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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光阴派的糖 正文 第九章 神助攻与猪队友

所属书籍: 你是光阴派的糖

    为安排一场姜谷雨与易子策“不突兀”“不刻意”的见面,我可谓煞费苦心,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首先,说服准备回家养伤的何大林同学,留在宿舍多住几天。代价是帮他打饭,一天两餐趁热送至宿舍楼下。其次,买通老班带我们上楼,顺便请他全方位盯梢易子策,以免人不在我们白跑一趟。代价是下学期开学帮他迎新。最后,作为本次计划中最关键,也最不稳定的因素——易子策,他的心情好坏将直接影响此次计划的成败。所以在见面前,我主动陪他逛了一天旧书市场,还钱包大出血,买了一本民国手抄版《寓意草》慷慨相赠,投其所好。

    万事俱备,女主角却迟迟不肯登场。我在校门口苦等十多分钟,连接三通老班警报电话,再不来,他快拖不住要出门的易子策了。我鼓励老班再接再厉,他的咆哮声差点儿没把我手机震碎,说易子策要回家给长辈过寿,他能怎么办,以死相逼吗?

    我正想说实在不行不妨一试,姜谷雨来了,以一袭绣着繁复花纹的藕色汉服隆重登场。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将惊艳的目光转换成溢美之词,对手机那头老班喊了句赶快下楼接应,拉着她就往三号男生宿舍楼跑。

    姜谷雨开始不配合嚷嚷破坏形象,一听我说再慢见不到易子策,她两手提高裙摆,像满弓拉出的快箭,离弦飞了出去。好在暑假期间校园人流量骤减,不然汉服美女撒丫子狂奔的奇观,一定会有很多人拍照留念。

    赶到宿舍楼下和老班会合,省略所有初次见面的客套话,等三个人站到宿舍门前,老班直勾勾地盯着姜古雨,脸都憋红了。跑出香汗淋漓效果的姜谷雨,近乡情怯,一步之遥反而紧张起来,深呼吸不断我问,妆花没花。我也喘得厉害说不出话,干脆一掌推开宿舍门,拽着她来到何大林同学面前。

    虽早有准备,正带伤玩游戏的何大林同学见姜谷雨出场服饰太过特别,惊呆了。最要命的是,他不知搭错哪根筋,惊呆之前直接强行关了机,显然把我们事先对好的词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该问我:“王灵均,你怎么来了。”

    我说:“来看看你,哟,这游戏我闺密也玩,切磋切磋吧。”然后顺理成章地假借切磋,真偷窥,让姜古雨“不突兀”“不刻意”地把易子策观察够本。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时候,我总不能说:“哟,你这电脑的关机方式和我闺密的一样,我们一起关着玩儿吧。”

    感觉到姜谷雨偷扯我衣袖,我冲何大林一阵挤眉弄眼,他才睡醒了似的忙说台词,却为时已晚。眼看易子策半只脚跨出宿舍,我没做多想冲过去挡在门口,拦下他。近处一照面,我立刻留意到他瘀青的嘴角边有一道结痂的豁口,很像跟人打架挂了彩。心想够新鲜的,神仙也会打架,但时间上已经不允许我满足好奇心,办正事要紧。

    “易半仙,你要出去?一起走吧。”

    他后退半步,回头掠过姜谷雨,看眼何大林:“你不是来看他?”

    未能从易子策眼中捕捉到一丝惊艳之色,我真的很想让路放行,便有一道寒光直直朝我射来。迫于姜谷雨淫威,我只得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困了,不打扰他休息。”接着故意提高音量,“姜谷雨,我们一起送送易子策。”

    “我也去!”

    “我也去!”

    同时响起的声音分别来自老班和何大林,老班立刻有了动作,而何大林刚起身又表情痛苦地坐回去,带着无尽的惋惜与幽怨,目送我们出了门。

    精心策划的大戏彻底演砸了,我和姜谷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撑破脸皮跟着易子策,非送他出校门。聪慧如他肯定早已洞穿一切,可能念在我送他《寓意草》的分儿上,才没无情戳穿,和老班走在前面,一句话都不带搭理我们。

    “怎么样,见识到了吧。”拖慢脚步,我压低声音对姜谷雨道,“他今儿没用一张冷脸把咱们轰走,已经体现出他最大的慈悲心了。”

    “话都没说上,他怎么轰?”姜谷雨不满反问,焦灼地又催我追上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再不敢逾越,一扫平日海派作风。

