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我的人,你碰不得
耶律祁和裴枢这一跑,就到了晚上才回来。回来后耶律祁还是笑容温柔,只是又亲自下了厨,给她做了一桌好菜,给她频频夹菜加汤,体贴得景横波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也更头疼,因为耶律祁看似宽容大方,实则也小心眼的很,他表示这一桌菜只是为景横波做的,不希望外人来分羹。
从外头回来,本就怒气冲冲的裴枢,小白脸气得更加白,当即表示要绝食。景横波只好一边吃,一边将一只荷叶鸡藏在了身后。
过了一会又藏了一只狮子头。
对面耶律祁在专心给她剥虾壳蟹脚,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灯下他雪白的手指轻巧翻飞,一只完整的虾就晶莹剔透脱壳而出,似一场美妙的戏法,可惜景横波满心只想着不被发现地偷菜,无心欣赏。
趁耶律祁去装汤,她将偷藏下的菜用布盖好,推到一边榻下,一边做贼,一边忧愁地想,这夹缝中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好容易吃完饭,耶律祁大少爷表示要陪她去散散步,景横波假称大姨妈来了肚子疼要睡觉,被耶律祁温柔地送回了屋子,亲眼看着她上床,又命人熬来红糖姜片参汤,看着她喝下了,给她掖好被角才离开。
他一走景横波就苦起了脸——她最讨厌生姜味道!
赶紧掀被下床,喝了姜汤捂在被窝里又出一身大汗,她忧愁地飘出室外,心想没追求者惨,追求者多也惨,这满地的桃花,得开到什么时候?
从拥雪手里接过提篮,苦逼的被追求者又得给傲娇的追求者送饭。
裴枢已经移回了自己的屋子,景横波还没走近,就听见屋子一阵嚓嚓声响,听来似乎是啃东西的声音,可等她打开门一瞧,少帅正躺在**,背对房门,绝食生气呢。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也不理会也不动。
景横波把提篮往桌上一墩,裴枢猛地一个翻身,一把抱住了她,“就知道你最惦记的就是爷!”
黑暗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流动着藏不住的喜悦,景横波心里叹气,挣脱他,把提篮向他面前推推,“趁热吃。一把年纪了闹绝食丢不丢人。”
“你喂?”裴枢眼睛更亮了。
“你伤的是腿不是手。”景横波一口拒绝,装作没看见他油光光的嘴,和藏在枕头下的烧鸡。
裴枢也不强求,满足地拉住她的手,道:“你也尝一口。”
景横波正要拒绝,忽觉什么东西顺着手腕滑了上去,温润光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腕上已经多了一个镯子,那镯子通体竟然是黑色的,但黑的并不沉黯,反而水头极好,通透晶莹,内里闪着隐隐的金光,金光排列似乎有形状,仔细看竟然像条龙。
纯正的黑配上她肌肤的雪白,鲜明沉肃,但加上那一抹游动般的金光,顿时显得尊贵又**。
这种黑玉镯子极其少见,瞎子也看得出珍贵,裴枢托着她的手腕,喜气洋洋地道:“就知道这镯子配你最好看了。”
景横波呵呵一笑道:“好看好看。”顺手就往下捋。开玩笑,当初耶律祁一枚戒指,直接给拗成了领花,后来还莫名其妙不见了。如今裴枢送个手镯,会拗成啥造型?乾坤圈么?
裴枢按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瞪,“脱什么脱?又不是定情信物,借给你出席宫宴而已。”又扬眉笑道,“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这原是明城一心想要的东西,费尽心思得来,但还没戴上一次,就被我给拿走了。还用这镯子,顺手在她脸上拍了一记。哈哈哈她如果看见你戴着这镯子,一定会气死的。”
景横波“哦?”了一声,倒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是明城小婊砸的,看看裴枢的神色,她聪明地没有追问拍镯子抢镯子的八卦,以裴枢那高傲性子,根本不可能抢女人东西,除非那女人非常激怒了他。
“我到玳瑁以后,想起这镯子,让人回去拿了来。一直没机会送你。”裴枢道,“宫宴那套首饰不配你,戴这个吧。”
想了想又道:“那套衣服也不配你,回头我给你重新找件来。”
景横波不过笑笑,并没有再继续捋镯子,以免少帅炸毛,心里想着戴自然是不能戴的。
她要气死明城,岂能就这么简单?少不得要全方位多角度火力全开一往无回地气到极致才行。
好容易摆脱了抓着她的手欣赏不放的裴枢,她拎着提篮出门,忽然看见一条人影飘飘地掠过了围墙,那身形,赫然是耶律祁。
她没动,看着耶律祁没入黑暗中,自己缓缓退入阴影里,又过了一会儿,裴枢房门吱呀一声响,裴枢也出来了,穿了一身夜行衣,左右看看,纵身而起,也射入黑暗中。
景横波摇摇头,托着下巴回房睡觉。这一夜睡得挺安稳,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阳光满屋,一个声音怪模怪样在和她打招呼,“猫宁!”
