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噻,乐川可以啊!撩得我都快心动了。怎么样,有没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上一分钟,身着青黛襦裙的姜谷雨还手持折扇,倚靠回廊,做多愁善感的旧时妙人儿。这一分钟衣服一换,她又变回了八卦小天后,追着我如实、全面、详细地交代那晚发生的一切。
“小鹿乱撞是心肌梗死的先兆。有这感觉,也可以吃药了。”
“药!药!”
听我很顺口地接了句checkitout,姜谷雨差点儿没被到嘴边的话噎死,要不是手里正叠着最宝贝的汉服,或许已经掐死我陪葬了。
“王灵均!”她抬手一指公园里的亭台楼榭,怒斥道,“你觉得我是带你来讨论生病吃药的嘛!亏你暗恋廖繁木那么多年,你能不能浪漫一点儿,少女心一点儿?”
电话里她是说带我来公园赏花赏草赏美景,吹吹夏天的风,驱走守夜沾染的一身浊气。可我真来了才知道,她其实是趁花期来临,带社团姑娘们来拍美美的汉服照。姑娘们的男朋友们跟来一堆,男朋友们的长枪短炮背来一堆,唯独缺个打反光板的伙计。
我不能白来吧,举了一上午反光板,两只手酸得像咬过柠檬。
照拍完,男朋友们带姑娘们赏花赏草赏美景,我和姜谷雨孤家寡人,就吹着夏天的风,看他们大秀恩爱。
再少女的心也经不起风吹雨打,我清高孤傲地道:“本人的一颗红心已经献给了中医事业,不谈那些小情小爱。”
“得了吧,你也就嘴巴上能装装洒脱。”姜谷雨嫌弃地看都不看我一眼,顺下一头如瀑长发梳起来,“我不信,廖繁木要单着,你能不找他谈恋爱。”
“可能会吧。”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我喜欢廖繁木起,他就没单过。思索着转过头,我突然觉得冷,“姜谷雨,你能把头发放那边梳吗?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在和贞子聊天。”
“讨厌!”她一甩头,扫我一脸秀发如丝,接着数落道,“乐川说得没错,你看恐怕片不是适当,是过量。本来没什么少女心,看多了可好,套马的汉子也没你威武雄壮。停电啊,多适合谈情说爱,只有你想得出来去看死人。”
“注意措辞,是大体老师。”我严肃纠正,并不觉得自己有错,“那乐川没脸没皮让我摸他,就适合?”
“太适合了!情调,情调,懂吗?”
“不懂。你这是双重标准。”
姜谷雨无语,转移视线又不想看我了,但似乎更不想看她的社团姑娘们秀恩爱,所以只能转回来继续念叨我。
“王灵均,你跟我说老实话。乐川很帅吧,孤男寡女过一夜,不来电?”
“来了呀。”我点头,见她双眼泛光,即将再度开启八卦模式,忙解释,“我是说,后来来电了。我复习,他睡觉,和平共处到天亮。”
“是不是还面朝朝阳,一起畅想中国梦?”
“那倒没有。我请他去食堂吃早餐,豆浆油条。他嫌我小气,说必须请吃顿大餐。我就买了两个山东大馒头,让他回学校路上慢慢啃。”
“你气死我算了!”
“啊,他也是这么说的。”
姜谷雨叉腰瞪眼,大肆摆出一副“你再敢瞎说,我就敢找把枪突突你”的凶狠表情,于是我乖乖闭了嘴。风继续吹,我们继续当被投喂狗粮的单身汪。看到姑娘们变身姑奶奶们,和男朋友们使性子,嫌弃照片没拍出人瘦腿长的效果,姜谷雨的心情又阴转晴。
“请你们班第一名办讲座的事,你说了吗?”
“忘了,这几天忙着期末考。”转眼暑假将至,我挽起姜谷雨的胳膊,送上谄媚的笑脸,“暑假我不回家,也不想住宿舍。你收留我吧,我占地面积不大,一张床够了。”
“你占地面积不大,脸大!”姜谷雨根本不吃我这套,晴又见多云,“让你办点儿事办不好。帮忙登录学生管理系统找人的事,你肯定也没告诉廖繁木。”
我猛拍小巴掌:“哇哦,你真是料事如神呢!”