    “你真看上他啦?”我心里猜到七八分,二三分的犹疑全问出了口。

    姜谷雨望着易子策的背影,羞涩一笑:“本宫是相当中意呢。风姿特秀,萧萧肃肃。”

    “你这些文词儿省着点儿用吧。看来不和易半仙正面交锋,你就不知道他的厉害。”趁姜谷雨正娇憨,我高喊易子策大名。

    他一回头,我指着姜谷雨即道:“我闺密最近对中医兴趣浓厚,你们随便聊两句吧。”

    一个眼色使给老班,两人交换场地。姜谷雨主动开口问了句什么,易子策冷眉睇我一眼,也没不给面子拂袖而去,低低应了姜谷雨的话。单从外形而论,易子策玉树临风,姜谷雨婀娜多姿,两个人还是蛮般配的。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另一半我只能祝姜谷雨自求多福。

    “王灵均,你有这么漂亮的闺密,怎么不早点儿带出来啊?唉——”老班长叹,遗憾地直摇脑袋,“她要是没看上易子策该多好。”

    为了配合计划,我只告诉老班,姜谷雨对易子策有过惊鸿一瞥,暗许下芳心。虽颜值略逊一筹,可老班性格比易子策好太多,更适合做男朋友,于是我鼓励道:“不要轻易言败,想追就追,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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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行。天下何处无芳草,我一大老爷们怎么也不能和兄弟争。”

    “大气!老班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伟岸了一些。”

    “再有漂亮女孩,记得第一个想到我。”

    “嗯,一定。”

    和老班闲聊几句,他有电话讲着讲着逐渐落后。我独自跟着姜谷雨和易子策,忍不住又拿出手机翻拍的小初恋照片比对起来。一会儿觉得两个人无处不像,一会儿又觉得有那么点儿细微差别。

    “咦?你手机里怎么会有易子策小时候的照片?”冷不防老班凑近,他看了两眼照片,又神情复杂地看我,“王灵均,你到底有几个暗恋对象?”

    把手机递给老班,我赶忙解释道:“你看清楚点儿,他不是易子策,是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而已。”

    老班半信半疑,仔仔细细又端详一阵,更加笃定道:“就是他!我和他睡了两年多,不可能认错。”

    前面两个人走走聊聊,哪句话没听见,偏偏这句听见了,同时回过头。

    “易子策,你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

    见老班举着手机要去向易子策求证,我手疾眼快,抱着毁尸灭迹的凶险之心,硬是把老班给拖到一旁,然后没事儿一样笑着对他们说:“先走,别等我们。”

    “王灵均,你暗恋易子策,又撮合他和你闺密。你自己说,安的什么心?”老班像抓捕罪犯似的横在路上守紧我,大有“不问出点儿什么不肯罢休”之势。

    “老班,我真没骗你。你再仔细看看,手机是我翻拍的,原件在姜谷雨手里。我可以向你坦白,但你必须保密,绝对不能告诉易半仙。”

    逼着老班发了“敢泄密就被锁解剖室一整晚”的毒誓,我一五一十道明原委。

    “不会吧!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老班的反应和最初我的一样,多年的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熏陶,不允许我们相信这些不可思议的奇闻。

    “没准儿有呢。”我已然动摇。

    老班再不坚定,皱眉苦苦思索:“我看过父母无力抚养双胞胎,把其中一个送人的社会新闻。要不找机会问问,易子策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不可能。”我当即推翻,“你也不想想他的背景,杏林名门,道长不就师从他太爷爷。”

    “私生子?易家无嫡出,他才有机会进易家大门。”

    “私生子……”

    “私生子……”

    我和老班呢喃着,不约而同地举目望去易子策的背影,真像一个有故事的背影啊!

    生母家门寒微,与生父私定终身,明珠暗投产下一对孪生男婴。苦于贫寒潦倒,一个送与别家再无音信,一个跟着生母残喘奔命。小时候生活颠沛流离,一夕间,摇身一变做起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从受尽屈辱到人前风光,早早看透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所以养成如今孤高冷清的性子。

    这个假设稍显戏剧化,但整件事似乎因此能圆得通,说得过去。

    “啧啧,想不到易子策还有这么一段凄惨身世。”老班大概也脑补出和我类似的情节,同情心泛滥红了眼圈,紧握我的手,“我替他谢谢你,帮他找到亲生兄弟。等他们兄弟相认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一定要去见证感人一刻。”

    老班入戏太快,我有点儿措手不及,犹豫再犹豫,艰难道:“你先别急着感动,照片里的男生早出意外去世了。”

    “啊!”老班扼腕半刻,捂着自己的嘴,瓮声瓮气地说,“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易子策!刚失恋,再接到兄弟去世的噩耗,他万一又想不开怎么办?”