景横波没睁开眼睛,就懒洋洋笑了,一把捞过在她床头走来走去的二狗子,闭着眼睛道:“吟翠犬次郎,你可算被赶回来了。”
“爷自己回来,自己回来。”二狗子死不肯认,“想念波波,想念波波。”
“被薅了毛没,我摸摸?”景横波闭着眼睛摸鸟。
二狗子和她叽叽咕咕说话,“夫人衣裳没了,哭。”
景横波迷迷糊糊听着,也没在意。起身洗漱。晚上就是宫宴,耶律祁和裴枢却还没回来。
吃完饭她百无聊赖站在会同馆门口看风景,忽然发现街上很是喧扰,街口车子来来去去,行色匆匆,而且那些车子不同徽记,似乎属于不同家族。
她便让护卫跟去打听,护卫回来说,这些都是商国贵族官宦家的车子,赶往锦绣街的,锦绣街男人进不去,只隔着栏杆,远远看见每家店门口都挤满了人,围着店家争抢着说什么,店家一脸焦头烂额模样,被挤得直翻白眼。
景横波听着呵呵一笑,随即就见有马车直奔自己院子而来,赶车人彬彬有礼地说,奉命来给女王送礼,却不说是谁送来的。从车上搬下几个大箱子就走了。
打开箱子,锦绣辉煌,炫花人眼,赫然是礼服宫裙,用来参加宫宴的那种。整箱整箱,不要钱一般摊了一地。每个箱子里还分别注明了这些衣服,来自哪家锦绣街的店。
景横波数数,足有百多件,差不多是一场宫宴所有女宾的数目。
过了一会又有马车赶来,从车轮接触地面的印痕来看,载物更加沉重。车夫说法和之前那个也差不多,只说给女王送礼,搬下好几个大盒子就离开。景横波打开盒子一瞧,差点又被刺瞎眼。
满满都是珠宝首饰,黄金珠玉红宝石猫眼石祖母绿玛瑙翡翠……彩光交织,绚丽无伦。
自认为见过世面的景横波都被震住,喃喃道:“打劫啊……”
“就是打劫。”大笑声传来,裴枢一瘸一拐地从门口出现,他看起来气色不大好,眼下黑眼圈很重,似乎一夜没睡,但依旧神采焕发模样,手肘架在景横波肩上,弯身看那些首饰,“怎样?是不是很多?整个商国王城里,所有接到宫宴请柬的女宾,今晚要戴的首饰,都在这里了!”
“大半夜不睡,就去做贼么?”景横波忍不住要笑,她自有办法惩戒那群女人,但裴枢干出这种事来,想想也挺痛快。
“人数太多了啊,又一件不能漏,可累了。”裴枢把大头搁她肩上,她心中泛起怜惜之感,拍小狗似的拍拍他的头,被他怒瞪。
“那堆衣服,也是你干的?”她对那几个衣服箱子努努嘴。
裴枢撇了撇嘴,“来不及,所以,我负责弄走所有首饰,他负责弄走所有衣服。”
景横波哈哈一笑,弯腰看了看那些标签,吩咐护卫,“把这些衣服,都稍稍毁坏一点,毁得不要太明显,要那种仔细翻看才能察觉的。然后去掉各家标记,打乱了,送到锦绣街的各家订制店去。卖给他们。记住,甲店的衣服,送到丙店,丙店的衣服,送到丁店,总之,不要送回原来的店,相隔得越远越好。”
护卫依命行事。耶律祁正走进来,笑道:“你可是越来越狡猾了。”
裴枢笑得直拍腿,“回头那些店家和贵妇们,可得气死!”
景横波莞尔。
她说过,出人丑者,人必丑之。
“以后遇上事了别憋着。”裴枢斜着眼睛看她,“有男人在,还让你憋屈,那还要咱们干啥?”
景横波叹口气,她真心不愿意再欠这两人的感情债。无论是耶律祁桃花春风般的笑,还是裴枢烈火狂风般的给予,于她来说,都觉得消受不起。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怨念。追求者们这么有心,正牌男友不闻不问。这些本该宫胤做的事,都被别人抢做了。
她格格咬着牙——死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马车载着衣服去了锦绣街,拥雪跟着去瞧热闹,回来兴致勃勃地说,昨夜各家府邸,夫人小姐们准备参加宫宴的礼服和首饰统统被偷。贵女们今天急急去锦绣街,想要调新的礼服和首饰应急,店家一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正在焦头烂额。这时候贼婆子卖衣服的车到了,护卫们和店家私下联系,表示有一批货要便宜些出卖,店家平日里是不收这种疑似贼赃的东西的,但此刻被逼得发急,看看护卫们拿出来的礼服,果然考究华贵,和自家的比也差不到哪去,足可以应付那些坐在店里不走又得罪不得的老主顾,正所谓瞌睡遇上热枕头,一拍即合,当即重金买下,再加价卖给了那些急等着衣裳的夫人小姐们。
这些高规格的宫宴礼服,不是一般府里的绣娘能够应付,商国的惯例是在订制店定做的才有面子,因此夫人小姐们礼服被偷,都心焦如焚,宁可在自己订货的店里催逼,也不肯拿自家平常衣裳凑数。此刻看见店家终于拿出一批新衣裳,虽然未必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但做工和华丽程度也没差哪去,都皆大欢喜,接受了店家开出的高昂价格,也来不及仔细翻看衣服,赶紧携了回去,还要重新准备首饰相配。
护卫一家家错开时间,卖完衣服,再派人着了普通装束,在最后一家店里,似有意似无意地道:“方才在XX店里,瞧着某件衣服眼熟,似乎是你这店里出去的呢。”
这么一说,那店家便引起了警惕,赶往那店一瞧,某位出门来的夫人手中的礼服,赫然正是自家店里卖给某小姐的一款,这下可翻了天了,当即上前和那店店主理论,对方自然死不肯认,先是吵架再是打架,闹得沸反盈天,更多的店家被惊动,纷纷出门来看,然后就各种发现自己家卖出的独家礼服,出现在别家店里,正被别家高价售卖,店主们想到自己先前被衣裳失窃的夫人们围攻的惨状,顿时怒不可遏,各自揪住假想小偷,吵了个天翻地覆,打了个桃花朵朵,最后整条街的高尚定制店都被卷了进去,引发了锦绣街有史以来最为大规模的群殴事件,多家店被殃及池鱼,一些混混趁乱浑水摸鱼,开始打砸抢,其中位于锦绣街中心最好地段的首饰店“瑞芙麟”,也就是态度最恶劣赶出景横波的那家店,整个店堂都被人趁乱冲入,砸烂了柜台,抢走了大半珍贵首饰,店主当即气得中风。