她睇来一眼:“住我家可以。待会儿跟我回学校,有大事要谈。”
“又是大事……”这两个字我都听怕了,心里苦,战战兢兢地问,“你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你不答应,我先化了你!”
复古妆容的姜谷雨一发怒,真的很像阴损毒辣、只手遮天的正宫娘娘,我不敢不从。
姑娘们和男朋友们吵闹又和好,我们二位寡人狗粮吃到饱,集体乘公交车回学校。上次善意提醒我得罪乐川的小女生也在,这回更加积极主动,拉我到后排开小会。
校论坛有关乐川的最新帖子高楼迭起,他承认正在热烈追求一名外校女生后,所有人都在猜她是谁。小女生问,是不是我。我犹豫了会儿,摇摇头。一来,我已经明确拒绝了乐川。二来,自从那天他揣着山东大馒头,气急败坏走了之后,我们连通电话也没打过,谈不上热烈追求。
说曹操,曹操到。
一下公交车,远远看见站在校门口的乐川,汉服社的姑娘们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美女如云赛仙,一水的罗裙飘飘,乐川置身其中,左右逢源,给人一种少年天子微服私访民间的错觉。紧接着,姑娘们的男朋友们以第二窝蜂的速度也围拢过去。顷刻间,众人已打成一片,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终于见识到所谓的男神“亲民”,我都忍不住想高歌一曲——哈利路亚,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我以围观群众的姿态看得直乐,姜谷雨也不知寻摸出哪门子深意,跟旁边一个劲儿解释。男朋友们大多来自无人机协会,不仅在会长乐川的带领下拿到国际大奖,也在他的鼎力支持下,通过联谊解决了个人问题。功不可没,当然大受欢迎。
合家欢的场面看久了也无趣,我招呼姜谷雨:“走吧,找个地儿谈你的大事。”
“你等会儿乐川。你们俩先随便逛逛,我回宿舍卸个妆,再找你们谈。”
姜谷雨两句话,把我安排到树荫底下乘凉,自己翩然离去。那边聊得高兴,我一等不知道要等多久,来来回回踢着路边石子儿,打发无聊。一粒石子儿踢出去,又被人踢回脚边,我抬起头,逆光里,乐川步伐稳健,身姿挺拔。
站定在面前,他给了我个明媚的笑容,白牙灿灿:“期末考结束了吗?”
“嗯。你呢?”
“明天最后一科,《古典密码学》。”见我再度呈现出听天书的呆滞状,乐川解释道,“我辅修了第二专业,密码学。”
以我粗浅认知,顶多只能脑补出谍战片里敲发报机的特工。乐川大概也觉得没有进一步解释的必要,便邀我去他们学校的甜品店坐坐,边吃边等。并肩而行,我发微信通知姜谷雨甜品店见,突然想起那天早上他走得匆忙,有句话没来得及说。
“谢谢你陪我守夜。”
“你不是已经谢过了,两个大馒头。质量不错,放了两天硬得像板砖一样,关键时刻还能用来防身。”乐川作势做了个从斜跨书包里掏东西的动作,我当真以为他打算拿馒头板砖防我,吓得直往旁边躲。目的达到,他得意扬扬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又把我拽回身侧,“你怎么那么好骗呢!我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你都信。江湖险恶,长点儿心吧,小灵子。”
他还好意思教育我,好意思拍我脑袋,弄得我现在草木皆兵的人不正是他自己。
“不认识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好骗。”
“那我怎么还没骗到手?”他故作困顿地皱眉。
“省省吧,我不想找个自己都摸不透的人当男朋友。”猜来猜去很累的。
“那天晚上给你机会摸,谁让你害羞不摸的。”乐川替我惋惜似的叹了口气,要笑不笑地问,“后悔了吧?”
“你又歪曲我的意思!我没害羞,也不后悔。人要是靠摸来摸去就能互相了解……”意识到这话再说下去容易儿童不宜,会特别贴合此刻乐川痞里痞气的坏笑,我当即收声闭嘴,看路看天看教学楼,就是不看他。
“生气了?”他干脆转过身面对我,倒退着走路,双手插在裤袋里,根本不回头看,悠闲自得地问,“根据你们中医的五志相胜法,什么胜怒?”
