鬼子架起来,连拖带拽地把人往上扛。
死在大沙漠里的向导老马,曾经用火逼退过这些东西,他希望这一次仍然有效。
这里的亮片虫没有进化,果然还是带着生物对火天生的畏惧,那衣服丢过去的瞬间,原本快把那没有头的尸体掩盖了的虫子们集体往后退去,有退得慢的,顷刻被卷到了火舌里,烧得连影子都不剩,地上剩下了足足有半平方米的清澈液体。也给了安捷足够长的时间,把这只会张着嘴流哈喇子的老废物弄出来。
迅捷无比地跳上了楼梯,安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冷汗一下子下来了。不知道蒋吉姆这个科学杂种用的是什么培养液,他那烧得透透的衣服一浸到液体里,居然没过片刻就消停了,黑黢黢阴惨惨的沉在里面,半个火星子都没剩。
消防队就从来没这么有效率过!
安捷心里惨叫一声,有种不那么好的预感。果然,这一次他的第六感超常发挥。那些亮片虫子慢慢地围拢过他的衣服,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就像那日在大沙漠里,极快地追了上来。
安捷一把拖起陈福贵,在弯弯曲曲逼仄不堪的楼梯上狂奔起来。陈福贵再老,也得有百十来斤重,安捷再有本事,也是个精力有限小腹上带伤的人。这运动简直就是超越人体极限。
都说一辈子没让疯狗追着满街跑过的人,人生是不完整的。安捷觉得,自己这下差不多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人的求生本能所能激发出来的潜能是无极限的,比如这个时候,原本被眼前人诡异死法吓得尿了裤子人事不知的陈福贵,在亲眼目睹了,自己被亮片虫几乎以马上就要亲密接触的距离尾随的时候,突然就口水也不流了,人也清醒了。
可惜他这清醒了的后果不怎么好就是了,老头子原本被安捷像扛麻袋一样横冲直撞、连拎带拽的带着,这一惊吓,条件反射似的扑上去,一把抱住安捷,四肢全都缠在他身上。我们知道,从生物学上来说,脂肪有助于给内脏减震,对于安捷这么一个没什么脂肪的人来说,他其实是很怕这么一个巨型无尾熊带着巨大的“潜能”这么不管不顾的一扑的。
不过安捷既然亲自涉险救这老头子出来,此刻就不能把他抛下去。因此避无可避。老洋鬼子这么一扑,直把他胸口撞得一阵发麻,本来就因为剧烈运动,而有点喘不上气来的心肺好悬集体罢工。他晃了一下,脚步踉跄,接着后背磕在坚硬的墙壁上。
眼看着亮片虫从底下疯狂地蔓延过来,几乎堪堪触到了他的鞋边,老东西死死地抱住他,无意间封死了他的活动空间。安捷情急之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狠狠地向地面砸过去。小卖部里一块五两个的打火机,这个时候终于证明了便宜货也有便宜货的好处,剧烈的碰撞中不负众望的爆炸开,一团小火苗险些燎着了安捷的裤脚。
亮片虫再次退缩了。安捷用力把身上的累赘扒了下来,一个手刀切在陈福贵的后颈上,下了狠力,老东西白眼都没来得及翻一个就去见周爷爷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抢在那莫名其妙的灭火牌培养液把小火灾扑灭前,拼命地往上冲去,再一次诅咒这个姓蒋的耗子打的地洞,弯弯绕绕个没完没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刺激到,亮片虫也在这火光的淬炼下愈加疯狂,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安捷却觉得陈福贵的身体越来越重,脚底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他知道这是快到地面上的那一段路,极逼仄,汗水已经湿透了衬衫,本来就已经剧烈消耗的体力,在拖着一个人,行走在这种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的窄小地方,更加显得捉襟见肘。
耳朵里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他有点耳鸣,他知道这是体力快要透支的信号,咬咬牙,总算看见了上面透出来的一点微光,可是身后的亮片虫也越追越紧。
越接近出口的地方空气越热,最后居然有些灼人的感觉,焦味和烟雾透进来,安捷知道外面已经烧着了。他想,莫匆这小子实在是聪明得很,尽管从来没见过这种要命的东西,愣是从他一句话一个动作里看出了这东西的弱点,这么快就把整个宅子给点了。
可是显然,相对于穷追不舍的亮片虫来说,这样的高温热度和渐渐稀薄的空气,对安捷一个算得上高海拔的人来说,影响要大得多,他剧烈的喘息让一部分烟尘呛了进来,咳嗽不止。安捷咬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陈福贵这大累赘,顺着出口给扔了出去——老子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你要听天命,我也要听天命。
本以为摆脱了这个累赘,他能更快地脱离那些要命的虫子,可是安捷没计算到惯性这种东西,是由质量和速度决定的,陈福贵这个相当于他本人质量的东西一脱手,安捷竟然没收住已经虚浮的脚步,一下绊在台阶上。
他顿时苦笑,悲摧地心想,人生啊,真是始于点背,终于点背。
这时突然有一双手臂一把拉起他,安捷被对方整个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肩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重重地擦过去,衬衫“撕拉”一下报废了。随后两个人极快地调了个位置,这人居然把他抱在自己身前,用后背替他挡住汹涌而来的虫子。
安捷那么一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他想大声叫骂出来,揪住那个人,狠狠地问他一句,莫家这他妈的狗屁一样的“舍己为人”是哪门子的劣等基因遗传的。可是他的嗓子好像被方才的烟呛住了,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眶热的如同要能融化眼球。
莫匆身上并不舒服,任谁背着一条烧着了的窗帘都不会舒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蔓延到他那窗帘底下,又被小火苗吓回去的亮片虫一眼,果断地把窗帘从身上解下来扔了出去,一条手臂紧紧地扣住安捷的腰:“受伤了么?还能走么?”
不知道安捷是不是被烟呛得厉害,说出来的话哑得不行,这人这时候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莫匆的手腕,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别废话,快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匆总觉得他这话的语气不大对头……有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两人狼狈无比地从地道里钻出来,莫匆的手飞快地在大钟后边扭了几下,暗门一下子合上了。四处都是越燃越烈的火苗,莫匆从地上拖起陈福贵,带着安捷从一扇事先用不易燃的东西阻隔出来的门跑了出去。
外边立刻有人接应,开过来的车排成一排在门口,引擎都打着,随时可以开动。
陈福贵被人接过去,重新绑好了扔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一边莫匆上了副驾驶,安捷却打开车门,对里面的司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兄弟,麻烦你坐后边那辆车,我有点别的事,借我一下。”
司机顺从地下来,上了另一辆车。安捷不理会莫匆疑问的神色,坐上了驾驶的位置,猛地踩下油门,飙车似的,一口气开出了老远,开到了那么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郊区的一片大野地里,他才突然踩下刹车,这样的急刹让车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危险的弯度,尖叫着停了下来。
安捷一把拎起莫匆的领子:“谁他妈让你回来的?你找死是不是?!你能不能学你爸点好?老书呆子骨头渣子都让黄土吹没了我还得欠着他的人情,你又给我来这套!你……”
莫匆突然一把攥住安捷冰凉而有些抖的手,面对着这个筋疲力尽的男子,他的力气胜了一筹。莫匆硬是把安捷按在车座上,大半个身体压制着他,然后深深地看着对方一眼,闭上眼睛,嘴唇落在了安捷那还带着血痕的嘴角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