这第一坑,还只是坑的店家,至于到了宫宴,被坑的就是贵女。拥雪越想越乐,一路笑着回来,昨日郁气一扫而空,整张小脸都焕发着光彩,以至于在研究首饰到底该怎么处理的景横波都眼前一亮,忽然发觉小姑娘长大了。
她招手唤拥雪过来,拿了一枝珠钗插在她头上,柔润珠光衬托拥雪粉嫩小脸,看起来更加甜美可人,景横波笑道:“一不留神,你也是大姑娘了呢。”
拥雪伸手拔下那珠钗,扔回首饰盒里,撇撇嘴道:“才不要她们的烂东西。”
“性子太硬可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景横波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拥雪看着她,眼神渐渐也柔和许多,忽然伸手在首饰盒子里一阵捞,像捞鱼一样哗啦啦翻了一阵,再伸出手时,手中多了一颗极品祖母绿,一颗宝光流转的黄色猫眼石,一颗指头大的明珠,还有好些硕大宝石。景横波一眼看出,这都是每样首饰上最贵重的那颗宝贝,用来点睛的名贵宝石。
拥雪又取了一根钗,交给护卫,道:“麻烦大哥帮忙,把这些宝石都镶在这根钗上。”
景横波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忍不住笑,原来小丫头也很记仇。
剩下的首饰,也不打算送回去,干脆就把珠子宝石之流都剥下另放,纯黄金物件则送出去融了。虽然可惜了这些首饰的精致手工,但比较安全。景横波打算将来这些东西卖的钱,都用来赈济百姓,来他一个劫富济贫。
宫宴时辰将到,她梳妆打扮,穿上那商国贵妇送的礼服,戴上那套首饰,出得门来,两个男子都眼睛一亮,耶律祁微笑不语,裴枢却道:“虽然这套衣服并不怎么太适合你,显得稍稍有些大,可是架不住你身形好啊,穿什么都这么让爷舒服。”
“那你就舒舒服服在这里呆着吧。”景横波微笑。穿过两个男人,自顾自向外走——为了避免麻烦,她打算一个都不带。
今天去商国王宫,她也有心探探商国的一些秘密,存放那几样最宝贵药草的宝台山到底如何布置,裴枢拓印来了外山钥匙,但光有钥匙完全不知道里头情形也是不行的。
奇怪的是,那两个居然没有跟过来,也没有打起来,景横波走出几步纳闷回头,耶律祁还是在冲她笑,裴枢双手抱胸,眉毛挑得高高。
景横波满肚子纳闷——这两个转性了?
会同馆会有统一马车,送馆内贵客前往王宫赴宴。景横波带着拥雪坐上马车,眼看着驰往王宫的道路上,灯火次第,车马如龙,大道尽头缓缓拉开朱红的宫门,辉煌殿宇巍巍宫阙,都在地平线晚霞的红光里。
宴席设在正殿,上头三座,分别为东道主的商国国主,王后,太子。在商国国主左侧隐隐偏上位置,还有一座,但是是空着的。这是国师位。是六国八部重大对外活动时,为表尊重帝歌,向来的惯例。
之后一排侧座,是给商国诸王子公主,然后左右分席,流水般排下去,是给各国贵宾,按照身份等级和国力排序,一丝也差错不得。至于商国本国陪同宫宴的高官贵族,基本就得排到大殿门口了。
景横波身为翡翠女王,排序在大殿宝座之下左侧第五,她看见左侧第一的是和婉,她现在已经是襄国女摄政王,等同大王待遇,和婉身边竟然是雍希正,这让景横波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地笑了笑。
热烈轻狂却不够坚定的情感,确实是抵不上沉稳坚毅又细水长流的爱的,政治人物,尤其如此。
上座上和婉神情从容,和雍希正微笑交谈,挽发掠鬓的姿态自然大方,看雍希正的神情也恰到好处,三分温柔三分端庄,俨然政治也令天真烂漫的女孩成长。
而雍希正轻轻给她斟酒的姿态,珍重一如往常。
她很为和婉感到欣慰。
她进来的时候,和婉并没有注意,倒是在场很多商国贵女,眼神不善地递过来,景横波瞧着她们身上,有点不那么合适的各种礼服,唇角一勾。
忽然一声传报,“姬七王女到!”,她回头,就看见月白色素裙的姬玟,伴着一人进来,引起了殿内一阵轻微**。
那两人目光流转,同时落在景横波身上,各自对她微微一笑,殿内顿时又是一阵惊艳的唏嘘。
景横波险些把手中的酒杯给弄翻了——耶律祁竟然和姬玟在一起!
耶律祁在她面对闲闲坐下来,他兜起宽大银白色衣袍的姿态优雅,引得无数商国女子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他却只是对景横波眨了眨眼睛。
景横波只得喝酒,挡住脸上惊讶的表情,她早该想到的,耶律祁必然会来,他不要求和她一起,只不过是因为答应姬玟在先。
耶律对姬玟,真的有些心动吗?
她很高兴,也有些微微失落,并非虚荣或者占有欲,只是那种看见好友将要远离的微微失意而已。
对面耶律祁一看她那神情,便知道她想多了。姬玟在他身侧得体地微笑,给他斟酒,他也微笑,有些事另有隐情,何必解释太多。最起码看见此刻她那丝失落,于他也是一分安慰,最起码那证明,在她心中,他并非毫无位置。
酒液因呼吸微漾,一圈圈淡淡涟漪散开去,那是心的波纹,在无风时也微动。
因为受到了耶律祁的惊吓,景横波后来就频频张望门口,生怕裴枢也忽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还好裴枢一直没出现,倒是客人渐渐来齐了,人一多,大殿就显得吵闹,女子们的目光遮掩在团扇后,转来转去,大多数目光倒都盯在了耶律祁身上。
几个商国女子隔席交谈,窃窃私语,扫向景横波的眼光,颇为不善。
景横波正端着杯,望着还在商王之上的位置发呆,她知道那位置,属于大荒传说中的人物,一般来说,是宫胤的。当然,宫胤不会来,他走不开。
她在想,将来她若登基,才不要在自己王座之上摆他的位置,干脆打一个大大的沙发,和他一起上朝,挤在沙发里听政。
这么想着的时候,唇边不禁浮起明媚笑意。
忽然有细细声音传入耳中。
“瞧,她对着国师宝座发怔呢。”
“哟,还在笑。”
“好奇怪,好端端地对国师宝座笑这么暧昧做什么?难道在做美梦?”