“怒伤肝,悲伤肺,肺属金,肝属木,金克木,所以悲胜怒。”本来长得就招人,倒着走路更显眼,我停下脚步,“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小心摔跤。”
“有你在,你帮我看路。”他没有停,继续一步一退,走远了还闭上眼,放声大喊,“小灵子,我要摔跤了,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消气?”
“喂!”感觉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这里,如针如刺,我急急追上抓住他的手,“我没生气,你别闹了。”
乐川倏地睁开眼,笑意满溢:“你好骗,更好哄,是块当女朋友的材料。”
“我谢谢你。”收回手,我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让人误会我是你热烈追求的女生,不太好。”
他又蹭过来,肯定道:“不用怀疑,就是你。”
“啊?”我大眼一瞪,僵在原地,“你难道不记得,我已经拒绝你了。”
“被拒绝才要追,被接受就可以直接谈恋爱了。”他弯下腰,双手似随意轻搭我的肩膀,“你如果嫌麻烦,我也可以跳过追求环节,教你谈恋爱。”
我正处于震惊之中,忘记乐川又举止暧昧,只想着赶紧劝他打消念头。
“你看走眼了,我不是块当女朋友的料。我喜欢看恐怖片,喜欢大体老师,姜谷雨还说我不浪漫,没有少女心。”
我越急,某人笑得越开心:“所以我说教你谈恋爱,包教包会。”
“可是我不喜欢你呀!我不想谈!”一咬牙,我狠狠道。
“不想谈,我就先追求着。”他敛住笑阴沉下脸,加大双手力道,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我,“有人愿意对你好,把你捧上天,你不要,你傻吗?”
他说得没错,没有人会拒绝温柔相待。常常求而不得,常常怅然若失,我似乎已经忘却了关注与重视都可以有。得不到所以觉得自己不需要,还骗自己说,不需要小情小爱。
“小灵子,不要皱眉,深呼吸放轻松。”我没说话,乐川又得寸进尺,捧起我的脸,“我这么优秀这么帅,放弃大把更好的女孩来追求你,你应该觉得受宠若惊。”
这个人自恋起来还真是无孔不入,我费半天劲扯下他的手:“优秀、帅,这些褒义词要别人说才管用。”
他冲我一乐,又硬牵着我往前走:“那天晚上你说过,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有点儿后悔,我不满嘟囔道:“安慰人的话你也信,你比我更好骗。”
“我信啊!别人说我不信,你说,我一定信。”
“我不信。”
“那你再多说几个安慰我的褒义词,看我信不信。”
“……”
我和乐川斗嘴皮斗到甜品店,姜谷雨已经等得很不耐烦,高举起见底的珍珠奶茶,强烈抗议,只是让我们随便逛逛,不是手牵手遛马路。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慌忙抽手,抢先坐到姜谷雨的身旁。
趁乐川去点单,姜谷雨端起开堂会审的派头,命我速速从实招来。我说乐川要追我,她又扮柯南摸下巴,回顾一遍乐川的恋爱史和我的暗恋史,对我们可持续发展的前景,表现出极大的忧虑和质疑。
她一反先前积极怂恿我的态度,忧心忡忡地说:“你没动心也好,让他追,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我总觉得花花公子变犬忠,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可能性不大。”
“你可真是我的亲闺密!”姜谷雨的话简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手动点赞,“我也觉得他纯粹是因为没主动追求过女孩,图个新鲜感。”
“奇怪,他的前女友个个比你盘正条顺,怎么会看上你呢?”
果然够亲,一点儿不客气,我同样困惑她的困惑:“他说你常提起我,莫非对我仰慕已久?”说出口,我自己都不信,“要不对我的医术仰慕已久?”毕竟我是说他肾阴虚的第一人。
“听他瞎说,我记得清清楚楚只有一次,就是让他追你,他没同意。”姜谷雨左思右想一番,顿悟,“太简单啦,一见钟情!”