    他不仅入戏,大概也快入魔了。有畏惧感也好,至少那张大嘴绝对不会变大喇叭,把尚且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大肆散布出去。

    经过一场临时起意的头脑风暴,我和老班赶到校门口,易子策已乘上一辆军牌黑色轿车绝尘而去。车子看着眼熟,像常接送老爷子去社区医院的那辆。老爷子辞世的爱人是易子策的表姑奶奶,如果老爷子今天生日,他去给老爷子祝寿合情合理。想着,我搜罗出词汇储备库里所有的吉祥话,给老爷子发了条语音微信。

    忙活完,身边只剩姜谷雨一人仍沉浸在幽幽切切的情丝缠绕中,老班已无影无踪。我问她人呢,她游游离离地摇头,背书般转述一遍老班原话——生死无常,我要回去研读佛经。

    招呼姜谷雨找地方吃饭,我好奇地问:“看你们聊得开心,真是难得,都聊了些什么?”

    姜谷雨大概无心饮食,道了句随便,陷入深思。全情之投入,估计我现在把她便宜卖了补贴钱包,也发现不了。这样形神分家的状态,不适合走远,我直接把姜谷雨领进了离校门最近的快餐店。

    找位置坐定,我要去点餐,她一下抓住我的胳膊:“待会儿再吃。你先帮我分析分析,易子策说的话都是些什么意思。”

    “敢情这半天你一直在琢磨他的话啊。”我揉着饿扁的肚子,随口道,“以我的经验,你听听算了,只需要给出‘好牛叉好厉害’的表情就行。”

    “敷衍我,明天还想不想住我家了?好好听着。”她用力拽我坐回原位,敛着眸子沉吟,“我先做了个正式的自我介绍,然后他说了一大堆什么‘雨水生百谷’……‘谷雨三什么牡丹’……‘雨前什么嫩如丝’……‘采什么谷雨趁什么’……我感觉应该都和我的名字有关系,怕露怯,没好意思问。”

    “哦,很简单,他把你的名字和谷雨节气弄混了。”姜谷雨母亲姓谷,出生在雨天,名字因此得来,没有更深含义。中医养生讲究因时而变,学霸易子策自然会有更符合本专业的解读。

    我喝两口白开水垫底,继续道:“‘雨水生百谷’是节气名的由来。‘谷雨三朝看牡丹’,‘雨前香椿嫩如丝’,‘采焙谷雨趁芳辰’都是些谷雨时节的民间风俗。里面提到的牡丹、香椿、雨前茶也都可以入药,特别适合潮湿多雨的季节养生进补。”

    “哦,我的名字原来这么有文化,好玩。”姜谷雨回味无穷地抿唇傻笑,我以为总算可以进入吃饭环节。我刚抬腿,她一个瞪眼又把我瞪老实了,意犹未尽地对我说,“还有,还有一句,我记得最清楚。我夸他长得帅,他说‘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按理说我懂的诗词也不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句。他应该是在自谦吧,长得好看只是很表面,很肤浅的东西。”

    身处餐厅不能吃饭简直是种折磨,我有气无力地道:“记不清了,好像是个清代信佛的居士的话。差不多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不过还有另外层含义。”

    “什么含义?”

    “劝人戒色。”

    “什么?!”

    趁姜谷雨发愣,我迅速点好两份简餐端回来,径自先行开吃。她一直没动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像在暗自盘算阴谋诡计,弄得我心里直发怵。

    “姜谷雨,你是打算从我身上洗劫点儿什么吗?我钱包可空,里面只有张买书的巨额收据,等着你给我报销。”

    “王灵均,我怎么觉得你和易子策更般配呢?他说什么你都明白。”

    我掏钱包的手一抖:“那是因为我也学中医,而且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怕姜谷雨钻牛角尖,又补充道,“换个角度想,你不觉得他太掉书袋,像赤裸裸的炫耀吗?”