“什么美梦?”
“这位陛下不是挺风流的吗?裙下最多拜臣。或许在做拿下国师,国师正与她携手走上宝座的美梦?”
“哈哈果然是美梦……”
……
那边正笑得欢快,忽然一声低低尖叫,有人问:“怎么了?”
有人呜呜答:“啊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着我牙齿,好痛……”
景横波目光一转,斜对面耶律祁正悠然拈着一颗橘子,有些籽儿整齐地排在案上。
她对他笑笑,耶律祁也笑笑,目光安抚。
景横波叹口气,男盆友啊男盆友,你什么时候出来给我撑下腰呢?
想想,又自失一笑,宫胤根本不能离开帝歌,离开也只能偷偷摸摸,是万万不能在这商国大殿之上,给她撑腰长威风的。
情绪正有些低落,忽听另一边议论声又起,这回讨论的是前一天晚上的衣裳首饰失窃事件,渐渐人群发出惊呼。
“怎么,你也被偷了?”
“啊,你也被偷了?”
“啊,你这件礼服,不就是我原先那件?”
一言惊醒众人,众人急忙在殿中搜寻,才发觉自己的礼服,穿在了某某夫人某某小姐身上。
每件礼服都是每个人精心挑选订制的,此时发现这种情形,便和那锦绣街的店家一样,出离愤怒,只是碍于情况未明,场合隆重,不敢立即发作。
一个四处搜寻自己礼服的女子,目光无意中转到景横波那里,正看见景横波身后给她低头斟酒的拥雪,那少女微微垂头,头上一枚串满珠宝的硕大金钗,在宫灯下流光溢彩,华丽程度超越了一般贵妇的首饰,非常招眼。
那女子本来只是有点奇怪,不明白怎么一个侍女首饰比主人还华丽,禁不住多看一眼,随即一呆,脱口而出道:“我的珍珠!”
她这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都顺着她眼光瞧去,女子对首饰敏感,顿时目光都集中在拥雪头上,拥雪站直身体,干脆跨前一步,站在灯光下,泰然自若地迎着她们的目光。
那一开始发现问题的女子还在尖叫,“珍珠!我的珍珠!这是我头面上最正中的宝珠,粉红色,我好容易从海域边买来,我认得!”
忽然又一个女子惊道:“那块海蓝石,怎么那么像我的海蓝石戒面!”
又有人道:“那猫眼石!我步摇上就是这样的猫眼石,拇指大,来自玳瑁黑水泽,价值万金!”
有人忽地站起,指住景横波,“贼!偷首饰的贼!”
更多人随之站起,“不仅是首饰,咱们还有衣服被偷!一定是她身后的侍女干的!”
商国贵女们不敢直接针对景横波,都气势汹汹盯住了拥雪。
拥雪连眼角都不瞄她们一下。
商国国主还没来,满殿宾客,哗啦一下转过头来盯着这边。
“各位。”景横波抬起脸,用筷子敲了敲酒杯,笑道,“你们的衣服被偷了?那请问你们被偷的衣服在哪呢?在我这侍女身上吗?”
众贵妇小姐们一怔,面面相觑——衣服在哪?衣服在自己这群人身上呢。甲穿了丁的衣服,丁穿了乙的衣服,姑姑用了侄女的礼服,外甥女套了舅母的大氅,这要怎么说?
“至于首饰……”景横波又敲敲酒杯,“请问你们被盗的首饰是什么啊?”
“戒指!”
“步摇!”
“发簪!”
……
“请问我这侍女头上是什么啊?”
众人默然,能说这是钗子吗?长得倒像钗子,但缀满各种宝石珍珠,累赘得像坨渔网。
景横波拔下那根钗,在手中笑吟吟把玩。
“你说这珍珠是你的?那这猫眼石呢?”
“……不是。”
“你说这祖母绿是你的?那这海蓝宝石呢?”
“……呃,不是。”
“你说这鸽血宝石是你的,那这金刚石呢?这珊瑚呢?这玛瑙呢?这黑曜石呢?”
“……呃,不是,都不是……”
“我勒个去。”景横波将钗子一掼,满脸鄙弃之色,“宝石不都长得差不多?我侍女钗上这么多宝石,就那么一颗半颗和你们的像一点,你们就敢说这钗是你们的?摸着你们良心问一问,这么多极品宝石的钗,你们买得起吗?”
小姐夫人们哑口,脸色铁青,谁也没胆子当着众人面夸海口买得起,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都知道这钗上每颗宝石都是极品,以众人财力,搜罗一两颗就很了得,哪有可能攒出这么个群宝荟萃的钗。
有人不服气,反唇相讥,“那也不能巧合成这样,再说,我们买不起,你买得起?”
“当然买得起,我是翡翠女王,我富有一国,一国之力,攒不来一根钗?”
“你自己戴的首饰都没这钗贵重,这不合常理!怎么能一个侍女戴这么华丽的钗?”
景横波一笑,“有钱,任性!”
殿内一阵死寂。
隐约似有噗嗤笑声,是那边一直闲闲观战的和婉和姬玟。
“大王驾到——”传报声悠长,惊破这一刻的尴尬和沉寂,随即裙摆细碎声响,贵妇仕女们生怕失礼,都赶紧提着裙子,退回原位。
华丽的礼服都很累赘,桌子和桌子之间排得也紧,人群一冲一退一乱,忽然就“叮当”“嗤啦”一阵乱响,随即一片惊叫。
“我的裙摆裂了!”