这结论听着耳熟,我想起了易子策说过的一段话:“妄想症属于精神分裂的一种……哎哟!”
姜谷雨拧着我的胳膊肉转圈,我疼得嗷嗷叫,恰巧被乐川看到这惨无人道的一幕。他化身正义使者,名正言顺地就把我拎到他旁边的座位,并提醒姜谷雨,贵重物品,请轻拿轻放。我还没找乐川理论“物品”一词的正确用法,刚在公园里受了一圈刺激的姜谷雨已拍案而起,愤然离席。
几秒钟后,她带着“大事为重”四个字又坐回原位,朝乐川摊开手掌:“拿来。”
姜谷雨气势骇人,我正想问拿什么,只见乐川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她。捏着照片,姜谷雨几次都没能提起勇气看一看,紧咬下唇反复调整呼吸,仿佛怕勾起伤心的往事,会悲恸不止。情绪酝酿太到位,连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揪起一颗心。唯有乐川置身事外,闲情雅致让我品尝抹茶蛋糕的口感如何。
我眼不离姜谷雨,蛋糕送到嘴边,便张嘴咬了一口:“嗯,好吃,绿茶的巧克力味特别重。”
“你吃的是我的可可戚风。”
听到身旁的窃笑声,我低头一瞅,黑森林蛋糕缺的一大角上又缺掉一小角,就知道又上了乐川的当。他还特恬不知耻地说这叫忍痛割爱。我再没谈过恋爱,也有基本常识,这应该叫间接接吻。又气又羞,极力克制拿蛋糕糊乐川脸的冲动,我把视线调回姜谷雨身上,看到的便是她一张热泪盈眶的脸。
发自内心讲,我始终对“小初恋”事件持怀疑态度,但仍忍不住好奇心,探头望了一眼照片……不对,一定是角度问题……不对,一定是光线问题!拿起照片正对玻璃窗,确确实实看清楚照片里的男孩之后,我想,我可能急需重新构建世界观。
“怎会可能,也太像了吧?”我惊讶道。
“你认识我要找的那个人?”姜谷雨的反应敏锐。
“何止认识,熟透了!”我指着照片低呼,“他长得好像易子策!”照片里的男孩十三四岁,站在一片葡萄架前,从俊朗的五官到淡漠的神情,简直就是少年版易子策。
姜谷雨早逝的小初恋和易子策长得如出一辙,太不可思议了!感觉脊梁骨一股凉气冒上来,我打了个冷战,手开始抖。
“你们班第一名?”姜谷雨按住我的手,问。
“对!”我带着她一起抖,“奇葩,半仙,我们班的大杀器!”
“太好了,皇天不负苦心人,马上带我去见他!”
语落起脚,姜谷雨拉着我就往外走。急迫又决然,力气无穷大,我拖不住她,向乐川发出求援的信号。他纹丝不动,慢腾腾地喝口咖啡,方才幽幽启齿。
“你不去,她哪儿也不能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主动权明明在我手里,双手一松,我安然入座。
“姜谷雨,人在学校跑不了,你能不能先听我介绍一下这位传奇性的人物。”
她没辙,老老实实听话,却坐立不安,强调一定要言简意赅。
迅速理清思路,我加快语速道:“首先,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精神层面的人,将来不是当中医大师,就是当得道高僧。其次,他不通人情,尤其是对不认识的人。你贸贸然去找他,很可能被他气到呕血,或者吓到逃跑。最后……”我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有头绪,当务之急先控制住姜谷雨,“最后,你如果因为他长得像你小初恋,想和他发展点儿什么,最好趁早放弃,他……”
“他能吃了我?!”姜谷雨不屑一顾地抽走照片,看得喜上眉梢,“你这么一说,我对他的兴趣更大。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能太冒进。这样吧,你把他约出来谈办讲座的事,刚好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快,用我的手机打。”
“真的要打?”
等不及我犹犹豫豫,姜谷雨硬把手机塞给我,用眼神威胁我少废话。打电话总比直接见面强,我拨着号,旁边久不吱声的乐川轻飘飘地飞来句话。
“号码记得挺清楚的嘛。”
“嗯,我擅长记手机号,常联系的人几乎都记得。”脑子里琢磨开场白,我也没看乐川,顺口道。
“我的呢?”