    “不觉得。你说过他对爱情不感兴趣,所以我敢肯定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只能用他最习惯的表达方式。”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面泛雀跃的光彩,“你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聊这么多话吗?”

    “好像没有,但是我也没偷看他和女生聊天的特殊爱好啊。姜谷雨,你真的真的想好了……”

    “打住,我想得很清楚,追他!”姜谷雨做个禁止通行的手势,正颜厉色道,“我们现在已经互相认识了,你可以功成身退,该干吗干吗去。我一向认为谈恋爱这种事,不存在神助攻,只有猪队友。”

    为不背上“猪队友”的骂名,我也决定随她去吧。说什么姜谷雨也比我恋爱经历丰富,我再操心,也是操的份闲心,多此一举。

    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聊到新学期招新宣讲会,如果说服不了易子策,姜谷雨让我做好替补出席的准备。听我叫苦连天,她特有理地说:“爱情请你靠边站,事业你不能再掉链子,赶鸭子上架也得去。”我还想再说道几句,老爷子打来电话,许是听到了我那条祝寿语音。

    好话总是不嫌少,我又祝福道:“老爷子,生日快乐!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精彩。”

    那头老爷子笑得畅快:“小丫头,最近忙什么,也不去社区医院了。”

    “忙着期末考试,过几天我应该会去。”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吃饭了没?要不你现在过来,正好和我小孙子见见面。”

    其实我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客气拒绝道:“吃过了。没买生日礼物,我可不好意思去。”

    “我活好几十岁,要什么没有……小五,来来来,和小灵子讲两句。”

    我急了:“老爷子,等等呀。喂喂?”

    手机突然没声音了,我一看原来电池耗尽自动关机,暗自庆幸不已,陌生人讲电话多尴尬。下周真和小五见面,老爷子要再这么热情,恐怕也会遭遇尴尬,我心底开始打起退堂鼓。

    “那老爷子有意思,认定你当孙媳妇了吧?”吃饱饭的姜谷雨对着小镜子补口红,一脸戏谑。

    “没有,我没那么招人喜欢。”

    “对!”她啪嗒一合粉饼盒,又摆出“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不是我说你,乐川因为冒雨送你回学校,得了重感冒。你倒好,连个电话也不舍得打。我看你不光不浪漫,没少女心,更没良心。”

    蓦地感觉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我顿了一下:“让他走,他不走,说自己身体好。”拿起手机又放下,我继续吃饭,“没电了,晚上想起来再打。”

    “你还有理啦!咱不管人家有没有用心追求你,请你好歹用点儿心。你不用心,怎么体会得出来他用不用心。”

    我擅长把易子策的语言翻译成人话,但不擅长理解姜谷雨的绕口令。叼着筷子细细品读后,我说:“那天晚上我当面告诉乐川,廖繁木和我姐吵架了,我要去找他表白。”

    “你!”姜谷雨惊极无语,气得送我好几个白眼,“你告诉我有可能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让你去……我的天,你不会已经表白过了吧?”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避而不答:“你刚刚才说,插手别人爱情的都是猪队友。你想当?”

    “不想当!我懒得管你。”她收拾东西要走又顿住,温言细语,“灵均,你觉得廖繁木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爱你?”

    “没可能。”我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有多爱一个人,便能轻易体会到他有多么不爱你。但我没有说出口,用一个我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的微笑,代替回答。也许是安慰姜谷雨,也许安慰我自己。

    姜谷雨好像比我先认命,叹了口气:“你表白了也好,趁早死心。”

    我笑意更浓:“那你猜猜,我有没有表白?”

    她观察起我的神色:“表白了,现在强颜欢笑?没有吧,不然哪有工夫带我见易……算了算了,不猜。需要人陪,我随时随地待命。”

    “好。”

    这或许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友情,那个人会怨你,骂你,不吝言辞贬损你,也会念你,护你,招之则来地陪伴你。

    夜幕低垂,送姜谷雨乘上回家的公交车,我留在站台却没有离去。想到那晚乐川奔上公交车,想到他陪我坐在楼梯间,想到他冲进我的伞下,想到我肆无忌惮的宣泄惹恼了他……想到又一辆公交车停在面前,我脑子刹那清明,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来到校门口,我才意识到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乐川,手机没电也无法联系。向路过的面善男生借来手机,我按下乐川的号码。那天我对他撒了谎,只要我想记住的,一眼不忘。

    电话接通,我立刻道:“乐川,我是王灵均,我手机没电了。你在哪里,我来看看你。”

    “小灵子……”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再是数秒停顿像在思考是否自己听错了。我隐约听到一声小孩的惊叫,而后他急声问,“你在哪儿?”