“我的腰带……”
“我的袖口……”
那群贵女们大多数面带惊慌地停了下来,有人忙着拣腰带上的坠饰,有的提溜着忽然绽线的袖口,有人抓捞着裙子,惊慌地发现自己的裙摆不知给谁一踩,就裂了一幅。满地里各种缀饰乱滚,满地眼珠子也在乱滚,连上头款款出来迎客的商国王室成员们,也都忘记了打招呼,定住了。
景横波笑吟吟地整理袖子。完全事不关己。
商国的贵女们一派惊慌,知道失礼,又因为衣裳的破裂丢丑而失措不知如何处理,各种弯腰躬身拎着裙子,僵僵地立在殿中,如立了一群粉面的木俑。
一片尴尬的寂静中,上头忽然有人说话了,声音雍容和雅,语气也很亲切。一边向各国各族来宾致礼,一边命自己身边的宫女,下去引客入座。
那群宫女显然也很得力,下去之后很自然地扶住了那些失措的贵女,一边送回座位,一边挡住她们衣饰凌乱破损的部位,扶她们坐下的时候,很自然地将那些凌乱衣饰整理好,随即便有人送来披风,人手一件,给女子们遮羞。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又庄重,景横波瞧着暗暗佩服,看那发话女子,人到中年,不算如何美丽,却气质端庄,应当是商国王后,这般行事也真有几分王后气度,要知道这可是突发事件,但这王后的身边人,不惊不怒,应对有序,不动声色便可以将一场令商国丢脸的闹剧消弭,像是演练无数次一般,可见真真是训练有素。
身后拥雪忽然在捅她,她微微仰身,拥雪在她耳侧道:“就是她,送衣服给你的!”
景横波恍然大悟,没想到,身上的这礼服,竟然是王后所赠。
商王商后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开始往上座走,其后跟着太子和王子公主,景横波目光往后一扫,又是一呆。
那伴在一个红衣少女身边的,不正是裴枢?
这家伙也来了?
那红衣少女,紧跟在商王几位王子身后,排在众姐妹第一,看样子是地位较高的公主,但问题是,裴枢什么时候和人家勾搭上的?
裴枢目光转过来,狡黠地冲她一笑,用口型对她道:“看,爷还是来了。”
景横波狠狠瞪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太胆大,刚在商国王宫闹了一场,现在居然敢混到人家王族队伍里来了,也不怕被发现。
忽有如芒在背感,仿佛侧背后有人盯着她,她一回头,却没有异常。她侧背方向,商王商后正款款入座。
商王也不过人在中年,蓄两撇八字胡,说话中气很足,景横波想着,商略只怕得做六十年太子,就看司思肯不肯帮他提前登基了。
商王例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举杯,笑道:“诸位贵宾远道而来,敝国不胜荣幸。且以薄酒庶馐,以敬佳客,来……来……来……”
他的最后一个“来”字忽然拖住,说了几遍也没说完整,众人正待举杯同贺,发觉不对都诧异抬头,正见商王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某处。
所有目光唰一下跟着转过来。
景横波忽然就成了人群的中心。
她倒没在意上头的异样,正准备尝尝商国的酒,酒色清冽,看起来很好喝。忽觉四周静得奇怪,一抬头,就看见四面各种古怪的眼光。
景横波摸摸脸,她戴着半边面纱,没什么异常,有异常人家也看不见。
她眨眨眼——咋啦这是?
“她……她……她……”商王霍然站起,指着景横波,手指抖抖索索,“她这……衣裳……”
景横波也注意到,商王盯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正红锦缎宫装裙。
这裙子,不对?
忽然一个女官惊叫起来,“这是王后当年的礼服!这是王后下令早已封存的礼服!”
景横波挑挑眉,什么意思?王后礼服?王后礼服又怎么了?这本来就是王后送给她的,王后拿自己礼服送她不是很正常吗?
难道狗血的和甄嬛传一样。此乃商王深爱的前王后的礼服,然后她不知天高地厚地穿了?刺激到商王了?
但看起来,好像王后受刺激更深,因为那端庄女子脸色青白,摇摇欲坠,旁边女官一把扶住,惊呼:“娘娘!娘娘!”
上头商王脸色大变,深深呼吸几口,看了一眼她位置上的名牌,肃然问:“翡翠女王,请问您如何身穿我商国王后曾经的礼服?”
景横波站起,微微一躬,道:“此乃商王王后所赠,本王还没谢过王后相赠之德。”
“那不可能!”商王断然截口,神色凌厉。
景横波一怔,看向商国王后。
王后脸色苍白,脸上似有泪痕,怔怔看着她,一脸的陌生和惊讶。
景横波一看她那完全陌生一样的神情,心便往下一沉。
果然王后轻轻道:“本宫……未曾向女王赠送此礼服。”顿了一顿她道,“便是要赠,本宫也绝不会赠这件礼服。”她声音渐渐哽咽,“这件礼服……这件礼服……”她哀哀转向商王,似乎恸极无法继续,眼神凄切,渐渐蒙上一层泪水。便如一枝带露折枝的芙蓉花,在风中颤颤,待人怜惜。
商王原本看她神情,尊重有余,亲热不足,此刻却似被触动心情,转首看她,神情渐渐转为怜惜柔和,伸手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轻声道:“别说了,本王懂得……先忍着些……”
王后此刻再无先前雍容,似脆弱的小女人,依靠着商王肩头,轻轻拭泪点头,更紧紧牵住了手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也懂事地给她擦泪,轻声道:“母后不哭,母后不哭……”
商王瞧着娇弱的妻和懂事的幼子,眼神微微变化。
他想起了当年那个温婉贤惠的妻,想起她一路陪伴自己斩获王位的艰辛,想起那年这件礼服穿在她身上的光艳,想起那日殿上惨剧之后的鲜血染红衣襟如桃花,想起之后对她的渐渐疏远,想起这些年她同样经历丧子之痛,却沉稳安静无所求,眼底渐渐涌上淡淡愧疚。
王太子商略一直冷眼旁观,忽然无声冷笑一声。
景横波注视着商国王后冷笑,赖得好干净。也是,当时她面都没露,没有任何人证,想必那时赠衣,就已经安排好了今日一幕。
如今看商王神情,这衣服只怕还颇有一番纠缠,王后似乎想要通过这衣服,引起商王某段对她内愧于心的回忆,从而重新获宠?还是另有所图?