“忘了。通了!”
我朝姜谷雨晃了晃手机,她打手势示意我按免提。手机放在桌子中央,公放的嘟嘟声中,我俩像守着枚定时炸弹,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喂。”
“易半仙,我是王灵均。你哪天有空……”姜谷雨戳我,“你明天有……”她又戳我,“你现在有空吗?”
“干什么?”
“考完试了,一起吃顿饭庆祝暑假来临吧。”
那头短暂沉默后,易子策冷冰冰地道:“王灵均,有话直说。”
“那个……”得到姜谷雨明确指示,我才敢开口,“我闺密社团想办个中医学讲座,诚意邀请你来做主讲人,你……”
话没说完,易子策毫不留情面地挂断了。
我:“没礼貌!”
姜谷雨:“有个性!”
生怕姜谷雨撞南墙的劲头上来,逼我连环CALL,我忙埋头吃绿茶蛋糕。由衷希望易子策能把“生人勿进”的高冷态度保持下去,并发扬光大,趁早让姜谷雨死了见面的心。偷瞄姜谷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两三口消灭蛋糕,想要开溜。乐川像会读心术似的,立刻抓紧我桌子底下的手。
“晚上两个社团聚餐,你去不去?”他侧目问我。
“不去,我认生。”我又开始和他的爪子进行艰苦而卓绝的斗争。
“哦。”乐川神色未动,看向姜谷雨,“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也不去了。我认人,她不去,我也不去。”
“吃了一上午狗粮,你认什么生!必须去!”姜谷雨一脸的不耐烦,都往我身上发泄,“暑假还想住我家的话,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易子策见面,显得不突兀,也不刻意。”
“他平时喜欢逛旧书摊,你可以来场偶然邂逅。”刚掰开乐川的一根指头,我说完话,他发狠似的又握得更紧,前功尽弃。
“我不要偶然,要必然。”姜谷雨不高兴地敲响桌子,“不准搞小动作。”
明摆着让乐川松手的意思,他却捉起我的手,跟上盘菜似的,光明正大地摊开在桌面上。可惜蛋糕吃光了,没有糊他脸的凶器,否则我……
“差不多得啦,以后有的是时间打情骂俏。”姜谷雨怨道。
旁观者清,我放弃无谓且易造成歧义的挣扎,选择忽视乐川的存在。凝神想了想,我对姜谷雨说:“你还记得上次吃饭,我提过个闪到腰的同学吗?他和易半仙同宿舍,要不我带你去看他,顺便看易半仙。行吗?”
“你能进男生宿舍?”
“找个他们宿舍的人带上去就行。”老班绝对是第一人选。
“这都多久了,你同学的腰还没好?”
“本来好了。晚上做噩梦梦见他背过的大体老师复活,又吓得从床上摔下来,旧伤复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愿以偿的姜谷雨咯咯笑了,竖大拇哥感叹道,“个顶个儿的奇葩,王灵均,你真的太适合学中医啦!”
姜谷雨开心过头,说都不会话了,我原谅她。
大事谈得圆满,姜谷雨下午有考试,临走前反复叮嘱乐川把我盯紧点儿。我一个二十岁的有志青年,愣像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幼儿园娃娃一样,跟着乐川去食堂吃饭,又跟着他来教室自习。他复习准备明天考试,我看着手机翻拍的“小初恋”照片,魔障似的入了迷。
为什么可以长得一模一样,实在太不合理!
“别影响我复习。”
眼前一空,手机被乐川收走了。我愣了一下,花掉两秒等元神归位后,直喊冤:“坐下到现在我一次没抬过头,怎么影响你了?!”
“你安静到我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在复习考试,我安安静静不讲话,也有错?”这人太难伺候,谁说他亲民来着,出来咱们单聊。瞥了一眼他的课本,我奚落道,“你是在找借口吧,肯定平时没好好上课,看不进去书。”
乐川笑而不语,随手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个不停,然后推过来。神神秘秘,不知道又玩什么花样,我一看,正确印证心中的猜测。纸上有我的姓氏“王”,下方还有两行毫无文法的小写英语字母——
fjmubymt/emvwamtsymt。
“什么意思?”我又推还给他,匪夷所思地问。
乐川边撕下写了字的纸页,边随意地道:“我开学大三,你呢?”