    “你们学校门口。”

    “等我。”

    说完他先挂断。

    归还手机道谢,我守在校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抬头朝里望一望,搜寻乐川的踪影。手机没电,不知时间快慢,我默诵起了辨证用药金口诀。210字的口诀,按正常速度背诵一遍需要约两分钟,大约背到第十五六遍时,有人从后面轻拍下我的肩膀。我转头,看见乐川在对我笑。

    他从校外方向而来,我不解地问:“你不在学校?”

    “我也没说我在学校。”

    “对哦,放暑假了。”敲了一下自己脑袋,我朝乐川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来得仓促,忘记你应该放假回家了。”他笑着摇头走近,带来一缕淡淡的酒气,我不禁皱起眉,“你不是不喝酒吗?生病了还敢喝。”

    “没有喝呀。”他也皱眉低头检视衬衫,拉起一角道,“哦,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饭,站起来着急走没留神,小侄女不小心把酒泼我身上了。”

    这一解释,我反而觉得自己太冒失,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灵子,”乐川又靠近我一些,牵起我的两只手,像孩童游戏似的左右摇晃,“我是不是没生病,你就不找我了?”

    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也感谢姜谷雨的提醒。心里内疚,我摇摇头给了他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后,问:“你感冒有什么症状?”

    “浑身疼,怕冷,没食欲,但没发烧。”边说,他边难受地哼唧两声,可怜地撇了撇嘴,打个哆嗦,“小灵子,是不是起风了,我现在就觉得好冷。”

    这一招骗骗一般小女生还行,骗我就是对我所学专业的侮辱。我忍住笑,正经道:“你这是外感风寒,可以服用桂枝汤。桂枝20克,白芍20克,生姜5片……”

    “王灵均!”乐川低吼喝止住我,侧过头猛咳几下,嗓音沙哑地抱怨起来,“我来又不是让你给我开药的。我就想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探病呀。”

    “没了?”

    “你又不让我给你开药。”

    “行行行,见我生病好欺负是吧。”他气得满地乱转,又是急眼,又是撸袖子,“我的家伙呢?今儿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赶明儿你该上房揭瓦了。你跑什么,不准躲!”

    我站在原地一厘米没动,看他自顾自演得起劲,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要浪费体力啦。我来是想跟你道歉,那天晚上不该对你乱发脾气。对不起,还害你重感冒。”

    他不领情,手插裤袋,下巴扬上天:“哪有人道歉笑得这么开心的,一点儿不正式,不严肃。”

    “那你别逗我啊。”我高高踮起脚,抻长脖子,勉勉强强与他对视,收敛笑容低眉顺目地道,“乐川,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口不择言说的都是气话,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都是气话?”他似信非信,保持高姿态睥睨我,“所以,你去找廖繁木表白了?”

    “你想知道?”我学他卖关子,吊人胃口地问,“确定?”

    “确定!”他脸变得快,牵我的手俯身靠近,眨眨漂亮的丹凤眼又装可怜,“医者父母心,你总不舍得伤一个病人的心吧。中医有云,心情是人体的第一道防线。心情好,百毒不侵。心情不好,小病致命。”

    “中医可没这么云过。”我今晚的笑点似乎史无前例地低,再度失笑,“听好了,我……”

    “算了!”他后悔一般抬手挡住我的唇,“你先别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贴着他微微发潮的掌心,我问:“去哪里?”

    “你别撩我,生病的人最不经撩了。”他埋怨却没收回手,改用指腹轻蹭我的唇,深深凝视着我的眸子璀璨得像在发光,“好想亲你呀……小灵子,你把嘴闭严实点儿,我尽量控制不让你被传染。”

    乐川说着捧起我的脸,慢慢贴过来。我吓得一只手推他脑门,一只手护紧自己的嘴:“你不说要带去个地方吗?再晚,我就不去了。”

    他脑袋一定,不情不愿地改揽我的肩膀,捶胸口万分懊恼道:“早知道亲了再说。”

    我没说话,埋首任他带着我走,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心跳得有些快,仍未从那一瞬的仿若悸动中,平复下来。

    这时起了风,过叶,过影,过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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