裴枢原本立在商国公主商悦悦身边,此刻皱起浓眉,低声道:“你父王母后在搞什么?”
商悦悦看他一眼,眼神微有慌乱,母后以仰慕裴少帅文才武功之名,欲请少帅为诸王子王女之师为名,下帖邀请少帅参加宫宴,原本以为没什么希望,谁知道少帅竟然答应了,她身为王后之女,诸公主之长,代母后出面招待少帅,实际上这是母后的安排,要她好好把握机会,笼络好这位传奇战神,然而这个问题,涉及商国宫廷旧事隐秘,叫她如何说得?
她不说,裴枢眉毛渐渐扬起,瞧得商悦悦越发心慌。她原本认为今日不过是个任务,虽认真,却不上心,然而真正一见裴枢,万万没想到成名多年的战神,如今依旧青春韶华,英姿风华,鲜亮无双,似一场烈火,狂飙而来,瞬间便卷过了少女芳心的桃花堤岸。
她生怕这眉毛一旦落下,随之而来的便是转身而去,只得低低道:“此事乃我宫廷隐秘……”
“这衣服明明是你母后赠给女王的,她为何当庭不认?”裴枢打断她,神色不善。
“这不可能!”商悦悦急声道,“这衣服,一直封在王宫最隐秘的内库最深处,而且这衣服……总之母后绝对不可能拿它出来送人的。”
“而且什么?”裴枢很敏锐,不肯放过。
商悦悦一脸为难。她身后一个少女却忽然冷笑一声,道:“大姐,何必吞吞吐吐?不就是因为这礼服,原是王后封后的礼服吗?王后因为生下王长子而被册封为后,册封礼和王长子的满月礼同时举行。谁知道这礼服被人下了毒,王长子在王后怀中被毒死,父王和王后悲痛欲绝。这礼服是我商国王室之痛,是王家之殇,是王后耻辱的记忆和父王丧子的提醒,如果不是封后礼服被烧掉会导致不祥,这礼服早已化灰。但也从此被永久封存,不敢让其见天日,如何还能拿出来送人!”
她呵呵一笑,又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时隔多年,如今拿出来倒正是时候,牵起大王和王后的共同回忆,引起大王的怜惜,夫妻重修旧好。顺便还可以提醒大王,当初大王答应封王后之子为王太子,却因为王长子的暴毙,被拖了下来,最后改立了侧妃之子为王太子,如今王后之子也长成了,是不是该重新履行下当年的诺言呢……”
商悦悦回头怒瞪那少女一眼,那少女毫不畏怯地回瞪。王族公主在殿上目光灼灼,因各自利益和立场不同,各不相让。
裴枢却无心理会商国王后的一石几鸟之计,他只注意到了一句话。
“礼服被人下了毒?”他目光灼灼追问,“什么毒?厉害否?”
“王长子当场浑身出红斑,喷血而亡,您说厉害不厉害?”
裴枢脸色一变。
此时王后忽然转头,颤声对景横波道:“你如何得到这礼服的?”
不等景横波回答,已经有人接话,“回禀王后。女王陛下曾经在锦绣街购买礼服,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款式,也许她因此看中了您的礼服,也未可知。”
又有人道:“说起来也巧。咱们商国贵女的礼服,昨夜全部失窃,不得不重新定制。莫非这都是女王陛下的手笔?”
景横波呵呵一笑,托着下巴道:“是啊。我一个人,分身千万,一夜之间,进出商国王宫内宫偷走礼服,再在人生地不熟的商国王都,进出无数高官贵族的府邸偷礼服——本王还真不知道,本王有这么大本事,本王是不是该考虑,下一刻可以一夜平帝歌了?”
殿上窃窃私语声一顿,随即有人道:“或许你有帮手!”
“那只能说明你们商国都是废物!”景横波狠狠地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我这个只有几百护卫的女王,在你们商国王都王宫来去自如,你们商国的护卫和军队,都可以去死了!”
“那是你……”
“够了!”商王一声喝,截断了其余人的辩论,随即商王转向景横波,皱眉肃然道,“女王乃我国贵宾,诸君切不可随意质疑。只是这礼服事关重大,乃不祥之物,万万不敢以之给女王带来祸患,还请女王奉还我国。”
“是啊。”王后也哀哀道,“当初这礼服上,据传曾被人下了天痘混合之毒……”
“天痘”一词一出,众人都面色大变,唰一下,景横波身周的人都退开三步。
景横波看见她们如避瘟疫表情,皱一皱眉,低声问拥雪,“什么是天痘?”
“也叫天花。”拥雪言简意赅,并没有因为听见这个可怕的词而退缩,反而向前走一步,挡在她面前。
景横波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
天花这玩意她还是知道的,在古代,这就是超强传染必死之症啊!
耶律祁霍然站起,裴枢冲下殿来。商悦悦一把拉住他衣袖,娇声道:“少帅莫急,我等定有相助之法……”
景横波抬眼看殿上,那王后还在雍容微笑,她心中电闪,已经明白了这一串连环计。
原本还奇怪商国贵女怎么会联合排挤她这个女王,毕竟她是个外人,东道主怎么连礼仪都不顾,原来这本就是出自王后暗示授意。王后的意思,谁敢违抗?