“我也是。”问得前言不搭后语,我全凭本能反应回答,视线掠过他手边的课本,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你在考我密码?”
他笑意更浓,递来纸笔:“你试着解一解,手机我先替你拿着。”
在一个从小到大谜语都猜不出的人眼里,密码基本等同于乱码,我不想浪费时间:“算了吧,你还是把手机还我。”
“看照片哪有解密有意思。”乐川不容我拒绝,径直将手机装进他的书包里,指着纸上的“王”字,对我说,“给你个提示,这是密钥,解开这两行密文的钥匙。”
“我也在解谜啊!那张小初恋的照片好像不太对劲。”我有预感,再多观察几分钟,应该会有发现,双手合十求放过。
“既然你求我……”他似让步摸出手机,我正要去接,又抡膀子绕个大圈,改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冲我轻佻地一眨眼,“解开我再附赠香吻一记。”
“你!”不要脸,为什么要穿贴身牛仔裤?!
为表态度,我愤愤掀起纸笔,坐到相隔四五个座的位置上。本打算发呆,盯着密文看了会儿,乱七八糟的字母竟好似焕发出神奇的魔力,我不知不觉地展开思考,不服输的劲头也随之激发出来。
写写画画一阵子,依旧不得其法。既然密码能成为一门学科,就会有基本的思路和方法,瞎猫乱撞肯定不行,我想到了借乐川的课本临时抱佛脚。
一转头,好巧不巧,亲眼目睹一场进行时搭讪戏码。
一个女生红着脸问乐川要联系方式。他面带微笑拿出手机让女生报号,他打过去。女生喜滋滋地照办,乐川低声又说了句什么,她脸一僵,原来雀跃的神情旋即消失不见。
眼看女生逃也似的飞奔出教室,我走过去,好奇地问:“你说了对她什么?”
“没什么,就问她用我女朋友的手机打行不行。”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拉我坐下,眸子晶亮兴冲冲地问,“解出来了吗?”
乍听没觉察话里的蹊跷,余光扫到乐川手里握着一只很眼熟的手机,我嘴角一抽,气血逆流直冲而上,“我不是你女朋友!”
“你吵到别人了!”他一把揽过我脑袋按在颈间,像帮自家人赔礼似的,对周围说抱歉,之后含笑的声音低低于我耳畔响起,似劝似怨,“不是早晚的事儿嘛。”说完便放开我,抽走我手中的纸页铺平桌上,若无其事地道,“让我看看,你解得怎么样了。”
感觉从耳朵根到脸颊都在发烫,我生怕乐川瞧见,也埋首密文装起心无旁骛:“解不出来,好难。”
“小灵子,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你呢?”
还好他的目光没离开密文,我忙道:“我也是。”
“我打算读研,你呢?”
“我也是。”
“我希望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你呢?”
“我也是。”
一会儿解密,一会儿又快问快答,我已经彻底被“真会玩”的乐川弄得无力思考,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也是’英语怎么说?”他仍乐在其中,还用我的手机拍下密文。
“Metoo。”
“对,这是第二个提示。”玩尽神秘悬疑的乐川,终于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又面露无限可惜之色,“小灵子,得不到我的香吻了……”朝我热情展开双臂,“来,补偿你一个爱的抱抱。”
“不要。”我严正拒绝,双手比叉挡在身前,瞥见窗外天色,提醒道,“差不多该吃饭了。”
“好吧,手机还你。”他没强求,悻悻地耸了耸肩。
我不疑有诈,刚伸手,便被乐川扯进怀中,动弹不得。
第一次被男生抱,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很快,某种强势的、猛烈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又强行唤醒我,逼我感受来自同龄男孩的异样碰触。有力的手臂、坚实的胸膛和乐川身上散发的清新味道,像编织起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将我笼罩其中,躲不开,跑不掉。
还是太温暖,太踏实,根本不愿躲开,心似乎乱了,我也不知道。