贵女们排挤她买不了礼服,王后在她山穷水尽之际出来做好人,赠她礼服,她无可选择,又感谢人家的雪中送炭,一定会穿上礼服。
然后礼服必然会引起商王的注意,引发商王和王后之间的某段回忆,这回忆必然对王后有利,这点看商王和王后神情便可证明。
但王后要的并不仅仅是利用她,挽回商王对自己的感情。这有毒的衣服,可以控制她这个翡翠女王,还可以控制对翡翠女王一往情深的裴枢。
她记得王后有幼子,很得商王宠爱,但太子商略正当壮年,手握军权,在朝中地位根深蒂固,一时很难撼动。
王后幼子缺军权,如果这时候有个强有力的外援,比如战神裴枢这样的人物,分量将大大不同。谁都知道玳瑁军马,都是裴枢一手招收打造,相当于他的嫡系,人虽不多,却十分精锐。
下在她身上的毒,可以用来要挟裴枢,逼他带着麾下军马,反出黑水,成为商国公主的驸马,成为商国小王子的有力后盾。
如此,公主有了如意夫君,王子有了军队,王后重新获得大王怜惜,便有了为幼子争夺王位的多方本钱。
至于她这个女王,利用完了,不必考虑那么多后果,如果真的被激怒挥兵来攻,商略是成年掌军王子,自然该商略迎战,耗尽他的兵力最好,战死就更好了。
景横波算来算去,真真是妙到极致一出连环计,进可攻退可守,空手可套白狼,己方一毛损失都无。区区一套礼服,算尽风云人物,皇室权谋。
精妙、冷酷、缜密、周全。
景横波行走大荒以来的,见识过的计谋最高明的王族女子。不动声色,天网已成。别人甚至根本寻不见端倪。
唯一的不妥处,就是根本没将她景横波当成人。当然,这点在商国王后眼里,根本不算不妥。除了她儿子的王位,其余都不重要,连女儿也可以是联姻的牺牲品,一个外来女王算什么。
“请女王速速除衣!”商国王后犹自在殿上,对她一脸关切地催促,“时辰久了,怕是会染毒……”
四面起了浅浅哄笑之声,有人怪声怪气地悄声道:“请女王速速于殿上除衣!”
有人笑声格格,“刚才还笑话咱们衣裳不整,如今自己可好,直接要脱个干净!”
有人幸灾乐祸,“哈哈,看她这次,能偷谁的衣服来换?”
有人故作诚恳,托腮思考,“这样不好。同为女子,她丢丑,我们也不好看,这样,让她换上宫女衣裳便好了。”
“那是自然,”有人手一摊,“除了这个,哪还有礼服给她换呢?”
“哎,话可别说得太满,听说女王挺厉害的。说不定她还真有礼服备换呢?”
“也是,说不定有很多套等着给她换呢。”
“那便速速拿出来啊。”
“哈哈她要真拿出来,我们就把这大殿地板吃掉!”
……
笑声一波一波,耶律祁已经走到景横波身侧,低声道:“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景横波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伸手慢慢去解衣纽。
四周贵女们看她动作,笑得越发开心。
景横波也在笑。
这些蠢货,当真以为别人和她们一样蠢么?
姬玟忽然走过来,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景横波一怔,虽然她其实不需要,但在满殿的恶意面前,她依旧为这个动作感觉暖心。
连耶律祁,都柔和地回头看了姬玟一眼,目光微带谢意。
姬玟却似乎无所谓一般,一笑退到一边。
景横波慢慢脱着衣裳,心中思考着等会怎样以最狠的力度,煽回给那些恶毒的人。
这满世界的恶意,只有用更响亮的耳光来拍回。
人潮远远避在殿侧,围着她一殿冷笑,还有看好戏的眼光。
商国王后扬起雍容满意的笑容,因为她看见,女儿已经成功拉住了裴少帅。
而那礼服,她知道,就算女王现在脱也来不及了,因为她怕年日久了毒失效,特意又加了毒。马上女王就会不敢报复,先来求她救命了。
或者,她还可以和女王讨价还价,从翡翠部沾点好处,毕竟,命最重要,不是么?
她笑容微露一颗牙齿,漾出最优雅的弧度。
忽然传报声悠长传来。
“报——贵宾有礼车送到!”
随之而来,有辘辘马车之声,众人一怔,都想什么马车,能够直驰至这正殿门前?
商王也一脸惊讶,大声向殿外道:“何方来宾!不是说过,未经允许,任何贵宾,不得以马车驱驰至殿前么!”
“大王!”一个护卫从车后跃出,快步上殿,在商王面前跪下,“来宾持最高等级请柬,我等不敢拦阻,特请大王示下!”
商王一惊,霍然向前一步。
众人哄然一声,面面相觑。
最高等级的意思,众人都懂,就是指被邀请的贵宾,本身身份已经高过了商王。或者指政治地位,或者指独步天下,谁也不能得罪的绝顶高人,这样的人到来,就是商王本人,也应该迎出殿外,马车直驰而入这种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护卫送上请柬,果然是那种黄金为底,白玉镶字的最高等级请柬,只是名字那一栏,已经被抹去。
商王急忙整衣,扶冠,准备迎接,心想这最高等级请柬自己只发出三份,但也只是出于尊重发出而已,根本没指望谁会来,这回来的,到底是谁?
王后也在急急敛裙补妆,其余众人一片慌乱,各归其位。
此时马车已经驰到殿下,几个护卫闪出,将几个大箱子,搬了下来。
搬箱子的护卫,在阶下,就将箱子打开。
彩绣辉煌,华光耀眼,靠近殿门的女子们,发出“哇”地一声惊叹。
“礼服!”有人忍不住惊呼,“好美的礼服!和我们这边的样式不大一样,可是……真的……太特别了!”
一听说是衣服,很多人不顾礼仪,探头去瞧,就看见箱子里一套一套,精致华贵礼服整整齐齐叠着,丝绸如月光滑润,锦缎如日光灿烂,刺绣是人间神工,色泽则是天边霓虹,相互衬托出言语难以形容的艳光。
只那么随随便便一瞧,众人忽然都觉得身上的衣服,俗艳而粗陋。
似村姑站在高贵的公主面前,满目华艳里,越发清晰看见自己满身的尘埃。
箱子很大,足可装下好几套礼服,而这样的箱子,足足有四个。
这明显一看就是送人的,众人眼巴巴地瞧着,都想着这样的礼物,应该是给商国王后吧?也只有她,配得上这样珍贵的礼物吧?
王后本人似乎也这么认为,因为她满面光彩,抬起了头,调整着呼吸,摆出了最优雅的,准备感谢的姿态。
那些护卫将箱子抬起,又有人卸下一排较小的箱子,也是一样打开。
“哗”又是一声惊呼,比刚才还响。
这回满箱都是首饰。
黄金白银已经不配在这里存在,满目都是鸽蛋大的宝石和珍珠,六芒闪烁的极品祖母绿,宝光流转如诡秘之眼的猫眼石,黑如深邃地狱的黑曜石,红如红莲烈火的纯净玛瑙珊瑚,如湛蓝湖水一般深幽清澈的蓝钻,如新春桃花般粉嫩娇美的粉红宝石……这些堪称极品的宝石珠玉,每一颗都超过了先前那些贵女们最好的宝石,镶嵌在各种造型奇巧,绝无重复,市面上也绝对没有售卖的各种首饰配饰上,那些项圈、头面、戒指、珠链、耳环、腰带……那些绚丽的色彩,闪耀的光芒,精致的样式,极度荣华叠加出令人窒息的感受,少女们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连一些见惯场面的王女公主们,都目光闪闪,只觉得此生虽在富贵,但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富贵。
这一排小箱子也抬了进去。
随后的护卫,单单取下了一个盒子,抱在怀中,人们屏住呼吸探出头,想看看这回能开什么眼界,但那护卫却没有打开盒子。
看他分外小心的姿态,似乎那盒子里,是比先前几箱还要贵重的宝贝,众人因此越发心痒痒的,不错眼珠地跟着瞧。
又有一人,搬下一个箱子,这回里头似乎都是药物,懂药理的人发现,里头都是最极品的驱寒药物,那些极其珍贵的,有价无市的宝贵药物,就那么随随便便搁在盒子里,有人甚至发现了一枚火红的、传说中足可令火系功力者增功力十年、配方早已失传,流出去会令很多武人疯抢失去性命的真阳丸,随意地被塞在了盒子角落。
这一盒东西,女人没兴趣,却差点让男人们瞪掉了眼珠。
再之后又是一小盒东西,这回又没有打开,但经过众人身侧时,很多人嗅见了一股酸溜溜但又带几分甜香的气味,似乎是吃食。
众人面面相觑——前头都这么珍贵的东西,最后的压轴是吃食?落差太大了吧?
那群抱着东西的护卫,直奔殿内,往殿上而来。
商王满脸欢喜,王后款款抬手,准备以最美的姿态,接受礼物并感谢。
那群人却脚步忽然一转,一个侧身,已经排排站在了景横波面前。
全殿刹那死寂。
景横波也一怔,想不到这神一般的转折。
最前面的护卫,两两放下扛着的礼服箱子,在她面前躬身行礼,高声道:
“锦衣华服赠美人,请女王陛下赏收。”
随即他们退下,第二排的护卫们跟上,将双手捧着的首饰箱子高举过头,往她面前一送。
在四面抽气声里,景横波猛地一侧头——真的差点被闪瞎。
护卫们报礼的高嗓门,也差点震聋她的耳朵,她怀疑禹国都听得见。
“人间珍宝不及卿,请女王陛下赏玩!”
第二排放下盒子,退去。第三排只有一个人,上前一步,对她躬身。
“该出脚时就出脚,请女王陛下赏穿!”
盒子啪一声弹开,景横波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十寸细高跟豹纹高跟鞋。
这震撼太剧烈,她嘴一张,“啊”一声傻住。
猜得到他风云突变,猜不到这画风突变。
她的心,忽然砰砰剧烈跳起,忍不住要对殿外张望。
这这这……这是他,到了吗?
可能吗?
第四排也是一个人,上前一步,双手一托,最后一个盒子送上。
“此物最当吾心情,请女王陛下赏味!”
“啪”一声,盒盖弹开,一股酸里带甜的香气扑出,景横波的腮帮骨里,立即浸满了口水。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盒子里的瓷罐中的淡黄色半透明凝固物。
“这这这……”
这似乎、好像、也许、大概……是杏子酱?
杏子酱?
这销魂的压轴大戏,是杏子酱?
满殿静寂,人人瞪着眼睛,目光在华服美衣、琳琅珍宝、珍贵药物、奇特高跟鞋、和杏子酱上转来转去,实在不知道是该惊呼,还是该喷上一口。
“让开。”忽然裴枢从殿上蹿下,少帅一脸警惕,一把推开那些护卫,挡在景横波面前,将她往后带了几步,道,“这些不明身份者送来的东西,你不要碰。还有,你这衣服真的确定没问题?那恶毒妇人可能还有后手,你莫要太过自信大意。要不要还是先脱下来比较妥当……”说着便去解景横波领口扣子。
景横波脑子里一团乱,还没理清楚,下意识向后一退,伸掌挡住他的狼爪。
“去!”
忽然一道流光飞射,穿越密集人群,直射裴枢。还未至便生呼啸之声,似利剑一般刺过众人耳膜。
裴枢原本冷笑不理,忽面色一变,头猛地一侧,咻一声那东西从他耳侧掠过,啪地射在坚硬的丹陛之上,正正镶嵌在那浮雕的虬龙眼上。
仔细看,却是一枚杏子核。
脆弱的杏子核一射入石,对方指力惊人可见一斑,裴枢脸色一变,霍然转头。
殿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背光,不见其貌,只看见颀长身影,宽衣大袖,立在淡灰阴影里的轮廓,高远而尊贵。
一个淡淡的声音,冷冷地道:
“我的人,你,碰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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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们没有看错,今天48点,一万六更新,女帝截至目前史上最大肥更送上。
理由?因为今天我生日。发福利。
这么多年,我从未在生日这个时间段连载过,因为年底太忙碌,都尽量选择年底前完结。
但我有个惯例,就是生日尽量给福利。这个福利,似乎我当年扶摇的时候给过,在我生日那天,扶摇更新了一章番外。
第一次遇上生日连载,得表示点诚意。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写到一万六,写到某人出场,以此感谢七年来大家的陪伴,感谢去年一年亲们对我的支持,感谢你们四个多月送我上诸多年榜第一,感谢你们从不厌烦我的要票嚎叫一直在给予,感谢那些存在、理解、支持、和各种方式的毫不吝惜。
一年又过,愿我因老去而更成熟,你们因成熟而永不真正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